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后的擁抱

牟倫祥

“陳檢察官，你好。我企業遇到一個法律問題，請你幫忙支支招。”

“我盡力而為，請講。”

2024年3月5日一早，重慶市檢察院第二分院檢察官陳聃走在上班路上，突然接到曾經是申訴人的張瓊的電話。陳聃再無心欣賞沿途明媚的春光，邊走邊聊，不知不覺過了一個多小時……

兩人結緣于2022年11月22日。張瓊款款走進重慶市檢察院第二分院12309檢察服務中心，直言要追究她大弟張揚的刑事責任。她的話語如連珠炮般持續不斷。接待人員趕忙上前招呼她坐下，給她遞上一杯熱水，安慰她慢慢講。

張瓊是家中大姐，為了家族興盛，具有精明頭腦的她決定與3個弟弟合伙成立公司。經一番籌劃運作，2010年5月，張瓊在重慶市巫山縣注冊成立大紅紅農業開發有限責任公司（以下簡稱“大紅紅公司”），注冊資金10萬元，主要從事家禽養殖。該公司股東4人，張瓊和大弟張揚各占股份35%，二弟和三弟各占股份15%。張揚為法人代表，張瓊擔任監事。

姐弟齊心，其利斷金。大紅紅公司從成立之日一直向好發展，大家都心知肚明，這里面張瓊付出最多。2011年1月，張瓊增資90萬元，公司注冊資金變更為100萬元。同時，股東股份也進行了調整，張瓊持有93.5%，張揚持有3.5%，二弟和三弟各持有1.5%。雖然股權比例的變化讓3個弟弟感到不滿，尤其是張揚反應更甚，但為了不傷和氣，姐弟4人最多是打打“肚皮官司”，并沒影響公司發展。直到2012年12月，高鐵建設項目的開工讓四姐弟的關系急轉直下。

彼時，鄭渝高速鐵路萬渝段正式開工建設，該路段要經過大紅紅公司所在的土地，公司擁有的12畝山林將被征用。由于這塊地是從當地部分村民手中流轉到公司的，土地性質為集體所有，公司無法直接辦理林權證。于是大家協商決定將林權證辦理到公司法人代表張揚名下。公司與張揚簽訂協議，約定該林地被依法征收后，所得補償款歸公司所有。

2017年3月，高鐵項目征收該地塊，張揚向高鐵指揮部出具張瓊委托自己辦理的委托書，取得補償款。同年7月18日，張揚從銀行將補償款6.9萬余元一次性取走，卻沒有轉入公司賬戶，也一直未告知其他股東。事后查明，委托書上張瓊、村委會主任、組長的簽名均是偽造，且3人不知情。

張瓊找到張揚理論。張揚說，這筆款領來做了公司日常開支。因公司財務制度不健全，經濟賬目來來往往像一團纏來繞去的線團，根本無法厘清。張瓊只好作罷，沒有再糾纏這筆補償款。

事情還遠未結束。2017年9月，張揚在未與其余股東商議且授權的情況下，又與當地鎮政府簽訂了《企業搬遷補償安置協議》，并在銀行開設了大紅紅公司的一般賬戶，后政府將補償款634萬元打入該賬戶。從10月開始，張揚3次擅自將補償款中的426萬元轉到自己及家人賬戶上。除部分錢款用于購買高檔汽車、償還個人債務外，其余的錢張揚都通過銀行提現或POS機套現的方式全部轉移。

這次，張瓊忍無可忍，迅速報案，姐弟也因此反目成仇。2021年7月7日，在公安機關偵查期間，張揚妻子將其中424萬元交由公安機關暫扣。案件辦結后，2022年1月，巫山縣公安局以張揚涉嫌挪用資金罪將其移送巫山縣檢察院審查起訴。經退回補充偵查，2022年10月，因事實不清、證據不足，巫山縣檢察院對張揚作出不起訴決定。張瓊不服，于2022年11月22日向重慶市檢察院第二分院提出刑事申訴。

血脈親情在利益面前坍塌，但情歸情，法歸法。面對這起涉非公經濟案，重慶市檢察院第二分院受理后開啟“綠色通道”，啟動快速辦理機制，決定由該院副檢察長鄧發強包案，檢察官陳聃辦理。在仔細審閱原案證據材料、厘清案件焦點之后，鄧發強多次召開案件分析研討會，最后一致認為原刑事案件認定事實清楚，適用法律正確。

結論雖有了，矛盾仍沒有化解。鄧發強和陳聃決定和張瓊好好聊聊。他們先后12次接訪張瓊，從辦案程序、事實認定、證據采信等方面逐一闡釋，對公司股權不明晰、變更不合規、被不起訴人無占有的故意等方面釋法說理。而張瓊也在一次次被接訪中，慢慢消滅了心中的怒火。

在案件辦理過程中，陳聃了解到，張瓊作為姐姐，曾經在張揚的成長過程中給予很多幫助，有一次，張瓊與他人發生矛盾，張揚還挺身而出，差點危及生命。為了修復姐弟關系，化解矛盾，陳聃多次勸解雙方要珍惜血濃于水的姐弟親情，在張揚兒子結婚那天，也勸還在生氣的張瓊去參加侄兒的婚禮。漸漸地，劍拔弩張的姐弟關系緩和下來。

為高質效辦好每一個案件，重慶市三級檢察院同步研究部署，建立工作專班，落實包案領導。2023年3月24日，重慶市檢察院在評查全案基礎上，派該院第四部主任王峰與陳聃在重慶市檢察院控告申訴接待室接待了張瓊及其丈夫。他們從法條法理角度出發，開展釋法說理，并明確告訴他倆，巫山縣檢察院對張揚作出的不起訴決定是符合法律規定的。

隨后，重慶市檢察院承辦人前往巫山縣，深入調查取證，走訪當事人，召開家庭會，為息訴化解矛盾尋找突破口。巫山縣檢察院也給予了大力協助，動用人脈資源，力勸姐弟握手言和，希望申訴人息訴罷訪，實現和解。

經三級檢察院的共同努力和綜合施策，案件的效果逐步顯現。針對張瓊最關心的424萬元涉案錢款分配問題，陳聃也在張瓊和張揚之間進行了多次溝通和協商，最終讓兩人達成共識，妥善解決了424萬元錢款的分配問題。張瓊、張揚在調解協議書上簽字后，5年多的“仇人”同時伸出雙臂緊緊擁抱在一起。這是一個期待已久的擁抱，完成過程非常艱難，陳聃自始至終為見證者。

2023年7月4日，申訴人張瓊簽訂《撤回申訴承諾書》，自愿息訴罷訪。這天，張瓊制作了一面錦旗贈送我院。離別時，張瓊的臉上洋溢出了陽光般的笑容。

如今，張瓊已到重慶主城發展，但她手機里一直保存有陳聃的電話號碼，每當遇到法律上的難題便打來電話求助。她對陳聃說：“誰叫你是我信任的檢察官呢！”（文中涉案人員、公司均為化名。作者單位：重慶市檢察院第二分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