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暑假都是晚星最期待的時光,因為她最好的朋友陳星會來奶奶家小住,兩個人才有機會整日膩歪在一起。但是這個五年級的暑假卻比燥熱的天氣更加令她煩悶。
在晚星又一次敲響陳星家的門時,陳星的奶奶和藹地探出頭:“真不巧,陳星去找她的同學了。你要不要進來吃西瓜?”
碰了一鼻子灰的晚星搖搖頭。
她這次是真生氣了!這個陳星是不想和她做朋友了嗎?晚星躺在懶人沙發上,雙眼放空,媽媽好奇地問:“怎么不去找陳星玩呀?你倆不是恨不得天天在一起嗎?”
是呀,每逢暑假,兩個人就像攪著麥芽糖的兩根木簽,誰也離不開誰:幾張貼紙就能消磨一個炎熱的下午,晚上捧著西瓜在院子里乘涼,一起伸手數完半個星天。街里街坊看到了,都愛逗著她倆說:“兩個小星星又出來玩了。”
后來,她們進了同一所小學,在同一天戴上紅領巾,暑假一起去少年宮游泳,是連日記本都可以交換的好朋友。怎么自從陳星轉學之后,一切都變了呢?
“和我去樓下遛遛旺仔吧。”媽媽打斷了她紛擾的思緒。
旺仔是一只邊牧(邊境牧羊犬),每天都要下樓遛兩趟,仿佛有使不完的精力。晚星給旺仔套上牽引繩,趿(tā)拉著拖鞋出門了。
每次路過小廣場,旺仔都會賴一會兒不肯走。它這里嗅嗅,那里聞聞。媽媽說它是想豆豆了。
豆豆是一只柯基犬。去年的時候,兩家人總愛約著一起去小廣場遛狗。直到半年前,豆豆一家突然搬走了。剛開始那幾天,旺仔不吃不喝鬧脾氣。后來晚星帶它去寵物樂園玩飛盤,它才又重新煥發活力。但是每次路過小廣場,它都要停留一會兒,似乎是在等待什么。
生氣歸生氣,她的手還是不由自主地揮舞起來。
陳星也看到了她,立刻跑了過來。
“你去哪兒了?這都放假一周了,我連你的人影兒也見不到。”晚星嘟著嘴抱怨道。
陳星揚了揚手里的球拍:“我報了羽毛球課,天天去訓練,都要累暈了。”
“你怎么不叫我一起報名呀?自己上課多無聊。”
“不無聊啊,我和朋友一起。”
“誰呀?”
“新學校的,你不認識。”
空氣突然悶得喘不過氣,晚星覺得牽著繩子的手心變得汗津津的,像是攥著一條黏膩的泥鰍。
這時,旺仔扯了扯繩子示意要走。晚星趕忙道了聲“再見”,步履匆匆地離開了。她甚至慶幸旺仔是只通人性的小狗,是它及時地把自己從尷尬的境地拉了出來。
到底是哪里變了呢?晚星也說不上來。
一連幾天,她都沒有再去找陳星。意外的是,陳星竟然來找她了。
“這是我奶奶做的西瓜辣醬,我記得你最愛吃了。”陳星的眼神里帶了一絲討好的意味。
晚星卻沒有伸手接,她指著自己臉上的青春痘,無奈地說:“你看,都快‘七星連珠’了,我得忌辛辣。”
瞧著陳星有點失落的樣子,晚星趕忙說:“咱們明天去少年宮游泳吧,今年暑假一次都沒去呢。”
“明天我約了別人去書店。”
“那后天呢?”
“后天有個朋友過生日。”
晚星咬著下嘴唇,她不打算繼續問下去了。因為在那一刻,她確定陳星是真的不想和她做好朋友了!
“你以后不要再來找我了。”她一下子關上門,連曾經的友誼也一同丟在了門外。
哼,誰稀罕!晚星背靠著門一點點滑坐在地上,眼淚和委屈爭先恐后地涌了出來。
兩個人的梁子算是結下了。在院子里遇到,誰都不和誰說話。連街里街坊都知道,兩個小星星鬧別扭了。
媽媽看不過眼,耐心地來勸慰她。晚星卻捂著耳朵氣呼呼地說:“都怪陳星,是她喜新厭舊!她有了新朋友,就不需要我了!”
旺仔也似乎感知到小主人的傷心,湊過來用毛茸茸的腦袋拱她的手。
寵物樂園的飛盤游戲吸引了很多狗狗。其中一只金毛獵犬和旺仔的配合最為默契,看著它們開心奔跑的樣子,晚星郁結的心情也稍稍解開了一些。
在旺仔又一次例行停留在小廣場時,一個“瘋狂”的想法在晚星心里冒出了頭。她央求媽媽給豆豆的主人打個電話:“它們從小一起長大,你看旺仔每天都要繞到小廣場,它肯定想和豆豆一起玩。”
于是,媽媽聯系上豆豆的主人,約好時間在老地方讓久別的小伙伴見一面。
第二天,晚星和媽媽牽著旺仔早早地就來等著了。不一會兒,豆豆的身影出現在視野里。剛剛還趴在地上的旺仔興奮地站了起來,它似乎在努力辨認那個曾經的好朋友。兩只小狗對視了片刻,轉著圈試探地相互嗅了嗅,接著立刻愉快地搖搖尾巴,似乎認出了對方。
晚星興奮地大叫起來:“旺仔!你還記得豆豆對嗎?它是你最好的朋友呀!”
但是長大后的它們,并不像小時候那樣打鬧了,只是友好地打了招呼。
晚星在一旁看著干著急,提議道:“要不咱們去寵物樂園吧,那里有飛盤專用場地。”
可是到了寵物樂園,豆豆卻和一只泰迪玩了起來,而旺仔則和那只金毛獵犬去追逐飛盤了。它們長大了,各自有了新的朋友。看到它們并沒有像預想的那般相親相愛,晚星心里說不出的失落。
這時,一只黃狗氣勢洶洶地擋在豆豆的面前。原本在遠處追飛盤的旺仔像箭一般沖了過去,一下子趕走了那只黃狗。
豆豆的主人笑著說:“你看,它們還是好朋友呀!”
晚星點點頭,似乎想明白了什么。
后來,她不再刻意躲著陳星,但也沒有想要主動去找她。悄悄長大的女孩呀,藏了多少別扭的心事。
直到那些躁動的心事再也按捺不住,她裝作不經意地問:“最近好像都沒有見到陳星呀?”
媽媽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陳星的奶奶前段時間住院了,她回自己家了。”然后又頓了頓,“可能以后都不來這邊住了。”
一瞬間,晚星覺得自己失重了。她的心突然踩空了,在無限地往下墜落。她想起了兩個人最后的對話,仿佛一道難看的疤痕。她就要這樣和那段珍重的友誼告別了嗎?
第二天,晚星去圖書館借書。不巧,剛走出大門,裝書的袋子就破了。正當她慌忙地收拾散落一地的書時,有個熟悉的身影彎下腰,幫她撿起了書。
晚星有點不好意思,她猶豫著開口打破僵局:“你不是搬回自己家住了嗎?”
陳星的表情也有些許不自然,她說:“是啊,我是特地來找你的。”接著,她從背包里拿出一本書遞給晚星。
那是晚星最喜歡的偵探小說。剎那間,晚星覺得鼻子酸酸的,那顆無限下墜的心又找到了落腳點。
見晚星沒有伸手接,陳星有點慌了,她急忙問道:“你該不會不喜歡看偵探小說了吧?”
晚星笑著搖搖頭:“我只是突然想起來,我的第一本偵探小說還是你用早餐錢給我買的。”
“是啊,我連著三天餓肚子呢!到了吃午飯的時候,簡直像鬧饑荒!”陳星自然地接過了話題。
過往的趣事浮現在眼前,兩個人頓時樂得直不起腰,彼此眼中映著對方的笑臉。
一時間,不可名狀的思緒涌上了陳星的心頭。她輕輕喚了一聲:“晚星,其實我……”但是喉嚨卻被千頭萬緒纏繞,余下的話擱淺在嘴邊。
晚星看著她的眼睛,認真地說:“你看,有些東西變了,但有些東西永遠不會變。”
那一刻,彼此真誠的對視代替了所有語言。
“我的公交車來了!再見。”晚星揮揮手,瀟灑地轉身,大步向對面跑去。
陳星朝她的背影微笑著道別后,也轉身去往相反的方向。
兩個人的身影漸漸消失在光里。如同兩顆行星,在某些時刻短暫地交匯,又各自走向新的軌跡。也許在未來的某一刻,它們會再次相遇,也許不會。但是它們都曾為彼此的光芒閃耀過,那就彌足珍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