代先祥 韓玥
摘要:中共“二大”是黨史上的一次重要會議。由于相關原始文獻資料嚴重缺失,會議地點頻繁更換,以及會議代表未經民主選舉產生等原因,中共“二大”代表的名單始終難有定論。文章通過史料的比較、鑒別,在分析中共“二大”代表構成的基礎上,梳理出包含12名代表的完整名單,并對大會的列席人員進行了考證。
關鍵詞:中共“二大”;代表;考證
中圖分類號:D16 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
16721101(2024)01000907
收稿日期:2023-08-12
基金項目:安徽省高校優秀青年人才基金重點項目(gxyqZD2021009);煤炭行業高等教育研究課題(2021MXJG161);安徽省高校“三全育人”試點省建設暨高校思想政治工作能力提升研究項目(sztsjh-2022-1-9)
作者簡介:代先祥(1982-),男,安徽廬江人,副教授,碩士,研究方向:中共黨史。
①中共中央黨史研究室編寫的《中國共產黨歷史》第一卷(上冊)列出了出席中共“二大”的11名代表名單,同時注明尚有1人姓名不詳。
中共“二大”是黨史上的一次重要會議,會議首次提出了反帝反封建的民主革命綱領,制定并通過了黨史上的第一部黨章。目前學界對中共“二大”的研究已取得豐碩成果,但一些基本問題,如出席的代表依然成疑,各方說法不一,尚無權威結論①。本文在已有研究成果的基礎上,對相關史料作進一步的梳理和辨析,以期對厘清中共“二大”代表名單有所裨益。
一、中共“二大”代表難以確定的原因
中共“二大”代表難以確定的原因有很多。首要的因素是原始文獻資料極為有限,并且都存在一定的問題。目前,研究者考證中共“二大”代表較有影響力的證據主要來自兩份文獻:一份是《關于我們黨的組織問題》,該文獻指出,參加中共“二大”的“有來自七個地區(上海、北京、山東、湖北、湖南、廣州)的七個代表,每個地區各一人”[1]128。這份材料是1922年12月9日出席共產國際“四大”的中共代表團提交給共產國際的補充報告,從成文時間看,最接近中共“二大”召開的時間。但這份材料并非原始文件,是由俄文稿翻譯過來的,并且文中提到代表分別來自7個地區,卻只列了6個。另一份是《中共歷次大會代表和黨員數量增加及其成分比例表》[2]190(以下簡稱中共“六大”統計表),內中載明出席中共“二大”的代表共12人,分別是:陳獨秀、張國燾、蔡和森、譚平山、李震瀛、楊明齋、施存統、李達、毛澤東、許白昊、羅章龍、王盡美。統計表涉及中共“一大”至“五大”的代表名單,是出席中共“六大”的代表在與會期間整理出來的。統計表中有毛澤東的名字,但據毛澤東自己的說法他并沒有參加中共“二大”。
首先,當事人的回憶是考證中共“二大”代表的重要依據。目前能找到的有李達、張國燾、包惠僧、羅章龍等人的回憶資料。但因年代久遠及政治考量等主客觀因素,這些當事人的回憶彼此之間出入很大,甚至同一當事人的說法也前后不一。如張國燾認為,包惠僧是武漢地區代表[3]233,而包惠僧卻否認[4]11參加了中共“二大”。李達在1955年的回憶文章中列出包括自己在內的6位代表[1]587,可幾年后又說自己不記得具體名單了[5]449。羅章龍在晚年回憶說自己是中共“二大”代表[6]12,但他早年的回憶錄卻只字未提參加中共“二大”之事。
其次,中共“二大”出于安全需要,不斷更換會議地點。據張國燾回憶,中共“二大”鑒于上海的政治環境,決定減少全體會議的次數,以分組活動為主。每次全體會議都變換會址。1922年7月16日,第一次全體會議在南成都路輔德里625號李達寓所召開,第二次全體會議轉移到英租界的另一個地方,7月23日的第三次全體會議再次更換地址。小組活動采取流動開會的形式,分散在黨員家中進行,因此部分上海黨員也參加了小組活動。為期8天的大會實際只召開了3天,這使得與會代表彼此印象可能不夠深刻,時隔多年,參會代表的回憶難免模糊不清。而分組活動的會議形式造成每次參會人員都不固定,一些列席會議的人員就有可能被誤認為是中共“二大”代表。
再次,中共“二大”代表是由中共中央局提名或協商產生,并沒有經過民主選舉。1921年11月,中共中央局發出通告,要求各地黨組織“明年七月開大會前,都能得同志三十人成立區執行委員會”,“各區代表關于該區勞動狀況,必須有統計的報告”[7]。因此,地方黨組織對中共“二大”代表人選應該有所安排。但據李達回憶,出席中共“二大”的代表是由“陳獨秀、張國燾指定,從莫斯科回國的是哪省的人就作為哪省的代表”[1]587。這就導致計劃的代表人選與實際參會代表有差異,親歷者事后的回憶也就不盡一致。
最后,中共“二大”前后,相繼召開了一系列會議。1921年9月,陳獨秀在上海主持召開了中央局擴大會議,出席會議的有羅章龍、鄧培、毛澤東、王盡美、許白昊、李震瀛、袁達實、馮菊坡等10余人。1921年4月,中共中央在廣州召開黨和青年團的負責干部會議,陳獨秀、蔡和森、張國燾、張太雷等20余人到會。1922年5月1日—5月6日,中共以勞動組合書記部名義發起,在廣州召開第一次全國勞動大會,張國燾、鄧中夏、張太雷、劉少奇、譚平山、李啟漢、許白昊等出席了大會。1922年5月5日—5月10日,中國社會主義青年團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在廣州召開。會議選舉施存統、高君宇、張太雷、蔡和森、俞秀松5人為中央執行委員,施存統任團中央書記。1922年8月,中共中央執行委員會在杭州西湖舉行特別會議,陳獨秀、李大釗、蔡和森、張國燾、高君宇、張太雷出席會議。從這些連續召開的會議可以看出,與會人員大部分是交叉的。在缺乏文獻記載的情況下,親歷者多年后的回憶難免會混淆多個會議的參加者。
二、關于中共“二大”代表人數的爭論
中共“二大”代表有多少人?學界有20人、15或16人、13人、12人、9人、7人等多種說法。目前研究者普遍認同的是12人說,依據就是中共“六大”統計表和文獻《關于我們黨的組織問題》。前一份文獻明確指出中共“二大”代表是12人,后一份文獻則指出7個地方黨組織有7位代表。有論者認為[8]296,如果加上中央局3人以及工團組織各1人,正好也是12人。那么,這12位代表究竟是哪些人?7個地方黨組織的代表分別是誰?對于這兩個問題,學界尚無統一結論。為便于統計、鑒別,現將親歷者關于中共“二大”代表的回憶資料整理如下。
李達在1955年回憶說,“第二次全國代表大會是在上海舉行的,出席這次代表大會的代表……,其中除陳獨秀、張國燾外,有鄧中夏、蔡和森、向警予、李達等。”[1]5871959年,在給中央檔案館的信中他又說:“二大代表共有十五、六人。代表的具體名單,我記不得了。我所記得的有陳獨秀、張國燾、蔡和森、我。但確實記得毛澤東、譚平山、楊明齋沒有參加。”[5]449
張國燾在《我的回憶》中指出,中共“二大”召開時全國有黨員123人,到會的正式代表只有9人,“陳獨秀、李達和我三個上屆中央委員是當然代表,蔡和森是留法中共黨支部的代表,高尚德是北京代表,包惠僧是武漢代表,社會主義青年團中央的代表是施存統,此外還有一位上海代表、一位杭州代表,名字我記不起了,一共九人;非正式代表列席會議的有張太雷、向警予等人”[3]233。
羅章龍在20世紀80年代的回憶中說,出席中共“二大”的代表人數不多,除了自己之外,有陳獨秀、張國燾、譚平山、王盡美、許白昊、毛澤東等。他還講到會議期間的一個細節,某天晚上開會,陳獨秀因事中途離開,委托他主持會議。在和王盡美互相推讓一番后,由他主持會議直至陳獨秀回來[6]13。
包惠僧在1953年[4]11、1954年[4]391和1979年[4]433的3篇回憶文章中都說,項英代表武漢地區出席了中共“二大”。中共“二大”共有6個地區代表參加,每個地區1名代表,加上中央3位委員共9個人。
此外,有資料將陳望道、鄧恩銘、鄧中夏、高君宇、向警予、項英、張太雷等7人視為“尚未完全確定代表資格人員名單”[9]。還有研究者認為,四川黨員王右木是中共“二大”代表,并且就是“尚有一人姓名不詳”的那位代表[8]321。
綜合上述各種說法以及中共“六大”統計表,中共“二大”代表名單共涉及21人:陳獨秀、張國燾、李達、蔡和森、高君宇、鄧中夏、施存統、羅章龍、楊明齋、陳望道、張太雷、李震瀛、項英、許白昊、王盡美、鄧恩銘、毛澤東、譚平山、包惠僧、向警予、王右木。其中,毛澤東和包惠僧都否認參加了中共“二大”,因此可以排除。王右木的代表身份僅是一家之言,持此論者主要是基于中共“二大”召開時王右木正在上海。有研究者據中共江油縣委黨史辦公室撰寫的王右木傳略以及陽翰生的回憶資料認為,王右木去上海的目的并非是參加中共“二大”,而是忙于請示團中央承認四川社會主義青年團組織的合法事宜[10]。這樣,王右木也可以不予考慮。那么,剩下的18人哪些是中共“二大”代表呢?筆者擬從中共“二大”代表的組成來進行一一驗證。
三、關于中共“二大”代表名單的考證
出席中共“二大”的代表由3部分組成:中央局代表、工團組織代表和地方黨組織代表。陳獨秀、張國燾、李達作為中央局的成員,肯定是中共“二大”代表,眾多的文獻資料都能佐證。團中央書記施存統參加了中共“二大”,并在“二大”上作了關于青年團問題的報告,那么他是不是“二大”代表呢?盡管張國燾以及中共“六大”統計表都提到施存統是中共“二大”代表,但學界仍然不能確證。2012年,《黨的文獻》雜志第1期披露了一組存放在俄羅斯國家社會政治歷史檔案館的團中央檔案。根據檔案記錄[11]30,1922年7月15日召開的青年團中央執委會第13次會議決定,推選施存統代表青年團出席中國共產黨第二次全國代表大會。因此,施存統代表青年團參加中共“二大”也就確鑿無疑了。
對于工會組織的代表,目前學界在鄧中夏和李震瀛之間爭執不下。認為鄧中夏代表工會出席中共“二大”的依據有三:一是鄧中夏當時擔任中國勞動組合書記部主任;二是鄧中夏在“二大”上被選為中央執行委員;三是李達回憶說鄧中夏參加了會議。持相反觀點的學者則認為[12],鄧中夏的中央執行委員身份并不能證明他是中共“二大”代表,因為陳獨秀沒有參加中共“一大”,照樣能當選中央局書記。更為重要的是,中共“六大”統計名單中并無鄧中夏,而鄧中夏又是中共“六大”代表,應該參與了中共“六大”代表的集體回憶。一般情況下,作為當事人,在僅僅隔了6年后對自己是否是中共“二大”代表是不會記錯的[13]。既然鄧中夏不是出席中共“二大”的工會代表,那么同在勞動組合書記部任職的李震瀛則當然是代表。
筆者認為,鄧中夏作為工會代表出席中共“二大”的可能性更大。最主要的證據就是,鄧中夏是中共“二大”選出的5位中央執行委員之一。如果說缺席會議也能當選中央委員,那么李大釗應該比鄧中夏、高君宇、蔡和森等更有資格。鄧中夏不在中共“六大”統計表上又如何解釋呢?筆者覺得,中共“六大”的這份集體回憶名單可以作為參照,但也不能盲目采信,畢竟名單上的部分代表還是有疑問的,如沒有參加中共“二大”的毛澤東竟被視為中共“二大”代表。何叔衡出席了中共“六大”,應該也參加了對中共“一大”至“五大”代表的集體回憶,但是作為中共“一大”代表的他卻不在根據這次集體回憶整理出來的中共“一大”代表名單上“六大”統計名單記錄了11位中共“一大”代表,分別是:張國燾、劉仁靜、董必武、包惠僧、李達、李漢俊、毛澤東、周佛海、王盡美、陳公博,何叔衡和鄧恩銘不在其中。。因此不能就此斷定,凡是出席了中共“六大”,但名字不在中共“六大”整理出的中共“二大”代表名單上的,就不是中共“二大”代表。也就是說,盡管鄧中夏不在中共“六大”統計名單上,但他仍有可能是中共“二大”代表。這個推斷同樣適用于后文論及的高君宇和項英。
在明確了中央局和工團組織的5位中共“二大”代表后,接下來就可以確定7個地方黨組織的7位代表。這里首先要搞清楚的就是《關于我們黨的組織問題》中缺少的一個地區究竟是哪個地區。有研究者對照陳獨秀于1922年6月30日給共產國際的報告認為,第7個地區應該是鄭州[14]。陳獨秀在這份報告中說:“去年(一九二一)開常會時,只有黨員五十余人,現在黨員人數計上海五十人,長沙三十人,廣東三十二人,湖北二十人,北京二十人,山東九人,鄭州八人,四川三人,留俄國八人,留日本四人,留法國二人,留德國八人,留美國一人,共計一百九十五人。”[1]56鄭州有黨員8人,在陳獨秀所列的這些地區中排第7位,而且陳獨秀對鄭州方面的工作比較重視。李達回憶說:“記得當時派赴鄭州作鐵路工人運動的李震瀛寄來了一個詳細報告,他看了最初幾行,就大發牛性接連砸破兩個茶碗。我勸他把報告看完了再說,他才勉強看下去,看完之后才覺得適才的動作是過火了。”[1]587因此,鄭州派代表參加中共“二大”的可能性是非常大的,而這位代表就是中共“六大”統計表中提到的李震瀛。李震瀛是鄭州地區中共黨組織的負責人,1921年11月被中國勞動組合書記部派到洛陽、鄭州等地開展工運工作。蔡和森在1926年回憶說,李漢俊在中共“二大”前給中央寫了一封意見書,“托振法同志從河南帶至大會”[15]。學者李丹陽認為,“振法”就是李震瀛[16]。這進一步說明李震瀛是出席中共“二大”的鄭州代表。
北京地區的中共“二大”代表,學界的爭論集中在羅章龍、高君宇和鄧中夏3人身上。3人均為北京黨組織的重要成員,都有可能是中共“二大”代表,但按照一個地區只能有一個代表的規定,只能有一人代表北京地區。前文已經述及,鄧中夏代表勞動組合書記部。羅章龍的名字因為出現在中共“六大”統計名單上,所以為《中國共產黨組織史資料》《中國共產黨歷史》等權威黨史著作所采信。可問題在于,不僅張國燾、李達等當事人的回憶中沒有提到羅章龍是中共“二大”代表,而且羅章龍本人在其早年的回憶錄《椿園載記》里也無相關記載,只記載了他當時正忙于組織安源工人罷工。盡管羅章龍在1981年接受黨史學者肖甡采訪時說,自己代表北方區委出席了中共“二大”,并說自己曾受陳獨秀委托主持會議。羅章龍可能是想以此來證明自己出席了中共“二大”,但學界卻對羅章龍這個細節描繪充滿質疑,畢竟羅章龍當時在黨內的資歷和威望還比不上張國燾、李達等人,陳獨秀怎么會讓他代替自己主持會議?采訪羅章龍的肖甡也對羅章龍回憶的準確性表示懷疑,他認為羅章龍可能把1921年9月中央擴大會議同中共“二大”混淆了。這兩次會議召開時間接近,與會人員也有重合[6]15。相較于羅章龍,筆者認為,高君宇代表北京地區出席中共“二大”的可能性更大,依據有四:第一,高君宇在中共“二大”上當選為中央執行委員;第二,張國燾在回憶中說高君宇是中共“二大”代表;第三,高君宇符合李達所說的“從莫斯科回國的是哪省的人就作為哪省的代表”1922年1月21日至2月2日,共產國際發起召開遠東各國共產黨及民族革命團體第一次代表大會,張國燾、鄧培、高君宇、王盡美、鄧恩銘、馮菊坡、許白昊、林育南等出席了大會。;第四,據前文所引的青年團中央執委會第13次會議記錄,中共“二大”召開前一天(7月15日),高君宇即在上海。
山東代表是王盡美,學界對此異議不大,不過有研究者認為鄧恩銘也出席了中共“二大”。按照每個地區只能有1位代表的規定,鄧恩銘可能參加了會議,但應該不是中共“二大”代表。
地方代表最難確定的是上海,目前學界有楊明齋、張太雷、陳望道3種說法。楊明齋代表上海黨組織出席中共“二大”的最有力證據就是中共“六大”統計表中有他,但楊明齋既非上海黨組織的負責人,也未出席遠東革命團體大會,所以由他來代表上海黨組織出席中共“二大”的可能性不大。中共上海市委黨史研究室編著的《中國共產黨上海史(1920—1949)》中列出的中共“二大”代表中就沒有楊明齋[17]。陳望道曾參與中共上海發起組的工作,與陳獨秀關系密切,一度主持《新青年》的編輯工作。盡管后來因不滿陳獨秀家長制作風,與陳獨秀的關系緊張,并因此沒有出席中共“一大”,不過,陳望道當時并未脫離黨組織,中共“一大”后還擔任上海地方委員會書記。1922年下半年,陳望道提交辭呈,中共“三大”召開后正式脫黨。有研究者認為陳望道脫黨時間是1922年6月,并據此斷定陳望道不可能參加中共“二大”,這顯然是將陳望道辭去上海地方委員會書記和脫離黨組織混為一談[18]。陳望道辭職后由張太雷接任上海地方委員會書記,因此在《中國共產黨上海史(1920—1949)》中張太雷被視為中共“二大”代表,但迄今為止,還沒有任何的文獻材料能證明這一點。陳望道辭去上海地方委員的時間是1922年下半年據中共上海市委黨史研究室編寫的《中國共產黨上海史》,陳望道辭職是在1922年6月。陳望道之子陳振新在《我的父親陳望道》一文中認為,陳望道是在“二大”后辭職。,也就是在中共“二大”召開的這個時間段。他為什么會在這個時候提交辭呈?這也許和中共“二大”的人事矛盾有關。建黨之初,以李漢俊、陳望道、李達為代表的一部分黨員注重理論宣傳工作,而張國燾、鄧中夏、蔡和森、高君宇等人則關注勞工運動。蔡和森在1926年回顧黨的歷史時,就指出了中共“二大”上的“小組織”問題,“這時中央顯然分兩派,所以在第二次大會發生競選問題,結果這次委員為獨秀、國燾、君宇、和森、中夏等同志,因此望道對中央更加不滿意”[1]489。由此可見,中共“二大”上選出的5位中央執行委員中有4位都是“小組織”的成員,這讓陳望道非常不滿,也就更加消極。也就是說,陳望道可能出席了中共“二大”,目睹了兩派之間的人事紛爭之后,最終決定辭去書記一職。
湖北代表涉及項英和許白昊兩人。許白昊雖然出現在中共“六大”統計表上,也參加了遠東革命團體大會,但他的代表身份不能因此完全確證。包惠僧作為湖北黨組織的負責人,在回憶錄中一再指出項英代表湖北地區出席中共“二大”。他還說,由于張國燾小組織搗鬼,中央要求他不要離開武漢,出席中共“二大”的代表可另派同志。為了不讓張國燾小組織分子出席,他就提名項英,得到多數同志同意。在包惠僧看來,當時武漢區委秘書許白昊就屬于小組織分子[4]10-11。從包惠僧的行文中可以看出,中央是希望湖北方面派許白昊出席中共“二大”,而包惠僧出于對張國燾小組織的不滿,指定項英出席了會議。此外,項英在中共“六大”后撰寫的《許白昊同志傳略》也未提及許白昊出席中共“二大”,說許白昊當時被黨派至武漢指導漢陽鐵廠工人罷工[19]。湖北省委黨史研究室所著《中國共產黨湖北歷史》采納了這一說法,認為項英代表湖北地區出席了中共“二大”,許白昊因領導罷工斗爭未能出席[20]。不過,湖北省委組織部編的《中國共產黨湖北省組織史資料》依據《羅章龍談話記錄》(1972)和李書渠著《武漢建黨初期情況回憶》指出,項英和許白昊均出席了中共“二大”[21]。羅章龍、李書渠曾和項英一起共同領導了京漢鐵路工人大罷工,他們的回憶需要正視。可是,按照一個地區一位代表的規定,項英和許白昊只能有一人代表湖北出席中共“二大”。筆者認為,黨史專家李良明的解釋比較合理。他在《中共“二大”研究中的兩個問題》中指出:“許白昊應該是中央局與中共武漢區委協商確定的代表,但由于領導漢陽鋼鐵廠工人罷工,許未能出席,中共武漢區委后改派項英參加。”[22]如此一來,既未違背一地一代表的規定,也驗證了項英的回憶記錄,同時與包惠僧、羅章龍、李書城的說法也沒有矛盾。
湖南代表原本是毛澤東,但是按照毛澤東的說法,他到上海后忘了開會的地點,又找不到同志,結果未能與會。在毛澤東缺席又未向大會請假的情況下,蔡和森有沒有可能代表湖南黨組織出席“二大”呢?蔡和森肯定是出席了中共“二大”,他在大會召開的前一天(7月15日)列席了青年團中央執委會第13次會議,參與起草《中國共產黨第二次代表大會宣言》和其他決議案,并當選為中央執行委員。但是蔡和森能代表湖南嗎?學界對此存有分歧,認同的一方認為,湖南不可能沒有代表出席大會,由于毛澤東未到會,蔡和森代表湖南是可能的。反對的一方則認為,蔡和森1921年10月從法國回到上海后入黨,沒有參加過湖南黨組織的活動,不可能以湖南代表的身份出席中共“二大”。根據中共“二大”前陳獨秀給共產國際報告中有“留法國二人”的記錄,蔡和森應該代表留法支部,而且張國燾也說蔡是“留法中共黨支部的代表”[3]233。筆者認為,蔡和森代表湖南的可能性很大,最重要的依據就是《關于我們黨的組織問題》所列的7個地區,湖南是其中之一,并未提到留法支部。陳獨秀給共產國際的報告形成于1922年6月30日,是在中共“二大”召開前。報告在說明“黨員和黨費”問題時,提到“留法國二人”,并不涉及中共“二大”代表的構成。而《關于我們黨的組織問題》則是在1922年冬提交給共產國際的,這時中共“二大”已經閉幕,對于中共“二大”代表的構成非常清楚。如果有留法支部的代表,報告肯定會列出。而報告中只有湖南等7個地區,說明中共“二大”就沒有所謂的“留法支部代表”一說,因此蔡和森代表的應該是湖南黨組織。至于蔡和森沒有參加過湖南黨組織的活動,這個說法根本不能成立。蔡和森在留法勤工儉學期間,與毛澤東鴻雁往來,就建黨理論發表過很多有見地的看法,得到毛澤東的“深切贊同”,為湖南黨組織的建立和發展作出了很大貢獻。
廣東代表是譚平山,這點學界沒有不同看法。不過,有研究者懷疑,譚平山可能沒有出席中共“二大”,因為根據張國燾的說法,廣東當時發生了陳炯明叛變,通訊出現困難,譚平山未能趕到上海。張國燾的這個說法并不準確。陳炯明炮轟總統府發生在1922年6月16日,而召開中共“二大”的通知在1921年11月中央局即已下發,不存在通訊困難的問題。張太雷的行蹤也可證明這一點。1922年6月30日,張太雷在廣州致信團中央書記施存統匯報青年團改組情況,并詢問中央能否允許他回上海[23]。1922年7月26日,張太雷則出現在上海,列席了青年團中央執行委員會第14次會議[11]。可見,廣東的戰亂并沒有影響張太雷從廣州到上海,自然也不會妨礙譚平山在同一時間段赴上海出席中共“二大”。另據陳公博1943年回憶,陳炯明炮擊總統府后,上海方面的消息非常消沉,“平山雖然似浪漫無所用心,但聰明卻不后人,和我商議要我們舉他赴滬探聽消息,趁早脫離這個是非之地,我自然聽他的話,開了一次會,舉他為廣州共黨的代表赴滬”[1]575。在這篇文章中,陳公博還抱怨譚平山到了上海后沒能向陳獨秀解釋清楚他同陳炯明的關系,導致陳獨秀對他誤會極深,因此指責譚是“賣友之人,連做尋常朋友都不配”[1]577。這兩則史料確鑿無疑證明了譚平山不僅是廣東地區代表,而且順利出席了中共“二大”。
四、結論
綜上所述,出席中共“二大”的12位代表分別是:陳獨秀(中央局)、張國燾(中央局)、李達(中央局)、施存統(青年團)、鄧中夏(勞動組合書記部)、高君宇(北京)、陳望道(上海)、王盡美(山東)、項英(湖北)、蔡和森(湖南)、譚平山(廣東)、李震瀛(鄭州)。由于為期八天的中共“二大”實際上只開了三天,其余時間都是分組召開小型小組會議,這些小組會議多在一些黨員家中舉行,因此部分在上海的黨員如向警予中共 “二大”專門研究了婦女問題,通過了《關于婦女運動的決議》,注重婦女運動的向警予完全有可能參加會議。、張太雷、楊明齋,以及從莫斯科回國的黨員如鄧恩銘,有可能參加了這些小組活動,但他們并不是會議代表,只能看作中共“二大”的列席人員。
這份代表名單雖然未經民主選舉產生,也沒有像中共“一大”代表那樣經過充分醞釀,但還是考慮到組織均衡,同時也體現了地域均衡。中央、工團和地方均有代表分布,各地黨組織也都有1名代表參加,符合李達所說的“從莫斯科回國的是哪省的人就作為哪省的代表”。于是也就出現了陳獨秀指定蔡和森作為湖南代表接替臨時缺席的毛澤東,以及從莫斯科回國的王盡美和鄧恩銘盡管同為山東黨員,但只能有1人以山東代表的身份出席中共“二大”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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