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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滅劉氏者龔也”:南漢宦官政治新探

2024-06-15 00:00:00傅紹磊鄭興華
唐都學刊 2024年1期

摘" 要:劉謙、劉隱出身嶺南地方豪強,因為文化弱勢而積極與士人合作,堅持士人政治。劉在位期間一直沒有解決權力合法性問題,難以改變相對于士人的文化弱勢處境,從而對士人不滿,質疑士人政治,逐漸以宦官制衡士人,終于在晚年形成宦官政治取代士人政治的趨勢。宦官在劉晟擺脫內憂外患的過程中發揮了重要作用,解決了劉晟的權力合法性問題,從而真正崛起,推動南漢正式形成宦官政治,導致士人在南漢權力結構中的邊緣化,讓士人產生強烈的政治離心傾向,為南漢政權的覆滅埋下伏筆。

關鍵詞:南漢;劉;士人;士人政治;宦官;宦官政治

中圖分類號:K243"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10300(2024)01007708

收稿日期:20230720

基金項目: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青年基金項目:“古代絲綢之路謠諺傳播研究”(19YJC860008)階段性成果

作者簡介:傅紹磊,男,浙江紹興人,古代文學博士,寧波財經學院象山影視學院副教授,主要從事唐宋歷史文化與文學研究;

鄭興華,女,比較文學碩士,寧波財經學院人文學院講師,主要從事中國古典詩歌與英美詩歌比較研究。

大有十四年(941),南漢劉彌留之際因為“滅劉氏者龔也”的讖語而改名,《新五代史瘙簚南漢世家》:“有胡僧言:讖書‘滅劉氏者龔也。’乃采《周易》‘飛龍在天’之義為‘’字,音‘儼’,以名焉。”[1]812后人以為讖語指向的是宦官龔澄樞,《宋史瘙簚南漢劉氏世家》:“初,巖改名龔,有術者言不利,名龔,當敗國事,遂改名。后鋹用澄樞,以其姓卒亡其國,澄樞亦被誅。”[2]13929-13930龔澄樞是劉時代的宦官,在劉晟時代逐漸崛起,劉鋹時代成為宦官集團核心成員,幾乎控制南漢政權,產生了極為消極的影響,對于南漢政權的覆滅,難逃干系。但是,將其作為罪魁禍首,卻是欲加之罪,不合常理。事實上,南漢政權因為宦官政治江河日下,難以挽回,而宦官政治始于劉時代,從這個意義上說,讖語指向的與其說是宦官龔澄樞,不如說是開啟宦官政治的“劉龔”。

嶺南遠離中原,屬于邊緣地區,文化相對落后,劉氏家族雖是嶺南地方豪強,在文化方面也頗為弱勢劉氏家族族屬主要有三說:大食后裔說,參見藤田豐八《南漢劉氏祖先考》和《中國南海古代交通叢考》,商務印書館1936年版,第137-150頁;陶懋炳《五代史略》,人民出版社1985年版,第139頁。嶺南“蠻酋”說,參見劉美崧《南漢主劉氏族屬為俚僚》,載于《歷史研究》1989年第5期,第187-190頁。北方人說,參見唐森《南漢劉氏族屬平議》,載于《暨南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993年第1期,第70-78頁;劉文鎖《南漢〈高祖天皇大帝哀冊文〉考釋——兼說劉氏先祖血統問題》,收入《漢學研究》第26卷第2期,第285-316頁;王承文《再論南漢王室的族屬和來源》,收入《唐代環南海開發與地域社會變遷研究》,中華書局2018年版,第760-808頁。大食后裔、嶺南“蠻酋”等說法,過于依賴旁證推理,雖然能夠勾勒唐朝中外交往、文化融合的歷史文化圖景,但是,具體到劉氏家族族屬,似乎難以定論,就現有史料而論,北方人說法更加穩妥。但是,諸種說法對于唐末劉氏家族已經成為嶺南地方豪強都沒有爭議,所以,本文就在學界共識的基礎上進行研究。。所以,劉謙、劉隱都積極與士人合作,堅持士人政治,以整合嶺南政治文化資源,為南漢政權奠定堅實基礎;劉并沒有在繼續與士人合作、堅持士人政治的過程中解決自己的權力合法性問題,卻因對士人不滿,質疑士人政治,逐漸利用宦官制衡士人,終于在晚年拉開南漢宦官政治的帷幕。劉晟通過攘外安內解決了權力合法性問題,其間因為宦官發揮的重要作用而更加重用宦官,推動南漢形成真正意義上的宦官政治,從而取代士人政治,導致士人在南漢權力結構中邊緣化,并離心離德,為南漢政權的覆滅埋下伏筆參見《十國春秋》卷58《高祖本紀》:“論曰:予采南漢逸事,至先主每視殺人不勝其喜,復創為水獄、湯鑊、鋸解、剝炙之刑,不禁掩卷嘆曰:《十國世家》有云‘牢牲視人,嶺蜑遭劉’,豈虛語哉!夫時當五季,中原迭變,民不聊生,困已極矣。區區廣南之地,不務施德,而虐及無辜,將天不厭亂,特假手以毒此一方民邪?不然,傳國三世,卜年六十,吾不能為彭城氏解矣。”中華書局2010年版,第850頁。吳任臣敏銳地注意到南漢政權并沒有因為劉暴政而在短時間里覆滅,反而長時間延續。事實上,劉頗有作為,在位期間與士人合作,堅持士人政治是政治主流,所謂的“暴政”雖然存在,但是對于南漢政權的影響不大,同樣道理,宦官雖然登上政治舞臺,但是,在可控范圍之內,只是到了大有年間后期,逐漸形成宦官政治。劉晟在位期間,雖然宦官政治取代士人政治,但是,因為周邊政權內亂、承受了后周軍事壓力,從而獲得極為優越的外部環境,甚至能夠開疆拓土。劉鋹繼位以后,宦官政治、北宋南下,內憂外患,南漢政權走向覆滅。所以,南漢宦官政治與南漢政權的興衰關系密切而復雜。。學界一般是根據史料梳理宦官政治的形成過程、表現及其對南漢政權的危害,陳欣并沒有因為宦官政治而全盤否定劉前期的政績,他特別注意到宦官政治對于南漢政權官員選任的消極影響,頗為中肯,但是,將宦官政治的出現歸因于劉對于士人的猜忌,就有簡單化之嫌參見張金銑《南漢宦官勢力初探》,載于《廣東社會科學》1994年第3期;曾國富《論南漢宦官政治》,載于《廣東史志》1995年第5期;陳欣《南漢國史》,廣東人民出版社2010版;陳欣《官員選任與南漢政治變遷》,載于《河北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6年第1期。

。本文重點聚焦劉個人,兼及劉氏家族,主要從劉等人的文化心態揭示南漢政權因為與士人、宦官關系的變化而影響興衰的歷史文化進程。

劉謙、劉隱父子與嶺南士人建立密切關系,拉開南漢政權的帷幕,本質上是嶺南地方豪強與士人聯合,從而逐漸控制嶺南的過程。

劉氏家族以商賈起家,逐漸成為嶺南地方豪強,因為文化弱勢,頗為士人不齒,《北夢瑣言》卷6:“丞相韋公宙出鎮南海,有小將劉謙者職級甚卑,氣宇殊異,乃以從女妻之。其內以非我族類,慮招物議,諷諸幕僚請諫止之。丞相曰:‘此人非常流也,他日吾子孫或可依之。’”[3]161韋宙在河東節度副使任上就有結交酋豪保境安民的經驗,后來又在永州頗有政績,應該也會結交永州地方豪強,而嶺南地處邊緣,情況更加復雜,必須借助嶺南地方豪強才能夠進行治理,所以,結交以劉謙為代表的嶺南地方豪強,本質上還是基于現實利益考慮,而未必是因為對劉謙個人的文化認同參見《新唐書》卷197《韋宙傳》:“盧鈞節度太原,表宙為副。是時,回鶻已破諸部,入塞下,剽殺吏民。鈞欲得信重吏視邊,宙請往。自定襄、雁門、五原,絕武州塞,略云中,逾句注,遍見酋豪,鐫諭之;視亭障守卒,增其稟;約吏不得擅以兵侵諸戎,犯者死,于是三部六蕃諸種皆信悅。召拜吏部郎中。出為永州刺史。州方災歉,乃斥官下什用所以供刺史者,得九十余萬錢,為市糧餉。俗不知法,多觸罪,宙為書制律,并種植為生之宜,戶給之。州負嶺,轉餉艱險,每饑,人輒莩死,宙始筑常平倉,收谷羨余以待乏。罷冗役九百四十四員。縣舊置吏督賦,宙俾民自輸,家十相保,常先期。湘源生零陵香,歲市上供,人苦之,宙為奏罷。民貧無牛,以力耕,宙為置社,二十家月會錢若干,探名得者先市牛,以是為準,久之,牛不乏。立學官,取仕家子弟十五人充之。初,俚民婚,出財會賓客,號‘破酒’,晝夜集,多至數百人,貧者猶數十;力不足,則不迎,至淫奔者。宙條約,使略如禮,俗遂改。邑中少年,常以七月擊鼓,群入民家,號‘行盜’,皆迎為辦具,謂之‘起盆’,后為解素,喧呼疻斗。宙至,一切禁之。”中華書局1975年版,第5631頁。韋宙在永州大規模移風易俗,沒有地方豪強的支持是難以進行的。而且,永州毗鄰嶺南東北部,是湖南與嶺南之間的交通要道,所以,韋宙在永州刺史任上或已經結交嶺南地方豪強,為后來節度嶺南東道,正式結交劉謙等嶺南地方豪強進行地方治理埋下伏筆。。韋宙在嶺南東道節度使任上近十年,因為政績突出而入朝為相,應該是有劉謙等嶺南地方豪強之力乾寧元年(894),嶺南東道節度使劉崇龜表劉謙為封州刺史;大有九年(936),劉崇龜從子劉濬成為南漢政權宰相;與韋宙以從女妻劉謙異曲同工。參見《資治通鑒》卷280,中華書局1965年版,第9153頁。唐末亂世,士人結交地方豪強而自保,甚至保全家族,極為普遍。。

劉謙在黃巢攻破、離開廣州之后成為封州刺史,雖也招兵買馬,擴張勢力,但是,并未真正控制封州等地,所以,死后不久,封州等地就發生動蕩。《舊五代史瘙簚劉隱傳》:“及謙卒,賀水諸將有無賴者,幸變作亂,隱定計誅之。連帥劉崇龜聞其才,署為右都校,復領賀水鎮,俄奏兼封州刺史,用法清肅,威望頗振。”[4]1807劉謙生前就是賀水鎮遏使,賀水諸將正是劉謙下屬,卻有無賴者在劉謙死后不久幸變作亂,說明劉謙的控制力不足,所以,需要劉隱在平亂之后繼續經營,才逐漸真正控制封州等地。引申而言,劉謙雖然是嶺南地方豪強,但是,迫于形勢,必須結交士人,鞏固自己的權力,從而維護封州等地的穩定。韋宙在嶺南東道經營近十年,影響深入地方,應該形成深厚的士人人脈資源,而劉謙之妻韋氏正是溝通劉謙與嶺南地方士人之間的橋梁,對于劉謙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新五代史瘙簚南漢世家》:“,初名巖,謙庶子也。其母段氏生于外舍,謙妻韋氏素妒,聞之怒,拔劍而出,命持至,將殺之。及見而悸,劍輒墮地,良久曰:‘此非常兒也!’后三日,卒殺段氏,養為己子。”[1]1810韋氏殺段氏而養劉,并沒有引起劉氏家族的動蕩,說明劉謙對韋氏的妥協,曲折地反映出劉謙在與士人結交過程中的文化弱勢地位。

乾寧二年(895),嶺南東道節度使劉崇龜卒,引起廣州叛亂,劉隱平叛進入廣州。《新五代史瘙簚南漢世家》:“謙卒,廣州表隱代謙封州刺史。乾寧中,節度使劉崇龜死,嗣薛王知柔代為帥,行至湖南,廣州將盧琚、覃玘作亂,知柔不敢進。隱以封州兵攻殺琚、玘,迎知柔,知柔辟隱行軍司馬。其后徐彥若代知柔,表隱節度副使,委以軍政。彥若卒,軍中推隱為留后。天祐二年,拜隱節度使。梁開平元年,加檢校太尉、兼侍中。二年,兼靜海軍節度、安南都護。三年,加檢校太師、兼中書令,封南平王。”[1]1809廣州是嶺南節度使、嶺南東道節度使的治所,在嶺南的政治文化地位不言而喻,所以,劉隱從占據廣州到成為嶺南東道節度使,為后來南漢政權的建立取得先發優勢。

劉隱雖然成為嶺南東道節度使,但是,勢力范圍僅限于以廣州、封州為中心的嶺南部分地區,遠沒有真正控制嶺南,甚至難以遏制江西虔州豪強盧光稠對嶺南的蠶食。《資治通鑒》卷263載:“是歲,虔州刺史盧光稠攻嶺南,陷韶州,使其子延昌守之,進圍潮州。清海留后劉隱發兵擊走之,乘勝進攻韶州。隱弟陟以為延昌右虔州之援,未可遽取。隱下從,逐圍韶州。會江漲,饋運不繼,光稠自虔州引兵救之。其將譚全播伏精兵萬人于山谷,以羸弱挑戰,大破隱于城南,隱奔還。”[5]8589盧光稠以虔州一州之力,就能夠對劉隱形成強大的軍事壓力,從反面說明劉隱的勢力單薄,在嶺南優勢有限,所以,在與更加強大的馬楚政權戰爭過程中,幾乎沒有招架之力,導致嶺南北部、西部大片領土并入馬楚政權,《資治通鑒》卷267:

殷又遣步軍都指揮使呂師周將兵擊嶺南,與清海節度使劉隱十馀戰,取昭、賀、梧、蒙、龔、富六州。殷土宇既廣,乃養士息民,湖南遂安。

寧遠節度使龐巨昭、高州防御使劉昌魯,皆唐官也。黃巢之寇嶺南也,巨昭為容管觀察使,昌魯為高州刺史,帥群蠻據險以拒之,巢眾不敢入境。唐嘉其功,置寧遠軍于容州,以巨昭為節度使,以昌魯為高州防御使。及劉隱據嶺南,二州不從;隱遣弟巖攻高州,昌魯大破之,又攻容州,亦不克。昌魯自度終非隱敵,是歲,致書請自歸于楚。楚王殷大喜,遣橫州刺史姚彥章將兵迎之。彥章至容州,裨將莫彥昭說巨昭曰:“湖南兵遠來疲乏,宜撤儲偫,棄城,潛于山谷以待之。彼必入城,我以全軍掩之,彼外無繼援,可擒也。”巨昭曰:“馬氏方興,今雖勝之,后將何如!不若具牛酒迎之。”彥昭不從,巨昭殺之,舉州迎降。彥章進至高州,以兵援送巨昭、昌魯之族及士卒千余人歸長沙。楚王殷以彥章知容州事,以昌魯為永順節度副使。[5]8733-8734

龐巨昭、劉昌魯擊破劉隱之后卻選擇歸降馬楚政權,充分說明劉隱與馬楚政權之間的力量對比的懸殊。高州在廣州南部,意味著馬楚政權勢力已經深入嶺南腹地,對劉隱造成嚴重威脅。

劉隱占據以廣州、封州為中心的嶺南部分地區,強敵環伺,危機四伏,難以攘外,只有安內,能夠借助的還是士人之力。《新五代史瘙簚南漢世家》:“隱父子起封州,遭世多故,數有功于嶺南,遂有南海。隱復好賢士。是時,天下已亂,中朝士人以嶺外最遠,可以避地,多游焉。唐世名臣謫死南方者往往有子孫,或當時仕宦遭亂不得還者,皆客嶺表。王定保、倪曙、劉浚、李衡、周杰、楊洞潛、趙光裔之徒,隱皆招禮之。定保容管巡官,曙唐太學博士,浚崇望之子,以避亂往;衡德裕之孫,唐右補闕,以奉使往。皆辟置幕府,待以賓客。杰善星歷,唐司農少卿,因避亂往,隱數問以災變,杰恥以星術事人,常稱疾不起,隱亦客之。洞潛初為邕管巡官,秩滿客南海,隱常師事之,后以為節度副使,及僣號,為陳吉兇禮法。為國制度,略有次序,皆用此數人焉。”[1]810劉隱“復好賢士”應該是在劉謙與士人關系基礎上的繼續發展。劉謙是通過韋宙、韋氏結交士人,而劉隱是韋氏之子,所以,取代劉謙繼續與士人的交好也就順理成章,從而為劉留下寶貴的士人文化資源。

劉是庶子,不是韋氏所出,以年齡而論,在劉謙、劉隱征戰過程中不可能有特別的功勛,又是以兄終弟及的形式繼位,所以,繼位之后,權力合法性很成問題。《劉氏興亡錄》:“高祖巖皇考葬段氏,得石版有篆文曰‘隱臺巖’,因名其三子。”參見《資治通鑒》卷268,中華書局1965年版,第8741頁。《新五代史》卷65《南漢世家》:“是時,交州曲顥、桂州劉士政、邕州葉廣略、容州龐巨昭,分據諸管;盧光稠據虔州以攻嶺上,其弟光睦據潮州,子延昌據韶州;高州刺史劉昌魯、新州刺史劉潛及江東七十余寨,皆不能制。隱攻韶州,曰:‘韶州所賴者光稠,擊之,虔人必應,應則首尾受敵,此不宜直攻而可以計取。’隱不聽,果敗而歸,因盡以兵事付。悉平諸寨,遂殺昌魯等,更置刺史,卒出兵攻敗盧氏,取潮、韶。又西與馬殷爭容、桂,殷取桂管,虜士政;取容管,逐巨昭,又取邕管。”中華書局1974年版,第811頁。開平四年(910),劉攻高州、容州,都是敗績,直到乾化元年(911),在楊洞濳等士人的支持下才反敗為勝,獲得高州、容州等地。所以,劉在繼位之前的功勛并不可信。劉謙葬段氏應該在龍紀元年(889)劉出生后不久,距離咸通十五年(874)劉隱出生近十五年,至少不可能以“隱臺巖”名劉隱。“隱臺巖”之說是為劉而制作的讖語,而且頗為拙劣,但是卻能夠說明劉因為缺乏足夠的權力合法性而形成的弱勢文化心態。

劉的政治資源幾乎都來自劉謙、劉隱,所以,政治理念、路線也是以延續為主:

第一,以士人為基本政治主體。《資治通鑒》卷268:“甲辰,以清海留后劉巖為節度使。巖多延中國士人置于幕府,出為刺史,刺史無武人。”[5]8741-8742

第二,大興文治。《資治通鑒》卷271:“漢楊洞潛請立學校,開貢舉,設銓選;漢主巖從之。”[5]8854

第三,和睦四鄰。乾化三年(913),求昏于楚,楚王許以女妻之;四年(914),遣供軍巡官陳用拙奉禮幣請兄事于吳越王,納之;乾亨元年,遣客省使劉瑭使于吳,告即位,且勸吳王稱帝;閩王審知為其子牙內都指揮使延鈞娶越主巖之女;四年,遣使通好于蜀;九年(925),長和驃信鄭旻遣其布燮鄭昭淳求婚于漢,漢主以女增城公主妻之;大有十二年(939),門下侍郎、同平章事趙光裔言于漢主曰:“自馬后崩,未嘗通使于楚,親鄰舊好,不可忘也。”因薦諫議大夫李紓可以將命,漢主從之;楚亦遣使報聘參見司馬光等《資治通鑒》,中華書局1965年版;《五代史書匯編》,杭州出版社2004年版。。

《資治通鑒》卷282:“光裔相漢二十馀年,府庫充實,邊境無虞。及卒,漢主復以其子翰林學士承旨、尚書左丞損為門下侍郎、同平章事。”[5]9209趙光裔開平二年(908)入劉隱幕府,成為核心成員,相漢從乾亨元年(917)到大有十二年(939),幾乎影響整個劉時代,說明士人政治對于南漢政權的穩定、繁榮發揮積極作用,連劉都難以否認,所以,在趙光裔卒后繼續以趙損為相。但是,士人政治并沒有從根本上助力劉通過建立武功解決自己權力合法性問題,反而引起劉與士人之間的矛盾,為宦官在南漢政權中的崛起埋下伏筆。

乾化元年(911),劉繼位不久就發動對外戰爭,接連獲得韶州、容州、高州等地,《資治通鑒》卷268:

鎮南留后盧延昌游獵無度,百勝軍指揮使黎球殺之,自立;將殺譚全播,全播稱疾請老,乃免。丙辰,以球為虔州防御使。未幾,球卒,牙將李彥圖代知州事,全播愈稱疾篤。劉巖聞全播病,發兵攻韶州,破之,刺史廖爽奔楚,楚王殷表為永州刺史。

癸亥,以靜江行軍司馬姚彥章為寧遠節度副使,權知容州,從楚王殷之請也。劉巖遣兵攻容州,殷遣都指揮使許德勛以桂州兵救之;彥章不能守,乃遷容州士民及其府藏奔長沙,巖遂取容管及高州。[5]8749-8750

虔州動蕩,難以顧及韶州;馬楚政權遠離容州、高州,更加鞭長莫及。所以,劉難以通過獲得韶州等地彰顯武功。事實上,劉發動對外戰爭敗多勝少,根本談不上開疆拓土。

乾亨八年(924),南漢政權大規模出兵漢閩邊境,卻大敗而回,《資治通鑒》卷273:“漢主引兵侵閩,屯于汀、漳境上;閩人擊之,漢主敗走。”[5]8919

大有元年(927),馬楚政權出兵封州,對于南漢政權形成實質性威脅,《資治通鑒》卷276:“楚大舉水軍擊漢,圍封州。漢主以《周易》筮之,遇《大有》,于是大赦,改元大有;命左右街使蘇章將神弩三千、戰艦百艘救封州。章至賀江,沉鐵縆于水,兩岸作巨輪挽縆,筑長堤以隱之,伏壯士于堤中。章以輕舟逆戰,陽不利,楚人逐之,入堤中;挽輪舉縆,楚艦不能進退,以強弩夾水射之,楚兵大敗,解圍遁去。漢主以章為封州團練使。”[5]9016封州是劉氏家族龍興之地,又在廣州上游,戰略意義不亞于廣州,卻遭到圍困,意味著馬楚政權軍隊已經威脅到廣州門戶,南漢政權到了生死存亡的邊緣,故引起劉強烈恐慌,所以,《周易》卜筮,大赦改元,雖然擊破外敵,但是,并沒有改變馬楚政權控制嶺南北部領土的現狀,大有九年(936),出兵蒙州、桂州,無功而返參見《文獻通考》卷300《物異考瘙簚金異》:“后唐天成中,偽漢欽州羅浮山民掘得古劍,有篆文曰‘巳與水同宮,王將耳口同,尹來居口上,山岫護重重’。以獻偽王劉陟,國人莫之辨。及平廣南,競傳其言,知者云:‘太宗以己亥年降誕,是巳水同宮也。于文,耳口王為圣,尹口為君,重山為出,蓋己亥年圣君出也。’”中華書局1986年版,第8175頁。知者所云是典型的事后諸葛亮,古劍篆文是為劉擊破馬楚軍隊而制造的祥瑞讖語,說明大有元年封州之戰的勝利對于劉、南漢政權的重要意義。。

大有三年(929),南漢政權攻拔交州,四年(930),得而復失,十一年(938),再攻交州,遭遇慘敗,終于導致劉宣泄對于士人的強烈不滿。《資治通鑒》卷281:“楊延藝故將吳權自愛州舉兵攻皎公羨于交州,公羨遣使以賂求救于漢。漢主欲乘其亂而取之,以其子萬王弘操為靜海節度使,徙封交王,將兵救公羨,漢主自將屯于海門,為之聲援。漢主問策于崇文使蕭益,益曰:‘今霖雨積旬,海道險遠,吳權桀黠,未可輕也。大軍當持重,多用鄉導,然后可進。’不聽。命弘操帥戰艦自白藤江趣交州。權已殺公羨,據交州,引兵逆戰,先于海口多植大杙,銳其首,冒之以鐵,遣輕舟乘潮挑戰而偽遁,弘操逐之,須臾潮落,漢艦皆礙鐵杙不得返,漢兵大敗,士卒覆溺者太半;弘操死,漢主慟哭,收馀眾而還。先是,著作佐郎侯融勸漢主弭兵息民,至是以兵不振,追咎融,剖棺暴其尸。”[5]9192-9193“弭兵息民”是士人政治的主要內容,是士人的政治文化共識,就算以之為交州兵敗的原因,也不應該歸罪于人微言輕的著作佐郎侯融。因為士人政治是南漢政權最為合理的政治選擇,連劉都難以真正改變,所以,只有通過追咎侯融象征性地宣泄對士人的強烈不滿。

劉缺乏足夠的武功,沒有真正解決權力合法性問題,就難以消解弱勢的文化心態,從劉巖到劉陟,又到劉巖,再到劉龔,直到劉,頻繁地改名暗示的是劉難以定位個人政治文化身份的焦慮,而在中原王朝強大的正統壓力之下,甚至連政權的政治文化定位都出現搖擺,從正式建立政權的“大越”到乾亨二年(918)的“大漢”,本質上是在與中原王朝爭奪正統的話語權。因為嶺南自古是百越之地,屬于政治文化邊緣地帶,所以,以“大越”為國號雖然符合唐末五代南方諸多割據政權國號慣例,能夠凝聚地方政治文化資源,維護統治,但是卻意味著在政治文化方面承認中原王朝的正統和自己的邊緣地位,而以“大漢”為國號就能夠弱化政治文化弱勢的心理。因為漢朝是唐朝之前最為強盛的統一王朝,又與劉的姓氏匹配,所以,劉甚至淡化劉氏的郡望彭城,而以關中作為籍貫,實際上是在攀附劉漢皇族,從而滿足自己的政治文化虛榮心。而在后唐滅梁,統一北方之后,甚至能夠在政治文化方面與后唐政權抗衡,《新五代史瘙簚南漢世家》:“七年,唐莊宗入汴,懼,遣宮苑使何詞入詢中國虛實,稱大漢國主致書大唐皇帝。詞還,言唐必亂,不足憂,大喜。又性好夸大,嶺北商賈至南海者,多召之,使升宮殿,示以珠玉之富。自言家本咸秦,恥王蠻夷,呼唐天子為‘洛州刺史’。”[1]812

劉因為弱勢的文化心態,對于士人的態度就頗為復雜,一方面,因為堅持士人政治,必須重用士人;另一方面,則一直對士人有所不滿。《新五代史瘙簚南漢世家》:“性聰悟而苛酷,為刀鋸、支解、刳剔之刑,每視殺人,則不勝其喜,不覺朵頤,垂涎呀呷,人以為真蛟蜃也。又好奢侈,悉聚南海珍寶,以為玉堂珠殿。”[1]811苛酷、奢侈與士人政治理念格格不入,甚至不利于南漢政權的穩定,聰悟如劉不可能不知道,卻不顧士人的強烈反對,一意孤行,實際上是在以極端的、情緒化的方式表達對士人的不滿,與交州兵敗之后追咎侯融是同樣的道理參見《資治通鑒》卷283:“嶺南珍異所聚,每窮奢極麗,宮殿悉以金玉珠翠為飾。用刑慘酷,有灌鼻、割舌、支解、刳剔、炮炙、烹蒸之法;或聚毒蛇水中,以罪人投之,謂之水獄。同平章事楊洞潛諫,不聽。”中華書局1965年版,第9236頁。楊洞潛之諫代表的應該是士人的普遍心聲,反過來說,劉對楊洞潛的態度指向的也不只是楊洞濳。值得注意的是,士人對于劉的態度也很微妙,《新五代史》卷65《南漢世家》:“光胤自以唐甲族,恥事偽國,常怏怏思歸。乃習為光胤手書,遣使間道至洛陽,召其二子損、益并其家屬皆至。光胤驚喜,為盡心焉。”中華書局1974年版,第811頁。趙光裔之恥指向的或并不是南漢政權,而是劉,因為劉是庶子,而且出身低微。。

《資治通鑒》卷279:“漢主命判六軍秦王弘度募宿衛兵千人,皆市井無賴子弟,弘度昵之。同平章事楊洞潛諫曰:‘秦王,國之冢嫡,宜親端士。使之治軍已過矣,況昵群小乎!’漢主曰:‘小兒教以戎事,過煩公憂。’終不戒弘度。洞潛出,見衛士掠商人金帛,商人不敢訴,漢曰:‘政亂如此,安用宰相!’因謝病歸第;久之,不召,遂卒。”[5]9127所謂的“端士”正是士人,楊洞潛主張劉弘度宜親端士,目的是通過劉弘度保證在劉之后繼續士人政治,卻遭到劉的反對,反過來說明劉對于士人的不滿,逐漸轉化為對于士人政治的質疑,《宋史瘙簚南漢劉氏世家》:“潘崇徹,廣州南海人。事為內侍省局丞。頗讀兵書,立戰功。”參見《宋史》卷481,中華書局1985年版,第13931頁。宦官在劉時代不但參與對外戰爭,還指揮禁軍,《九國志》卷9《吳懷恩傳》載:“懷恩,番禺人,事為內府局丞,性謹愿,典宿衛二十余年,未嘗有小過。”見于《五代史書匯編》,杭州出版社2014年版 ,第3330頁。根據時間,吳懷恩典宿衛應該始于乾亨年間,甚至在劉繼位不久。但是,吳懷恩、潘崇徹等宦官遠不足以對士人、士人政治形成挑戰,再次說明劉的“聰悟”,能夠把自己對于士人、士人政治的不滿、質疑控制在合理的范圍,只是到了末年,或許意識到時日無多,所以失去理性的認知。潘崇徹立戰功,說明宦官已經參與劉的對外戰爭,而且立有戰功,也就成為劉制衡士人的潛在的政治力量宦官,終于在末年獲得劉的大力扶植,從而形成士人政治向宦官政治轉型的趨勢,《資治通鑒》卷283:“末年尤猜忌;以士人多為子孫計,故專任宦者,由是其國中宦者大盛。胡三省注:自劉之后,專任宦者,謂百官為門外人,傳至于鋹而國亡矣。”[5]9236

劉殂后,南漢政權發生了劇烈的政治動蕩,劉玢繼位兩年就遇弒而亡。劉晟弒兄繼位,權力合法性更受質疑。他一方面大肆殺戮兄弟,排除隱患;另一方面,發動對外戰爭,建立功勛,以解決權力合法性問題。凡此種種,都有宦官之力。《資治通鑒》卷293:“南漢甘泉宮使林延遇,陰險多計數,南漢主倚信之;誅滅諸弟,皆延遇之謀也。乙未卒,國人相賀。”[5]9546乾和六年(948)到十一年(953),南漢政權以宦官吳懷恩、潘崇徹等出兵北部邊境,連續攻拔嶺南、嶺北諸州,入侵湖南全州、道州、永州等州,擊破馬楚、南唐、湖南王逵等軍隊,不但盡有嶺南之地,而且延伸到嶺北,威脅湖南,終于洗刷劉隱、劉以來領土淪陷、喪師辱國的恥辱,形成強烈的政治轟動效應,鞏固了劉晟的皇權。在這個過程中,宦官逐漸取代士人成為南漢政權政治權力主體。《新五代史瘙簚南漢世家》:“晟益得志,遣巨艦指揮使暨彥赟以兵入海,掠商人金帛作離宮游獵,故時劉氏有南宮、大明、昌華、甘泉、玩華、秀華、玉清、太微諸宮,凡數百,不可悉紀。宦者林延遇、宮人盧瓊仙,內外專恣為殺戮,晟不復省。”[1]816值得注意的是,林延遇、吳懷恩、潘崇徹都是在劉時代就已經登上南漢政權的政治舞臺,在劉晟時代發揮舉足輕重的作用,說明劉時代士人政治向宦官政治的轉型在劉晟時代完成。

林延遇在彌留之際以龔澄樞自代,因為龔澄樞也是劉時代的宦官,終于在劉晟殂后主導了劉鋹時代的政治走向。宦官集團在劉晟時代還在皇權的制約之下,到了劉鋹時代,甚至凌駕于皇權之上,《新五代史瘙簚南漢世家》:“晟性剛忌,不能任臣下,而獨任其嬖倖宦官、宮婢延遇、瓊仙等。至鋹尤愚,以謂群臣皆自有家室,顧子孫,不能盡忠,惟宦者親近可任,遂委其政于宦者龔澄樞、陳延壽等,至其群臣有欲用者,皆閹然后用。澄樞等既專政,鋹乃與宮婢波斯女等淫戲后宮,不復出省事。延壽又引女巫樊胡子,自言玉皇降胡子身。鋹于內殿設帳幄,陳寶貝,胡子冠遠游冠,衣紫霞裾,坐帳中宣禍福,呼鋹為太子皇帝,國事皆決于胡子,盧瓊仙、龔澄樞等爭附之。胡子乃為鋹言:‘澄樞等皆上天使來輔太子,有罪不可問。’”參見《新五代史》卷65,中華書局1974年版,第817頁。大寶十四年,劉鋹入宋,遭遇趙匡胤的責難,由衷地感慨宦官政治幾乎導致易位。《宋史》卷481《南漢劉氏世家》:“太祖御明德門,遣攝刑部尚書盧多遜宣詔責鋹,鋹對曰:‘臣年十六僭偽位,澄樞等皆先臣舊人,每事臣不得專,在國時臣是臣下,澄樞是國主。’遂伏地待罪。”中華書局1985年版,第13927頁。宗教、民間信仰等一直是南漢政權重要的政治文化資源,長期被劉、劉晟用來鞏固皇權,劉鋹時代卻為龔澄樞等宦官所用,制約劉鋹皇權,意味著南漢政權因為宦官政治已經遭遇嚴重的政治文化危機。《資治通鑒》卷294:“南漢主以中書舍人鐘允章,藩府舊僚,擢為尚書右丞、參政事,甚委任之。允章請誅亂法者數人以正綱紀,南漢主不能從,宦官聞而惡之。南漢主將祀圜丘,前三日,允章帥禮官登壇,四顧指揮設神位,內侍監許彥真望之曰:‘此謀反也!’即帶劍登壇,允章叱之。彥真馳入宮,告允章欲于郊祀日作亂。南漢主曰:‘朕待允章厚,豈有此邪!’玉清宮使龔澄樞、內侍監李托等共證之,以彥真言為然,乃收允章,系含章樓下,命宦者與禮部尚書薛用丕雜治之。用丕素與允章善,告以必不免,允章執用丕手泣曰:‘老夫今日猶機上肉耳,分為仇人所烹。但恨邕、昌幼,不知吾冤,及其長也,公為我語之。’彥真聞之,罵曰:‘反賊欲使其子報仇邪!’復白南漢主曰:‘允章與二子共登壇,潛有所禱。’俱斬之。自是宦官益橫。”參見《資治通鑒》卷294,中華書局1965年版,第9605頁。南漢政權宦官集團也有派系內訌,但是,對于鐘允章的態度極為一致,是集體行為,說明鐘允章之死是士人集團與宦官集團矛盾的爆發,對于南漢政權宦官政治走向影響深刻。劉時代的宰相趙光裔、楊洞潛、李殷衡、倪曙、劉濬、趙損、王定保等大致是北方士族和唐朝進士,政出宰相;劉晟時代兼用士人、宗室、宦官、宮人參預政事,士人充位而已;從這個意義上說,鐘允章對宦官的態度代表的是士人反對宦官政治的普遍心聲;反過來說,鐘允章之死本質上是宦官集團在以血腥的方式宣示政治權力,從而最大限度地壓縮士人的政治空間。

《宋史瘙簚南漢劉氏世家》:“乾德中,太祖命師克郴州,獲其內品十余人。有余延業者,人質幺么,太祖問曰:‘爾在嶺南為何官?’對曰:‘為扈駕弓箭手官。’命授之弓矢,延業極力控弦不開。太祖因笑問鋹為治之跡,延業備言其奢酷,太祖驚駭曰:‘吾當救此一方之民。’”[2]13920-13921余延業也是宦官,又與劉鋹近距離接觸,備言劉鋹為治奢酷所言不虛,原因就在于宦官集團在劉鋹時代已經形成極為龐大的規模,數量眾多,從而全面控制南漢政權的政治、經濟、軍事等各個方面,激化矛盾,形成難以逆轉的消極影響,《宋史瘙簚南漢劉氏世家》:

初,雖寵任中官,其數裁三百余,位不過掖庭諸局令丞。至晟時千余人,稍增內常侍、諸謁者之稱。至鋹漸至七千余,有為三師、三公,但其上加“內”字,諸使名不翅二百,女官亦有師傅、令仆之號。目百官為“門外人”,群臣小過及士人、釋、道有才略可備問者,皆下蠶室,令得出入宮闈。作燒煮剝剔、刀山劍樹之刑,或令罪人斗虎抵象。又賦斂煩重,邕民入城者人輸一錢,瓊州米斗稅四五錢。置媚川都,定其課,令入海五百尺采珠。所居宮殿以珠、玳瑁飾之。陳延壽作諸淫巧,日費數萬金。宮城左右離宮數十,鋹游幸常至月余或旬日。以豪民為課戶,供宴犒之費。[2]13920

時舊將多以讒構誅死,宗室翦滅殆盡,掌兵者唯宦人數輩。自晟以來,耽于游宴,城壁壕隍多飾為宮館池沼,樓艦皆毀,兵器又腐,內外震恐,乃遣龔澄樞往賀州,郭崇岳往桂州,李托往韶州,畫守御之策。[2]13926

宦官政治取代了士人政治后,宦官集團失去了制約而為所欲為,導致南漢政權江河日下,在北宋的軍事壓力之下很快就土崩瓦解值得注意的是,李托也是劉時代的宦官,說明的是劉開啟的宦官政治影響持續到南漢政權覆滅之際。《宋史》卷481,中華書局1985年版,第13930頁。。

因為宦官政治,士人在南漢政權中逐漸邊緣化,形成強烈的政治離心傾向,紛紛北上入宋,在北宋覆滅南漢政權的過程中發揮積極作用。《廣東通志瘙簚李廷珙傳》:“以勛閥除番禺簿,時群雄割據,劉氏擅廣左,馬氏復聚集郴連,廷珙懼禍,出仕南漢為土軍都知兵馬使。時劉鋹為不道,廷珙知其必亡,乾德四年四月,遂款塞效順。宋太祖嘉其義,詔授郴州指揮使、檢校工部尚書,兼御史大夫,春州刺史,廷珙感激,明年獻《防平南漢》。開寶三年,詔潭州防御使潘美充桂州都部署,尹崇珂副之,廷珙向導,出師,下賀州,復下韶桂,將東攻連山,南漢將盧枝守騎田嶺,嶺號咽喉地,宋師力攻不下。廷珙引大兵出舂陵,屯平陽,去枝屯百余里,聞枝堅壘相拒,請于美曰:‘枝眾皆廷珙故部曲,招之必下。’乃單騎招降之。枝燒壘而遁,廣州大震。鋹所遣諸將敗還。明年二月,南漢平,皆廷珙向導力也。擢廣西總管招討使,五管望風歸附,詔廷珙入覲,勞賜有加,改所居里為‘奉化’。”事實上,大寶年間,士人去漢入宋是普遍的選擇,甚至舉族而動,《宋史瘙簚周渭傳》:

周渭字得臣,昭州恭城人。幼孤,養于諸父。力學,工為詩。劉鋹據五嶺,昭州皆其地也,政繁賦重,民不聊生。渭率鄉人六百逾嶺,將避地零陵。未至,賊起,斷道絕糧,復還恭城,則廬舍煨燼,遂奔道州。為盜所襲,渭脫身北上。

太平興國二年,為廣南諸州轉運副使。初,渭之入中原,妻子留恭城。開寶三年,平廣南,詔昭州訪求,賜錢米存恤之。及是,渭始還故里,鄉人以為榮。渭奏去劉鋹時稅算之繁者,重定田賦,興學校。遷殿中丞。屬有事交阯,主將逗撓無功。有二敗卒擐甲先至邕州市,奪民錢,渭捕斬之。后至者悉令解甲出以入,訖無敢犯。移書交阯,諭朝廷威信,將刻日再舉。黎桓懼,即遣使入貢。就加監察御史,在嶺南凡六年。[2]10055-10056

周渭等士人因為熟悉嶺南社會,所以,在南漢政權覆滅之后又成為北宋治理嶺南、撥亂反正的主要力量,歷史性地證明士人政治、宦官政治在南漢政權興衰過程中的不同意義。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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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賈馬燕]

The Destroyer of the Liu’ Throne is Gong: A New Exploration

on the Eunuch Politics in the Southern Han Dynasty

FU Shaolei1, ZHENG Xinghua2

(1. College of Xiangshan Film and Television, 2. College of Humanities,

Ningbo University of Finance amp; Economics, Ningbo 315175, China)

Abstract: Born into a rich and powerful local family of Lingnan, Liu Qian and Liu Yin, given theirweak literacy, actively cooperated with the literati and adhered to the intellectual bureaucrat politics. During Liu Yan’s reign, the legitimacy of his ascending into the power had always been challenged and questioned, making him in a culturally disadvantageous position compared to that of the literati. As a result, he resented against the latter and questioned the intellectual bureaucrat politics by entrusting eunuchs with more political power, as a way to counterbalance the latter’s political clout. This decision eventually led to, in his late years, the trend of eunuch politics replacing intellectual bureaucrat governance. Eunuchs not only played an important role in the process of Liu Sheng’s overcoming of the many internal and external troubles, but also made his accession to the throne legitimate, marking the real rise of eunuchs and the formation of eunuch politics in the Southern Han Dynasty. The roles and political power of the literati in the administrative structure of the Dynasty were greatly marginalized, forming a strong political centrifugal tendency, which laid ground for the downfall of the Southern Han regime.

Key words: Southern Han Dynasty; Liu Yan; literati; intellectual bureaucrat politics; eunuch; eunuch politic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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