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州南音“四大名譜”之一《梅花操》

摘 要：泉州南音是中國古代音樂的“活化石”，它的歷史非常深厚，最早可以追溯到中國古代先秦時期，是中原地區經由戰亂南遷的古老音樂。泉州南音的地方樂團現今還沿用工尺譜演奏和記譜，也留用著唐朝“橫抱琵琶”的姿勢。“指”“譜”“曲”是泉州南音主要的音樂形式，其中“譜”更是南音樂曲的靈魂。而《梅花操》是泉州南音的“四大名譜”中最為著名的樂譜之一，其曲風和意境都充斥著中國古代民族音樂的美感，本文旨在研究和分析泉州南音《梅花操》的曲式風格和音樂特征，從而挖掘其獨特的藝術價值。

關鍵詞：南音《梅花操》 演奏

一、泉州南音

泉州南音古稱“弦管”，今稱“南音”，是現存歷史最悠 久的漢族古樂，被稱為漢族傳統音樂的“活化石”。“南音”一詞曾經在一些古籍里意為“南方音樂”，但是在泉州南音 中它是一個音樂專名，僅僅表示發源于福建泉州一帶的一個 古老的樂種。泉州南音最早是宮廷雅樂，后來流落民間，經 由戰亂不斷南遷，雖然在20世紀六七十年代有過短暫的停 滯，但是它的傳承卻從來沒有斷過。唐代琵琶普遍用撥子，而且是橫抱演奏姿勢，南音至今保持著這一遺制，南音中所 用的“拍板”及其演奏方式也與敦煌壁畫中的伎樂圖一樣。 泉州南音由“指”“譜”“曲”三大部分組成，以曲牌體為 重，它所呈現的形態可以大致分為器樂演奏和歌樂奏唱，并 且是一個豐富完整的音樂體系。南音的器樂演奏主要以 “譜”為主，現今流傳的“譜”有十六套，其中有十三大 套，大都描繪四季景色、花鳥、昆蟲或者駿馬奔馳等情景。 在泉州南音“譜”中最為著名的是《四時景》《梅花操》《八 駿馬》《百鳥歸巢》，簡稱“四、梅、走、歸”，被稱作南音的 “四大名譜”。它們在南音“譜”中極具特色，同時在南音中 也具有一定代表性，并廣為人知。其中所展現的復雜高超的 技法，也是南音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四時景》音域極 廣，是南音琵琶彈奏的最高境界；《梅花操》寓情于景，贊 頌了剛正不阿、高尚純潔的情操；《八駿馬》用寫意和寫實 相結合的創作手法，與我國詩詞格律中的“換頭”及戲曲曲 牌中的“合頭”均有聯系；《百鳥歸巢》運用洞簫的特殊技 巧表達出各種鳥類的特殊姿態。“四大名譜”展現出來的是 中國古代音樂的精華，是南音器樂譜的精髓，同時在內容上 也具有一定的積極意義。

演奏南音樂曲的樂隊組合也有固定的形式，分“上四 管”和“下四管”兩種。“上四管”中，琵琶擔任最主要的 骨干音演奏，演奏者須要理解和演奏工尺譜中的指骨符號，也就是琵琶的演奏指法。在泉州南音工尺譜上，琵琶的指法 是固定的，不可隨意改變。三弦跟著琵琶演奏而演奏，一般 比琵琶的音高低一個八度。洞簫吹奏南音主要的旋律，并且 會在琵琶演奏的基礎上進行加花和潤飾。而南音二弦的演奏 會跟著洞簫，它的整體音區比洞簫的音高高一個八度，用來 表現洞簫所達不到的音。泉州南音的洞簫器樂譜里通常會把 具體的裝飾音寫出來，除此之外，洞簫演奏者也可以在這些 固有的裝飾音上加上一些即興的裝飾，這些即興的裝飾音也 是嚴格按照“簫弦法”的，也是有章法可循的。“上四管”中的四個樂器屬于南音演奏的一個整體，在演奏南音 “ 指”和“譜”時，琵琶的演奏具有主導地位，構建起樂 曲的前后結構并控制著音樂進行的速度。其他三個樂器作 為輔助，起到裝飾或者襯托的作用。雖然三弦和二弦的演 奏技法和音高在南音工尺譜上并未標明，但是作為南音 “上四管”，它們也是南音演奏中必要的一部分，和洞簫與 琵琶這兩個主要樂器共同構成了“南音”這個整體。南音 中很少有大跳，經常出現一些旋律的反復和模進。它的旋 律進行相對平穩，也沒有經歷和聲，這是中國大部分音樂 所沒有的。在南音演奏中不難發現，每個樂器都有自己的旋 律和風格，但是卻不影響音樂整體的和諧性，甚至把音樂變 得更加完滿和豐富。

二、《梅花操》的曲式風格和音樂特征

（一）曲式風格

《梅花操》屬于曲牌聯綴體，整首樂曲由五個部分組 成，分別是“釀雪爭春”“臨風妍笑”“點水流香”“聯珠破 萼”“萬花競放”，每一部分的速度都不一樣，它們的速度大 致可以分為：極慢—慢—行板—稍快—快。《梅花 操》的樂曲開頭由琵琶在本音 D 上進行從慢到快的散板攆 指，緊接著洞簫的引子以高二度 E 反向進入本音 D。這種先 高后平、欲揚先抑的表現手法，也是南音樂曲所特有的。這 樣可以為樂曲即將進入的旋律起到一個“蓄勢”的作用，同 時引導樂曲旋律根據調式進行。根據南音《梅花操》工尺譜 所見，《梅花操》器樂曲的管門是五空管，其調性兼具 C、 G 大調的特性：當工尺譜中有“下的”譜字出現或有中低音區 樂器指法時，該管門表現為 C 宮系統的調門；當有“高的”譜字出現或有中高音區樂器指法時，該管門表現為 G 宮系統 的調門。 C 大調寧靜莊嚴， G 大調明朗歡快，兩個調門在演 奏中進行轉換，推動了《梅花操》音樂的進一步發展，提高 了樂曲的表現力和張力，還幫助樂曲進行了情感色彩上的變 換。此外，《梅花操》的旋律中出現了非常多的同音反復和 連續模進，前者突顯了調式的風格，后者強調旋律的主題。 樂曲中恰當出現的小跳也為旋律的推動產生了很大作用，同 時給人耳目一新的感覺。

重復，是南音“譜”旋律發展的重要手法，也是曲體結構的一個特點。《梅花操》工尺譜中運用了很多同音反復和小跳式旋律進行，這種小波浪式的旋律進行使抒發情感的音符簡單而不單調，化繁為簡來表現更深層次的意境。同音反復的出現更加明確了調式和旋律音，強調樂曲的主題和情感色彩。在旋律發展中，各個旋律也都重復成“句句雙”。“句句雙”即在南音樂曲的旋律發展中，每句重復一遍或移位模進一遍。琵琶指法出現的次數由少變多，旋律也變得更加豐富，洞簫演奏的多次單指顫音和雙指顫音更是把梅花徐徐盛開的樣子表現得栩栩如生。演奏《梅花操》的彈撥樂器在每一章的演奏力度和觸弦上有很大的不同，拉弦樂器也使用了許多創新型的演奏技法。《梅花操》前兩章演奏技法相較后三章會比較傳統，后三章運用了極多的創新型演奏技法，以一個組合技法表現音樂的旋律，極富有南音特色。《梅花操》樂曲開頭的第一章以傳統演奏形式—琵琶、三弦的“工”音撚指開始，洞簫和二弦處于休止狀態，待撚指即將結束時洞簫和二弦才以上方大二度的“六”音引出。此刻所有的樂器都各司其職，樂音融合為一體，與音樂內容完美結合。譜面上第一段琵琶的點挑較為松弛，既不失身為彈撥樂原有的彈性又展現出音色透亮的感覺。樂曲的第三節屬于緊三撩，一拍一撩，速度較慢，琵琶演奏的指法都是甲、勾、點、挑，三弦與琵琶聲音交錯平行，即在琵琶的音與音之間，插入三弦的聲音，按照行話來講叫“塞”，它們發出的聲音相互融合使音樂達到高潮。到了第四節則變成了疊拍，速度較前面更快，琵琶指法全節只用甲和挑，只用一個大拇指上下來回撥動骨干音，推動旋律進行，給人一種期待感。樂曲第五節是第四節的重復，但是板式由疊拍壓縮成了緊疊，指骨符號開始變得密集，琵琶用甲和勾的手法彈奏，音樂時強時弱，充滿激情和動力，增加了一種生機勃勃的感覺。在旋律上，這五章也呈現出“魚咬尾”的特殊結構，看似獨立卻又互為一體。

（二）音樂特征

音樂是需要表演的藝術，觀眾往往在切身聆聽體會中才能感受到音樂之美，泉州南音也不例外。《梅花操》旋律多平穩進行，曲風柔和，具有南音特有的風格。樂曲的第一節“釀雪爭春”，隨著洞簫、二弦、琵琶、三弦等樂器用4/2拍奏出風格古樸、節奏舒緩的音樂，聽眾也在聆聽樂曲的過程中，把所有的精神傾注在音樂本身，看到一個獨立的小世界。在洞簫的悠長吹奏聲中，聽眾仿佛看到了在一片鵝毛大雪中，一個梅園里一簇簇梅花在大雪中星星點點獨自綻放。琵琶和三弦的同音反復以及二弦恰到好處的補充，使樂曲聽起來愈發悠遠綿長，給人無限的想象空間。次節的名字叫“臨風妍笑”，這時樂曲的節奏轉入了4/4拍，洞簫和二弦較原音區低八度演奏，把主旋律演奏讓給彈撥樂器，而后彈撥樂器再引出簫弦。旋律相互融合，息息相通，琵琶三弦的搭配演奏，洞簫、二弦支聲復調技法的演奏，旋律忽快忽慢，使演奏者與聽眾都非常專注投入，彼此都進入了一種高度和諧的氛圍。第三節的名字叫“點水留香”，本節中保持了第二節的輕快旋律，使樂曲的整體氛圍又和緩又輕快，旋律也變得更加歡快起來。這時聽眾的視角逐漸來到了梅園內部，看到一枝枝梅花盛開，每棵樹枝頭上都掛上了一抹春色，就像是春天就要到來，一陣風吹過帶來一股沁人的梅花清香，使人心情愉悅豁然開朗，給人熱情、積極向上的感覺。聽眾可以在樂曲的演奏中感受到時間的流逝，以及冬天終于要過去，春天踩著冬季的尾巴到來，積雪消融，梅花愈加傲立綻放的優美景象。第四節的名字叫“聯珠破萼”，2/4的節奏更加有彈性，速度比之前愈來愈快，并且出現了更為密集的琵琶和三弦的交錯演奏。琵琶在演奏中的觸弦點向岳山靠近 ，使音樂輕柔，具有流動性。二弦創造性運用了“一弓十三音”的拉法，一弓在樂句中間不換弓，一弓連拉十三個音，這樣的演奏方法加強了樂句之間的連貫性，且很有力地推動了樂句情緒的發展。洞簫和二弦音調變換愈發多樣，三弦運用了創新型技法，與琵琶同旋律，卻在琵琶后半拍點彈，豐富演奏的點彩效果，增加旋律的靈動性。使聽眾眼前呈現出春天萬物復蘇，樹在泛綠，草要返青，花兒也將破土而出，萬物都生機勃勃的美好景色。第五節名字叫“萬花綻放”，這一段采用了1/4的快板節奏，各個樂器整體旋律一致，但速度逐漸加快，三弦在原本二八節奏的基礎上即興加花，推動樂曲走向高潮，使樂曲表現的情緒更加熱烈激昂。聽眾也似乎感受到萬花綻放，周圍的一切都欣欣向榮。

《梅花操》全曲簡潔而富有表現力，塑造了梅花高雅而崇高的形象。這些有頭有尾的感情發展，都在泉州南音中得到完整體現。《梅花操》樂曲開頭的音高逐漸變化起伏，板 式的布局導致重音的變化，速度時促時緩由慢到快，都更好地表達了音樂的情感與內容。南音樂曲的結尾往往都是舒緩的長腔長音，這使樂曲情感走向高潮，也更多是以不同板式的變化來完成的，因此聽眾不會有強烈的對比感和割裂感，同時也能體會到樂曲中剛與柔。樂曲中南音琵琶點挑技法的運用，洞簫顫音滑音等特色技法的過渡與引讓，二弦三弦在技法上的創新，都為看似單一樸素的旋律增加了色彩與動態美感，使各個旋律相結合從而構成了一個和諧的整體。由此可見，南音的旋律中沒有大起大落，沒有激烈夸張的情感起伏，有的只是平和悠揚的旋律，這恰恰體現了儒家“樂而不淫，哀而不傷”音樂審美觀，也充分體現了南音“和”的美學觀。

三、《梅花操》的藝術價值

從歷史的角度來分析，泉州南音《梅花操》屬于中國古代音樂文化的精華，具有上千年歷史，也是南音誕生最早的樂曲之一。在中國文學意象里，“梅花”往往潔白而不畏嚴寒，這在中國古代經常被用來比喻一個人的高尚情操。它具有獨特的象征意義，并且流傳至今也有不可忽視的歷史意義和價值，能幫助人們更好了解中國古代的民族音樂文化，陶冶聽眾的情操，豐富聽眾的精神文化生活。從音樂社會學角度來看，《梅花操》對于泉州本地人們的影響是深遠的，而 且對于非泉州人的影響也很大，在南音逐漸被大眾知曉的時候，“四大名譜”的魅力就顯現了出來。它將特定時代的物質化意象傳達到聽眾的心中，即使那個意象是模糊的、朦朧的，但正是因為它“樸實”“無華”，才在眾多南音曲目中脫穎而出，給予聽眾深刻而回味悠長的印象。它在無形之中陶冶著聽眾的情操，用悠揚動聽的旋律展現著梅花從含苞到盛放。作為一首以描寫景色為主的南音樂曲，要讓聽眾做到完全沉浸是非常困難的，所以它也非常考驗演奏者的水平。從音樂傳播學角度上看，《梅花操》無論在小型南音團體演出、大型曲館演出、互聯網音頻軟件和南音課堂教學中都有一席之地，它的傳播力絲毫沒有因為它本身的歷史和民族性、區域性而減弱，反而在更廣泛的地方得以傳播。這雖然離不開現代信息技術、數字技術發展水平的提高，但更重要的是它已經深深滲透到了泉州人民的精神層面。《梅花操》是用有形載體記錄保存下來的樂曲，是語言類藝術品。從哲學上看，一般來講，一個好的藝術品會給大眾帶來精神上的愉悅感，而《梅花操》不僅能給大眾帶來聽覺上的享受，在“視覺”上其實也可以，“梅花”是一種很“美”的意象，所以它只是把梅花逐漸盛開的情景表現出來就足夠給人帶來感官上的愉悅了。況且《梅花操》本身具有極高的美學價值，這不僅和它所展現的畫面有關，也和中國古代民族音樂的內涵息息相關，一個藝術品的美學價值是無法復制的，即使人們不喜歡《梅花操》，也不可否認其本身的美學價值。而《梅花操》本身所反映的民族性、地域性都很典型，這也體現了它具有極高的藝術價值。

對《梅花操》的評價都是“美”。美的創造固然和對象的美有關，但更重要的是和創造者的本質有關。也可以說，美的創造，是人的本質力量的對象化。《梅花操》是中國古代高度音樂文明的產物，也是古代文人雅士情操的一種體現。雖然關于這首曲子目前沒有特別的典故，也沒有南音其他寫實的曲子聽著“有趣”，但是無一例外的是，很多人都對這首曲子評價極高。因為《梅花操》不僅藝術價值高，里 面蘊含的美學技巧也著實令人贊嘆，它悠揚的旋律可以給人們疲憊的心靈帶來片刻的安寧，“點彩”技術也用得恰到好處，這在南音曲目里面也是很少見的。除此之外，《梅花操》的美也體現在它每一部分的標題中，它雖然是純器樂的標題性音樂，但每個部分的標題也都是后人根據感受所擬定的，這也能從另一方面表現出它所讓人聯想到的景色之美，它無關世事、無關個人，只是把令人陶醉的旋律展現出來，仿佛看淡了世俗，這也是它讓人覺得“美”的最大原因了。

四、結語

《梅花操》是中國古代高度音樂文明的產物，從它獨特的旋律中可以看到優美動人的景色，體會到古代人民如梅花一般高潔、孤雅的品格，以及當時人民創作音樂的獨特想法和感悟。《梅花操》不但是中國音樂的珍品，也是世界音樂的珍品。它具有極高的藝術價值，不論是在泉州、在中國、甚至在世界上都有其獨特的積極含義，同時它的廣泛傳播也對傳承和發揚中國古代音樂文化有著重要意義。《梅花操》在它誕生至今的時間里潛移默化地影響著人們的審美，提高著人們的音樂素養，它不會輕易地被西方外來音樂或文化所排擠出去，它展現的是中國傳統音樂的美，是中華民族內心深處的“梅花”，是根植在泉州人民心中的音樂文化。

參考文獻：

［1］王耀華，劉春曙.福建南音初探［M］.福建：福建人民出版社，1989：34-38.

［2］楊雅菁.南音“上四管”合奏中的“和”思想探析——基于譜《梅花操》合奏視角［J］.交響（西安音樂學院學報），2022，41（1）：75-81.

［3］林晨茜.南音琵琶演奏技法及風格研究［D］.武漢音樂學院，2018.

［4］王秀怡.福建南音“和”之美學觀［J］.中國音樂，2000（4）：38+23.

注：本文系 SRTP 大學生科學研究訓練計劃項目成果之一，編號：202229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