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杰懿

坐在辦公室,忽聽得一陣火車鳴笛聲。
照理說,我所在的位置距離最近的鐵軌也有幾十公里,隔著林立的高樓,熙攘的街區,即便有火車經過,并且鳴笛,聲響也傳不到我這兒。可我分明聽到了,我相信我的直覺。我猜測是這一次的喇叭按重了,才會傳播得如此之遠。
它會不會是一輛裝滿了貨物的列車。
這些貨物從沿海的大型港口開往內陸,承載著特殊的意義。像是秋收之后的欣喜,人總是對“滿”了之后懷有別樣的情感,心里踏實,連帶著眼前的花草樹木都變得熱情洋溢。
也有可能是一輛寄托了詩與遠方的列車。眼下不是春運,我猜不少乘客都是出門旅行的游人。火車是再好不過的選擇,不同于高鐵動車,坐上慢悠悠的綠皮火車,才能裝得下趕赴目的地的期盼與等待。
我站起身倒了一杯茶,繼續忙著手頭的工作任務。越忙越出岔子,連著寫錯了好幾個日期與相關信息,揉成團丟進垃圾桶,重新打印,重新填寫。
我又聽到了鳴笛聲。
像是到了人聲鼎沸的火車站,四面八方開來的火車在這里停駐,抵達或是離開都能聽到鳴笛聲。
大學時代,我常坐綠皮火車。它不斷在城區與農村之間穿行,有時開得慢,窗外的景象及天光不斷變化,但變化與遞進的速度極慢,留下足夠的時間讓你去觀望,去思考,去想象。有時又開得快了,轟隆著,嗚呼著,不管不顧地前進,在這一片土地之上,究竟經歷過多少的風霜雨雪、愛恨情仇,都隨著鐵軌與車輪的摩擦聲,逐漸消逝了。
一同消逝的,還有我的青春。那時的夜晚,我常在硬座上度過,白天逛累了,入了夜,不論周遭多么嘈雜喧鬧,我都能睡得著。天一亮醒來,火車常換了向,或是變了車次號。眼前的景象當然也完全不同,有荒無人煙的戈壁,高聳入云的峰巒,煙波浩瀚的湖泊,一碧千里的草地,還有湛藍澄澈的天空。
鳴笛聲停了。
我止住了浮躁的心緒,著急無用,不如靜下心,仔細打磨,板正著來。這樣想著,似乎火車已經駛離。我大多只看到過火車進站的模樣,上車的乘客帶著喜怒哀樂各色情緒,而很少看到火車離開時的背影。
它的時刻表精確到分,除了晚點,時間一到就得走,那是一種不得不接受的告別。
參加工作后,我很少再有機會乘坐綠皮火車,飛機與高鐵成了首選。我再沒有那么多的時間可以肆意揮霍,可以仗著年輕去做一些無意義的事。參加工作之后,效率是排在第一位的,如果將時間用在本可以一小時搞定,卻非要花掉兩小時的事情上,便被稱為“浪費時間”。可時間,不就是用來體驗與感受的嗎?難道按照計劃表循規蹈矩地嚴格執行,是唯一的選項嗎?我難以認同。
我坐下身,閉眼,屏息,豎起耳朵,想要再聽到那么一絲鳴笛聲,可再也沒有。也許,火車真的走遠了,或者它根本沒有來過,也沒有鳴笛。這會兒,我有些懷疑我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