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韻生動

路來森

春晨，沿河岸行走，但覺春氣彌漫，大是快意。

春氣何來？來自駘蕩春風，來自睡醒的土地，來自浮漾的春水，來自無處不在的花草樹木。

喜歡“駘蕩”一詞，像是騎著一匹輕快的小馬，緩轡而行，帶著一份俊氣，翩翩之姿，風流少年；攜著一份暖意，如陽光燦爛，溫煦著周圍的一切，所以說“吹面不寒”，春風送暖，空氣中彌散著的一切，都是暖暖的，軟軟的。也是因為這份暖，就讓人覺得，春風即如母親的懷抱，暖著，親著，那份恩情，終生銘記心懷。

軟暖如醉，春風便是如此。

一夜春雨，晨醒天霽。

一個人，緩緩走向田野，站立田頭。仰首望天，新雨乍洗，碧藍藍，汪汪無際，感覺深遠、透亮、透涼，空氣里，是清凜凜熨帖的爽意。田頭，一株老柳，枝條婆娑，綠茸茸，披散如瀑；一株桃樹，花開半樹，“花未全開月未圓”，正當好時節。

幾只鳥，乍然飛起，鳴聲響脆，如春雨滴滴。

望向田野，望向眼前的這塊土地。伴隨著春陽的升起，地面籠上了一層淡淡的水汽，是汽，也是氣。這“汽”中有濕意，有詩意；這“氣”中，有味道，有氣韻。這“汽”，飄逸，游蕩，變幻不定，如夢又如幻；這“氣”，彌漫了厚重、新鮮的泥土的芬芳，這份芬芳，是土地乳汁的味道，是大地的一聲凝重嘆息，都說“氣韻生動”，我覺得，最生動的，莫過于春天的一塊土地，其生機，是來自大地的深處。

站立田頭，站在一塊土地前，你就會覺得：春氣，是縹緲的，更是厚重的。

水岸邊，一條小溪，或者一汪池塘。

冰已消融，水由濁而清，終至一清到底。能看見水底的礫石，能看見細小的游魚，在水中浮游，漸漸地，還能看見底部的水草萌發了新芽，新芽一天天長大，躥出水面，就是一碧挺秀，就是清凌凌的水草氣，帶著一份腥味，帶著一份澀味，更帶著一份朝氣蓬勃的鮮活氣味兒。

最好有荷，水中一旦有荷，水的靈氣就更加飽滿了；水不僅有了靈氣，還有了一份秀氣，裊裊娉娉二八女的秀氣。

荷葉浮出水面，荷葉尚小、尚嫩，手掌一樣大小，嫩綠嫩綠的，那份嫩，于綠中洇出一份紅，一份嬌嬌嫩嫩的紅。那么靈秀，那么柔美，如一首婉約的宋詞小令。

站立水邊，你會感覺：春氣，就是一種水韻，就是一種靈秀，就是一種滋滋潤潤的美好感覺。

沿河岸，或者在田野行走，走著走著，你就會發現：春草萌發了，樹吐芽了，花兒次第綻放了。

也許，昨天一枚樹芽還處在尖尖狀態，可第二天，它就霍然葉片舒展了；也許，早晨，那朵花還處在含苞狀態，可一到中午，那朵花就燦然開放了。春天的生意，就是這樣快，快得叫人猝不及防。

很快，便是芳草萋萋，便是樹木蔥蘢，便是花開遍地；鳥兒，在樹端鳴唱；蝴蝶，在花叢蹁躚；蜜蜂，在嚶嚶采蜜。春天成了一幅畫，人在畫中行，也在畫外看——看畫，賞畫。

此時，春氣為何？是催生萬物的生機，是熙熙攘攘的喧鬧，是鳥語花香的爛漫和風流。

春有氣，氣韻生動。

春天里，別忘了感受一份春氣，它的層次感，它的無處不在的生機感，它的福澤萬物的襟懷和氣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