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先海 丁 墨
筆者于2023 年9 月與知名網絡作家丁墨進行了一次面對面訪談。訪談過程中,丁墨不僅談到了自己的早期閱讀,理工科學習和工作經歷對其網絡文學創作風格、題材等的影響;還談及“會要求故事中每個案件都有真實背景”的創作觀念,以及“讓作品更加貼近中國本土風格,適應中國讀者口味”的創作宗旨。此次訪談呈現出獨特的史料價值及批評意義,值得更多作家和研究者關注。
羅先海:今天很榮幸邀請網絡文學大神作家丁墨來到湖南大學中國語言文學學院“百年二院樓”,在我看來,這是傳統與現代的相遇。網絡作家是走在最前沿、最現代的作家群體,而湖南大學素有“千年學府”之美譽,所以丁墨老師來湖南大學第二院①湖南大學第二院是湖南大學早期建筑之一,由中國現代著名建筑學家、建筑史學家劉敦楨先生設計,竣工于1926年,是湖南大學超出岳麓書院向外發展新建的教學樓,簡稱“二院”(岳麓書院被稱為“第一院”),至今已有近百年歷史。2021年初,湖南大學中國語言文學學院正式搬遷至修葺一新的湖南大學第二院。做客就具有象征意味,是現代和傳統的一次相遇。我希望這是一個很好的開頭,借此機會跟以您為代表的湖南網絡作家建立聯系。您是懷化沅陵人,著名作家沈從文曾這樣描述沅陵,“那是一個美得令人心痛的地方”。沅陵文化底蘊深厚,還是“學富五車,書通二酉”的出典地,您在沅陵生活或讀書時,有沒有這種故鄉自豪感?
丁墨:其實對故鄉的感情在讀書時還比較懵懂,純粹是那種對故鄉的喜歡。您說的“二酉藏書”的典故讀中學時學過,但其實也沒有實地去看,反而是大學畢業,工作好幾年之后回到家鄉去看二酉洞,感覺就不一樣了。更深刻地了解到家鄉的歷史文化后,就很想去尋訪一些很多年前的東西,包括被拆掉的老街,還會特意去找些老照片來看,這是個很奇怪的事情。可能讀高中那會兒,并沒有那種很強烈的要去了解家鄉的沖動,反而是在外面漂泊、工作十幾年之后,這種情緒更濃烈了。
羅先海:故鄉一定要在你離開之后才能夠成為故鄉。
丁墨:身在其中覺得事事都很自然。
羅先海:您青少年時期在故鄉沅陵一中讀書時喜歡閱讀和寫作嗎?
丁墨:還是很喜歡閱讀的,主要是看小說。像我現在近視眼,就是小學五年級時在被子里面打著手電筒看金庸,把眼睛看壞的。到高中文理分科的時候,我爸建議我選文科,而我覺得理科更有意思,于是我瞞著爸爸選了理科,后來我爸還挺生氣。我本身可能邏輯性比較強,中學對理工科比較感興趣,所以我寫的東西雖然是女頻,但可能會很注重劇情或者邏輯。如果讓我寫個純粹女頻的愛情小說,我會覺得很痛苦,寫不出來。
羅先海:這是您跟一般女作家不同的地方。
丁墨:也有一批女作家是這樣的。現在很多女作家都不寫感情戲了。包括我現在看網絡小說,可能是因為年齡偏大,也不想看感情戲了。我覺得一直看劇情要舒服一點,看女主角一個人如何去奮斗。這個可能跟我的性格有關。我可能偏好邏輯性,寫的東西也帶有比較強烈的個人色彩,這其實也是有弊端的,是一把雙刃劍。我今天來湖南大學文學院也是一個學習的機會,因為很多寫作的專業知識和技巧,文學專業師生可能會比較熟悉,但我不知道。我寫作的時候也許會犯這樣那樣的錯誤,這是我自己的深刻體會,我只能慢慢一點點去琢磨、去糾正,因為我沒有接受過這種文學科班教育。
羅先海:丁老師很謙虛,我感覺您其實一邊在創作還一邊在學習,希望在創作技巧上也能夠有更多提升。
丁墨:寫作出問題讀者會罵,會有壓力,你就得改。
羅先海:創作過程中,經常有讀者跟您互動嗎?
丁墨:我們是網絡連載,每天更新一章到兩章,讀者會留言,會實時互動。
羅先海:您會常看讀者留言么?
丁墨:我忍不住要看。其實現在寫了這么多年也不該看的,有時候不好的評價會影響創作熱情,但是忍不住還是會去看。網絡文學跟實體文學還是有差別,你不能完全不在意讀者評價而閉門造車。反正有利有弊。
羅先海:這些讀者意見中有沒有對您幫助很大,或者對您很有啟發意義的?
丁墨:會有。那么多讀者,每個人想法不一樣,有時候他們會有一些很神奇的腦洞,就會激發你的寫作靈感。當然還是會有意外的批評。在線連載時寫作時間很緊張,我每天可能要寫三四千字,因為已經寫這么多年了,每本書開始連載之前我會先存二三十萬字的稿,但是沒有用,我一連載,讀者一說哪兒不行,我又重寫了,就意味著都白存了,經常會出現每天要現寫三四千字。有時候難免會寫得嗨,可能會寫出一些自己都沒意識到的那種大bug,或者說是讀者看了會覺得很雷人、很崩壞的地方。這時候讀者就會冒出來說,你這個不行,完全寫崩了。
羅先海:還有這么尖銳的批評?
丁墨:有時候這種批評確實是合理的,你就是寫崩了,你就是寫嗨了自己忘了,就是寫出問題了,這個也是正常現象。并非每個人的寫作都是完美的,因為在連載過程中,讀者只是從這個情節出發,他覺得寫懵了,但假如你堅持寫下去,到寫完了之后他們可能就理解了,原來是這樣的。這兩種情況都有,所以只能靠作家自己判斷。如果自己有了判斷,就要堅持去寫,哪怕因為沒有聽讀者意見,最后確實寫崩了,也只能自己承擔后果。
羅先海:所以讀者還是要理解作家,每一個作家創作之前,應該還是會有一個大致規劃和設想。
丁墨:每本書都會有一些老讀者,老讀者耐心多一點,會說明老墨要怎么寫,請大家不要著急,老讀者會跟新讀者解釋。但是每本書也會有新讀者進來,可能看了一段就開始“罵”了,這個也很正常。我們能做的就是按照自己的想法把它寫完,很難要求新讀者一定要理解這個過程。大家看完全文的時候,能夠給你一個客觀評價,我覺得就可以了。
羅先海:剛剛您自己提到老墨這個稱呼,其實網絡作家的網名也是很有意思的話題。您本名丁瑩,這個名字很符合人們對女性作家的印象。后來網上讀者都喊您老墨,還有黑土、墨大這些中性化或去女性化的別名。網名丁墨就是這樣來的么?
丁墨:我先有筆名丁墨,其他都是讀者喊出來的,老墨、黑土都是他們自己想的。
羅先海:您當時為什么會取一個帶有“墨”字的網名?
丁墨:一方面我姓丁,丁字我覺得是筆畫最簡單的姓氏,“墨”就是指寫作要始終帶著墨香氣息,需要保持一顆寫作初心。
羅先海:您這一解釋我就理解了。我之前猜測您剛出道時也像很多年輕作家一樣,想先隱藏自己的真實身份,或者說隱藏性別身份。
丁墨:我是在加入作協之后本名才暴露的,因為作協頒獎時一定要把真名寫上。最初也抱有這種隱藏心態,我希望身邊人都不知道我寫的作品。現在也有一些作家朋友仍隱藏得很好,就是不露臉,我覺得也挺好。
羅先海:據說您當初是以全縣第一的好成績考上北大物理系的?
丁墨:其實不是物理系。有一次記者采訪我,我當時說的是力學與工程科學系,但記者可能把它理解成物理了,因為力學是物理的,后來媒體報道出來都說我是北大物理系的。我想反正也差不多,也不想暴露,也沒必要去發微博澄清這個事。但我們系現在已經被合并到工學院了。
羅先海:談到您的科班出身,就想到您創作的很多小說,尤其是一些輕科幻類型小說,很注重推理。這是不是跟您的理工科專業背景有關?
丁墨:我覺得是有關系的。像我之前寫的最紅的兩本書——《他來了請閉眼》和《如果蝸牛有愛情》都是推理言情。你說這些作品寫作功底很深厚嗎?我現在回頭去看覺得可能也沒有,但是這些作品最大的優勢,就是會把一些心理學和行為分析方面的很技術性的東西,用一種網絡化的有趣形式寫出來,可能這就是當時兩本書能夠在網絡女頻拿到很好成績的原因。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優勢,我的優勢可能不在于寫一些很文藝很有情懷的東西,相對來說我會偏技術流一點。
羅先海:您有沒有一些很重要的工作經歷和感悟,對您后來的創作產生了影響?
丁墨:肯定有的。因為我是做人力資源,畢業后前三年在北京一家咨詢公司做人力資源管理咨詢,其實就是為企業提供那種管理解決方案。我在咨詢公司工作了三年,但是我可能服務過十幾二十家企業,見過很多人,比如國企一把手、國企中層及員工;也見過一些民營企業,尤其是家族企業的人。我之前的同事,現在有的還在咨詢公司,有的已經做高層了,還有的自己開了咨詢公司,他們也會跟我講遇到的那些企業家,各種有意思的人都有,這些都有可能成為寫作中很重要的一部分。
羅先海:所以您擅長寫職場類小說。
丁墨:也不僅僅是職場類小說。我寫過兩本職場,那兩本讀者評價還不錯,完全不是推理懸疑類。有一本改編成了電視劇,趙麗穎出演的,還有一本沒有拍,但是劇本已經做完了,能不能播也不知道。影視圈就是這樣,有很多不確定因素。不光是這種職場文,還有我寫的一些推理懸疑題材的女頻文,我也會希望寫作的案件或故事背景有一定的真實性。比如以前寫過家族企業里面的謀殺案,包括有一本職場文的男主角,可能原型就是之前接觸過的一個很年輕很有能力的老板,這些都會對寫作產生影響。如果沒有這些真實經歷,我的寫作可能就只能更多地依賴架空較懸浮的設計。
羅先海:其實您的作品中都有現實生活的影子,我覺得讀您的作品很有現實感。
丁墨:會有吧。但是我覺得自己做的還不夠,有時候我的一些創作設定會比較天馬行空,但我又希望人物背景和環境給人以真實感。目前我覺得自己作品中兩者結合還不夠,只能繼續努力。
羅先海:大學畢業后,您在2005 年左右開始從事人力資源工作,待遇也不錯,那會兒已經開始在網上寫一些短篇集了。為什么那時候會開始介入網絡寫作?有充足的創作時間嗎?
丁墨:我前三年在咨詢公司特別忙,基本上加完班回家就晚上十點了,工作壓力特別大,就把看小說當作消遣,后來就萌生了自己寫作的沖動。下班回去寫到晚上十二點甚至凌晨一點,當時想法特別純粹,覺得寫小說很有趣,動力滿滿。
羅先海:您一動筆就寫了好幾年。
丁墨:中間有想過放棄。北京生活壓力很大,而寫作收入特別不穩定,生活上沒有保障,又覺得自己寫作能力并不突出,于是放棄過一段時間。后來覺得寫作這個事情,你一旦開始,這一輩子都停不下來。那個時候正好也換到一家企業做人力資源,寫作時間相對寬裕很多,所以就繼續堅持寫作。
羅先海:這是哪一年的事情?
丁墨:2008 年底。后來創作了幾部20 萬字的長篇小說,寫著寫著發現自己某些方面的寫作還是很有優勢。但如果想寫得更好,就必須花更多時間和精力。到2012年時,我就把工作辭了,嘗試全職寫作。
羅先海:我覺得有兩個年份對您的創作生涯而言特別重要。第一個是2005年初入職場兼職寫作,另一個則是2012 年辭職開始全職寫作。您覺得這是一種自然而然的人生選擇,還是需要付出很大勇氣才能做出的艱難抉擇?
丁墨:不算難,但也不容易。我的父母、同事、朋友都不理解,但是我自己當時想清楚了,覺得一定要做,不做會遺憾。所幸我家先生十分支持我,領導也承諾我可以隨時返崗,讓我沒有后顧之憂,可以全力以赴。
羅先海:您是在辭職后嘗試全職寫作的,當時創作上的經濟收入怎樣?
丁墨:剛開始收入并不高,在北京生活其實挺有壓力。所以那時候很拼,辭職后一年時間里我寫了四本,第二年寫了《如果蝸牛有愛情》和《他來了,請閉眼》,這兩本當時在網站所有榜單里排第一。
羅先海:我發現2013 和2014 年屬于您創作的井噴期。2017 年您獲得首屆“茅盾文學新人獎·網絡文學新人獎”提名,2018 和2019 年還獲得網絡文學女作家影響力榜第一名等。這些都是對您全職創作以來所取得成就的肯定。近幾年創作的《烏云遇皎月》《摯野》和《待我有罪時》,這三部作品也都獲得了很不錯的榮譽。您怎么看待業界評獎和您創作之間的關系?
丁墨:是這樣的,在工作的六七年時間里,我看到很多東西,也接觸到很多人,這些都構成之后創作的素材,加上之前壓抑的表達欲因為辭職而得到釋放,開始寫作時就有源源不斷的靈感。至于評獎,我認為網絡文學受到作協關注與重視,包括《摯野》當時就獲得中宣部組織的年度推薦,是對作家創作成果的認可。非常感謝作協設置諸多獎項來鼓勵網絡文學作家。
羅先海:您談到的《摯野》這部作品應該是您第一次嘗試寫作音樂主題,您做了很多功課嗎?
丁墨:當時我在大理居住過一段時間,經常與一些獨立音樂制作人、歌手交流,于是我就創作了一個有關音樂的故事。
羅先海:您的作品基本上是20—30 萬字,現在很多網絡文學作品動輒幾百萬甚至上千萬字篇幅。您怎么看待自己的長篇創作和付費閱讀機制下超長篇網文寫作現象?
丁墨:我覺得這和作家個人特點有關。我可能相對擅長寫一些結構更加精巧、劇情沖突更加集中的故事。有的作家可能擅長娓娓道來,而我可能一開始就會用懸念吸引人。二者沒有優劣之分。
羅先海:每個作家都有自己的風格。談到篇幅問題,您在2020年出版了第一部短篇集《暮山見忘集》,為什么在經歷長篇寫作之后又會寫這么一部短篇集?
丁墨:這里面收集的是我平常發在公眾號里的一些很零散的腦洞設定、日常練筆等,后來合作的出版社就整理出了這部集子,并沒有刻意為之。
羅先海:我還注意到您全職創作以來,幾乎每一部作品都有線下出版,出版方有江蘇文藝出版社、百花洲文藝出版社、春風文藝出版社等,絕大部分作品都是由百花洲文藝出版社推出的。您的作品在連載過程中就會受到這些出版機構的關注嗎?
丁墨:在網絡文學領域,先是出版公司來跟你對接,對接之后由出版公司去找出版社,我自己并不直接對接。現在出版比前些年更難,前些年有的是連載完了之后出版,有的是連載過程中出版,有的是還沒連載,人家就來預定。但是這一兩年出版社要求作家同意“特簽”等附加條件,出版就會比過去麻煩一些。
羅先海:您的作品從在線連載到線下出版的過程中,是否需要大幅修改?
丁墨:現在網絡審核標準比出版審核標準更嚴,因此我在創作過程中會注意分寸,后期改動就比較少。
羅先海:您幾乎每部作品都有影視改編,2015 年的《他來了,請閉眼》,2016 年的《如果蝸牛愛情》《美人為餡》和2018年《你和我的傾城時光》,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還是創作之后的意外驚喜?
丁墨:早期屬于意外的驚喜。《如果蝸牛愛情》和《他來了,請閉眼》這個題材很冷門,編輯也說難以出版,當時又規定任何涉案的實體劇不能出現在21 點前的黃金檔,所以影視化也很難。當時網絡劇還沒出來,《他來了,請閉眼》是第一部互聯網反向輸送給電視臺的劇。
羅先海:您的第一部改編作品就是《他來了,請閉眼》。
丁墨:這部作品和我自己的成長工作經歷有關,所以就寫了。寫了之后發現數據很好,所有榜單都是第一名。劇情做得也比較好,獲得了很多影視公司關注。
羅先海:還有一些讀者會問,您的懸疑小說中,案件復雜,情節環環相扣,您在寫作過程中怎么保持這種清晰的脈絡和行文節奏?
丁墨:相較而言,我所寫的作品篇幅不長,其中感情戲還占比很大,因此劇情沒那么復雜。另外我會要求故事中每個案件都有真實背景,讓作品更加貼近中國本土風格,適應中國讀者口味。不管是《他來了,請閉眼》還是《如果蝸牛有愛情》,我都會搜集很多案件資料,做出相應改編。另外在寫作前,我會列大綱以保證整體行文邏輯與節奏。不過大綱可能只會約束百分之七八十的東西,還有很多是在寫作過程中發展變化而來的,有時候讀者某句話給我帶來靈感,我都會做出相應調整。
羅先海:我覺得相比傳統文學,網絡小說最大的優勢在于故事講得好,劇情有沖擊感,故事和劇情好壞決定著這部小說是否能夠吸引人。
丁墨:中國網絡文學的特點就是太新了,特別是網絡小說擁有一些很新的腦洞設定。例如《步步驚心》出版五六年了才被改編成網劇,但是改編出來后熱度居高不下,深受歡迎。我當時的作品算改編得比較快的,好幾年之后對于觀眾來說可能還是很新的設定,而且網文的最前端,特別是男頻,競爭十分激烈,他們每年都會想出很多新的腦洞設定,創作新的題材出來。
羅先海:很多作家在成長、成名過程中,都會有被發掘的經歷,這是一件很幸運的事情。您在寫作道路上,有沒有這種被網站編輯或平臺發掘的經歷?
丁墨:我覺得大部分網絡作家還是靠自己去創作。有時候會遇到優秀的編輯引導你,甚至幫助你寫出出色的作品,但是我沒有遇到。
羅先海:您的新作《烏云遇皎月》里面寫道,“我叫譚皎,是一個網絡作家,筆名七珠,專寫帶點懸疑色彩的愛情故事……”這段描述是不是您在寫作時自我意識的代入?
丁墨:沒有。這是源于我的一位性格活潑開朗的作家朋友,因為劇情需要主角進行一定的推理,我就拿朋友當原型。
羅先海:縱觀您的創作生涯,整個作品題材可以分成懸愛類、科幻類、言情類等,您是在創作前就有明確的題材規劃,還是寫到后面發現哪些領域是自己比較擅長順手的,就堅持在哪些領域創作?
丁墨:自己會有規劃。比如2014和2015年寫的職場類題材,是因為那個時候我離開職場不久,有很多東西值得寫。但是我現在離開職場很多年了,今非昔比,就不適合再寫職場文。我會有規劃,但也會滿足自己一些突如其來的寫作沖動,《摯野》就屬于計劃之外的作品。
羅先海:您小說的取名也很有特點,既貼切又生動。比如《他來了,請閉眼》《美人為餡》《他與月光為鄰》等,這些書名您是怎么想到的?
丁墨:我會花很多工夫在取書名上,花好幾天甚至十幾天、一個月去想,直到想出來之后覺得剛好適合這個故事。《他來了,請閉眼》《如果蝸牛有愛情》《待我有罪時》,這三個書名想出來之后,我就覺得名字太適合故事了。但也有勉強湊合的書名,比如剛完結的《阿禪》,其實我一開始想用《改寫》,因為它是一個時空循環,不斷改寫命運的故事,但這個名字過于冷硬,于是就用了《阿禪》。
羅先海:所以您會去認真思考,為每本書選取一個符合作品定位的名字。
丁墨:我會盡量做到,做不到的時候就只能找一個折中的書名。
羅先海:您在北京、云南、武漢等地都生活過,最后還是選擇回到家鄉湖南。在不同城市會有不同的心境和體驗,您覺得這些會對創作產生影響嗎?
丁墨:肯定會。在不同城市接觸到的人及精神風貌都有很大差別。北京、上海節奏非常快,大家都很匆忙,會有一點清冷疏離的感覺。武漢這座城市和長沙還是不太一樣,給我的感覺會更厚重、更粗糙一些。而長沙就很有生活氣息,特別舒服,非常柔美。大理就完全是另外一種感覺。所以我寫作時,故事背景會根據我居住地的變化而發生改變,這樣會更加好寫,寫出來的文章也會更真實。
羅先海:您最后選擇回到湖南長沙,除了家鄉這層因緣外,還有什么其他機緣和因素?
丁墨:最主要是考慮到照顧家里的老人。另外,我對故鄉肯定有特別的情感,回來之后發現作協里每個人都很有意思,大家都操著一口長沙話,做事很樸實,非常實干。
羅先海:長沙的中國網絡文學小鎮2019 年就獲批了,2020 年正式建成,您是首批入駐作家之一。您覺得中國網絡文學小鎮作為一個實體平臺,對湖南網絡作家產生了哪些影響?
丁墨:影響非常大,從我個人來說就是有一種回家的感覺。這并不是客套話,因為大家都是湖南人,每個人都很樸實,腳踏實地,不會有其他心思和想法。另一方面,湖南網絡作協確實做了很多能正兒八經落地的實事,譬如在湖南省人社廳大力支持下,專門開了網絡作家職稱評審專場,包括現在入住小鎮工作室,政府也會給青年人才一些獎勵。另外依托網文小鎮這個實體平臺,我們還會組織研討活動,給青年網絡作家培訓等。
羅先海:自2017年湖南網絡作協成立以來,尤其是2019年摘得“網文小鎮”這塊金字招牌后,湖南網絡作協確實在培育和支持網絡文學方面產生了不可替代的作用。橫向比較,您覺得湖南網絡文學跟北京、浙江這些發達省市的網絡文學相比,有沒有一些獨特的發展機遇和優勢?
丁墨:我覺得從大環境來說,大家面臨的機會是差不多的。現在IP熱潮過了,整個大環境相對平穩。我們的優勢更多的在于能踏踏實實做一些事情,這個至關重要。湖南網協做的很多事情在全國都算首開先河,外省很多頭部大神也會來到湖南作協交流學習,因此我們要有發展自信。如果說現在要一下子抓住某個機遇一飛沖天,這不可能,現在最重要的是要發揚實干精神,扎扎實實做事。
羅先海:扎扎實實做事確實要比很多空洞的呼喊更好。
丁墨:回湖南也挺適合我的個人風格,我是老黃牛式的作家,現在取得的成績也是靠一本一本書不斷積累起來的。IP 泡沫確實很有吸引力,但這種熱潮一定會結束。我們要做的就是努力維持創作品質,市場高峰也好,低谷也罷,始終將自己保持在一個穩定的水平線上,哪怕市場差了,作品也仍有價值。
羅先海:很多年輕或剛出道的作家都會很迷茫,容易跟風,您能做到堅守初心實為不易。
丁墨:其實我在創作之初也會跟風,這是正常現象。但我覺得寫作要堅持兩樣東西,一是我擅長寫什么,二是我喜歡寫什么,這個最重要。網文界很多留下口碑的爆紅作品,都不是跟風出來的,只有寫出獨特、耐人尋味的作品,才會歷久彌新。
羅先海:我覺得您要做風頭的引領者。
丁墨:現在引領者已經是新一批大神了。花無百日紅,尤其是網絡文學更新換代特別快,不可能一直追在前頭。現在我只要把自己想寫、自己能寫的東西做好,對得起讀者,對得起自己就可以了。
羅先海:一個作家能夠堅守自己的初心一直走下去,是非常不容易的事。現在媒體上有“網絡文學湘軍”的提法,當然這是對包括您在內的這一批非常活躍的湖南網絡作家創作成績的肯定。您如何看待這一提法?您覺得現在“網絡文學湘軍”真的成“軍”了嗎?
丁墨:我無法判斷是否已經成“軍”,我個人感覺應該是剛剛成型,還處于起步和發展階段。這也挺好,說明后面還有無限可能。本身湖南網絡作協成立也沒有幾年,從2017年到現在,匯集了一批大神作家,包括一些中層和基層作家,但是怎么把大家更有效地團結起來,怎么挖掘更多更好的作品,還有很多可為之處。如果我們湖南網協和網文小鎮能把這些設想和計劃一步步落實,未來還是值得期待的。
羅先海:我們以前提“文學湘軍”,現在又提“網絡文學湘軍”,雖然只加了“網絡”兩個字,但這正說明政府、社會和媒體對湖南網絡文學作家群體都寄予了高度期待。
丁墨:我覺得關鍵要看我們的中層和新人作家能不能迅速成長起來。我們終會老去,我希望更多的中層和新人作家能夠成長起來,接過大任,成為湖南乃至全國網絡文學的中流砥柱,畢竟他們才是中國網絡文學的未來和主體。
羅先海:我們能從中感覺到您對中國網絡文學事業的赤誠與熱情,很感謝您今天的分享。
丁墨:也很高興今天能有機會來湖南大學文學院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