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遠的路

史彥軍

列車飛馳，我坐在高鐵上，窗外的風景一閃而過，遠處的大山連成一條連綿起伏的曲線，在窗戶上跳躍著向前延展，一塊塊農田、一道道樹影飛快地向列車的身后倒退而去。

這次乘高鐵去杭州，是為了送兒子參加工作。兒子今年從高校畢業，被中國鐵路上海局集團有限公司杭州電務段錄取，不久之后，他要成為一名“鐵路人”了。

兒子去了杭州電務段，妻子在太原客運段，我在太原機務段，說起來，我們一家都是“鐵路人”。兒子被錄取，妻子開心得好幾天都睡不著覺：“這幾年，畢業生那么多，工作多難找啊，有編制的好工作更難找，被杭州電務段錄取，這真是天大的好事。”

我們一致認為兒子的工作來之不易。兒子學的專業是鐵道信號與信息化技術，入職的崗位是鐵路信號工。我想到鐵道信號機里那一團團如亂麻的細線就發愁，那么多電線呢，他一個剛畢業的學生，能不能都連接正確啊？我叮囑兒子說：“信號燈就好比人的眼睛，往哪走，怎么走，都是眼睛說了算。如果接錯了信號燈，那就成了盲人亂闖了，你工作一定要細心、再細心，接好了信號線，還要多檢查，萬一搞錯了還能改正。”

“放心吧，爸，我學的專業就是這個，接線與焊接都很熟練了。你見過我焊接的那個燈塔吧，那上面的小信號燈不少吧，它們不也是該亮的亮、該滅的滅？我還獲得了學校技能大賽電子焊接裝配項目一等獎呢！”

孩子手巧，這倒不假，每次學校的實操課，兒子的成績都是名列前茅，這一點，是兒子繼承了媽媽的優秀基因。說起動手能力，妻子比我強，做花架、改家具，她的手比我靈巧，甚至家里的電器壞了，她都能搗鼓好，相比之下，我一個大男人倒顯得無用了。

“要跨越5個省呢，還真不近！”妻子看著地圖，心情有些低落，“走這么遠，以后想見一面，可不容易了。”

“是遠了些，可惜太原鐵路局沒有招聘消息，咱們先前就想好了的，先錄取上了哪兒，咱就先去哪兒，不敢錯過機會。”我對正在憂慮的妻子說。

“也只能這樣了，能到杭州電務段工作也不錯。杭州是人間天堂，這小子，美去吧！”妻子說。

“火車的速度越來越快，或許，以后會有更快的列車出現呢，到那時，想見面不過轉眼間的事情。”我浮想聯翩道。

兒子去單位報到后，首先進行的是為期10天的人身安全教育和理論知識的培訓，考試合格后被派往信號工區進行現場實習，單位給每個實習生安排了師傅，還簽訂了師徒協議。兒子所在的信號工區是高鐵信號工區，加上他們新分來的3名實習生，工區的人員共有11人。兒子能分在高鐵信號工區，妻子很高興，電務段高鐵信號工區的收入比普鐵信號工區收入高，但兒子卻說不好，因為他所在的高鐵信號工區，每天的工作時間都在晚上12點之后，因為高鐵晚上12點才停運，線路的檢修時間便都安排在晚上12點至凌晨4點的時間段，電務段的職工們稱之為“天窗時間”。從周一至周五，每天晚上都上夜班，這樣的工作安排讓初入鐵路工作的兒子始料未及，一時間竟無法適應，頭總是暈暈沉沉的，還給我們打電話訴說工作的辛苦。

聽到兒子的埋怨，妻子安撫道：“要我說，上夜班還更好呢。晚上工作，白天還不耽誤做別的事情，多好！”

“你媽媽值乘的青島列車就是一趟夜車，晚上走，晚上回，白天再補覺。你媽媽跑了多年的車，她總覺著夜車好，工作時間是夜間，返程回家之后就能在白天休息，利與弊要辯證看待。”我也補充道。

兒子見我們不響應他的話茬，話沒說完就把電話掛掉了。妻子對我說：“等他適應一些日子，慢慢就好了，咱們做鐵路工作的，有幾個不值夜班的呀？火車白天在線路上跑，線路維修工作肯定得在火車停運之后做。他剛開始不適應，工作一段時間，習慣了就好了。”妻子說。

說是這么說，當我們看到兒子每天夜里還在不斷更新的運動步數，心里就不由得緊張起來。深夜了，兒子還在高鐵的線路上工作，餓不餓？白天休息好了沒？戴著頭燈行走在鋼軌之上可別摔倒……心里是萬分的擔心和惦念。千里之外，我們就是操心也夠不著，有一種無力的感覺。兒子發來他工作的照片，頭戴頭燈，全身穿著黃色的工作服，手拎著防擠壓的木塊，背著裝工具的背包，行走在漆黑的鋼軌之上……

師傅是好師傅，徒弟也是好徒弟，信號工區的師傅們真心地教，一遍又一遍地講解示范，巴不得一天便把小徒弟培養成電務信號高手。年輕人要成長，知識要傳承，這是很重要的事情。幾位師傅不敢懈怠，把培養的課程安排得密集而緊湊。3個徒弟用心地學，年輕人身體好，接受知識快，拿著筆記本認真記錄，技術日漸長進，最后實際操作考試，全部一次通過，他們沒有辜負師傅們的期望。兒子通過了考試，很高興，打來電話向我們講述他學習與考試的過程。師傅們把新來的年輕人當作自己的孩子，愛著他們、護著他們，把滿身的技藝傳授給他們，兒子在工作中真切地感受到這是一個團結的集體，這是一個有著無限活力的工區，他喜歡上了這個地方，夜班的辛苦也不再是辛苦了，與師傅們一起工作，成了一件快樂的事情。他們一起巡視線路，一起解決問題，讓一列列的高鐵安全地駛向遠方。兒子打來電話說，最近他們那邊又要修建幾條高鐵新線，鐵路大發展對技術人才的需求缺口很大，現在他們單位的高鐵信號工人的人數太少，僅應對現有的線路需求都捉襟見肘，以后建了新高鐵線，還要招聘更多的工人，才能滿足工作的需求，而且領導考慮到高鐵信號工人夜班工作的辛苦，已經在研究將高鐵信號工區的工作分成兩班制，打算多招聘一些工作人員，再增加一班的人員，這樣的話，上一天休一天，工作也就不那么辛苦了。另外，兒子說，他們那邊的工長都很年輕，好多都是30歲以下的年輕人，那邊看重的是技術與能力，只要有才干，總會有冒尖的那一天。他感覺，鐵路的大發展，技術人才的缺乏，或許正是他的機遇。大浪淘沙，他準備在這大發展的浪潮中，找到自己最佳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