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巖
總也忘不了多年前的那個春天。喜歡李清照的我,有緣成為梁衡先生招的第一個博士。
俗話說,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成為合格的梁門弟子并不容易。梁先生和一般的導師不一樣。他是兼職,公務繁忙;他是《人民日報》的副總編,穿的是黑布鞋,用的是紅藍鉛筆;他有司機,有秘書,有專車……這些還不算。他是當代散文大家、新聞理論家,是記者、作家、學者、官員。他成名很早,光環繞身,是作品入選中小學教材最多的當代作家之一。作為一個完美主義者,梁先生對自己要求嚴,對學生要求也高。而且,他很少掩飾,不滿意就是不滿意,很不給人面子。資質一般的我在學術研究和寫作上常挨先生的罵也在意料之中。
6年前,我有幸參加為一位中央首長編撰傳記的小組。寫作之余,忽生一念,何不給梁先生寫傳呢?一是因為手頭素材多,自己又長期從事人物研究和寫作,基礎比較扎實;二是梁先生亦文亦理、跨越諸多領域的成長圖譜太過豐富,是個人命運與時代潮流交織而出的典型案例,對于當下的年輕人來說,確有勵志的意味。
當我把想法說給梁先生時,他一臉懷疑,表情很是淡然,反問一句:你能寫?
梁先生的態度燃起了我的“斗志”,于是就這樣開始了漫長的寫作。
梁先生很配合。下了班,沒事時,我就去萬壽路他家采訪。客廳里,宋瑞芳老師沏上熱熱的茶,我與梁先生師生一問一答,寫了足有20多本的采訪筆記。
其實,寫這本書我有一個私念,是想層層剝筍,找到梁先生成功的秘籍。靜夜里,燈下讀著梁先生早年的日記,常常感嘆,一個干部子弟、一個名校大學生,在黃沙漫漫、人煙稀少的邊陲鄉野,一步一步從生活的底層苦苦掙扎,奮力進取,究竟靠什么支撐呢?
外表看起來儒雅、樸實的梁先生,其實內心裝著一個“不安分”的靈魂,他不屈從現狀,不滿足于現狀,永遠朝前看。魯迅先生說:“世上哪里有什么天才,我是把別人喝咖啡的工夫都用在工作上?!睂α合壬裕前褎e人喝茶、聊天的時間用在了思考上,成了40多年的失眠大戶。
梁先生是少有的勤奮。采訪路上、開會間隙,都被他利用起來讀書背書。為了節省時間,家中會客還有“約法三章”;出差也盡量一人,為的是減少應酬。他將方法論和實踐緊緊地擰為一體,更是中國知識分子少有的。散文寫作,他有文章五訣。新聞采寫,他總結了一整套公式和規律。為了讓孩子們對數理化感興趣,他創作了40萬字的《數理化通俗演義》。早在20世紀80年代,他就在山西創辦了第一家人才開發公司,為的是讓采訪中那些術業有專攻的知識分子各盡其能,人盡其才。
梁先生是一個什么樣的人呢?
拋開了作家、學者、記者、官員這些身份,在我眼里,他是一個孤獨、敏感的思考者,更是一個堅定、滿懷好奇的遠行者。倘若給他畫像的話,“把欄桿拍遍”的辛棄疾與之最為神似。我曾問:“您為何總寫悲???不怕代入感太強而受影響嗎?”他回答:“文以載道,要寫歷史的主線,寫中國的脊梁。何況,悲劇更考驗人性,催人反思。”
他給自己的評價——不裝,不酸,不彎腰,甚為貼切。
(節選自《孤帆覓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