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第一完人范仲淹

毛澤東評價范仲淹：“中國歷史上有些知識分子是文武雙全，不但能夠下筆千言，而且是知兵善戰。范仲淹就是這樣的一個典型。”范仲淹文武兼備，無論在朝主政、出帥戍邊，均系國之安危、時之重望于一身。他一生勤勉正直、為國為民，所倡導的“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的思想成為中華民族的寶貴精神財富。

范仲淹（989-1052），字希文，北宋著名政治家、軍事家、文學家。他為政清廉，體恤民情，剛直不阿，力主改革。雖屢遭奸佞誣謗，數度被貶，但他從未沮喪過；其為國為民的志向也從未動搖過。

范仲淹一歲時父親去世，母親改嫁朱氏，范仲淹改名朱說。他刻苦讀書，生活節儉，進入應天府書院苦讀五年，26歲考中進士，步入仕途，恢復范姓。范仲淹在地方任官期間，主持修造捍海堰等工程。后來回到應天府書院教學，積極培養發掘人才，改善學術風氣。入朝為官后，他針對當時劉太后聽政的局面，大膽勸諫。在劉太后去世后，又諫言宋仁宗肯定劉太后的功績，穩定政局。同時，對宰相呂夷簡玩弄手段、操控官員升遷的行徑猛烈批評。這期間，他三次被貶，卻毫不動搖報國之志。

宋夏戰爭爆發后，范仲淹臨危受命，來到陜西前線推動軍事改革，修筑堡寨，逐步扭轉宋軍屢戰屢敗的局面，并開啟宋夏和談。西北局勢穩定后，他還朝升任參知政事，發起慶歷新政，官場風氣為之一振。可惜新政遭到權貴高官反對，他被迫再次離朝，輾轉各地，直至63歲病逝于徐州。

范仲淹一生無論身居高位，還是貶居地方，始終坦蕩無私，心懷天下。他雖官至參知政事，薪高祿厚，但生活十分儉樸，其俸祿大多用于周濟貧民和在家鄉購買義田以撫養貧窮無靠的族人，去世時“身無以為殮，子無以為喪”。他去世后，宋仁宗親筆為他題碑，謚號“文正”。范仲淹的改革同道韓琦稱贊他“前不愧于古人，后可師于來哲”，后輩改革者王安石稱他“一世之師”“由初迄終，名節無疵”，蘇軾稱贊他“出為名相，處為名賢；樂在人后，憂在人先”，歐陽修評價他“為人外和內剛，樂善泛愛”“臨財好施，意豁如也”，朱熹盛贊他是“有史以來天地間第一流人物”。獲得如此多、如此高的贊譽，在宋代名臣中可謂首屈一指。

范仲淹德能兼備，在政治、軍事、學術、文學各方面卓有建樹。他一生立德、立功、立言，從道德自我完善到出將入相而建立豐功偉業，成為這一時代最為典范的歷史人物。他所撰寫的《岳陽樓記》，其中的名句“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所體現的以天下為己任的“先憂后樂”精神，是其品德自我完善的最高境界，是其報國利民追求的最完美表現，也是其一生言行的最精練總結，更是宋代知識分子新的精神風貌的最凝練概括與表達。范仲淹雖然沒有給子孫留下什么遺產，卻給整個中華民族留下了具有恒久價值的精神財富。

“山高水長”出自范仲淹所撰《嚴子陵祠堂記》“云山蒼蒼，江水泱泱，先生之風，山高水長”，原本是范仲淹詠贊嚴子陵視官爵為泥土，歸隱江湖，達到了自然清靜的逸士境界的，卻被后來人用在范仲淹身上。他的人生作為，較之嚴子陵更顯天高地闊，堪為千秋風范。他的風范，像山一樣高聳；他的聲譽，如水一般長流。

“不為良相，便為良醫”

宋太宗端拱二年八月丁丑日，范仲淹生于徐州節度掌書記官舍。范仲淹先祖是唐朝宰相范履冰，世居邠州。范仲淹高祖范隋，唐懿宗時渡江南下，任麗水縣丞，時逢中原兵亂，遂定居吳縣（今江蘇蘇州）。五代時，曾祖和祖父均仕吳越，父親范墉早年亦在吳越為官。宋朝建立后，范墉追隨吳越王錢俶歸降宋朝。

淳化元年，范墉因病卒于任所，范仲淹母親謝氏貧困無依，只得抱著襁褓中的他改嫁淄州長山（今山東省鄒平縣長山鎮）進士朱文翰，范仲淹改從其姓，取名朱說。范仲淹從小讀書特別勤勉，從不以為苦。他到淄州醴泉寺求學，“劃粥割齏”的典故記錄了當時的情形：他把自己關在山洞里，通宵達旦看書。為了解決吃飯問題，他每天晚上用糙米煮好一盆稀飯，等第二天早上凝成凍后，劃成四塊，早上吃兩塊，晚上吃兩塊，沒有菜，就切一些腌菜下飯。就這樣堅持三年，范仲淹讀完了寺院里所有的書。

寺中的書籍不能滿足范仲淹的需要，加上他偶然得知自己的身世，毅然決定離開朱家，負琴攜劍，徒步他鄉求學。路遇算命先生，他抽簽占卜，問自己將來能否當宰相，結果抽出的簽是“不允”。范仲淹再一次抽簽，并祈禱說：“不為良相，便為良醫。”結果抽出的簽依舊是“不允”。范仲淹黯然嘆息道：“大丈夫立于天地間，卻不能造福百姓，可悲啊！”算命先生奇怪地問：“剛才你還想要當宰相，怎么一下子就落到想當醫生呢？”范仲淹回答：“人生在世，唯有宰相和醫生是最能造福百姓的。既然當不了宰相，那么身在民間而能造福蒼生的最好選擇，就是當一名良醫。”

范仲淹日夜兼程，抵達當時的四大書院之一——應天府書院。他通過測試，可以在書院免費就學。他十分珍惜這次機會，晝夜不息地攻讀。一個生活優裕的同學看他常年吃粥，便送了一些美食給他。他竟一口不嘗，聽任佳肴發霉。同學怪罪起來，他長揖致謝：“我已安于劃粥割齏的生活，擔心享受了美食，日后就咽不下粥和咸菜了。”同學對他肅然起敬。

有一回，宋真宗率領百官到亳州朝拜太清宮。浩浩蕩蕩的車馬路過應天府，人們爭先恐后去看皇帝，唯獨范仲淹閉門不出，埋頭讀書。同學跑來勸他：“快去看，這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千萬不要錯過！”他頭也不抬，說道：“將來再見也不遲。”

在宋真宗朝拜太清宮后的第二年，26歲的范仲淹進士及第，參加御試時，第一次面見了宋真宗。

泰州治堰，執教興學

范仲淹在考中進士后不久，被任命為廣德軍司理參軍，掌管訟獄、案件事宜，官居九品。他到任后第一件事，就是把母親接來奉養。天禧元年，范仲淹因治獄廉平、剛正不阿，升為文林郎、集慶軍節度推官。隨后他歸宗復姓，恢復范仲淹之名。

天禧五年，范仲淹被調到了泰州海陵西溪（今江蘇省東臺市附近），領了鹽倉監官這樣一個閑差。起初，他不免有些疏懶，曾飲宴自嘲：“卑犧曾未托椅梧，敢議雄心萬里途！蒙叟自當齊黑白，于牟何必怨江湖，一醉一吟疏懶甚，溪人能信解嘲無？”在惆悵了一些時日后，他發現，當地海堤已經坍圮不堪，不僅鹽場亭灶失去屏障，而且廣闊的農田民宅也屢受海濤威脅。遇上大海潮汐，甚至水淹泰州城，成千上萬災民流離失所，官府鹽產與租賦都蒙受損失。為此，范仲淹上書江淮漕運張綸，痛陳海堤利害，建議在通州、泰州、楚州、海州沿海，重修一道堅固的捍海堤堰。張綸慨然贊同，并奏請朝廷，調范仲淹作興化縣令，全面負責治堰。

范仲淹率領來自四個州的數萬民夫，奔赴海濱。治堰工程開始不久，便遇上夾雪的暴風，接著又是一場大海潮，吞噬了一百多名民夫。一部分官員認為這是天意，堤不可成，主張取締原議，徹底停工。事情報到京師，朝臣躊躇不定，范仲淹卻不為所動。為了穩定軍心，他每天身先士卒地堅守在治堰工地上。經過一年多的努力，一條綿延百里的長堤最終橫亙在黃海灘頭。鹽場和農田的生產從此有了保障，往年受災流亡的數千鹽戶和農戶也都扶老攜幼地返回了家園。興化縣的鄉民給范仲淹建了祠堂，以示感謝。

因治堰有功，范仲淹被調入京師，任大理寺丞。就在他躊躇滿志地準備大干一場的時候，母親謝氏病故了。他回到應天府，給母親服喪。

當時的應天府留守官晏殊十分欣賞范仲淹的才情學識，邀請他主持應天府書院的教務。范仲淹慨然領命。范仲淹住進學校，督導諸生讀書。每當給諸生命題作賦，必定先作一篇，以掌握試題難度和著筆重點，使諸生寫作水平迅速得到提高。應天府書院的學風從此煥然一新，前來求學的人絡繹不絕。范仲淹熱誠接待這些迢迢而來的學子，孜孜不倦地為他們講授，有時還拿出自己的俸祿資助一些貧寒學子，以致自己家中窘迫不堪。一次，游學乞討的孫復前來，范仲淹即刻送他一千文錢。過了一年，孫復又至，范仲淹問他為何匆匆奔討，不坐下來靜心讀書。孫復悲戚地說：“家有老母，難以贍養。若每天有一百文的固定收入，便足夠使用。”范仲淹對他說：“聽語氣，你不像乞客。待我幫你在本書院找個職事，可供養老人。你能安心治學嗎？”從此，孫復便跟隨范仲淹攻讀《春秋》。

十年之后，朝野上下都在傳有位姓孫的學者正在泰山廣聚生徒，教授《春秋》，就連很多成名的學人也愿意拜他為師。這位學者便是孫復。范仲淹感慨地說：“貧困實在是一種可怕的災難。倘若他一直以乞討為生，就是再有才華，也會被埋沒。”除了孫復以外，范仲淹還幫助過很多著名的學者，如胡璦、張載、石介等人。他或聘請他們到自己的管界主持教務，或薦舉他們出任朝廷的學官，或指點他們走上治學之路。從海陵到高郵，從蘇州到邠州，范仲淹每到一處，都會先問當地的辦學情況。后來，他當了參知政事，更是下令讓所有州縣都要興辦學堂。

“寧鳴而死，不默而生！”

天圣六年，范仲淹服喪期滿。這時，晏殊已到京中任職，經過晏殊的推薦，范仲淹回京后升任秘閣校理（正五品）。秘閣設在宮中，秘閣校理主要負責皇家圖書整理，實際上是皇帝的文學侍從，不但可以經常見到皇帝，還能聽到一些朝廷機密，很多閣老之前都曾擔任過這個官職。范仲淹到任以后，發現仁宗皇帝雖然已經20歲了，但朝中的大權還掌握在劉太后手中。而且，他還聽說這年的冬至，仁宗要率百官在朝堂之上給太后祝壽。他立刻給仁宗寫了一道奏折，對這一計劃提出批評，“皇帝有事奉親長之道，但沒有為臣之禮；如果要盡孝心，于內宮行家人禮儀即可，若與百官朝拜太后，有損皇上威嚴”，諫言仁宗放棄朝拜事宜。上疏奏報內廷，沒有獲得答復。范仲淹又上書劉太后，請求還政仁宗。奏書入宮，再次石沉大海。

晏殊得知范仲淹上疏，大驚失色，批評他過于輕率，不僅有礙自己的仕途，還會連累舉薦之人。范仲淹據理力爭，并回復了一封長信（《上資政晏侍郎書》），詳述自己做法的緣由，申明自己的政治立場：“侍奉皇上當危言危行，絕不遜言遜行、阿諛奉承，有益于朝廷社稷之事，必定秉公直言，雖有殺身之禍也在所不惜。”晏殊無言答對。幾天后，范仲淹被發配到了河中府（今山西省永濟縣一帶），當了一名通判。當時，秘閣的僚友都來為他舉酒餞別：“范君此行，極為光耀啊！”

范仲淹雖“處江湖之遠”，不改憂國憂民本色，在此期間，他仍多次上疏議政。朝廷欲興建太一宮和洪福院，范仲淹認為“大興土木，勞民傷財”，建議停工；在吏治方面，范仲淹主張削減郡縣、精簡官吏，并多次上書陳述中央直接降敕授官的危害，認為“不是太平治世的政策”；又建議朝廷不可罷免職田，認為“官吏衣食不足，廉者復濁，何以致化”。范仲淹的這些上疏雖未被朝廷采納，但其一片忠心打動了仁宗。

明道二年，劉太后駕崩，仁宗親政，召范仲淹入京，拜為右司諫——專門評議朝事的言官。時群臣多議劉太后垂簾時為政之失，范仲淹卻認為劉太后雖秉政多年，但亦有養護仁宗之功，建議朝廷掩飾劉太后過失，成全其美德。仁宗采納，詔令朝廷內外不得擅自議論太后之事。仁宗因劉太后新亡，欲立楊太妃為皇太后，參與軍國大事。范仲淹認為頻立太后，有皇帝不能親政之嫌。仁宗采納，罷黜太后冊名，但稱謂不改。

七月，京東和江淮一帶大旱，又鬧蝗災。為了安定民心，范仲淹奏請仁宗馬上派員前去賑災，但是仁宗沒有馬上著手處理此事。他便又上一表，質問仁宗：“如果宮廷之中半日停食，陛下該當如何？”仁宗驚悟，于是讓范仲淹前去賑災。范仲淹很快處理完賑災之事，歸來時特地帶了幾把災民充饑的野草送給仁宗和宮眷，以警示六宮貴戚戒除驕奢之風。

這年冬，郭皇后誤傷仁宗，宰相呂夷簡因與郭皇后不和，遂協同內侍閻文應、范諷等人，力主廢后。消息傳出，群臣議論紛紛，都認為廢后不合適，范仲淹也向皇帝進言。因呂夷簡事先令有司（官吏名）不得接受臺諫章疏，疏入內廷不得奏。范仲淹遂與御史中丞孔道輔、侍御史蔣堂、段少連等十余人跪伏垂拱殿外，請求召見。仁宗不見，派呂夷簡出來解釋。范仲淹等與之當庭辯論，呂夷簡理屈詞窮，無以為對。

第二天，范仲淹與眾人商議，打算早朝之后將百官留下，再次與宰相諫爭。但很快，朝廷詔書下達，外放范仲淹知睦州，孔道輔等人也或貶或罰，無一幸免。河陽簽判富弼上書仁宗，建議詔還范仲淹入京，以開言路，未得批復。京城官員聞訊，又一次來送別范仲淹，大聲贊揚他：“范君此行，愈為光耀！”

景祐元年，范仲淹調知蘇州。他辟所居南園之地，興建郡學。時蘇州發生水災，范仲淹命令民眾疏通五條河渠，興修水利，導引太湖水流入大海。次年，因治水有功，范仲淹被調回京師，判國子監，很快又轉升為吏部員外郎、權知開封府。范仲淹在京城大力整頓官僚機構，剔除弊政，開封府“肅然稱治”，時稱“朝廷無憂有范君，京師無事有希文”。

景祐三年，范仲淹因不滿呂夷簡把持朝政，培植黨羽，任用親信，向仁宗進獻《百官圖》，對宰相用人制度提出尖銳批評，勸說仁宗制定制度、親自掌握官吏升遷之事。呂夷簡不甘示弱，反譏范仲淹迂腐，誣蔑范仲淹“越職言事、勾結朋黨、離間君臣”。范仲淹連上四章，論斥呂夷簡狡詐，因言辭激烈，遂被罷黜，改知饒州。范仲淹被貶出京，無人敢送別，只有龍圖閣直學士李纮、集賢校理王質出郊餞行，他們嘖嘖稱贊：“范君此行，尤為光耀！”范仲淹聽罷大笑道：“仲淹前后已是三光了，下次如再送我，請備一只整羊，作為祭吧！”

“三光”之后，在饒州附近做縣令的詩友梅堯臣寄了一首《靈烏賦》給范仲淹，告誡他：君在朝中屢次直言，都被當作烏鴉不祥的叫聲，愿君此后緘默不語，少管閑事，可保平安，可蔭妻子。剛直不阿的范仲淹立即回了一首《靈烏賦》，表示：“寧鳴而死，不默而生！”

在之后的幾年當中，范仲淹又先后被調為潤州（今江蘇鎮江一帶）知府和越州（今浙江紹興一帶）知府。

“小范老子胸有十萬甲兵！”

寶元元年，原稱臣于宋的西北黨項族首領李元昊稱帝，建國號大夏（史稱西夏），與宋朝的關系正式破裂。次年，為逼迫宋朝承認西夏的地位，李元昊率兵進犯宋境，于三川口之戰大敗宋軍，集兵于延州城下，準備攻城。消息傳至京師，朝野震驚。

康定元年三月，因邊事吃緊，仁宗以范仲淹眾望所歸，召回京師，擔任天章閣待制、知永興軍。七月，升為龍圖閣直學士，與韓琦一同任陜西經略安撫副使，擔任安撫使夏竦的副手。八月，范仲淹兼知延州。

范仲淹到任后，更改軍隊舊制，分部訓練，輪流御敵。范仲淹在檢閱州兵馬后得一萬八千人，分為六部，每部置一將，加強訓練，根據敵之寡眾分別出戰。此后，他派兵相繼奪回塞門諸寨，修復已破蕩的金明寨、萬安城等。

九月，范仲淹遣將軍任福破白豹城（今甘肅華池東北處），迫使入侵保安軍（今陜西志丹）、鎮戎軍（今寧夏固原）的西夏軍撤兵。又派狄青等攻取西界蘆子平，種世衡興筑青澗城（在延州北），營田實邊。十月，遣朱觀等襲破西夏洪州界郭壁等十余寨。同時修筑青澗城和鄜城，作為軍事基地，節省邊費。仁宗為這支軍隊賜名康定軍。

十二月，朝廷采納韓琦、尹洙之策，下詔在次年正月上旬，由涇原、鄜延兩路同時出兵，大舉伐夏，但范仲淹與在朝中的杜衍、歐陽修等皆認為條件不成熟，主張積極防御，尋覓戰機，小規模出擊。范仲淹在戍邊西北期間，逐漸培養出狄青、種世衡、郭逵等有才干的將領，其他如張亢、王信、范恪、周美等，也是范仲淹拔擢的。

康定二年正月，仁宗詔命陜西各路軍討伐西夏，范仲淹上疏，建議加強邊防守備，徐圖西夏，仁宗采納。范仲淹又奏請修筑承平、永平等要塞，把十二座舊要塞改建為城，以使流亡百姓和羌族回歸。

二月，李元昊進兵渭州（今甘肅平涼），仁宗批準夏竦的反攻計劃，韓琦命尹洙謁見范仲淹，聯絡同時發兵。范仲淹認為反攻時機尚未成熟，堅持不從。韓琦勸說范仲淹：“大凡用兵，先得置勝負于度外。”范仲淹回復：“大軍一動就是千萬人的性命，怎敢置之度外？”

韓琦派環慶路副都部署任福率兵出擊，西夏軍受挫撤退，任福下令急追，追至西夏境六盤山麓，于好水川遇伏被圍，任福等將領陣亡，折兵萬余。四月，仁宗降夏竦為豪州通判，范仲淹為戶部員外郎、知耀州，職責不變。

五月，范仲淹改知慶州，兼環慶路都部署司事。李元昊起兵時，曾聯絡羌族，約定環慶路酋長六百余人為其向導。范仲淹到任后，即以朝廷名義犒賞羌族各部，與之簽訂條約，嚴明賞罰，羌族遂脫離西夏，為宋效力。為進一步穩固邊防，范仲淹又修筑大順城，遏止白豹城、金湯城一帶的西夏軍進犯；同時，修葺細腰、胡蘆等軍塞，切斷敵軍通路，使明珠、滅臧兩部族安心歸附宋朝。

慶歷二年閏九月，李元昊分兵兩路，再次大舉攻宋。涇原路經略安撫招討使王沿獲知夏軍來攻，命副使葛懷敏率軍阻擊，進抵定川寨。宋夏會戰，宋軍大敗，葛懷敏與部將等十六人戰死，喪師近萬人。李元昊獲勝后，揮師南下，進逼潘原，關中震動。十月，范仲淹親率六千軍隊，從邠州、涇州出發前來援救，西夏軍隊撤出邊塞。開始，定川戰敗的消息傳到朝廷，仁宗手按地圖對左右侍臣說：“若仲淹出援，吾無憂矣。”范仲淹援兵的奏報一到，仁宗大喜道：“吾固知仲淹可用也。”仁宗非常欣賞范仲淹的軍事才能，加封其為樞密直學士、右諫議大夫，任鄜延路都部署、經略安撫招討使。

十一月，仁宗采納范仲淹建議，恢復設置陜西路安撫使、經略使、招討使，讓范仲淹、韓琦、龐籍分領職事。范仲淹與韓琦在涇州設置官第，讓文彥博、滕宗諒（字子京）、張亢分掌秦州、慶州、渭州。范仲淹為將帥，號令清楚，愛護士兵，對于前來歸附的各部羌人誠懇接納、信任不疑。至李元昊向北宋稱臣為止，西夏軍隊不敢輕易侵犯他所統轄的地區。西北邊陲謠曰：“軍中有一范，西賊聞之驚破膽。”夏人稱范仲淹為“小范老子”，認為“小范老子胸有十萬甲兵！”

推行慶歷新政，開北宋改革風氣之先

自對西夏用兵以來，宋朝的軍費開支迅速增多。百姓負擔日漸沉重，導致各地反抗朝廷的農民起義不斷。慶歷三年，仁宗看到邊關局勢已經好轉，于是一紙詔書，將西線的三名統帥——夏竦、韓琦和范仲淹，一并調回京師，分別任命為大宋最高軍事機關樞密院的正副長官；同時擴大了言官編制，并親自任命了四名言官——歐陽修、余靖、王素和蔡襄，史稱“四諫”。六月，諫官上言范仲淹有宰相之才，仁宗欲拜為他參知政事（相當于副宰相），范仲淹推辭不就；八月，仁宗罷免副相王舉正，再拜范仲淹為參知政事。

為減輕百姓負擔，穩定朝廷局勢，是年九月，仁宗催促范仲淹等人拿出改革措施。范仲淹、富弼、韓琦等人連夜起草了一個改革方案。特別是范仲淹，認真總結了他從政以來醞釀已久的改革思想，并很快給仁宗呈上了其著名的新政綱領《答手詔條陳十事》，提出了十項改革主張，其主要內容有：

一、明黜陟，即嚴明官吏升降制度。凡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因循茍且、無所作為的官員都不得提拔，甚至要被罷官。

二、抑僥幸，即嚴限大官的恩蔭特權。當時，一個大官每年都有一個自薦其子弟充任京官的機會，因此一個學士以上的官員，經過二十年，一家兄弟子孫就幾乎都成為官員。這不僅增加了國家的開支，也容易造成相互包庇、結黨營私的惡果。

三、精貢舉，即嚴格貢舉制度。

四、擇長官，即嚴格監察制度。

五、均公田。公田，即職田，是北宋地方官的定額收入之一，但分配往往高低不均，所以要重新計量一下官員們的職田收入。

六、厚農桑，即重視農桑等生產事業。要求各級政府都要興修水利，并制定一套獎勵辦法。

七、修武備，即整治軍備。

八、推恩信，即落實朝廷的各種恩惠政策。凡有執行不力者，都將受到重處。

九、重命令，即要嚴肅對待和慎重發布朝廷號令。

十、減徭役，即減輕人民負擔。

范仲淹的《答手詔條陳十事》得到仁宗和朝中一批官員的贊同。于是，朝廷頒詔，逐條予以實施，并向各路府州縣廣派監察使、巡視使，檢查新政的執行情況，史稱慶歷新政。

在新政實施的短短幾個月間，宋朝的政治局面呈現出了新貌：官僚機構開始精簡；以往憑家世做官的子弟，受到重重限制；昔日單憑資歷而無真才實學晉升的官員，日子越來越難過，有特殊才干的人得到了破格提拔；科舉中，也突出了實用議論文的考核；全國普遍辦起了學校……

范仲淹還主張，改變中央機關多元領導和虛職分權的體制，認真擴大宰臣的實權，以提高行政效率。為了撤換地方上不稱職的長官，他又派出了許多按察使，分赴各地。按察匯報一到，不合格官員的姓名就會從班簿上勾掉。富弼看到范仲淹一手舉簿、一手執筆，儼然無情的閻羅判官，便和他開玩笑道：“你這大筆一勾，可就有一家人要哭了！”范仲淹嚴肅地回答：“一家人哭，總比幾個州縣的人哭好！”

通常來說，任何一項改革都會觸犯一些既得利益集團。大批守舊派官僚開始反擊。御史臺的官員中，已有人抨擊某些按察使“假公濟私”，范仲淹留在邊防線上的幾員部將也遭到秘密調查。慶歷四年仲夏時節，臺官們忽然聲稱破獲了一起謀逆大案。該案直接涉及了一些改革的中堅力量。此案一興，頓時流言四起，范仲淹也受到了牽連。仁宗雖然對這件事未必信其有，但看到反對革新的勢力這么強大，也開始動搖了。

這時，宋、夏已正式議和，國內的政治危機也基本消除，仁宗對于改革之事也就逐漸失了興趣。不久，富弼為了避嫌，自請出使邊地；范仲淹亦去了河東與陜西視察。改革一事遂被擱置。

原本就是附和新政的宰相章得象和副相賈昌朝，一見新政受挫，遂搖身一變成了保守派。當范仲淹、富弼離京后，更索性與保守勢力聯手，對一干革新人物落井下石，大有一網打盡之勢。

慶歷五年，仁宗下詔廢棄了一切改革措施，范仲淹和富弼都被撤去軍政要職。慶歷新政就這樣在保守派的打壓下，轉瞬之間付諸流水。其后，范仲淹又被調任那州（今陜西彬縣）知州。這年冬天，已經56歲的范仲淹因無法忍受西北邊地寒冷的氣候，向朝廷提出了改任鄧州（今河南省鄧州市）知州的申請，仁宗念及他抗擊西夏的功勞，最終批準了他的請求。此時，改革派人物富弼被貶到了青州（今山東益都）任知州，歐陽修被貶到了滁州（今安徽省滁州市）任知州，滕宗諒被貶到了岳州（今湖南岳陽）任知府，尹洙更是被流放到筠州（今江西高安），飽受地方官的凌辱。

慶歷新政雖只推行一年多時間，卻開北宋改革風氣之先，成為王安石“熙寧變法”的前奏。

“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

范仲淹知鄧州后，主持修建了位于鄧州東南隅的“百花洲”“春風堂”和“藍秀亭”等建筑，把過去達官貴人的休閑之地，逐步改造成環境幽雅、風景宜人的育人場所。范仲淹閑暇時到書院講學，鄧州文運大振。

慶歷八年，朝廷詔命范仲淹調任知荊南府，鄧州百姓依依不舍，攀車臥轍，跪乞范仲淹繼續留任鄧州。范仲淹奏請朝廷，得以留任。范仲淹在鄧州為政期間，百姓安居樂業，豐衣足食，其傳世名篇《岳陽樓記》及許多詩文均寫于此，不僅留下了卓越的政績，還留下了“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的千古名句。

慶歷六年九月十五日，范仲淹收到好友滕宗諒從岳州送來的一信并一圖，畫的是新落成的岳陽樓，希望他能為之寫一篇記。滕宗諒與范仲淹是同年進士，又在泰州任上和西北前線共過事，是慶歷新政的積極推行者。滕宗諒的一生也很坎坷，他敢作敢為，總想干一番事，卻常招人忌，甚至被陷害。

西北戰事吃緊時，滕宗諒在邊防效力，知涇州。他招兵買馬，犒賞將士，重振旗鼓。范仲淹讓他兼知慶州，亦治理得井井有條，卻有人告他挪用公款十五萬貫。仁宗大怒，要查辦。但很快查明，這十五萬貫錢，犒賞用了三千貫，其他皆用于軍餉。而這三千貫的使用也沒有超出地方官的權力規定范圍，但是朝中的守舊派咬住不放，乘機大做文章。范仲淹激憤地說，朝廷看不到邊防將士的辛苦和功勞，任某些人捕風捉影，加以陷害，這必讓將士寒心，邊防不穩。他力保滕宗諒無大過，如有事甘愿同受處分。這樣，滕宗諒才沒有被撤職。

慶歷新政后，滕宗諒雖被貶岳州，但仍懷憂國之心，政績顯著，又重修名樓。范仲淹看罷信，將圖掛在堂前，只見一樓高聳，萬頃碧波。胸中不由翻江倒海，那西北的風沙，東海的波濤，朝中的爭斗，饑民的眼淚，金戈鐵馬，閣中書卷……一起浮現到眼前。他心中萬分激動，挑燈對圖，凝神靜思，片刻一篇368字的《岳陽樓記》墨透紙背。他把自己奮斗一生的做人標準和政治理想提煉為“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文章雖寫岳陽樓，實則寫他自己的一生。

深深的友誼加上愛國的忠誠成就了《岳陽樓記》。可以說，《岳陽樓記》既是范仲淹心憂天下的外在表達，也是他與滕宗諒君子之交的意外收獲。

開設義莊恤宗族，“以工代賑”惠災民

范仲淹顯貴后，有人勸他在洛陽等大城市購置田宅，這是當時功成名就的士大夫們通常做的事，不過被范仲淹拒絕了，范仲淹說：“人茍有道義之樂，形骸可外，況居室乎？”他還曾說：“若獨享富貴而不恤宗族，異日何以見祖宗于地下，今何顏以入家廟乎？”

范仲淹“天性喜施與，人有急必濟之，不計家用有無”，他生性節儉，但對別人向來大方，《宋史》說范仲淹“雖貴，非賓客不重肉；妻子衣食，僅能自充”，而每看到族人、親友遇到困難時，則不遺余力地給予幫助。皇祐元年，范仲淹知杭州，距他的老家吳縣很近，范仲淹與族人的來往更為密切。就在這段時間，范仲淹與胞兄范仲溫等人商量，用自己為官以來積攢下來的錢在吳縣購買了好田，“以歲給宗族，雖至貧者，不復有寒餒之憂”。以這些義田為基礎，范仲淹在家鄉創辦了著名的范氏義莊。

除本族的人，鄉里、外姻、親戚中有貧困或遇到急難而不能度日的，經族內商議也可給予酌量救濟。此外，范仲淹還創辦了義學，教育本族子弟，并十分看重對族人子弟的文化教育和道德教化。這些做法使得范氏家族在之后數百年里長盛不衰，吳縣的范氏也從最初不足百口，逐漸繁衍成一個影響廣泛的大家族。

皇祐二年，吳州、兩浙路爆發大饑荒，杭州災情尤重。范仲淹下令散發米糧賑災，并鼓勵百姓儲備糧食。吳州民俗喜好賽舟，并且篤信佛教。范仲淹于是鼓勵百姓舉行劃船比賽，從春至夏當地百姓幾乎天天都扶老攜幼在湖邊爭看賽船。另外，范仲淹又召集各佛寺住持，對他們說：“饑歲荒年工錢最是低廉，正是寺院大興土木的大好時機。”于是各寺廟住持無不募工興建。他又募工興建官家谷倉及吏卒官舍，每天募集的工人多達一千。

此時，糧食價格上漲，一斗糧食要一百二十錢。范仲淹就把糧食的收購價格提升到了一斗糧食一百八十錢，大家都不明白他的做法。范仲淹命令部下沿江多張貼榜文，詳細描述了杭州饑荒的情況以及米價上漲的數目。商人們聽說后，爭先恐后地往杭州運糧。糧食聚到一起后，范仲淹就把價格降到原來的水平，百姓得以度過饑荒。

朝中臺諫官員彈劾范仲淹不體恤荒年財政困難，竟鼓勵百姓劃船競賽，在寺院大興土木，既勞民又傷財。范仲淹上奏解釋：“臣所以鼓勵百姓宴游湖上，寺院、官府大興土木，其用意正是借有余錢可花的百姓，嘉惠貧苦無依的窮民，使得靠出賣勞力生活的百姓，能依賴官府與民間所提供的工作機會生活，不致背井離鄉，餓死荒野。”這年大饑荒，只有杭州一帶的百姓沒有受到嚴重的災害影響。

舉賢任能

范仲淹善于識人用人，大力培養選拔棟梁之材。狄青擅長騎馬射箭，作戰經常親為先鋒，擔任延州指揮使時曾經經歷大小二十五次戰斗，八次被流箭射中。經略判官尹洙將狄青推薦給范仲淹說：“這是良將之才。”范仲淹認為狄青很出眾，對他非常看重，拿出《左傳》送給他說：“將不知古今，匹夫勇爾。”勉勵狄青要學古知今、了解歷史，不能當只有匹夫之勇的武夫。從此狄青“折節讀書，悉通秦漢以來將帥兵法，由是益知名”，后以武官任樞密使，多次擔當治亂平叛的重任，成為發于卒伍的一代名將。

范仲淹不僅有著識才辨人的獨到眼光，還有著知人善任的伯樂情懷。他因人而用、用得其所，使“有材者竭其力，有識者竭其謀”，讓朝中才俊發揮出最大潛能。《宋史》記述了范仲淹慧眼識張載的軼事。張載少年時，喜歡談兵論武，21歲時滿懷一腔熱血，寫成《邊議九條》，向當時任陜西經略安撫副使的范仲淹上書，陳述自己的見解和意見，打算聯合焦寅組織民團去奪回被西夏侵占的洮西失地。范仲淹與張載交談后“知其遠器”，如果去當將領實在屈才，于是對他說：“儒者自有名教可樂，何事于兵？”勸張載作為儒生一定可成大器。張載經過多年攻讀，成為理學創始人之一、關學創始人、一代大儒，與周敦頤、邵雍、程頤、程顥并稱“北宋五子”。

富弼少年時，好學且大度，范仲淹見到他后十分驚奇，說他是輔佐帝王之才，將他的文章拿給王曾、晏殊看，晏殊還將女兒嫁給他。宋仁宗恢復制科，范仲淹對富弼說：“你應當通過這種途徑進入仕途。”推舉他為茂才異等，授將作監丞、簽書河陽判官。富弼進入官場，此后成為一代名相。

范仲淹有識人之術，更有容人之量。范仲淹任杭州知府時，城中文武官員，大多得到過他的推薦，唯有蘇麟，因在外縣擔任巡檢，不在城里，未得提拔。于是，蘇麟向范仲淹獻詩一首，其中有兩句為：“近水樓臺先得月，向陽花木易逢春。”范仲淹理解他的心情，便為他寫了一封推舉信，后來蘇麟也得到升遷。

范仲淹選人用人一向注重人品而不拘小節。對有氣節才智的人，絕不會拘泥于瑣細的小事。他所選用的幕賓僚佐，都是一些被貶官而尚未復職的人員。有人覺得奇怪，范仲淹解釋道：“有才能而沒有過失的人，朝廷自然會任用他們。至于那些不幸受過處罰的可用之才，如不找機會起用他們，就要變成廢人了。”

寬厚仁愛，教子扶危

范仲淹為人寬厚仁愛。擔任邠州知州時，有一次他登樓飲酒，尚未舉杯，就看到幾個人披麻戴孝地營造葬具。范仲淹急忙派人詢問，得知是一名書生客死邠州，準備就近埋葬，但墓穴、棺材和治喪用具尚未制備。范仲淹聽后非常悲傷，立即撤去酒席，并贈以錢財，使其得辦喪事。

慶歷年間，張海（一說王倫）率領人馬攻打淮南，路過高郵，高郵知軍晁仲約料想無法抵擋，就昭示當地富人捐錢獻酒，前去慰勞，“盜寇”很高興，沒有施暴就離開了高郵。事情傳開后，朝廷非常憤怒，富弼提議處死晁仲約。

范仲淹說：“若郡縣兵力足以應戰或防守，遭遇賊兵不抵御而去賄賂，在法理上知軍必須處死。但實際情況是高郵兵力不足，根本沒有辦法抵抗或防守，這種情況下殺死知軍不是立法的本意。”仁宗聽后，接受范仲淹的意見，赦免了晁仲約。

范仲淹治理國家崇尚忠厚，勤政愛民，深得百姓愛戴。范仲淹戍邊西北時，邠州、慶州的百姓和眾多的羌部族，懸掛他的畫像以祭拜。范仲淹去世后，聞知消息的人無不扼腕嘆息，羌部族的數百首領放聲痛哭，并齋戒三日以后才離開。

范仲淹留下了千古名句“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不僅他自己是這樣做的，后人也是這樣做的。

有這樣一個小故事：一次，范仲淹讓次子范純仁到蘇州去往四川運麥子。范純仁回來時碰見了熟人石曼卿，得知他因逢親之喪，無錢運柩返鄉。范純仁將一船的麥子全部送給了石曼卿，助其得以還鄉。范純仁回到家中，因無法向父親交差，所以久久地站立在父親身旁。范仲淹問他：“你在蘇州遇到朋友了嗎？”范純仁回答：“路過丹陽時，碰到了石曼卿，他因親人喪事，沒錢運柩回鄉，而被困在那里。”范仲淹立刻說：“你為什么不把船上的麥子全部送給他呢？”范純仁回答：“我已經送給他了。”范仲淹聽后非常高興，夸獎他做得對。

范仲淹對自家人嚴格持儉，有時顯得不近人情。據史載，范純仁深知范家的習慣和家規，對婚禮大操大辦自然不敢妄想，大婚時打算買兩件稍微好些的衣服，這樣于父親、妻子兩邊都能說得過去。誰知范仲淹看過購置清單后立即板起了面孔，說道：“婚姻自然是人生大事，但這與節儉有什么矛盾？怎么可以借口人生大事而奢侈浪費呢？”父親的一番話說得范純仁滿面羞愧。由于范仲淹的堅持，范純仁的婚禮辦得十分簡樸。

范純仁后來官至宰相，《宋史》評價說：“純仁位過其父，而幾有父風。”范純仁性格平易寬厚，不以疾言厲色對待別人，但認為是符合道義之處必定堅持到底。從布衣到宰相，始終廉潔勤儉、關注民生，繼承了父親的品質。曾有親友來請教為人之道，范純仁說：“惟儉可以助廉，惟恕可以成德。”

范仲淹教導子女做人要正心修身，積德行善。范仲淹有四子：純祐、純仁、純禮、純粹，四個兒子皆德才兼備，當了朝廷重臣。長子范純佑十六歲隨父防御西夏，屢立戰功，是其得力助手；次子范純仁，在五十年的為官生涯中，恪盡職守；三子范純禮官至尚書右丞；四子范純粹官至戶部侍郎。受父親影響，他們均以清廉儉約著稱于世。

皇祐三年，范仲淹疾病纏身，自覺大限將至，便向仁宗呈《遺表》，說的仍是國家興衰之事，至于私事，他只字未提。次年，他在調任途中溘然長逝，享年63歲。

范仲淹沒有給子孫留下什么遺產，但其勤奮、正直，為國為民的精神激勵了一代又一代國人，而“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的品格也成為中華民族優秀品德的代表。★

（責編/黃夢怡 責校/陳小婷 來源/《山高水長范仲淹》，程應峰/文，《中國經濟報告》2017年第12期；《范仲淹的“倔脾氣”》，張勇/文，《共產黨員》2020年第23期；《范仲淹：不為良相，便為良醫》，佚名/文，《天津日報》2010年1月4日；《范仲淹的“三光”經歷：不畏權勢三次被貶謫》，陳魯民/文，《鄭州日報》2010年5月6日；《西夏頻襲擾北宋邊境 范仲淹“火線”辦教育》，孫雅彬/文，《北京青年報》2010年1月4日；《范仲淹是如何識人任才的》，王厚明/文，《月讀》2023年第1期；《范仲淹賑災“一流” “以工代賑”惠及災民》，師永平/文，《重慶晚報》2010年1月6日；《范仲淹的十大改革措施》，朱順成/文，《民生周刊》2013年第22期；《范仲淹裁撤庸官》，劉軍/文，《支部建設》2013年第9期；《范仲淹的憂慮》，吳錚強/文，《國學》2009年第10期；《范仲淹的慈善事業》，陳忠海/文，《中國發展觀察》2018年第18期；《范仲淹的實干精神》，劉立祥/文，《月讀》2019年第1期；《范仲淹教子重德行》，佚名/文，《科教新報》2020年第50期；《范仲淹家風可師》，王小梅/文，《月讀》2021年第1期；《〈岳陽樓記〉是怎樣寫成的》，梁衡/文，人民網2013年3月8日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