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定大陸之南

黃康生

北緯20°13′14″，一個神奇的地球刻度，停留在極南之地——徐聞燈樓角。

一地擁雙海，徐聞燈樓角自古便是海角妙地。從空中俯瞰，但見燈樓角狀如犄角，自北向南揳入瓊州海峽，與海南天涯海角、臺灣鵝鑾鼻一起演繹“愛在南三端”的傳奇。

燈樓角上有塔，一新一舊，一高一低，新塔為六角棱形，塔身用白色瓷磚鑲嵌，自啟自熄；舊塔為石砌圓形，高16 米，與海南臨高角遙遙相望。在世人眼里，這兩座塔不僅藏著歷史煙云，還藏著愛的密碼。

相傳很久以前，徐聞角尾鄉一漁郎出海打魚時邂逅海南臨高一漁姑。漁姑時值芳齡，模樣俊秀，宛如迎風綻放的山稔花。“有一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漁郎的深情表白，把漁姑感動得淚流滿面。很快，兩人便墜入愛河。平日里，漁郎漁姑隔海相望，寄相思于“哩哩美”：“漁民耕海唱漁歌，柔情滿懷妹愛哥，漁歌唱得魚滿艙，金鱗銀翅千萬籮。哩啊哩哩美，哩啊哩哩美。”為解相思之苦，漁郎漁姑決心修筑一道海堤，把燈樓角與臨高角連接起來。他倆披荊斬棘，搬石移礁，堵海筑堤，慢慢地，手磨破了，腳也磨出了血。海龜和海鳥深深地被他倆的真情所打動，紛紛背起小石塊、大石頭往海里填。眼看快要合龍時，卻被夜叉發現，夜叉即舞動金剛杵直接將海堤搗毀。結果，漁郎漁姑雙雙殉情，葬身大海。后來，漁郎變成燈樓角，漁姑變成臨高角，深情守望歲歲年年。千百年來，燈樓角、臨高角見證了無數凄美感人的愛情故事。“深知身在情長在，悵望江頭江水聲。”如今，仍有不少戀人守在燈樓角下，等待遠方情人歸航。

燈樓角的北邊有兩棵樹，一棵是蔥郁蒼勁的榕樹，一棵是筆直挺拔的檳榔樹。古榕樹與檳榔樹緊緊地“抱在一起”纏繞著生長，儼然一對“夫妻樹”。據說，這對“夫妻樹”已在風雨中站立一千年。

“莫將菩提子，化做相思豆。留待相思緒，纏繞在心頭。”據說，那些滴血菩提子就是由角尾熱血青年阿勇和阿浪幻化而來。阿勇阿浪從小一起長大，青梅竹馬，自是情投意合。一個秋風蕭瑟的日子，阿浪到海邊拾螺捉蟹，正捉到興起時卻遭遇強盜，強盜垂涎阿浪的美色強行擄走。后來，阿浪不堪屈辱咬舌自盡。得知戀人已含恨九泉，阿勇悲痛欲絕，最后殉情在戀人的墳前。不久，他倆的墳地周邊便長出一片野菠蘿……

據當地漁民介紹，這片菠蘿林曾多次遭受臺風、海潮的襲擊，林里的大小樹木均被折斷，而野菠蘿樹卻一直郁郁蔥蔥，花繁葉茂。到成熟的季節，野菠蘿開出紫色的花，結出圓球形的果。如今，這片野菠蘿林已成為祈禱愛情圓滿之福地，四季情侶游之不絕。一對來自五指山的男女青年曾把“同心鎖”掛在樹丫上，并寫下一段浪漫又富有詩意的情話：“照一半的陽光，吹一半的海風，留一半的愛，遇見一半的你。”

燈樓角的東邊有一座古老的書院。書院前庭有幾株鳳凰樹、古榕樹，還有一口“夢泉”古井。據說，“東方情圣”湯顯祖就是飲了此泉水后，夢魘纏綿，才思泉涌，觸景生情，因情成夢，因夢成戲，而后寫成了流傳千古的《牡丹亭》。杜麗娘是《牡丹亭》中的女主，她因情而夢，因夢而病，因病而死，死后三年又因情復活，最終與柳夢梅雙宿雙飛，共偕白頭。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與死，死而不可復生者，皆非情之至也。”四百多年來，這部跨越生死的浪漫愛情故事感動了無數青年男女，也勾起了青春不再的另一群人深深的回憶。“但使相思莫相負，牡丹亭上三生路。”前些日子，《牡丹亭》以雷劇面貌“還魂”。一時間，古燈塔內外皆是“游園驚夢”。

燈樓角的南邊有一片沙洲。沙洲如金簪自北向南揳入瓊州海峽，與織女星遙遙相望。有人說，月圓之夜，就會聽到牛郎織女的竊竊私語和纏綿的情話。沙洲上布滿了晶瑩璀璨的貝殼和千姿百態的紅珊瑚。漲潮時，來自南海的“湛藍藍”與北部灣的“灰藍藍”就像一對熱戀中的男女緊緊抱在一起，如膠似漆，激情擁吻，吻出一道玫瑰的痕印。吻痕疊著吻痕，浪花追著浪花，不知何時，“情人潮”里游來了兩個鱟。

鱟，堪稱海洋里的遠古遺民，它從4 億多年前問世至今仍保留其原始而古老的相貌。鱟的長相雖然有點兒奇特，但它對愛情卻忠貞不渝，雄雌一旦結成夫妻便長相廝守，生死與共。平日里，肥大的雌鱟總是馱著雄鱟相疊而行。春夏之交，雌鱟就背著雄鱟游到沙灘上，扒沙做窩，然后抱合產卵孵化。這些“夫妻鱟”，無論是刮風還是下雨，無論是貧窮還是富裕，無論是健康還是疾病，從來都是雙宿雙飛，雄飛雌從。如果其中一只夭折，另一只絕不獨活。如果其中一個被捕，另一只絕不獨自逃離，寧愿舍身殉情。

據《閩書》記載：“雌鱟負雄，獲雌則得雄，雌或脫去，雄亦終薨。”鱟也因此獲得“海底鴛鴦”的美稱。

趁著“情人潮”還沒完全退去，雌鱟馱著雄鱟緩緩爬上沙洲，挖坑筑巢，續寫億年老鱟的現代愛情故事。

“夫妻鱟”如此多情，引得沙洲上那對情侶愛意爆發。兩人交頸相靡，耳鬢廝磨，執手直欲偕老。這對情侶都有一個絕美的網名，一個叫“北港不夏”，另一個叫“秀英不秋”。兩人相識于網絡、結緣于網絡。起初，他倆都不相信愛情，后因共建中華鱟棲息地而碰撞在一起。“爬一世，馱一世，海水不干情不逝。”兩人面塔立盟，向海誓言，情定大陸之南。“思君夢里常相見，許我心頭總自知。”在他倆的眼里，大陸之南本就是一座夢幻的伊甸園。那里不僅有相思塔、夫妻樹、情人谷、接吻浪、“牡丹亭”、“海底鴛鴦”，還有一眼萬年的浪漫時光和不老的東方愛情傳說。

這塊坐落在北緯20°13′14″線上的“金簪沙洲”時刻都用神奇而又富有寓意的經緯度向世間宣告愛的誓言。一登上“金簪沙洲”就仿如登上了丘比特小船，而小船前頭的“白頭浪”，恰好是燈樓角最生動的注腳——長相守，到白頭。

傍晚的海風越發溫柔，“金簪沙洲”上空的星月更加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