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季

剛到正月二十，就發現公園里的桃枝上冒出了花蕾，沒幾天，桃花就嘰嘰喳喳繁盛地鬧春了。我甚覺奇異，樹枝枯燥著，樹皮黝黑著、皸裂著，一副老成骨干的樣子，好像還沒有從冬里走出來，居然就開花了！如同一位老太太干瘦的臂膀上托著一個自己生養的嬌娃娃，咋看咋不相稱。然而，一枝枝、一串串、一點點，白中透紅的花瓣無所顧忌地張揚著，如一群稚氣未脫的娃娃聚在一起哈哈大笑。

我被感染得有些眩暈。

隨后去鄉下走動，發現殷紅的紅葉李花開了，粉紅的櫻花開了，甚至黃色的迎春花也開了，我頓然覺得，哦，已經是花季了。

俗話說：“紅花還得綠葉扶。”可為什么在北方大地，綠葉還沒長出來，花兒竟自顧自地開放了？是在率先為春繡著出征的花鞋，還是敢為人先地亮出驚艷的畫面，抑或為從冬天鉆出來的人們獻上襲人的芳香？那么姹紫，那么婀娜，那么招搖，如一群奇裝異服的少女掠過街市，讓人眼花繚亂。如此曼妙的情景，真正是花仙子的垂愛了。

忽一場小雨，風吹過，又見桃枝上的花瓣有少許委頓，禁不住吹打的，便獨自飄落于地。“花謝花飛花滿天，紅消香斷有誰憐？”林黛玉的葬花詞不免讓人傷感，真的有點兒憐花、惜花了。盛極而衰，大概是自然規律吧。

其實人也有花季，少男少女便是花蕾初綻，花氣如一只羽翼漸豐的燕子，凌空騰起，投入遼闊無垠的天空。而到壯年，猶如花季炙盛，人的成熟、穩重，終能修成正果，相傲于江湖。及至老矣，“花自飄零水自流”，似乎有些蒼涼了。

然而，人和花畢竟有些不同。“桃李明年能再發，明年閨中知有誰？”一語道破天機。花有輪回，年復一年花開花落，似乎是無窮無盡的，能驚世駭俗地美艷一回，也算完成了使命，待到來春再來登場，何憾之有？人的花季是只此一回的，開得好也罷，壞也罷，花落之后，便永遠歸于虛無了。當然人也沒有這么悲觀，在這個世界里，你可以不斷創造用綻放的心花，轉化成另一種春之美，營造出一個繁花似錦的永恒春天。

花季雖美，只有一時；人情之美，可葆一世。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