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思敏

2009年,在北京,董珊在經歷了一場被丈夫“哪兒都踢,哪兒都打”的家暴后,于2個月后因多臟器功能衰竭而死亡。董珊曾經8次報警,也曾提起過離婚訴訟,然而這一切都沒能阻止悲劇的發生。施暴者也以虐待罪被判處有期徒刑六年半。一時間,輿論嘩然。2023年,山東省青島市中級法院發布一起典型案例,一女子在40余年里忍受著丈夫酗酒家暴的行為。在一次被毆打后,萬念俱灰的女子在丈夫睡著后通過多次擊打等方式致其死亡。法院認為,丈夫對引發該案有重大過錯,最終,法院以故意殺人罪判處女子有期徒刑四年。
這是今年4月我在做農村婦女反家暴選題時收集到的給我帶來很深觸動的兩起案例。一方面,從董珊案到青島女子反殺案,我們的反家暴工作在變革中不斷進步。另一方面,我意識到一部法律出臺的背后,是對無數現實案件的回應,也匯聚著無數法律人的奔走與努力。反家庭暴力法于2016年3月1日施行。這是我國第一部防治家庭暴力的人大立法,也是我國反家暴領域一切工作的法律依據和出發點。

西南財經大學法學院副教授何霞說,反家庭暴力法蘊含著一種“宣示性”,它是對全社會宣告“打老婆是不行的,是犯法的行為”。反家庭暴力法的頒布使得家庭暴力不再僅是家內事,它促進了社會意識層面的改變,明確告知公眾,家暴就是違法的。反家庭暴力法里有四項特色救濟制度:強制報告制度、人身安全保護令制度、庇護所制度、告誡書制度。誠然,反家庭暴力法也有不足,比如它對家庭暴力的界定范圍、暴力行為的范圍和家庭成員的范圍上都是有一定的局限性的。但我發現,隨著地方探索性地出臺反家庭暴力相關法規,這些不足正在被慢慢完善。比如,吉林省拓展了家暴的范圍,將經濟控制、性暴力及冷淡、漠視等冷暴力行為也歸于家暴;黑龍江省豐富了家暴的定義,明確了通過網絡實施侵害行為的也屬于家暴;河南省拓寬了家暴的實施對象,將同居、撫養照料、家庭雇傭等共同生活的人之間的暴力行為也納入了家暴范圍;浙江省明確了告誡制度的定義,對家暴告誡書作了具體規定……
除了地方性法規的建設,我國近幾年來一直在完善反家暴配套的法律文件。2022年6月,針對反家庭暴力法在審判實踐中遇到的難點,《最高人民法院關于辦理人身安全保護令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規定》出臺。這項規定對家暴的發現機制、證據收集機制以及執行聯動機制等作了細化和完善,它特別強調,申請人身安全保護令不以提起離婚等民事訴訟為條件,即人身安全保護令制度的首要目的是為了預防和制止家庭暴力,與夫妻是否離婚無關。2023年1月1日,修訂后的婦女權益保障法實施,修訂案擴大了人身安全保護令的適用范圍,它將監護、寄養、同居、離異等關系的人員之間發生的暴力也納入法律約束。在做反家暴選題時,我發現近年來反家暴案例的選取、標題和寫法都在不斷進步,比如有的會在標題顯著寫出“自虐也是一種家暴”;有的會用“受虐婦女綜合征”理論來解釋受害女性為何難以逃離家暴者;有的認為不要用受害者有罪論來看待受暴婦女,而是去理解她們遭遇暴力時的“習得性無助”。反家庭暴力法施行已8年,反家暴工作仍然漫長而艱辛。一部法律的實施,意味著社會意識的變革,而這種“變革”仍在不斷發生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