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善悠歌

張曉雪

一

春天的地圖上，嘉善是被細雨濡濕的一個小標點，有形于石頭、藤條和流水中苔蘚之沉默。希聲于鳥啼之合歡樹，蛙鳴之天空虛遠、稻子間。

我心向“善”，如晦暗的花朵期遇生命的向陽體，用一個下午跨長江，抵江南。一路江湖飄搖，在葳蕤的翠色中轉折，散盡了身體內的脆弱與萎頓，淘洗被塵埃堆積的碎屑和凡心，敢于在水鄉平原發出生長的請求。

二

多像春天里最后一簇返青的草木，一個轉折句，干旱的小葉槐落于此地，我就罔顧了自己的少，自己的單一。當過于單薄的葉片與過于和煦的風、過于豐盈的水相認，當作是我一直空著，等它們來私渡。

我借助風力，流水，像嘉善的綠，無節制地復制，想怎么綠就怎么綠，搖曳在微風中，綠成一種善意，一種率性，綠成洶涌的新思潮。

無備而來啊，仿佛是一念之間，就進入了闖蕩不盡的詞根素緣，我真的在劫難逃了。

三

嘉善真好啊，日影，幽林，翠竹，危石，垂枝下的泉水里，游魚搖動著迷人的尾鰭，一張畫圖美好而清晰。生活之詩正蓄勢待發，春天的善良總是見者有份——

雨滴鼓動寸土，春風賦閑而來。唯有湖岸低垂，粼粼波光反射在三官堂橋上，只見橋邊曬太陽的老人眼睛瞇成了一條線，誰也不知道他回到了哪個朝代。

嘉善真好啊，云輕輕，緩緩來又緩緩去，水澹澹忘記了自己。霧欲雨還是生煙全憑造化。古弄人家，折柳、插秧、種春風，緩慢如蟻，他們竟然不知道油膩膩的欲望，讓我多少有些別扭與陌生。

他們或許知道，那欲望的無限，演奏著喧嘩與躁動，若是不受控制，你我便會得寸進尺。嘉善，強調的是內心的情感教育啊，擁有置身于世外的施療味道，勸人凈化，導人向善，教人顧惜。

四

信仰善，必將得到神的贊美。嘉善有謙卑之心、向善之念，但不不急于表達慈愛。一陣風、一片藍是默默給你的。春天可以觀風，冬夜可以聽雪，溫柔的廊棚下，挪不動的戀人吻開了眸子的深情。在這里生兒育女吧，承古韻并傳之祖訓，大自然會給他們最柔軟的溫床。

嘉善有奇景異事，更有嘉善執念：星辰是免費，流水也是。開花結果，多幾分顏色和體面。石板長路啊，用孤獨輕叩連綿的雨滴，但人們仍愛這孤獨，并想叫上一個人一起走走。

五

夜宿嘉善，我們為重逢的喜悅而默默分食一塊八珍糕。我們誰也沒有說話，讓它為我們表達。我們誰也沒有說話，蜜梨、黃桃表達了濃度、寬度和深度。如此，嘉善情節就漫了上來，且沒有詞語可以限制。無邊的寂靜，備明月落腳，皆為善客流連。

仍是嘉善，曲水流觴，流不盡了凡、錢能訓的故事。有些人物，埋了也就埋了，從此陰陽相隔。有些人物埋了，旁邊的樹蔭變成暗綠色，是給后來者埋下的伏筆，給嘉善埋下的暗語，那是些硬邦邦的骨骼，用來敲打時間的聲音。

六

人世嘉善，街衢依河，清澈的鄉音召喚木船、艄公。瓦當、紫氣、大片的晚霞回應了這興味起伏的腔調。一切都是水到渠成，亦有意外的花朵側身涌過來。任鏡花水影，脈然外派，嘉善之水是獨一份的所在。

恍若溫良下的場景，嘉善春天的大門就這般打開著，打開著：麥田里汗水飽滿，顆粒飽滿，田歌、子夜歌被一群鳥放大。池塘邊蘆葦搖曳著君子之風。一眼望去，平原上蒜頭抽芽，菜心開花，濕潤的春日，足以安慰人生的薄涼。

是啊，春天的大門已擋不住我們熱切的目光，除去西園、種福堂、民居，還有多少窗口給我？還有多少石橋給我？還有多少古弄給我？還有多少花苞、果香尚沒有完成對嘉善的合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