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要】 從最初鮮明的中國傳統文化風格,到今天融合教育平等觀念的發展,中國特殊教育學校的校名隨著時代變遷而經歷了多次變更,曾出現“窄化”“泛化”與“雅化”等不同的時代特征。校名的變化不僅體現了時代特色,更表達了特殊教育理念的演進。汲取歷史經驗與教訓,借鑒國際特殊教育模式,尊重傳統民族文化精神,著力打造中國特殊教育的“百年老店”,這是特殊教育學校校名應當堅持的一種文化自信,也是中國式現代化特殊教育發展的重要方向。
【關鍵詞】 特殊教育;學校名稱;融合教育;校名變更
【中圖分類號】 G760
【作者簡介】 楊克瑞,教授,南京特殊教育師范學院中國特殊教育博物館(南京,210038),1055760359@qq.com。
中國的特殊教育是伴隨著近代西學東漸而走進歷史的。時代變遷,滄海桑田,中國特殊教育學校校名的變更,本身就是一部中國特殊教育史,其背后沉淀著發展的曲折,也包含著歷史的遺憾。校名是一所學校最為重要的標志,是學校品牌影響力的集中體現,它代表著學校的獨特歷史、文化乃至精神的傳承。梳理并反思中國特殊教育學校名稱的百年變遷,不僅能夠從中看到特殊教育理念的發展與進步,聆聽到中國特殊教育百年演變的樂章,更有助于凝聚與反思特殊教育的中國特色與中國道路。
一、西學東漸下特殊教育學校的傳統意蘊
隨著近代中國國門的開放,從沿海到內陸,西方傳教士創辦了一批醫院與學校。這一過程客觀上也開創了中西文化交流中的諸多“歷史第一”。中國最早的女子學堂就是1844年英國傳教士在寧波開辦的女塾,打破了中國封建社會女子不能入學的傳統。美國長老會在山東登州創辦的登州文匯館,于1882年升格為學院,這通常也被認為是中國現代高等教育的發端。更有湘雅、協和等一批現代醫院,均由西方傳教士創辦。值得關注的是,最初來到中國的傳教士,往往注重中華文化的學習與融入,盡可能地從中國傳統文化中尋找靈感。因此,西方傳教士最初在中國創辦的學校,往往非常注重中國的文化特色。
正是在這樣的文化背景下,英國傳教士威廉·穆瑞(William Hill Murray)于1874年在北京創辦了中國第一所盲人學校——“瞽叟通文館”,這也被公認為是中國近代特殊教育的開端。將盲人學校命名為瞽叟通文館,足見創辦人對中國傳統文化的深刻理解。“瞽”即“瞎”之義,如古代著名的盲人樂師師曠,也被稱為瞽曠。“通文”就意味著識文斷字、通曉文字的意義。不難看出,他對這所學校的命名,還是非常注重中國的傳統文化內涵。
威廉·穆瑞出生于蘇格蘭的格拉斯哥,1870年由英國至中國傳教。在北京期間,他發現那些街頭流浪的人中有不少是盲人,他們甚至成群結隊一起活動。漸漸地,威廉·穆瑞與他們交上了朋友,創辦盲人學校的念頭也就此萌發。“為還沒有被圣光照亮心靈的人們給予精神上的光照,這是有趣的事!但是穆瑞先生獨特天賦在于他能啟發那些失明者。”[1]
盲人“讀”書,這在當時似乎是不可思議的事。事實上,早在1784年,法國人霍維(Va Lentin Haüy)就在巴黎創辦了一所盲校,這也是世界上最早的盲人教育機構,該校采用凸字觸摸模式進行盲人教學。后來,該校盲人教師布萊爾(Louis Braille)又研制了“六點式”盲文,逐漸獲得了歐洲各國的廣泛認可,這就是流行至今的布萊爾盲文。威廉·穆瑞來中國之前,他的家鄉格拉斯哥已有了盲人學校,他對盲人教育也有所了解。不過,晚清時代的中國,民眾的教育十分落后,特殊教育更是無從談起。穆瑞試圖開展盲人教育最大的障礙就是如何構建中國的盲文。幸運的是,在英國傳教士道覺(Mina Dudgeon)和美國長老會教士柯樂賽(J. Crossette)的幫助下,他終于在1874年前后設計出了第一套中國盲文,即“康熙盲字”[2]。同年,他在北京甘雨胡同正式創辦了一所盲校,并將之命名為“瞽叟通文館”。從命名來看,其辦學非常重視與中國傳統文化的結合,這是早期傳教士在中國獲得教育成功的重要因素。到1921年,學校擴大發展,遷往海淀區西八里莊,更名為“啟明瞽目院”。新名稱突出“啟明”特征,賦予了對盲人教育的美好期盼。
同樣,其他一些傳教士在中國開辦的盲人學校的命名也都比較注重中國的傳統文化風格。如:1888年英國傳教士李修善(David Hill,漢譯大衛·希爾)在湖北漢口創辦了訓盲書院,1889年英國傳教士甘為霖(William Campbell)在臺灣創辦了臺南訓瞽堂,1891年美國傳教士賴馬西(Mary Nile)女士在廣州創立了明心瞽目學校,1901年英國傳教士岳愛美(Amy Oxley)在福建省創辦了福州靈光盲學堂,1908年德國傳教士顧蒙恩(P. Kumn)在長沙成立了一所瞽女院,等等。這些盲人學校的名字,都比較注重對“明”“光”等美好的向往追求,具有非常鮮明的中國傳統文化特征,更體現出了對盲人群體的美好祝福與人文關懷。
中國近代聾人學校的發展也體現出同樣的命名特點。中國近代第一所聾人學校是美國傳教士米爾斯(Charles R. Mills)及其夫人湯普森(原名Annetta Thompson)于1887年在山東登州創辦的“啟喑學館”。“喑”即“失音”,不能說話,所謂喑啞難言,清末思想家龔自珍曾有詩云:“萬馬齊喑究可哀。”對聾啞人如何“啟喑”呢?原來,學校創辦人米爾斯夫人曾在美國接受過聾人專業教育,其將美國的“可視語言”技術帶進中國,編寫了中國的第一套聾人教材《啟啞初階》。其“形象生動的圖畫,對應具體的漢字,形成一個‘字的概念,接著用手語圖案教聾生模仿打出手語,然后再教聾生發聲,用手勢語加口語相結合的方式,讓聾生通過口語最后落實到書面語上”[3]。原創辦于登州的啟喑學館,后來隨著煙臺的開放而于1898年遷往煙臺,成為中國聾教育的搖籃,開創了中國聾人教育的先河,同時也培養出中國最早一批聾人教育的師資力量。
此外,英國傳教士傅蘭雅(John Brown Fryer)于1926年與其兒子傅步蘭一起在上海創立了一所聾啞學校,并將其命名為“上海福啞學校”。這里的“福”字,不僅與中文傅蘭雅的“傅”同音,更是中國傳統文化中最為吉祥的漢字之一。迄今為止,我國依然沿襲著春節過年貼“福”字的習俗,寄托著人們對幸福生活的向往。其學校命名之妙,令人交口稱贊,這也成為中國特殊教育發展史上的一段佳話。
二、教育主權背景下“公私分明”
進入中華民國之后,隨著新文化運動、收回教育權運動等各種政治時局的變化,這一時期的特殊教育學校命名也形成了鮮明的“民國”特色,其突出特征是強調辦學的主體屬性,即所謂的“公私分明”。
這一時期的學校辦學之所以會十分強調辦學屬性問題,其中一個重要的歷史背景就是教育史上著名的“收回教育權運動”。1901年簽訂《辛丑條約》之后,隨著中國逐步被西方列強瓜分,西方傳教士加快了在中國創辦學校的步伐。到1926年,有各類教會大學19所,中學接近500所,小學則數量更多,各類學校在校人數多達80萬[4]。這種局面引發了中國民眾的強烈反感,日漸高漲的民族情緒進一步引發了民國時期具有強烈愛國主義性質的“收回教育權運動”。早在民國初,當時的教育總長蔡元培就曾發表《教育獨立議》,主張教育應脫離政黨與宗教,以追求真理為目標,培養學生的獨立人格。此后,一些教育社團積極主張捍衛國家的教育權問題,如全國學生聯合會第六次代表大會曾發起收回教育權的運動,中華教育改進社第三次年會也通過了請求教育當局取締外國人在國內辦理教育的議案。特別是到了1925年“五卅運動”期間,一些教會學校禁止學生參加愛國運動,從而引發學生的強烈不滿,傳教士創辦的上海圣約翰大學甚至出現了全體學生簽名退學的情況。
在社會各界的強烈呼吁下,1925年北洋政府教育部頒布了《外人捐資設立學校請求認可辦法》,“學校名稱上,應冠以私立字樣”,并要求學校不得以傳布宗教為宗旨,等等[5]。1927年南京國民政府成立后,進一步強化了學校管理與教育審查,1929年頒布的《私立學校規程》明確規定,外國人設立及教會設立之學校均屬私立學校;私立學校之設立、變更、停辦均須呈請主管教育行政機關核準,并在學校名稱中標明“私立”性質,等等[6]。在此背景下,傳統教會或者傳教士新創辦的各類特殊教育學校需要在校名中標出“私立”字樣,否則無法得到政府的審核批準。
當時對學校辦學屬性的強調,不僅僅針對西方傳教士創辦的學校,中國民間社會團體或個人創辦的學校同樣須遵循這一法令。例如,中國近代著名實業家、教育家張謇在南通創辦了學校、醫院等眾多的文化與社會服務機構,其中就包括1916年創辦的通州狼山私立盲聾啞學校,這是中國人早期創辦的一所最有影響的特殊教育學校,其校名就鮮明地標出“私立”字樣。
同樣,對于各級政府所創辦的學校,則明確標出具體的創辦歸屬,如國立、省立、市立與縣立等。例如,1927年南京國民政府成立的當年,就在南京成立了一所特殊教育學校,即南京市立盲啞學校,這也是當時唯一的公立特殊教育學校。后來在抗戰期間,學校隨著國民政府西遷重慶,一度由教育部直接管理,學校遂更名為教育部特設盲啞學校。抗戰勝利后,學校于1942年遷回南京,學校名稱也再次恢復為南京市立盲啞學校。據中華民國《第二次中國教育年鑒》(1948年)統計,1946年全國共有盲聾啞類學校42所[7]。這些學校的設立,其辦學屬性往往在名稱上一目了然,形成了民國時期特殊教育發展十分鮮明的時代特征(部分特殊教育學校名稱詳見表1)。
三、中華人民共和國特殊教育學校的簡單統一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1951年發布的《政務院關于改革學制的決定》將特殊教育納入人民政府的辦學工作,即“各級人民政府并應設立聾啞、盲目等特種學校,對生理上有缺陷的兒童、青年和成人,施以教育”[9]。由此,人民政府在接管傳統特殊教育學校的同時也創辦了一批新學校,如原北平市立聾啞學校、私立華北聾啞學校分別更名為北京市第一聾啞學校、北京市第二聾啞學校。此后,北京市又于1958年和1959年創辦了北京市第三聾啞學校、北京市第四聾啞學校。從北京市幾所聾人學校的命名來看,其著重突出了學校的辦學內涵,同一類型的學校,再以編號的形式區分,由此形成了相對簡單明了、統一的命名模式。
這種命名模式的形成,在某種程度上也是當時教育歷史發展的結果。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之初,全面學習蘇聯的社會主義建設經驗,正如毛澤東早在1945年《論聯合政府》中所提出的:“蘇聯所創造的新文化,應當成為我們建設人民文化的范例。”[10]正是在這種基本思想指導下,高等教育領域開始了大規模的院校調整,將民國時期高等教育的英美綜合大學模式調整為強化專業類型的各類專門高校,如理工學院、農林學院、師范學院與醫學院等。
當時特殊教育的改革基本上也是遵循了這個原則。1953年,教育部在《關于盲啞學校方針、課程、學制、編制等問題給西安市文教局的復函》中就提及,“根據我們目前的情況,并參照蘇聯盲啞學校的辦法,我們提出下列初步意見”[11]。后來在全國聾啞學校全面推廣實施口語教學,其主要依據就是蘇聯經驗。“口語法是現代聾啞教育最進步最科學的方法。在蘇聯,口語法是聾啞學校法定的教學方法。”[12]1957年,教育部發布了關于《辦好盲童學校、聾啞學校的幾點指示》,這是新中國初期特殊教育發展最為重要的綱領性文件,蘇聯教育的影響依然非常突出。其中提出:“盲、聾啞合校是舊中國遺留下來的不合理現象之一。盲童學校和聾啞學校是兩種性質不同的學校,把兩者合在一起,不僅在教學組織上造成了混亂現象,而且給學生的管理也帶來了很多困難。”[13]反對盲、聾啞集中辦學,強調按各自特性而分設辦學的思想,這與當時高等教育的院系調整思路是一致的。
這種過分強調專業化、專門化的思想,從學科建設與教學實踐都對中國特殊教育的發展產生了深遠的影響,也直接影響到各地特殊教育的辦學模式。如天津市原天津葆真聾啞學校被接管后,后又建立的聾啞學校先后被命名為天津市第二聾啞學校、天津市第三聾啞學校等。上海市特殊教育自近代以來一直比較發達,其在新中國成立后學校名稱的變化,更為鮮明地體現了中華人民共和國特殊教育學校簡單統一的命名特征(詳見下頁表2)。
四、改革開放時代權利觀念下的“特殊教育”
改革開放后,中國真正走向了以經濟建設為中心的發展新階段,思想文化與教育領域都逐步走向正軌。1983年,鄧小平為北京景山學校題詞:“教育要面向現代化,面向世界,面向未來。”“三個面向”的提出開啟了教育國際合作與交流的新局面,人權觀念逐漸引入中國。特別是隨著《殘疾人權利保障法》等一系列政策法規的頒布,殘疾人的平等教育權問題為特殊教育的發展奠定了新的理論基礎,這也直接引發了特殊教育類學校名稱的改變,即以較為泛化的“特殊教育”取代了過去突出殘疾特征的所謂盲啞學校乃至弱智學校。
自聯合國組織成立以來,聯合國及其相關組織先后形成并通過了一系列有關人權與社會弱勢群體保護的權利宣言,如1948年《世界人權宣言》、1959年《兒童權利宣言》、1968年《智力遲鈍者特殊權利宣言》以及1975年《殘疾人權利宣言》等。1976年,聯合國大會更是將1981年定為“殘疾人國際年”(IYHP),其中心議題就是“全面參與及平等”[14]。1982年,聯合國大會第三十七屆會議決定,1983—1992年為“聯合國殘疾人十年”,并通過了《關于殘疾人的世界行動綱領》(第37/52號決議)。“決議”倡導對殘疾人給予社會、營養、醫療、教育和職業等方面的幫助,確保殘疾人充分參與社會生活和發展,并享有平等地位。在此背景下,中國殘疾人福利基金會于1984年成立,并在成立當年就被聯合國國際康復會正式接納為會員。1986年,“聯合國殘疾人十年中國組織委員會”經國務院批準成立,其由民政部、衛生部、國家教委等21家單位聯合組成,充分表明了中國政府對殘疾人事業的高度重視。
在國際組織的強烈關懷與積極推動下,殘疾人的基本權利日益受到世界各國的高度重視。諸如“殘廢”等傳統的具有歧義或歧視性的概念用語也逐漸被淘汰,充分彰顯人權與平等,也成了推動特殊教育發展的重要理念。在此背景下,隨著1989年第一次全國特殊教育工作會議的召開,中國的特殊教育學校又出現了新的更名高潮。這一變化過程又經歷了兩個具體發展階段,一是對“人”的認可,二是泛化模式特殊教育學校的出現。
第一階段,一些聾啞學校開始更名為聾人學校。例如,原北京市第二聾啞學校于1997年更名為北京市第二聾人學校;原南京市盲啞學校于1981年將盲啞分開,南京市聾啞學校單獨成立,2000年學校再次更名為南京市聾人學校;天津葆真聾啞學校于1956年被接管并更名為天津市聾啞學校,2005年又更名為天津市聾人學校。從“啞”到“人”,一時成為學校更名的風氣。
第二階段,從較為具體、特指的“盲聾啞”轉向更為泛化的“特殊教育”或“特殊教育指導中心”,以淡化“殘障”色彩。2002年,北京市第一聾啞學校和東城培智中心學校合并成立東城區特殊教育學校。類似情況,近年來已經十分常見,不勝枚舉。如創建于1958年的蘭州市盲聾啞學校,2020年更名為蘭州市特殊教育學校;創建于1976年的陽泉市聾啞學校,1992年更名為陽泉市盲聾啞職業學校,2005年更名為陽泉市盲聾人學校,2016又更名為陽泉市特殊教育學校。隨著融合教育思想的推進,一些特殊教育學校又加掛特殊教育指導中心的牌子。
事實上,改革開放以來,“特殊教育”概念已經在政府官方文件中正式應用,如1985年中共中央頒布的《關于教育體制改革的決定》就提出,“還要努力發展幼兒教育,發展盲、聾、啞人和弱智兒童的特殊教育”[15]。特殊教育學校名稱的“特殊教育化”,不僅有助于學校名稱與國家有關政策文件的一致性,也有力地促進了“特殊教育學”這門學科的發展壯大。盡管這一名稱未必十分準確,其使用還存有一定的爭議,但這無疑是最為廣泛使用與接納的基本概念術語。
五、新時代融合教育的“去標簽化”
融合教育是當今國際特殊教育發展的基本方向。1990年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發表了《世界全民教育宣言》,提出了全民教育的重要主題,即滿足所有人基本的學習需要。教育是人的基本權利,教育對于個人的發展和社會進步極為重要,必須普及基礎教育和促進教育平等。1994年,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又在西班牙薩拉曼卡召開了以“入學與質量”為主題的“世界特殊需要教育大會”。大會所通過的《薩拉曼卡宣言》再次強調,每個人都有受教育的基本權利,每個人都有其獨特的個性、興趣、能力和學習需要,學校要接納全體兒童,并滿足他們的特殊教育需要[16]。“融合教育”的思想也正是在《薩拉曼卡宣言》中首次被正式提出,為融合教育全面發展拉開了序幕。
在權利保障、社會平等以及融合教育等現代社會思潮的影響下,中國特殊教育學校的命名又出現了一個值得肯定的新趨勢,即“去特殊化”“去標簽化”,完全轉向更為普通的常規學校形象。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學校就是北京市第三聾人學校,后來曾更名為北京市殘疾人職業高中,現改名為北京市健翔學校。由此可以看出,當前中國特殊教育學校名稱的一個顯著變化就是命名的文雅導向,即“雅化”,進一步“去標簽化”。
值得注意的是,特殊教育學校名稱的“雅化”現象在浙江省表現得尤為突出。創立于1931年的私立吳山聾啞學校,于1956年合并華東聾啞工藝學校后更名為杭州市聾啞學校,2007年再次更名為杭州聾人學校。2015年,該校率先嘗試在普通小學設立“衛星班”,共創“共融共學”的特殊教育新觀念,學校也正式更名為杭州文匯學校。學校憑著良好的辦學質量,開始招收普通兒童,走向了特教對普教的“反向融合”。其他類似學校有杭州市湖墅學校、杭州市楊綾子學校、寧波市達敏學校等。就學校名稱而言,人們很難想象這些學校本是培智類型的學校。特殊教育學校“去標簽化”是新時代中國特殊教育學校命名的鮮明特征,值得給予更多的關注與思考。
六、結語:中國特殊教育的“百年老店”
特殊教育學校名稱的變化,有的是順應時代發展需要的主動變革,有的則是歷史潮流下的裹挾變遷。無論哪種變化類型,無疑都鮮明地體現了中國特殊教育發展的時代烙印,也是特殊教育理念發展與時代進步的一種體現。然而,在學校名稱變化的時代洪流沖擊下,人們未免要思考一個更為深刻的問題,特殊教育的學校命名到底是應該“窄化”“泛化”還是“雅化”。這里又涉及一些更為現實的問題,即中國的特殊教育如何打造中國式現代化的發展道路,傳統的學校品牌如何得到保護和利用,中國特殊教育的“百年老店”又如何傳承、營造與發展。
回首百年來我國特殊教育學校名稱的變化,不僅有值得驕傲的經驗成就,也有一定的歷史教訓,比如校名的簡單統一,缺乏個性與特色。以煙臺市特殊教育學校為例,其作為中國聾啞的最早開拓者,啟喑學館本是一個令人推崇的校名。遺憾的是,在之后漫長的時間里,該校的名稱又經歷了過多的歷史曲折。“抗戰”爆發后,學校被日偽政府接管,更名為“煙臺市立啟喑學校”;1948年,學校更名為“煙臺市聾啞小學”,并附設了普通小學;1951年學校接收了瞽目學道院和孤女院,第二年又成立了盲生班,學校隨之更名為“煙臺盲啞學校”;1957年,盲生遷入青島盲校,校名又改為“煙臺市聾啞學校”;1961年,學校又招收了盲生班,第二年也就恢復了“煙臺盲啞學校”名稱;1987年,學校又掛出了“煙臺市聾啞中心學校”與“煙臺市盲人學校”兩個牌子;2013年,學校改為現今名稱——煙臺市特殊教育學校。
近些年來,隨著學校文化建設的發展與品牌意識的覺醒,學校早已不再滿足于那種缺乏個性的簡單統一模式而更加重視自己的名稱與導向。在基礎教育界,一些學校往往要加入“藝術”“實驗”乃至“外國語”等一些概念,或者以名人姓名作學校的校名。如果說失去個性特征的校名意味著失敗,那么,失去學校內涵、過分雅化的校名難免名不符實。因此,如何將中國教育的文化內涵、地域文化的發展特征、特殊教育的發展特色,以及新時代國際發展的潮流趨勢等不同文化要素更好地融合,無疑是當今中國特殊教育走向中國式現代化所必須面對的時代課題,也是中國特殊教育走出中國特色道路的必然選擇。
令人欣喜的是,2010年,北京市第二聾人學校和北京市第四聾人學校合并成為北京啟喑實驗學校,這在一定意義上預示著中國的“啟喑”又回來了,使得中國特殊教育的“百年老店”更加彰顯傳統文化的獨特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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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nging Names of Special Education Schools Under the Changing Times: A Hundred Years Memory of Special Education in China
YANG Kerui
Abstract:From the distinctive Chinese traditional cultural style at the beginning to the development of the concept of equality in current inclusive education,the names of Chinese special education schools have undergone many changes with the changes of the times,and there have been different characteristics of the times such as being“narrow”,“general” and “elegant”.From the in-depth analysis,the change of the school names not only reflects the characteristics of the times,but also expresses the evolution of the concept of special education. Absorbing from historical experience and lessons,learning from the international special education model,respecting the traditional national cultural spirit,and striving to build a “century-old store” of special education in China should be a kind of cultural confidence that the names of special education schools should adhere to,and also be an important direction for the development of Chinese-style modern special education.
Key words:special education;school name;inclusive education;change of schoolname
Authors:Yang Kerui,professor,China Museum of Spesial Education,Nanjing Normal University of Special Education(Nanjing,210038),1055760359@qq.com.
(責任編輯:孫 會)
【基金項目】 本文為國家社會科學基金教育學一般項目“新中國特殊教育思想史”(BOA210050)的階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