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河北蔚縣出土的唐代塔式罐

摘要：塔式罐在河北蔚縣多座唐墓中出現，文章根據已有的考古發掘報告，對蔚縣唐墓出土的塔式罐進行一個粗淺的整理，并結合前人研究，以塔式罐的蓋鈕為線索將其分為四類，并在此基礎上將蔚縣出土的塔式罐分為三期，分別是初唐、中唐、晚唐，再對塔式罐的產生結合時代背景開展初步的探索與研究，最后對塔式罐的作用進行分析，力求全方位、多角度地揭示蔚縣唐墓出土塔式罐所蘊含的文化因素及時代特色。

關鍵詞：塔式罐；蔚縣；文化；佛教

塔式罐，目前學界對該器物的命名并未統一，在發掘簡報、消息報道中亦稱“帶座罐”，或稱“塔形罐”[1]，是古代帶有佛教特征的一種罐式，流行于唐代，以三彩罐最為常見。這類器物一般由三部分組成：上部是高聳的圓錐形蓋；中部器身呈罐形，鼓腹，平底；下部為高大的底座，承托罐身。在唐代墓葬出土的隨葬品中，以三彩塔式罐較為常見[2]。

如今關于塔式罐的研究頗多。目前最早發現塔式罐的墓葬位于陜西西安，研究者用類型學的方法將這些塔式罐總結于《西安郊區隋唐墓》[3]之中，這是區域塔式罐型式分析整理的代表性研究。另外，《偃師杏園唐墓》[4]在運用類型學分類的基礎上進一步對墓葬資料進行分期，分為初唐、盛唐、中唐、晚唐四個時期，突出了不同時期塔式罐的時代特征。隨著考古資料的不斷發掘，塔式罐也多見于墓葬之中，對塔式罐的專題研究也逐漸增多。袁勝文的《塔式罐研究》[5]對塔式罐進行了系統性介紹，并以蓋鈕為標準對塔式罐進行分類，并且將分期演變細化為五個時期，他認為塔式罐可能仿自一種金屬佛具，來源與佛教有關，并且提出其用途為文獻中的“五谷倉”。吳京霓在《位、形與用 ：從位置關系、形制表現到功能內涵的傳達 —— 以唐墓出土的塔式罐為中心》[6]一文中，較為創新地從塔式罐在墓葬空間中的位置與組合的視角來探討塔式罐的功能變化，分析墓主與塔式罐位置擺放變化之間的關系，總結塔式罐的演變規律，以探尋唐代喪葬觀念的演變。

本文結合已有材料，對河北蔚縣出土的塔式罐在整理后進行類型學分析，并梳理塔式罐的興衰演變，以探究其流行背后所蘊含的社會因素以及塔式罐的作用。

一、蔚縣的地理位置與行政沿革

蔚縣隸屬于河北省張家口市，曾為古代“燕云十六州”之一。其地處河北省西北部，東鄰北京市、南接保定市、西倚大同市。

蔚縣古稱蔚州，即安邊郡。東魏孝靜帝在此置北靈丘郡，周宣帝于此置蔚州。唐武德四年（621），平劉武周。唐武德六年（623），置蔚州[7]。唐天寶元年（742），蔚州改為安邊郡。唐至德二年（757）九月，改為興唐郡。唐乾元元年（758），置蔚州。

唐代后期出現了一種新的地方行政管理建制——節度使司制度，河東節度使司作為軍事職能區形成于唐景云二年（711），包括蔚州在內的十州被納入河東節度使司管轄，這十州分別是太原、遼、石、嵐、汾、代、忻、朔、蔚、云。 到唐元和八年（813），管太原、儀（原名遼）、石、嵐、汾、代、忻、朔、蔚、云、沁十一州[8]。到唐中和二年（882），更名為“雁門節度司”，增領忻、代二州。唐中和三年（883），朝廷賜名“代北節度司”。到唐光化三年（900），仍管云、朔、蔚三州[9]。

二、蔚縣發現的唐墓概況

蔚縣發現的唐墓，包括南洗冀村1座、永寧寨村1座、水西煤礦地下管道工地1座、蔚縣一中唐墓4座、九宮口唐墓1座、御福園小區唐墓2座、榆澗唐墓1座、涌泉莊鄉西陳家澗唐墓1座。

三、蔚縣出土塔式罐的種類與型式

本文根據蓋鈕的差異對塔式罐進行器型分類，共分為三式，再根據其罐腹和器座的不同進一步分亞型，從塔式罐衍生出來的塔形器另分一式。

A型葫蘆形蓋鈕，依據罐腹變化可分為四種形制：

Ⅰ式：塔式罐上部為鼓腹，下部束收，最大腹徑在肩部。標本：蔚縣榆澗唐墓，座細長，喇叭形（圖1），通高105厘米，蓋高27厘米，罐口徑16厘米，底徑35厘米[10]。

Ⅱ式：塔式罐下腹束收更明顯，座高于Ⅰ式。標本：蔚縣南洗冀唐墓M1：2，由蓋、罐、蓮花盆、貼花器座四部分組成，比Ⅰ式更加瘦長（圖2）。胎質較為堅硬。肩部有模制獸首圖案，還有三個變形蓮花。下部寬敞，內空，呈喇叭狀。蓋高23.5厘米，罐腹徑32厘米，器座底徑27厘米，通高120.5厘米[11]。

Ⅲ式：塔式罐上部圓鼓，下腹部斜直，相比Ⅱ式器座更矮。標本：蔚縣九宮口唐墓M1：4，器座方唇外卷，下部呈喇叭狀（圖3）。蓋高15厘米，罐高35.5厘米，腹徑30厘米，底徑14厘米，座高24厘米，底徑20.5厘米[12]。

Ⅳ式：塔式罐上部圓鼓，下腹部斜直。泥質紅陶，通體綠釉。標本：蔚縣縣城御福園小區唐墓M1：1，蓋、罐、座未連接在一起，上腹飾弦紋，器座中空，下部敞口，呈喇叭形（圖4）。蓋高17.1厘米，罐高41.3厘米，腹徑34厘米，底徑17.3厘米，底座口徑15厘米，底徑31.6厘米[13]。

B型塔剎形蓋鈕塔式罐，上腹圓鼓，下腹斜直，最大腹徑在肩部。標本：蔚縣西陳家澗唐墓M1：2，由蓋、頸、罐、蓮花盤、座組成，燒制后連接在一起（圖5）。器座由筒形器和覆缽器組成，平底。罐高44、腹徑38.8厘米，座高41厘米，底徑20.5厘米，通高90厘米[14]。

C型桃形蓋鈕塔式罐，上腹圓鼓，下腹斜直，上腹有寶相花五朵。標本：蔚縣一中唐墓M2：2，通體綠釉，罐由蓋、頸 、罐、蓮花盤、器座組成，蓮花座與罐相連（圖6）。頸為亞腰形，底沿外撇。蓮花盤鑲嵌蓮花瓣，器座由筒形器和覆缽器兩部分組成。通高126厘米，蓋高22.5厘米，頸高12.5厘米，罐高40.8厘米，最大腹徑37.5厘米，器座高48.8厘米[15]。

D型塔式罐衍生的特殊形式——塔形器。標本：蔚縣九宮口唐墓M1：5，共四節，并未連接在一起（圖7）。第一節為器蓋；第二節頸部分為三部分，罐為斜肩，鼓腹，下腹斜直且有四個倒置桃形孔；第三節平寬沿，中部有凸棱，下部寬敞；第四節為器座，呈覆盆狀，有附加堆紋。蓋高8厘米，座高18厘米，底徑34厘米[16]。

四、蔚縣出土塔式罐的分期與演變

根據蔚縣出土的墓葬資料，結合塔式罐自身的紋飾和罐腹底座的變化，可將塔式罐分為三期，分別是初唐、中唐、晚唐 。由于盛唐時期資料欠缺，所以在蔚縣出土塔式罐的發展序列中，盛唐時期這一階段并未被計入。

初唐時期。此階段蔚縣出土的標本較少，此期塔式罐為細泥紅胎，蓋為葫蘆形。造型較簡單，腹部圓鼓，下腹斜收，下部寬敞，呈喇叭狀。主要紋飾有奔獸銜環紋與蓮花紋等。本期主要流行AⅠ式。墓葬的主要形式為磚砌圓形單式結構，隨葬同類器物有鳳首壺，隨葬品多出土銅式物品。此期是蔚縣塔式罐的濫觴期。

中唐時期。此階段蔚縣出土的塔式罐較前一時期有所增加，造型也更復雜，整體較為纖長，寶塔蓋形高聳，肩腹較為圓鼓，下腹束收，器座的束腰較前期更為明顯。泥質陶器，通體綠釉。采用浮雕、模印貼塑等手法，紋飾主要為蓮花瓣紋、獸首紋，另外還運用一些鏤空的手法加以裝飾。本期主要流行AⅡ式、AⅣ式。墓葬主要為長方形土坑墓，此時期隨葬的同類器物為綠釉長頸瓶，工藝精美、風格獨特。此期是蔚縣塔式罐的發展期。

晚唐時期，此階段蔚縣出土的塔式罐較多，主要為陶制，形制較前一時期更為復雜，并且此期出現了塔式罐的衍生器物——塔形器。蓋鈕新出現桃形鈕，罐腹呈橢圓形，罐身較前一時期更為細長。器座由筒形器和覆缽器兩部分組成，以喇叭形為主，但底座相比前一時期寬度有所增加，變得更加寬敞。紋飾主要有蓮花紋、寶相花紋、附加堆紋，還有貼塑蓮花瓣。本期主要流行B型、C型、D型。墓葬主要為圓形單室磚墓。此時期的同類型隨葬器物為綠釉鳳首壺以及其他黃綠釉飾件。

五、塔式罐的產生

塔式罐的產生一般認為與佛教有關，但其自身究竟是根據何物演變而來的，學界眾說紛紜。袁勝文在《塔式罐研究》[17]中提出塔式罐可能仿自一種金屬佛具——銅盆，考古資料可以印證這一點，河南洛陽、江西瑞昌以及日本都發現了銅盆，這幾件銅盆均與佛教有關。從它們的外形來看，與塔式罐的外形酷似。鄭燕燕在《塔式罐與香寶子淵源略考》[18]一文中，經考證塔式罐與香寶子的關系后認為：“唐墓中的陶塔式罐造型應該模仿自塔形香寶子，是外來香具或盛器的明器化，最初與舍利、佛塔、超升等并無關系。”但更多學者認為塔式罐是在模仿佛塔。如程婷在《唐墓出土塔式罐研究》[19]一文中對“塔”與“塔式罐”的定義進行界定，并且介紹了“塔”即梵文中“窣堵波”的來源，以及其自身的演變過程，認為塔式罐是佛塔漢化后產生的一種具有佛教色彩的特殊明器。無論塔式罐的原型是什么，可以確定的是其流行是受佛教深刻影響的，這從它們的紋飾就可以窺見。其器身上的蓮花紋飾、寶相花紋飾以及貼塑的獸面紋，都與佛教有關。

目前發現最早的塔式罐出自唐貞觀十三年（639）韓森寨段元哲墓中，位于西安地區，這與西安作為唐代首都的地位有著密切的關系。因此，初唐時期塔式罐首先在陜西地區出現，之后傳播到周邊地區。河北蔚縣塔式罐的出現，也當是受陜西地區的影響。

六、塔式罐的用途

關于塔式罐的用途，學界也是說法各異：其一是塔式罐受佛教影響，在墓葬中主要起到模仿佛塔的作用，這在《邢臺地區塔式罐研究》和《唐墓出土塔式罐研究》中都有提及；其二是塔式罐是漢晉谷倉罐的延續，是做“五谷倉”之用。但是，筆者認為這兩種功用都不夠準確，首先如果是單純模仿佛塔，根據早期塔式罐的造型，與佛塔相似度較低，而根據李軒鵬和李軍對當地出土塔式罐的類型學分析，塔式罐是從晚唐時期才開始酷似佛塔的[20]。而關于塔式罐做“五谷倉”之用的說法，就目前的考古報告來看，明確指出塔式罐內有谷物的只有隴西出土的墓葬一例，所以這一案例并不能代表所有塔式罐的使用情況。筆者認為，塔式罐起到的是魂瓶的特殊作用。

根據塔式罐在墓葬中的擺放位置，我們可以總結出大致的規律，表現為距離墓主人從遠到近，再由近到遠的動態關系，且距離墓主人較近時，多出現在墓主人尸骨頭部上方，這種位置關系的變化與其功能的表現相關聯[21]。頭部多為死者靈魂所在。佛教流行的背景下塔式罐興起，當時的人們信奉靈魂觀念，所以塔式罐也是傳遞出一種安葬死者靈魂的特殊功用。靈魂觀念可以上溯到新石器時代的“甕棺葬”，用陶甕來埋葬早夭的孩童，并且在底部留孔，以便死者靈魂出入，這與塔式罐雕刻的如意形鏤孔有一定的相似之處。漢代“葬玉”也有類似之用，死者頭部點綴玉璧，靈魂從玉孔中自由出入。因此，唐代塔式罐是唐人對于之前靈魂觀念的一種延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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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程婷.唐墓出土塔式罐研究[D].西北大學，2009.

作者簡介：

孫墨迪（1999—），女，漢族，內蒙古赤峰人。內蒙古師范大學歷史文化學院在讀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專門史、北疆考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