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析反切古今變讀轉換規律

摘要：反切是一種注音方法，它是用兩個漢字注出另一個漢字的讀音，也是中國古代對漢字字音結構的分析。反切規律古代反切轉換到現代漢語普通話的讀音上可從聲母、韻母和聲調三個方面發現規律。但反切存在用于注音的切語用字繁雜不一，是間接拼音、漢字古今音不同以及漢語方言方音不同導致反切失效等局限性。反切實際情況復雜，現有規律不能保證適用所有反切，不能作為萬能法則。

關鍵詞：反切；聲母；韻母；聲調

中圖分類號：H11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2095-6916（2024）12-0080-04

On the Transformation of Fanqie Rule from Ancient Chinese to Modern Chinese Pronunciation

Sun Qing

（Yuncheng Vocational Nursing College， Yuncheng 044000）

Abstract： Fanqie is a traditional method of indicating the pronunciation of a Chinese character by using two other Chinese characters as well as an analysis of the pronunciation structure of Chinese characters. The transformation rule of Fanqie in ancient Chinese to modern Mandarin can be found from aspects of initial consonant， simple or compound vowel and tone. However， there are some limitations of Fanqie such as the various and complex characters for indicating the pronunciation and the failure of Fanqie resulting from indirect combining of sounds， the different pronunciations between ancient and modern Chinese， and among different Chinese Dialects. The actual situation of Fanqie is very complex， the present rule cannot guarantee the application of all Fanqie， which is not a universal rule.

Keywords： Fanqie; initial consonant; simple or compound vowel; tone

目前，學術界對反切的基本原理和具體使用方法作出詳細解釋和說明的有殷煥先先生的《反切釋要》、唐作藩先生的《音韻學教程》、周祖謨先生的《文字音韻訓詁講義》、王力先生的《漢語史稿》等。這些著作涉及的反切知識是非常全面和豐富的，學者們通過自己多年的潛心鉆研和田野調查，為我們后來者學習文字學、音韻學相關知識作了相當詳細解釋和說明，值得我們認真學習和深入研究。

通觀此類書籍，文字篇幅很長、內容很多、講解用例豐富繁多，人們讀起來未免會有些累贅。尤其是對于一些非專業的讀者來說，這樣的反切拼讀規則和講述，可能會看起來一頭霧水，太過深奧。那么，為了能夠進一步掌握古代反切，了解現代漢語普通話和反切的轉換過程，筆者試作簡潔又清晰的說明，以期為音韻學的入門學習打好基礎，也為閱讀古代文獻、研究漢語史、更好地使用古代語言文字工具書等方面提供方便。

一、反切概述

反切是一種注音方法，它是用兩個漢字注出另一個漢字的讀音，這也是中國古代對漢字字音結構的分析。反切的基本原理是：上字取聲，下字定韻。其中，下字定韻包括兩方面內容，既定被切字的開、齊、合、撮四呼，又定被切字的聲調。用作反切的兩個字，前一個字叫反切上字，簡稱切上字或上字，后一個字叫反切下字，簡稱切下字或下字。

反切剛剛產生的時候是容易學習和掌握的。當時一般人不僅可以通過反切認字，制造反切來注音，而且還能用反切來打啞謎、說隱語。后來反切變得難懂了，甚至有些讀書人也往往不懂。這是什么緣故呢？這個原因早在明代就有學者對此作出了解釋。陳第在他的《毛詩古音考》中明確指出語音是不斷發展變化的，“蓋時有古今，地有南北，字有更革，音有轉移，亦勢必所至。故以今之音讀古之作，不免乖刺而不入。”［1］因此，反切的適用范圍主要在它所產生并流行的時代，到了現在，我們用現代漢語普通話的讀音去拼讀反切，切出來的字就往往不符合規律或根本不存在。所以，想要真正弄懂反切，就必須要搞明白反切盛行時代的語音系統，畢竟，反切是當時人們說當時語所造的，要想看懂反切，應用反切，也應該返回到那個時代的語音系統。

那么，我們就要弄清楚反切產生的時代及其盛行時期的語音系統的面貌。這樣，在用反切了解某個漢字的讀音時，就能夠準確無誤，不至于因為語音的變化引起注音的錯誤，進而影響意義的理解。北齊顏之推在《顏氏家訓·音辭篇》中寫道，“孫叔然創《爾雅音義》，是漢末人獨知反語。至于魏世，此事大行。”［2］那么至少在東漢的后期就應該創造了反切這種注音方法，到魏晉時期便大為流行。這一時期的語音面貌，語音學史上作出記載的是隋代的《切韻》。到北宋，《切韻》不斷完善修改編成《廣韻》，因《切韻》現存只剩殘卷，而《廣韻》里雖對《切韻》進行刪改添補，但從整個語音系統來看，二者的語音系統基本上是一致的。所以，研究《切韻》實際上就是研究《廣韻》。因此，我們研究反切，就是要將《廣韻》里的語音系統和現代漢語普通話的語音系統作轉換，把今音和古音連接起來，這樣才能讀懂古代文獻，明確文獻記載的注音。

二、反切規律

我們都知道，文字的語音結構是由聲韻調三方面組成的，那么，為了使反切能夠簡單明晰便于理解，接下來簡要從聲母、韻母、聲調三個方面探討古反切是如何轉換到現代漢語普通話的讀音上的。其中，所舉的反切例字都取自《廣韻》，聲韻調的表示符號按照漢語拼音方案。為了解釋方便，文中的某某切例子都用以下方式來表示，這樣能夠便于看清其中的變讀規律。

（一）聲母規律

我們知道，中古時期的聲母和現代漢語普通話里的聲母是有一定區別的。中古時期的聲母主要以宋人三十六字母為準，“幫滂并明，非敷奉微，端透定泥，知徹澄娘，精清從心邪，照穿床審禪，見溪群疑，影喻曉匣，來日。”［3］其中，有全清次清、全濁次濁的區別。而在現代漢語普通話中，受“濁音清化”“輕唇化”“卷舌化”“顎化”等的影響，聲母變成了21個，與中古時期聲母差異較大。要想把反切注音弄清楚，就要明確其中的演變規律，這樣在反切的時候考慮到變化的因素才能切對音，切準音。

1.當反切上字是古全濁塞音或塞擦音聲母，下字是平聲（今陰平或陽平）時，則被切字送氣；下字是仄聲時，則被切字不送氣，即“平送仄不送”。

例1徒（定，全濁）+干（平聲）→壇（送氣）

t（u）35+（g）an55→tan35

徒（定，全濁）+古（仄聲）→杜（不送氣）

t（u）35+（g）u214→du53

2.當反切上字今讀零聲母，下字是平聲（今陰平或陽平）時，若上字為古清聲母，被切字讀陰平；若上字為古濁聲母（全濁或次濁），被切字讀陽平，即“清陰濁陽”。

例2 ?于（影，全清）+良（陽平）→央（陰平）

O（ü）35+（l）iang35→iang55

危（疑，次濁）+先（陰平）→研（陽平）

O（ui）55+（x）ian55→ian35

3.當反切上字是輕唇音，下字是重唇音或開口呼、齊齒呼時，被切字是重唇音。

例3扶（奉，全濁）+冰（幫）→憑（并）

f（u）35+（b）ing55→ping53

府（非，全清）+廉（齊齒呼）→砭（幫）

f（u）214+（l）ian35→bian214

4.當反切上字是合口呼或撮口呼，下字是唇音時，被切字是合口呼。

例4都（合口呼）+佩（并，重唇）→對（合口呼）

d（u）55+（p）ei53→dui53

于（撮口呼）+非（非，輕唇）→威（合口呼）

0（ü）35+（f）ei55→uei55

5.當反切上字今讀聲母是g、k、h或z、c、s，下字今讀韻母為齊齒呼、撮口呼時，被切字的聲母變為j、q、x。

例5胡（h）+涓（撮口呼）→玄（x）

h（u）35+（j）uan55→xuan35

子（z）+盈（齊齒呼）→精（j）

z（i）214+（0）ing35→jing55

6.當反切上字今讀聲母是j、q、x，下字今讀韻母為開口呼、合口呼時，被切字的聲母改為g、k、h（上字來自見溪群曉匣聲母）或z、c、s（上字來自精清從心邪聲母）。

例6俱（j）+韋（合口呼）→歸（g）

j（u）53+（0）ui214→gui55

七（q）+刀（開口呼）→操（c）

q（i）55+（d）ao55→cao55

（二）韻母規律

我們知道，中古時期的韻母和現代漢語普通話里的韻母也是有一定區別的。中古時期的韻母根據韻頭的不同可以分為開口呼和合口呼兩大類，也可以根據開口度的大小分為四等，即“一等洪大，二等次大，三四皆細，而四尤細。”其中，一二等屬洪音，三四等屬細音。韻尾可以分為陰聲韻、陽聲韻和入聲韻。在現代漢語普通話中，韻母結構主要由韻頭、韻腹、韻尾構成。根據韻頭的不同可以分為開口呼、齊齒呼、合口呼、撮口呼四呼，但這四呼其實也是從中古的兩呼分化而來的。韻尾只有陰聲韻和陽聲韻，入聲韻消失。因此，用現代漢語普通話來表示反切注音，也必須注意其中的韻母演變情況。

1.當反切上字今讀聲母是zh、ch、sh、r，下字今讀韻母為齊齒呼、撮口呼時，被切字的韻母相應地變讀為開口呼、合口呼。具體來說，就是把ian改為an，iang改為ang，en改為in，eng改為ing，ü改為u，üan改為uan，ün改為un。

例7之（zh）+允（撮口呼）→準（合口呼）

zh（i）55+（0）ün214→zhun214

如（r）+延（齊齒呼）→然（開口呼）

r（u）35+（i）an35→ran35

2.當反切上字今讀韻母是細音（齊齒呼、撮口呼），反切下字為zh、ch、sh、r時，被切字的韻母改讀為細音。

例8居（撮口呼）+之（zh）→基（齊齒呼）

j（u）55+（zh）i55→ji55

舉（撮口呼）+朱（zh）→拘（撮口呼）

0（ü）35+（zh）en55→0in55

3.當反切上字今讀聲母是b、p、m、f，下字今讀韻母為合口呼（單韻母除外）撮口呼時，被切字的韻母相應地變讀為開口呼或齊齒呼。具體來說，就是把介音u去掉或把ü變成i。

例9博（b）+怪（合口呼）→拜（開口呼）

b（o）35+（g）uai53→bai53

眉（m）+隕（撮口呼）→敏（齊齒呼）

m（ei）55+（0）ün53→min214

4.當反切上字今讀聲母為b、p、m且為洪音（開口呼、合口呼）時，若下字今讀韻母為齊齒呼，被切字的韻母應變讀為洪音。具體來說，就是把介音i去掉。

例10布（b、洪音）+交（齊齒呼）→包（開口呼）

b（u）53+（j）iao55→bao55

莫（m、洪音）+晏（齊齒呼）→慢（開口呼）

m（o）53+（0）ian53→man53

（三）聲調規律

我們知道，中古時期的聲調到現代漢語普通話聲調演變有一定的規律，因此，反切里所表示的聲調也要符合其中的演變規律，這些主要規律如下。

“平分陰陽”，即平聲字的聲母在中古屬清音（全清和次清）者，在現代普通話中其聲調變為陰平；在中古屬濁音（全濁或次濁）者，在現代普通話中其聲調變為陽平。“濁上歸去”，即中古全濁的上聲字，在現代普通話中都歸作去聲。“入派四聲”，即中古入聲調在現代普通話中消失，分別派送到普通話的四聲聲調里。其中，分布規律較明確的有兩條：一個是在中古屬全濁聲母的入聲調變陽平；另一個是在中古屬次濁聲母的入聲調變去聲。

1.平聲反切

當反切下字為平聲（今讀陰平或陽平）時，若上字為清聲母，被切字讀陰平；若上字為濁聲母（全濁或次濁），被切字讀陽平，即“清陰濁陽”。

例11苦（溪，次清）+郎（平聲）→康（陰平）

k（u）214+（l）ang35→kang55

徒（定，全濁）+干（平聲）→壇（陽平）

t（u）35+（g）an55→tan35

奴（泥，次濁）+丁（平聲）→寧（陽平）

n（u）35+（d）ing55→ning35

2.上聲反切

當反切下字為上聲（今讀上聲或今讀去聲的古全濁上聲）時，若上字為全濁聲母，被切字讀去聲；若上字為非全濁聲母，被切字讀上聲，即“濁上變去”。

例12徒（定，全濁）+古（上聲）→戶（去聲）

t（u）35+（g）u214→hu53

苦（溪，次清）+駭（去聲）→楷（上聲）

k（u）214+（h）ai53→kai214

3.入聲反切

當反切下字為入聲（今入聲派分四聲）時，若上字是全濁聲母，被切字為陽平；若上字是次濁聲母，被切字為去聲，即“全濁入歸陽，次濁入歸去”。

例13而（日，次濁）+灼（入聲）→若（去聲）

er35+（zh）uo35→ruo53

皮（并，全濁）+列（入聲）→別（陽平）

p（i）35+（l）ie53→bie35

三、反切的局限性

但是需要注意的是，反切也是有一定局限性的。

一是反切用于注音的切語用字繁雜不一，不利于初學者學習和記憶。反切創制早期，用于注音的字都是比較隨意的，這給后學帶來了不便。如前所述，研究反切，就是要將《廣韻》里的語音系統和現代漢語普通話的語音系統作轉換，所以要對《廣韻》進行細致研究和分析。《廣韻》是通過編纂增訂而成的，里面收錄了許多不同的反切用字，這就導致了在注音的過程中，會出現同一聲母、韻母、聲調用多個字都可表示，沒有規定統一固定的用字，這就為初學者記憶和學習反切用字帶來很多不便，造成識字讀音非常困難。

二是反切是間接拼音，比較麻煩。反切的原理是上字取聲，下字取韻。漢字都表示一個音節，而不是單一音素，單純表示輔音的漢字更是很少，很多反切上字不得不帶有韻尾，而以元音開頭的反切下字也是很少的。反切利用聲韻拼音的原理，使用的卻是表整個音節的漢字。這樣，反切上下字的音節里不可避免的會有多余的部分，拼合的時候都要丟棄，這增加了拼切的難度，也可能會影響到切音的準確性。

三是因為漢字古今音不同，反切容易失效。在歷史的長河中，語音其實發生了很大變化，漢字的古音和今音是有很大差別的。我們想通過反切上下字的讀音切出字音，但是語音是不斷演變的，如果被切字的古今音不同，或反切上下字的讀音若發生了變化，即聲母或韻母改變，那怎么還能切出正確的讀音呢？漢字存在的古今音不同的問題，導致后人用古代的反切往往切不出正確的讀音。因此，不能簡單地用今音去使用古代反切，而是需要掌握一定的古今音轉換規律，在此基礎上才能切出正確的音。

四是因為漢語方言方音不同，反切也容易失效。由于漢字不是拼音文字，不代表音素，所以不僅不同時代下字音不同，不同地域背景下，因為方言方音的問題，漢字讀音也多不相同，這就可能導致使用反切會切出不同的音來，致使反切失效。同一個切語，不同方言區的人可能會切出不同的音，某地的反切放到另一地可能就不再適用，方言區的存在給反切也帶來了很大困難，導致無法拼出正確的音。由于漢字不能表示固定同一的讀音，字音會因時因地變化，所以時過境遷，就算正確使用了反切原理也拼不出準確的讀音。

四、結束語

以上是筆者總結的一些關于古代反切和現代漢語普通話讀音之間的一些變讀轉換規律，僅是結合了中古語音到現代漢語普通話在聲母、韻母、聲調等方面的演變規律基礎上作的小結。實際情況其實更為復雜，其中有一些反切比較特殊，需要掌握更多的知識才能切對。須明白，這些規律不能保證所有的反切都適用，絕對不能當作萬能法則去對待。要意識到，反切其實有著非常復雜的內容，里面涉及的東西不僅僅只是本文所提到的這幾條規律。對于反切的了解，還需要進一步學習，更深層次鉆研，反切之路任重道遠。

參考文獻：

［1］陳第.毛詩古音考 ?屈宋古音義：韻學叢書［M］.北京：中華書局，2008：6.

［2］顏之推.顏氏家訓·音辭篇［M］.北京：中華書局，2022：1.

［3］唐作藩.音韻學教程［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1：82.

作者簡介：孫青（1993—），女，漢族，山西運城人，單位為運城護理職業學院，研究方向為漢語言文字學。

（責任編輯：楊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