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好》從伊犁唱出

李志剛 許繼志

84歲的王華云最近聽力有些下降。但是每次聽到老伴哼唱《新疆好》時，他都能準確地接上下一句。老伴打趣地說：“你不是聽力不好嗎，這首歌為什么總聽得那么清楚？”

“這首歌把我從山東帶到了新疆，從此扎根新疆七十年，怎么可能忘記？”

《新疆好》在1952年通過廣播傳唱全國后，和王華云一樣，各地無數熱血青年在這首優美的“我們新疆好地方，天山南北好牧場”序曲吸引鼓舞下，響應黨中央號召到祖國最需要的地方去。他們告別父母，告別家鄉，背著行囊一路高歌《新疆好》奔赴新疆，參加建設“我們美麗的田園，我們可愛的家鄉”。

在王華云的記憶里，那時蘭新鐵路剛修通到甘肅武威，他們一行下了悶罐一樣的火車，然后轉到敞篷汽車上，坐在自己的行李上任憑敞篷汽車在沒有邊際的戈壁灘上搖搖晃晃，一路顛簸，塵土飛揚，折騰一天前進不足百十公里，到了宿營地個個都像泥塑菩薩進入佛堂，鋪好行李剛躺下就進入了夢鄉。那個時候，山東、河南、四川、湖南、上海等省市的有志青年都和他們一樣，見面相互問候后就拉歌比賽，看誰家的精氣神足，他們相互勉勵，克服困難，勇往直前去建設新疆。大家最愛唱的歌是《新疆好》。在王華云眼里，《新疆好》這首歌影響了幾代人，無數和他一樣來自祖國四面八方、支援邊疆社會主義建設的青壯年們將自己的汗水、淚水、血水，青春、子孫、終身、靈魂……一切的一切都獻給了祖國，獻給了邊疆，獻給了夢想！

《新疆好》這首經典歌曲誕生于73年前的伊寧縣吐魯番于孜鄉。

1951年8月30日，伊寧縣委制定《伊寧縣減租反霸工作計劃》，決定在農業區開展減租反霸運動。中共中央新疆分局經過廣泛調查研究，遵照黨中央的指示，確定在新疆進行民主改革，采取“慎重穩進”的方針，把運動分為減租反霸和土地改革兩個步驟。作為先行試點，伊犁地委全面開展減租反霸的計劃。新疆分局決定從新疆軍區抽調一千余名指戰員，組成新疆軍區伊犁減租反霸工作團。9月初，新疆軍區伊犁減租反霸工作團浩浩蕩蕩抵達伊犁。團長由新疆軍區政治部主任曾滌兼任，副團長由軍區政治部文化部長馬寒冰擔任。工作團在伊犁地委統一領導下，同地方干部一起組成七個大隊分赴伊寧縣、綏定縣、霍城縣、寧西縣、鞏留縣、精河縣、博樂縣等地，在農村展開了轟轟烈烈的減租反霸運動。

受盡凌辱、盤剝的貧苦農民終于等到共產黨來幫他們撐腰。他們在黨的領導下迅速建立了常年互助組，很快又在此基礎上成立了伊犁地區第一個農業生產合作社，吐魯番于孜鄉減租反霸和土地改革的經驗迅速在全疆推廣。歡慶解放、建設家鄉的歡快與自豪洋溢在這里每個人的臉上。

在此駐點的馬寒冰不僅是一名經過了抗日戰爭、解放戰爭的黨員領導干部，曾經當過王震秘書的他還是一位才華橫溢的詩人，詩作在軍內有不小影響。科古爾琴山腳下的吐魯番于孜，雪水潺潺，麥浪起伏，風景奇瑰；翻身當家作主的農民，愛黨愛國，自力更生，改天換地，無一不激起他創作的靈感與沖動。

此時，時任新疆軍區司令員的王震邀請參與歌劇《白毛女》作曲的劉熾從北京中央戲劇學院歌劇團來新疆采風，并給劉熾交待了一項任務——創作一批反映建設新疆的歌曲。

馬寒冰在陪同劉熾采風期間，回首崢嶸歲月，共話新疆巨變，說不盡的意氣風發慷慨豪邁。兩人決定聯合創作《邊疆戰士大合唱組歌》。

戰天斗地的新中國建設激情，歌舞之鄉美麗田園的壯美新疆，當新疆民歌《花兒的歌》與現代音樂火花相遇，當青年激情和新疆熱土融合，很快便誕生了《新疆好》這首具備極強藝術感染力和生命力的歌曲。優美的傳統民歌旋律流淌著樸素人民情感，歌詞栩栩如生地描繪出新疆如畫的風景和豐富的物產，歌曲抒發著人們對于新疆的無限贊美和建設新疆的自豪。

清新親切、特色濃郁的旋律與馬寒冰寫的簡潔形象、朗朗上口的歌詞相配合，使這首歌很快在部隊和群眾中傳唱，并在當時引起不小的反響。首唱者陶思夢是“八千湘女”中的一員，17歲的她跟隨新疆軍區文工團到伊犁開展減租反霸工作，因嗓音高亢音質清純被劉熾選中。為了讓陶思夢把《新疆好》唱好，劉熾不斷啟發她，讓她帶著建設新疆的豪氣，望著田野里飄香的麥穗歌唱，一定要唱出建設新疆的豪邁。

“首場演出在風光綺麗的霍爾果斯。那時正值金秋，遠遠的雪山，靜靜的流水，無邊的田野和珍珠般的牛羊，景色美極了。我們搭起了露天舞臺，夜幕降臨，部隊戰士、土改工作者，還有當地的維吾爾族、哈薩克族老鄉紛紛趕來觀看演出。當時大合唱由我指揮，40分鐘的演出使人們群情激動、如醉如癡，產生了強烈的共鳴。”劉熾在回憶錄中這樣記載當年演出《新疆好》的難忘時光。

1951年11月29日的《新疆日報》第三版刊發了《新疆好》曲譜，編排時還特意加了根據維吾爾族民歌改編的說明。在《新疆好》歌曲鼓舞下，以伊犁為代表的全疆各族農牧民爭相自愿組織互助生產，掀起了農牧業生產的熱潮。

筆者近日在伊犁州黨校圖書館查到了當年刊發《新疆好》曲譜的《新疆日報》。盡管經歷了七十多年歲月，珍藏在圖書館中1951年11月29日的《新疆日報》保存如新。閱讀包括第三版《新疆好》歌曲在內的整張報紙內容，可以看到各族人民踴躍參與新中國建設的澎湃激情躍然紙上。

“來來來來，我們美麗的田園，我們可愛的家鄉……”伊寧縣吐魯番于孜鄉農民司馬義阿孜也是歌曲創作見證者之一。2014年7月8日，得知司馬義阿孜不僅僅經歷了當年減租反霸運動，并且還參與了《新疆好》歌曲創作和演唱，筆者立即到他家里采訪并錄制影像。他是筆者第一個接觸親歷《新疆好》創作過程的人。

司馬義阿孜，1925年出生于伊寧縣吐魯番于孜鄉。作為一名親眼目睹了新舊中國變化的維吾爾族農民，26歲的他對1951年秋開展的反租減霸運動非常支持。

由于自己喜歡唱歌跳舞，勞動之余，他會主動與在鄉里工作的新疆軍區文工團干部交流音樂歌舞，自己也曾經和陶思夢互相學習過《新疆好》的雙語唱法。他笑著說如果有機會還是很想再跟陶思夢唱一曲《新疆好》。

當時，一首歌曲的傳唱只能靠演出、教唱，但就是在這樣的條件下，《新疆好》由伊犁傳遍新疆，傳到西北各地，再傳到北京，很快又由北京唱遍全國。在上世紀五十年代及之后的很長一段時間里，它一直是傳唱度很高且家喻戶曉的一首歌。

根據新疆人民廣播電臺檔案記載，第一個錄制并播送這首歌曲的是新疆人民廣播電臺音樂編輯王祖蔭。

1952年夏，王祖蔭抱著鋼絲錄音機來伊犁專程錄制《邊疆戰士大合唱》，歌曲錄制剪輯完成后便在新疆人民廣播電臺播出。新疆人民廣播電臺成為《新疆好》首發的廣播平臺。

1952年“八一”建軍節前，《新疆好》作為新疆軍區選送節目，參加了中國人民解放軍首屆文藝、體育匯演。由于《新疆好》榮獲此次匯演三等獎，得到中央人民廣播電臺連續播放，《新疆好》隨著廣播走進了大江南北千家萬戶。1953年，中央音樂學院聲樂教師仲偉演唱的《新疆好》又在世界青年聯歡節上獲二等獎，從此《新疆好》又傳向了世界。

音樂是虛擬內容和現實場景之間絕佳的連接體，在激蕩起人們內心的集體性情緒的同時，又能夠傳遞時代感召。1943年出生于湖南衡陽縣的黃瑜，1961年高中休學到新疆伊寧市郊紅星公社（今漢賓鄉）當社員，在1982年之后任漢賓公社副主任、副鄉長、鄉黨委書記、伊寧市黨委辦公室主任、尼勒克縣委副書記、伊犁地區科委黨組書記等職。退休后依舊發揮余熱，旅游、寫作、宣講、拍照，用宣傳新疆、贊美新疆把自己的晚年生活安排得豐富多彩。回憶起為什么會來新疆，黃瑜說他1957年上初中時加入了學校文工隊，當時《新疆好》就是文工隊演出的經典曲目，歌詞里描摹的生動場景很容易就點燃年輕人迫切需要安放的雄心壯志和凌云抱負，還有對詩和遠方的渴望。

1948年出生的天津人劉澤順，8歲時搬到當時的天津市地毯廠隔壁，經常見到在廠里上班的新疆人。這些新疆人能歌善舞，每逢廠里搞活動時，只要新疆人一上臺表演，全場的氣氛就會熱烈起來，臺上臺下的互動程度是任何其他節目都比不了的。盡管當時的劉澤順還聽不懂他們唱的意思，但《新疆好》的旋律卻就此縈繞腦海。1964年7月2日，剛剛實踐畢業的劉澤順在天津東站站臺上和千余名積極響應黨中央“上山下鄉，支援邊疆”偉大號召的青年學生一起，登上西去的專列，參加大西北的經濟建設。

2010年，新疆慶華能源集團公司入駐離吐魯番于孜鄉不遠的伊寧縣伊東工業園。2012年，已在青島工作了兩年的哈爾濱人毛可強，聽說了新疆慶華的招聘信息，馬上辭職前往應聘。他說，從小就經常聽到的《新疆好》這首歌情緒飽滿，有一種向陽而生、破土向上的朝氣，給予了新疆這塊土地最堅決的肯定，是激蕩心靈的感召和指引。

毛可強來到伊寧縣后，發現企業在2010年從甘肅的定西、天水、隴南、武威等地招聘了大學生400余人。截至目前，這批大學生中已有350余人在伊犁成家立室。而當時進疆的火車車廂里，《新疆好》的旋律不時響起。

七十多年來，克里木、巴哈爾古麗、刀郎、斯琴格日勒等歌唱家和音樂人都唱過《新疆好》。維吾爾語、哈薩克語、錫伯語等多民族語言版的《新疆好》亦在社會上廣泛傳唱。網絡上還有多國語言版本的《新疆好》在全世界傳唱。

從廣播電視傳統媒體時代到電腦手機新媒體時代，從邊疆到內地，從港臺到遠洋，《新疆好》被歌唱家和音樂人以多種形式改編、傳唱，歷久彌新，越唱越響。作為一首代表新疆的歌曲，除了在音樂廳、晚會、廣場響起外，很多電視專題片也將《新疆好》作為主題背景音樂使用，很多宣傳推介新疆的文化產品也從《新疆好》這首歌上發掘靈感，用歌詞命名為APP、小程序、公眾號名稱或者欄目。大漠孤煙下，屯墾與戍邊交織出神話；長江落日下，冰山和草原將心融化。2017年，在魅力中國城推介中，絲路新疆推薦官站在央視舞臺用唱響《新疆好》歌曲為榮來推介新疆。

從《新疆好》的誕生過程可以明顯看出，新中國的成立，保證了新疆與內地交往交流交融的不斷深化。這是一個不斷減少差異性、增強共同性的主觀選擇的過程，貫穿于中華民族共同體形成的進程中。

作為《新疆好》的創作地，今天的吐魯番于孜鄉，“新疆伊犁杏花旅游文化節”在這里的百年杏園已經舉辦了十二屆。拉開新疆旅游大幕“杏花節”已經成為新疆春天第一張名片。伊寧縣吐魯番于孜鄉作為新時代新疆新農村的一個縮影，正如《新疆好》歌詞所唱：各族人民大團結，歌唱祖國更富強。

回望《新疆好》的創作和傳唱過程，可以清晰地看到來自人民生活最真實的場景，打動人民內心的歌唱在時光中激蕩一代又一代人的心靈，無法阻隔，無法斷絕。歌聲激發了人們對美好事物的向往，又激勵人們把向往變成現實，這應該就是藝術創造的魅力，也正是藝術創作的真諦。

今天我們懷念一首歌的誕生，不僅僅是向70多年前熱火朝天建設社會主義新中國的老一輩建設者們致敬，亦是向新中國新時代建設者們發出新的號召：新疆是個好地方。來，我們美麗的田園，我們可愛的家鄉，一起建設可愛的家鄉、美麗的中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