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菲

2024年3月,北京市海淀區檢察院辦理了一起猥褻兒童案,這起案件是北京首例頂格量刑猥褻兒童案。案件中,隔空猥褻的犯罪手段發生了變化,變得更具欺騙性。25歲的男子在社交網絡上通過換頭像、發布幼女生活視頻,全方位偽裝成一個七八歲女童。通過“博取同情”“引誘”“威脅”和受害女童交友,對40余名受害女童進行了隔空猥褻……
實際上,多年以來,隔空猥褻在部分社會公眾看來并不算多嚴重的犯罪,這讓我回憶起4年前采訪過的一起由廣西壯族自治區柳州市柳北區檢察院辦理的隔空猥褻案件。彼時,隔空猥褻尚屬于新型網絡犯罪。案件中,犯罪嫌疑人明知被害人是未成年人,仍然通過發紅包以及淫穢語言和圖片聊天等誘騙手段誘惑小女孩將裸照發給他。當時犯罪嫌疑人通過QQ號的擴列功能,加了不少女孩,并逐步引誘對方。
看上去,這種猥褻行為既沒有在身體上接觸被害人,也沒有傳播隱私照片,似乎算不上嚴重犯罪行為。然而,辦案檢察官告訴我,隔空猥褻犯罪對未成年人心理傷害的嚴重程度是無法估量的,雖然沒有身體上的直接接觸,但從長遠來看,可能會導致被害人出現一系列的心理問題或者性行為方面的障礙。加之被害人受害時年齡普遍偏小,受到的影響當下并非立即就能顯現出來。

按照中國正常家庭教育的培養模式,孩子18歲時,生理、心理發育才相對健全,且在充分認識到男女差異之后,才有能力開始一段健康積極的兩性關系。但是,犯罪嫌疑人的隔空猥褻行為則會大大提速這一過程。
海淀區檢察院檢察官李思瑤告訴我:“與傳統猥褻犯罪相比,這種新型的猥褻犯罪一旦通過網絡實施,其社會危險性將呈幾何倍數增長,具有極強的隱蔽性和廣泛性。”8歲小女孩被嫌疑人引誘,被動激發了對性行為的好奇,不可控制地打開了潘多拉的魔盒,或主動或被動地引發了對自己身體和心靈的傷害。由于她們過早地接觸到了成人世界,對后來的學習生活也造成了不可逆的負面影響,這種影響甚至會讓他們沉淪在不健康的兩性關系、生活習慣和生活方式中。
正因為隔空猥褻行為對未成年人的危害性是持久而深遠的,屬于嚴重犯罪,2018年,最高人民檢察院發布的第十一批指導性案例“駱某猥褻兒童案”,已經將“非接觸性性侵行為”認定為猥褻犯罪。
當我采訪隔空猥褻案件的時候,還產生了一個疑惑:為什么自己女兒身上發生了這么嚴重的事,家長甚少站出來報警?
回看柳北區檢察院辦理的那起隔空猥褻案,受害少女的父親身份是有一定特殊性的。他曾經是一位司法警察,后來成為一個公益組織的發起人。職業的敏感性讓他發現了女兒的不同,他參與到女兒的生活中,通過給女兒做思想工作,把隔空猥褻對女兒的影響降到了最小。而海淀區檢察院辦理的這起隔空猥褻案件,40多名被害人的父母無一報案。在檢察機關提供的聊天記錄里,那些童言無忌的對話是那么真切,而我在警覺真相之后,才感覺脊背發涼。坦白地說,如果不是采寫這起案件,我甚至都不覺得自己能識別屏幕對面的小孩是一個25歲男子偽裝成的。也許,這40多個孩子的家長大多也持有相似的觀點,他們可能認為對面的仍然是孩子,只是誤入歧途。
當然,對于大多數性侵案件的被害人家長而言,“我的孩子被性侵了”也不是一件光彩的事。可通過與長期關注未成年人保護領域的北京青少年法律援助與研究中心主任佟麗華的交談,我深刻體會到,面對受害的孩子,最應該擺正心態的是家長。
如果自己的孩子遭遇不幸,家長要學會的是從心里理解孩子是受害者,他們是無辜的。安撫孩子情緒才是該做的,打罵孩子只會讓情況更加糟糕。同時,尋求專業支持也是至關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報警處理,讓法律來制裁罪犯,防止他們繼續傷害他人。
現在這起案件已經得到了司法裁判,但對于那些還活躍在網絡上,伺機將魔爪伸向幼童的潛在罪犯該如何防范呢?我認為,還是得讓更多人知道隔空猥褻行為的危害性、嚴重性,才能從源頭上起到防范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