寵物有什么了不起

張豐

我小時候住在農村，吃過一次狗肉。鄰居家養的大狗壽終正寢，家人沒有“安葬”，而是把它吃了。我是和幾個小朋友一起分享的，印象中那次狗肉并不特別好吃，但是也沒有誰生過惻隱之心。我們都很愛狗，喜歡帶著自己家的狗奔跑，但是吃鄰居家的狗肉，也沒讓我們感到難堪。

現在在城市長大的孩子，不會再這么混沌。他們看待寵物就像家人一樣，實際上，有寵物的家庭，孩子會更加開心，因為終歸是多了一個玩伴。有一位朋友養貓，每天他兒子寫作業的時候，貓都會在旁邊作陪。

對我來說，重新打量寵物是成年后的事。工作后認識一個女孩，因為養的泰迪犬死了，她哭得很傷心，還為寵物舉行小小的葬禮，而我站在旁邊手足無措，完全無法體會她的悲傷。那次我認識到，寵物和人的關系，不但是“特定”的，也近乎是一種秘密。

盡管有歷史表明，人類馴養動物有很長的歷史。據說貓被馴化的歷史要比狗短得多，所以貓沒有那么黏人。在南宋，有達官貴人家的貓丟了，全城張貼“尋貓啟事”。但是，養寵物變得普及，成為普通人的生活方式，仍然是到了現代才發生的。

在農村和城市，人們對待貓狗的態度有很大不同。農村養狗是為了看家護院，養貓則是用來威懾老鼠，它們依然保有某種“功能性”，而在城市，這些實際功能早就消失不見，貓和狗主要都是用來陪伴人的，這一點從它們的名字也能看得出來。城市里的狗，很少叫“虎子”或者“阿黃”，而是有相當時尚的名字。我見過好幾只狗都叫Lucky，主人希望能因此擁有好運氣。

城市養寵物的人，內心可能有一種孤獨。本雅明認為，“現代性”就是各種片段式震顫體驗，人們不會再有一種整體性情感。這就是都市人特有的孤獨，“自我”變得無比重要，以至于總覺得別人和世界都理解不了自己，這個時候，寵物大規模登場了。寵物是人類成年后的產物，人們提升了它們的地位，用來“關照”自己。

寵物能夠理解人嗎？這不是一個科學問題，而是一個情感問題。在人和寵物之間還存在一條深淵——兩者不能進行充分溝通，但是正是這深淵的存在，才讓一個人可以把自己完全交給自己的寵物，毫無保留。正是在這個意義上，寵物具備某種“人性”，這不是說它們有人的心智、情感，而是強調它們是“人的延伸”。所以，人才對寵物特別看待，讓它們擁有一點兒“權利”。

有一位朋友向我抱怨：“大家都在乎狗和貓，我養的1200條寵物蛇去年被集體處理了呢。”在我看來，他的抱怨并不成立。這不是說蛇不配，而是“1200條蛇”，就注定不是一個寵物的概念，這是產業和生意，沒有情感上的關聯，你認不出每一條蛇，也無法給每條蛇取一個溫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