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假”證件居然賣出5000多張

程夏怡 陳夢清

在我國，依照安全生產法、特種作業人員安全技術培訓考核管理規定等法律和政策的規定，某些特種作業人員需要持證上崗。對于在江蘇省張家港市一家機械廠做焊工的阿玲來說，其最迫切的需要，就是一本專業技術證書。

前兩年，阿玲參加了當地一所培訓學校的焊工培訓，但是由于缺乏理論知識，兩次參加焊工證考試都沒通過。當地安監部門不定時會來廠里排查工人有無相關證件，阿玲總擔心自己被清查出來，想盡快辦好證件。她曾聽人說起，證件可以從網上辦理，便開始在網上搜索辦證信息。

網購假證咨詢報銷費用

不久，阿玲在網上聯系上一個人，對方稱可以辦理焊工證，并且能夠通過網絡查詢到，拿證后也不需要再參加之后的定期考試或者繼續教育，而且辦證僅需700元的費用。

這可比培訓學校拿證省事多了，阿玲爽快地支付了300元的前期預付費。沒過幾日，對方便將制作好的證件拍照發給了阿玲。經過掃描證件上的二維碼，阿玲看到了自己特種作業證的證件信息，確認無誤，就將尾款支付給了對方。

收到郵寄過來的證件，阿玲看了一下，該證和她同事通過正規考試獲得的證件外觀是一樣的，掃描證件上的二維碼也能夠查到證件信息，但和同事的證件信息格式不一樣，不過她當時也沒想那么多。

不久，阿玲又聽人說首次取得特種作業證6個月內，可以在當地安全生產教育培訓中心報銷報名費，阿玲便動了申請補貼的心思。2021年11月10日，阿玲拿著證件來到培訓中心咨詢報銷的事情，工作人員發現阿玲的證件是假證，于是立即報警。

當日，張家港市公安局對該案立案偵查。經過偵查，警方很快鎖定了該案背后存在的一個制售假證團伙。2021年11月30日、12月7日，民警將該團伙成員先后抓捕歸案。

13人售假團伙與1人制假“工廠”

這是一個以方力為首的13人假證銷售團伙，該售假團伙曾經以代寫論文為主業，因嫌“來錢”不夠快，轉而銷售假證。該團伙并沒有機器制作假證，而是聯系上家從網上購買的，他們的一個重要上家叫李年。他們販賣的證件其實非常低劣，稍作辨認比較，就可以發現他們的假證件和真證有很多區別。他們通過低價購買“一眼假”假證，以固定話術高價售出，生意十分“興隆”。

這個團伙不是一個公司，也沒有執照，發工資都是銀行卡轉賬或者微信發，按提成給員工。方力曾找人在某平臺上做過推廣頁面，就是當有客戶在平臺搜索制作特種行業操作證時，平臺就會把他們的廣告推到靠前位置。他們的推廣網頁，客戶能看到，專門做假證的人也能看到，李年就是看到他們的推廣而聯系了他們的，幾經協商，李年就專門為他們供應假證。

方力的團伙有11名客服負責銷售，1名文員負責關注在網絡搜索引擎購買的推廣能否正常運行、快遞寄送等。假證銷售不同于情感詐騙、金融詐騙，需要較詳細的一套話術，花費精力較多。

案發后，他們的客服對辦案人員表示，“有些人本就是知假買假，只要說‘我們是真證，網上可以查到的，他們就不再深究細節，下單購買”。

2020年12月至2021年11月，方力等13人通過網絡向他人出售偽造的國家機關證件共計5000余張，銷售金額共計250萬余元，非法獲利100萬余元。

而他們的上家李年，其實只是一個“一人工廠”。李年購買了打印設備和空白卡片，自己制作證件，成本極低，賣給方力團伙每張約40元到50元。方力團伙轉手就賣到700元至800元，利潤極高。案發后，李年對辦案人員稱，自己只有三個客戶，平時都是通過微信聯系的，聯系方式都被他刪除了，都沒有了，他的主要客戶就是方力。李年學過一些電腦操作知識，他在網上找了制作證件的視頻，就學會了，模板是在網上找的。

為完善服務，李年還在網上找人幫其做了一個假認證網站，和官網十分相似。部分買證人對檢察官表示，因為他們掃描證件二維碼，就彈出網站，從這個網站能查到自己的證件信息，便以為這是真證。阿玲便是如此。

2021年4月至2021年11月，李年為該團伙制售假證1200余張，非法獲利7萬余元。被抓獲時，警方還從其家中和車里繳獲各類假證件189張，空白證件2232張。

李年說，自己是因為賭博輸了很多錢，看到有人做假證賺錢很容易，就自己買了電腦、打印機等從2020年10月開始制作。

花錢買證不用也涉嫌違法犯罪

該案立案后，檢察機關當即派出檢察官依法適時介入偵查，引導公安機關加強對電子證據的梳理，明確每個團伙成員的銷售、獲利數量以及在共同犯罪中起到的作用。

2023年3月15日，張家港市公安局將該案移送張家港市檢察院審查起訴。

和制假團伙一起被移送的還有30余名假證購買者的材料。賣假證涉嫌犯罪，買假證也涉嫌犯罪。

檢察官發現，買假證者本身多是特種行業的從業人員，明知特種作業操作證的考試流程，卻因為嫌培訓考試麻煩，不想培訓，轉而花費幾百元購買假證。根據這些購買者買證的數量以及是否具有坦白、自首、認罪認罰的情節，檢察官給予了不同的量刑建議。

令檢察官感到驚訝的是，其中有一名購買者茜茜系在讀博士，案發時，她新開了一家公司，正在創業。原來，茜茜的親戚認為她學歷高又在創業，應該認識的人多、有資源，所以請她幫忙辦理特種作業操作證等證件。茜茜并非相關行業從業人員，她便在網上搜索，聯系到了方力團伙。拿到證件后，茜茜一眼就識破這是假證，便沒有將該證件交給親戚，而是重新尋找正規渠道，最終協助親戚加強學習而拿到了真證。

鑒于茜茜主觀惡性較低，并未產生危害后果，為貫徹寬嚴相濟的刑事政策，2023年6月14日，檢察機關對其作出了相對不起訴決定。阿玲則因自首、認罪認罰、情節較為輕微，購買了1本假證擬用于自用，被檢察機關作出不起訴決定。不起訴并不代表不用承擔責任，檢察機關制發了檢察意見書，建議公安機關對二人予以行政處罰，實現刑事處罰與行政處罰的“無縫銜接”。

2023年6月14日，檢察機關對方力為首的賣假證團伙以及30余名買假證人員提起公訴。2023年9月21日，張家港市法院作出判決，以偽造、買賣國家機關證件罪判處方力有期徒刑六年二個月，并處罰金30萬元；以偽造、買賣國家機關證件罪判處李年有期徒刑五年二個月，并處罰金10萬元。其他團伙成員也均受到了有期徒刑、罰金等不同刑罰。部分買假證的被告人以買賣國家機關證件罪被判處有期徒刑，并處罰金等。

團伙成員得到了應有的處罰。但由于特種設備使用數量增多，特種作業人員需求攀升等原因，為了快速滿足作業需求，利益驅使下，制售、購買假證現象仍有可能屢禁不絕。為進一步深化溯源治理，張家港市檢察院就類案辦理中發現的特種作業使用假證、買賣掛靠真證等問題撰寫專題情況反映，向張家港市委進行報告。在辦案期間，檢察院還走訪當地應急管理部門，當面送達“八號檢察建議”，通報了近年來危害生產安全刑事案件有關情況，雙方就開展專題調研、組織線索評查、加強人才互動等達成共識。針對案件涉及的相關企業，張家港市檢察院制發檢察建議列明整改措施，聯合應急管理部門進行跟蹤。

在2024年3月開展的整改成效“回頭看”中，相關企業均已實現作業人員100%持真證上崗，特種設備檢測率100%，更大程度消除安全隱患。（文中涉案人員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