鄰人滿墻頭

老杜一生漂泊，有過很多鄰居，他們中的許多人曾在老杜的詩里一閃而過。

安史之亂期間，老杜跋涉千里，回家探親，當時戰火紛飛，親友生死不知，一進家門——“妻孥怪我在，驚定還拭淚。世亂遭飄蕩，生還偶然遂！”妻子和孩子們都以為老杜回不來了，突然看到他，既驚又喜，淚下如雨。這時，“鄰人滿墻頭，感嘆亦歔欷”。老杜很窮，家很破，房子四周是矮墻頭，鄰居們紛紛趴在老杜家墻頭，看他們一家人久別重逢，也流下感動的淚水。

當天夜里，老杜與妻子“夜闌更秉燭，相對如夢寐”。夫妻二人，相對而坐，還是感覺跟做夢似的。第二天一大早，老杜聽到院子里的雞亂叫，起來把雞趕到樹上去，這才聽到敲門聲——“群雞正亂叫，客至雞斗爭。驅雞上樹木，始聞叩柴荊”。打開一看，是鄰居們來了，“父老四五人，問我久遠行。手中各有攜，傾榼濁復清”。大家不是空手來的，都提著酒，來慰問老杜。鄰居們不好意思地說：“莫辭酒味薄，黍地無人耕。兵革既未息，兒童盡東征。”孩子們都去打仗了，沒人種地，糧食不夠，所以酒沒啥味道，請不要嫌棄。老杜聽罷很感動，為他們長歌一曲。“請為父老歌，艱難愧深情。歌罷仰天嘆，四座淚縱橫。”這些貧窮而深情的鄰居們啊！在這樣一個亂世，老杜一家避難于此，卻得到如此深情厚誼，讓老杜不勝唏噓。

老杜流落到成都之后，也在詩里記錄了一些鄰居。有的鄰居經常把自家院子里種的菜送給老杜吃，“故人供祿米，鄰舍與園蔬”。有一位在老杜家南邊住的鄰居，叫斛斯融，聽名字像鮮卑人，老杜很喜歡他，把他當作酒伴，經常“走覓南鄰愛酒伴”——老杜自注：“斛斯融，吾酒徒。”老杜有時候喝多了，還會跑到一個叫黃四娘的鄰居家里看花，“黃四娘家花滿蹊，千朵萬朵壓枝低。留連戲蝶時時舞，自在嬌鶯恰恰啼”。

每到節日，鄰居們知道老杜獨自一人，還會邀請他一起過節。比如，立春后的社日，“田翁逼社日，邀我嘗春酒……今年大作社，拾遺能住否”。社日的時候，鄰居家老頭邀請老杜品嘗他在春天新釀的酒，還“叫婦開大瓶，盆中為吾取”。老杜“感此氣揚揚，須知風化首……久客惜人情，如何拒鄰叟”。是啊，在他最難的日子里，是這些平凡樸實的鄰居給了他溫暖，他又怎么能夠拒絕他們呢？

（布布冰摘自長江文藝出版社《蘇東坡的山藥粥》一書，勾犇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