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桃紅
在我老家村后一兩里路的小山坡上,有一片大大的栗樹林,那一棵棵栗樹長得高大婆娑,頗有些年份了。
從我們村去栗樹林,要經過一塊雜草叢生的亂石崗,不知是哪個朝代老祖宗遺留下來的墳場,一到傍晚,樹林中時而傳來幾聲貓頭鷹的叫聲,令人毛骨悚然,這些無意中給栗樹林蒙上了一層古老神秘而又恐怖的色彩,這個墳場成了村里大人們心中的一塊禁忌地。媽媽也常告誡我沒事少往那邊跑。害得我每次單獨從那里經過,都要大聲地一邊唱歌一邊健步如飛地往前沖,生怕突然冒出一個“鬼”,或是自己言行不恭冒犯了哪個老祖宗。直到學了魯迅先生的那篇《踢“鬼”的故事》后才明白,其實世上并沒有鬼,可心中還是害怕。
然而,在那個物資匱乏的年代,少不更事的我們又經不起栗樹林的誘惑,有事沒事總要往那里轉悠。
不知什么時候起,那些長長的栗花變成了一個個圓圓的小刺球。剛開始那小刺綠綠的,軟軟的,慢慢地變得又尖又硬,刺球也變得越來越大,像一只只小刺猬高高地掛在枝頭:有單個的,有兩個挨一起的,也有三四個擠一塊兒的,把樹枝都累彎了,惹得我們手癢癢的,真是可望而不可即。
到了七八月,栗果渾身的刺終于變成黃褐色的了,栗子也有五六成熟了,我們再也等不及了,瞞著大人,一放學就扛著長長的竹竿,提著竹筐來栗樹林里打栗果,個兒高的男生用竹竿使勁兒往樹枝上打,其他人去灌木叢里撿,我們分工明確,撿到一堆后,大家再平分。有一次在我毫無防備時,忽然有個栗果砸在我頭上,扎進我頭皮,我頓時感覺頭皮發麻,一陣灼熱,疼得直掉眼淚。回家讓媽媽知道了,她一邊心疼地用菜油為我擦傷口,一邊打趣地說:“這栗果也是個小淘氣,專門欺負貪吃的女孩子吧,你看它把果肉藏在刺球里,讓人不敢接近,想吃栗子非吃點兒苦頭不成。你雖然是女孩兒,也要學會保護自己,像這栗果一樣做到內柔外剛,學會堅強。遇到困難要多動腦筋,光哭是不頂用的。”媽媽接著取來一根長長的竹竿,在頂端綁了個鉤子,讓我下次帶這個試試,嗨,這辦法真好使,用這鉤子不怎么費勁就能連枝帶果鉤下好幾個呢。從此我們比以前采得更多,每次去還會戴上頂結實的草帽,再也不怕栗果砸頭上了。
我們把去殼的栗子帶到學校當午餐,也把栗子分給同學吃,那時的我們特別自豪,因為方圓幾十里,就我們村有一片這么大的栗樹林,結出這么好吃的栗子。同學們別提有多羨慕了。有時我們也帶別村的同學來采,從整個秋季一直“忙碌”到冬季,栗樹上葉子都快落光了,我們還去灌木叢中尋找,偶爾找到一兩個,如獲至寶,別提有多開心了。
直到后來我上了寄宿學校,因為回家少,就很少去栗樹林了,可每到栗子成熟的季節,媽媽總會親自給我送來一袋去殼的栗子。
多少年過去了,媽媽那一番意味深長的話語時常在我耳邊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