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男生自認為患了“目光恐怖癥”

馬志國

不敢與心儀女生對視，?一方面情愫暗生，另一方面又覺得談戀愛不對，不斷否定、打壓自己

困擾：我想看看別人是不是在議論我，可我又不敢光明正大地看，只敢用余光偷偷打量，結果弄得自己特別緊張、焦慮，有時甚至全身僵硬，連走路都不自然了

這天，立強（化名）在父母的陪同下來訪。

一見面，立強的父親就對我說：“您還記得嗎？孩子剛上高中時找過您。當時，他學習成績下滑得厲害，經您的幫助，后來才有了起色，目前成績排名在年級第100名左右……”

“孩子對您很認可，所以這次要求再來找您。”立強的母親接過話頭，并介紹情況，“是這樣，最近孩子的情緒不大對頭，每天緊張焦慮。他對照自己的癥狀用手機查了一下，覺得自己患上了目光恐怖癥。我們也發現孩子每天心不在焉，像丟了魂似的。是因為高三學習壓力大，還是因為別的，我們不清楚，所以想請您再幫幫孩子。”

有了上次接觸的基礎，這次我與立強的交流很快進入主題。

我請立強先說說情況。

“上次來您這里咨詢后，我有了很大變化。我知道，要想學習好，專注力很重要，于是有意識地訓練自己的專注力。不論課堂聽講，還是自習課寫作業，我都要求自己盯著老師或者書本，不看別處，真正做到目不斜視。我的努力有了回報，考試成績很快提高，現在成績排名基本保持在年級第100名左右。最近一次考試，我的成績排名是年級第86名……”

“為你高興。”

“從高三開學起，我發現我管不住自己了。學習時，有時管不住眼睛，總看別處；有時管不住腦子，總想別的。可我又害怕別人發現這事，因為這事議論我，于是我想看看別人是不是在議論我，可我又不敢光明正大地看，只敢用余光偷偷打量，結果弄得自己特別緊張、焦慮，有時甚至全身僵硬，連走路都不自然了。哎呀，這個目光恐怖癥讓我太痛苦了……”

聽到這兒，我笑了：“誰說你患的是目光恐怖癥？”

立強看看我，眼睛亮了：“您的意思是，我患的不是目光恐怖癥？”

“請你先告訴我，你看別處，是看什么？你想別的，是想什么？咱們有過接觸，你就實話實說，別有顧慮。”

聽我這么說，立強遲疑了一下，然后也笑了：“那我就全部告訴您吧。我看別處，是看一個女生；想別的，也是想這個女生。她是我們班的班長，不僅長得漂亮，而且成績優秀。以前我沒在意她，那天她主動跟我說話，還加了我的微信，我特別開心。從那以后，我開始留意她的一舉一動，時不時地想她，以至于后來患上目光恐怖癥……”

我沒有就目光恐怖癥談下去，而是轉移話題：“如果不涉及這個女生，你還會這樣嗎？”立強肯定地說：“那不會，我就是因為看她、想她，才會這樣。”

“如此看來，你戀愛了！”

立強臉紅了：“我知道我喜歡她，可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所以很不安，是嗎？”

“是啊。還有，我不斷告誡自己，高考在即，我應該擯棄一切雜念，全心全意地學習。所以，在學校，我努力克制自己不去看她；在家，我努力克制自己不去想她。前幾天，我還狠心地把我們的微信聊天記錄全刪了，努力克制自己不聯系她……”

“結果怎樣？”

立強發出一聲嘆息：“唉——我越克制自己不想她，就越想她；我越怕別人看出我的異樣，就越別扭，越不敢與別人對視。這太痛苦了，內耗太大了，嚴重影響我的生活和學習。”

我問：“你為什么害怕別人看出你的異樣？”

立強坦言：“因為我覺得在高三談戀愛是不對的，所以不想讓別人知道。”

“打個不恰當的比喻，是不是有點做賊心虛的感覺？”

立強點點頭：“對，是有點這種感覺。”

“就是說，你對一個女生產生了好感，但又覺得這是不對的。你無法坦然面對這種感覺，同時害怕別人知道后議論你，于是就控制自己不去看、不去想，可越這樣問題越嚴重。是這樣嗎？”

“是這樣。”立強再次點頭，并拋出憋了好久的疑問，“這到底是不是目光恐怖癥呢？”

解析：這是自我心理沖突的表現。好比媽媽買了點心，讓孩子飯后吃，可孩子忍不住，飯前偷吃了。孩子知道自己做錯了，害怕被媽媽發現，于是不敢正視媽媽，只敢用余光偷偷打量，看媽媽發現了沒有

在心理病例中，有一種恐怖癥叫視線恐怖癥。表現之一，就是害怕與人對視，既害怕別人的視線，也擔心自己的視線。由于不敢與人對視，所以只能用余光偷偷打量，同時又為自己偷窺的樣子感到不安和焦慮，從而影響正常的人際交往。

立強說的目光恐怖癥是視線恐怖癥的通俗說法，不過，立強真的患上目光恐怖癥了嗎？

在我接觸的病例中，確有目光恐怖癥患者。最初，患者根本不能與我對視，經過幾個療程的治療，情況稍有好轉。立強并非如此。在和我溝通的過程中，他不僅能與我對視，還能在語言交流中進行目光交流，所以他并沒有患上目光恐怖癥。

就是說，目光恐怖癥患者的目光恐怖是泛化的，不論對方是誰，都有目光困擾，而立強的目光恐怖沒有泛化，有具體的對象，即只在涉及心儀女生時才有目光恐怖現象。

既然沒有患上目光恐怖癥，那立強不敢大大方方地看別人，只敢用余光偷偷打量，這又該怎么解釋？

其實，這是立強自我心理沖突的表現：一方面管不住自己，內心情愫暗生，另一方面又覺得此時談戀愛不對，于是否定自己、打壓自己。

好比媽媽買了點心，讓孩子飯后吃，可孩子忍不住，飯前偷吃了。孩子知道自己做錯了，害怕被媽媽發現，于是不敢正視媽媽，只敢用余光偷偷打量，看媽媽發現了沒有。

立強也如此。

不過，立強的目光困擾與“孩子”的目光困擾也不完全相同：“孩子”知道偷吃點心不對，但不會認為偷偷打量媽媽不對，便不會控制自己的目光，因此沒有心理困擾；立強認為自己偷偷打量對方不對，于是想方設法控制自己的目光，結果反而出現了心理困擾。

對策：既不對抗，也不強求，順其自然，不傷害對方和自己。只有經歷過初戀，人才會走向成熟，也才會為將來做好準備

我跟立強溝通了以上看法，他的眉頭舒展了：“原來我沒有患上目光恐怖癥，太好了！”他馬上又問：“那我怎樣才能克制自己想看對方的念頭呢？”

我反問道：“你正值青春年少，看女生、想女生很正常啊，為什么要克制？”

“高考太重要了，我不能受任何雜念的影響，所以必須克制。”

“一方面愛意涌動，另一方面又不允許，內心激烈交戰，必然會付出代價。你知道嗎？正是這種矛盾與對抗，給你造成了困擾。人的心理有個逆定律，就是你越不想讓什么東西出現，那個東西就越是會出現。比如，如果你想控制或消滅自己的某個想法，就會把注意力更多地放在這上面，結果反而讓這個想法揮之不去。”

“那我該怎么辦呢？”

我再次以問代答：“你想一想，你沒有目光困擾的時候，都是什么時候？”

立強想了想：“有時不在意，就沒有感到困擾；有時在意了，但是告訴自己豁出去了，也不會感到困擾。”

“都是在你不專門去克制、去對抗的時候，對嗎？”

“對。”

“看，這就是你要的辦法。”

立強一拍腦門：“知道了，不克制，不對抗，順其自然。”

“對，看就看了，想就想了，別人愛咋想咋想。只要你不再專門去克制它、對抗它，沒有了心理沖突，也就沒有了目光困擾。”

立強點點頭，但仍然心存疑慮：“您不讓我去克制它、對抗它，難道中學生談戀愛是對的嗎？”

我告訴立強，這確實是一個需要弄清楚的問題。

高中階段，隨著身心發展，男女同學之間不僅會建立純真的友誼，還會產生情感的依戀，有些同學甚至進入模仿性的初戀期。

這種模仿性的初戀，是沒有世俗功利心的，是純美的感情經歷，但也是不成熟、難有結果的。對青春期的孩子來說，經歷就是初戀的全部意義。所以，最好的做法是，既不對抗，也不強求，順其自然，不傷害對方和自己。只有經歷過初戀，人才會走向成熟，也才會為將來做好準備。

立強聽懂了我的意思：“明白了，初戀是不成熟的愛，經歷初戀是為了迎接以后成熟的愛，要順其自然。謝謝您！”

立強的父母得知立強沒有患上目光恐怖癥，提到嗓子眼的心終于放了下來。

【編輯：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