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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來山人異聞錄①

2024-06-28 00:00:00[日]廣瀨正翻譯/羅亞星
科幻世界·譯文版 2024年4期

廣瀨正,1924年生于東京,日本著名科幻、推理作家。廣瀨正從青年時期開始就在《宇宙塵》等科幻愛好者雜志上發表作品,博得不少好評。他鐘情于“時間旅行”“時間悖論”等題材,創作了許多這一類型的科幻小說,《負零》即是其中的代表作,他也因此獲得了“被時間附身的作家”的別名。

2024年是廣瀨正誕辰一百周年,譯者羅亞星特別選取“時間旅行”主題小說一篇,獻給讀者。

常有那么些人喜歡顯擺:“像咱家這樣,三代都是本地的,那才能稱得上是正兒八經的江戶人呢。”

這種愛吹噓的,多半是住在淺草村左近的漁民子孫之流,這番話里,透出一股子根本沒有故鄉可言的自卑,著實可悲可嘆。

說起來,常在我公寓出入的洗衣店少掌柜,淺田常吉君,正是一位三代老東京,正牌江戶人。不過,他本人對此事并未四處張揚。兩年前,我剛搬到這間公寓頭一天,他剛好騎著小摩托路過,懷著多一個新主顧的心思,順手幫我把行李搬到了二樓。那時他冒了一句:“介個火盆子,放在哪兒?”②一瞬間,我福至心靈,于是試探道:“你是東京人吧?”他將胸脯一挺,答道:“沒錯兒,我家祖祖輩輩都是土生土長的江戶人。”然后還一臉訝異,反問:“您是怎么知道的?”

自那以來,他便承包了我所有的衣物洗滌。不僅如此,常吉性格爽利,是個典型的江戶氣質的好小伙子,考慮到我一人獨居,他還順帶包辦了采買食材等一應雜務,對我來說可謂是方便至極。

那一天——準確地說,是昭和三十八年③二月二十七日下午,公寓樓下照舊傳來一輛破摩托停車的聲音,兩分鐘后,常吉便進了我的屋。

說起“江戶男兒”,人們總不免想到那些穿著傳統靛藍色工裝褲,打扮利落的小伙子。不過,常吉是個去年剛從私立大學畢業的年輕人,今天是藍牛仔褲、黑皮夾克的穿搭,和他自稱的當代爵士樂愛好者的身份非常吻合。

“久等。袖口有一點兒磨損,補好了哦。今天有什么吩咐?”

常吉快言快語,將裝著白襯衫的紙袋塞給端坐在桌前的我。

我說:“多謝。今天好像沒什么要郵寄的……辛苦你了。”

我話音未落,只見常吉拉開夾克拉鏈,伸手掏摸內袋,一面看著我的臉色,說:“那個……”

“不好意思,費用么,是不是可以寬限幾天?”我先發制人。

“不,不是那回事兒,您方便的時候就行。”常吉笑了,露出一口白牙,“我是想請老師您看看這份東西……”

盡管我只是個籍籍無名的窮小說家,常吉還是尊稱我為“老師”。

“是什么東西啊?”

我接過常吉手上的物事,擺在案頭。這是一束呈赤褐色,仿佛古代文書的東西。

“昨天我收拾佛龕的抽斗來著,結果發現了這東西,和帝釋天1的神符什么的堆在一塊兒。我問老爺子,他說是我死去的爺爺在大正年間大地震的時候,同祖先牌位一起救下來的。我問他上面寫的是啥,老爺子一臉茫然,好像頭一次曉得,字是用來認的……然后呢,我就翻開來,一瞧才發現,這字我也不認得……”

常吉一面說,一面挪到榻榻米上,將書簡展開給我看。

“喲,這還有一張畫兒呢。”我說。

書簡攤開在桌面上,寬約四十公分。其左側三分之一畫著一些圖樣。看起來好似一輛平板車,又好似一只籠子,怪模怪樣。

“這是什么啊?”

“唔……什么什么‘雛型’,二十分之一之圖。”

我念完圖左上角的文字,視線挪向了右側的文字。這書簡年深日久,蛀蟲毀傷不少,近一半難以辨識。文字龍飛鳳舞,有好些我也不認識。

我的目光停在了最后一行字。可以認出這么一句話:“常藏閣下,請如此……”

“這個常藏,”我抬頭望向常吉,“是不是你的祖上?”

“哎,在哪里?啊,這原來是個‘常’字啊。”

都上過大學的人了,竟然連自己名字里的字的草書體都不認識,現在的年輕人,可真不怎么靠得住。

“……應該是吧。我家老爺子叫常次,爺爺叫常五郎,代代都有一個常字……”

“這位常藏先生,說不定是個木匠什么的。”我打斷了他的話。

“您明鑒。”常吉說,“我家直到我爺爺這輩兒,都是做木匠的。家一直住在神田的旅籠町。我經常……”

“果不其然。你看,這肯定是給你的先祖常藏……”我指著圖樣,說道,“按圖施工用的委托書。”

“嗬……這么說,這就是下單的人嘍?”

常吉伸出手指,指著一行字的左下角。

那里排著四個字。和右側的文字一樣,筆走龍蛇,再加上是自己的簽名,飄逸程度更上一層樓,難以辨識。

“最上面這個,是不是‘東’字啊?”

“不,不是‘東’。嗯,好像是‘平’字的草書體。”

“原來是‘平’啊。下面這個字被蟲啃了。”

“放棄吧。第三個字應該是‘元’。然后……最后是個‘內’字。”

“這么說,此人叫平什么元內……這人是個武士吧。”

“唔……哎呀?”

“怎么了?”

“……不,可能是我想錯了。”我囁嚅道,“不是同一個元字。”

“啊?話說,這人要定做這么個東西,到底要干啥呢?會不會是某種‘龍吐水’1啊?”

盡管仍對那個人名念念不忘,我還是讀了讀右側的文字——也談不上讀,草草瀏覽而已。因為我認得的字屈指可數,而且,這是一篇沒有假名的漢文。我只能跳著認得幾個字:來、人、物、制車、機之類。內容似乎與圖樣上的器械有關。我轉念一想:常藏先生是位木匠,很可能并不識字,這份手記,更有可能是那位“平某元內”的備忘錄。

我說:“淺田君,這份書簡,能不能在我這兒擱一兩天?”

“哎,那倒是沒問題……”

“解讀內容可能得花點時間。另外我還想查點資料。有進展了,我馬上聯系你。”

三天后的下午,我給淺田洗衣店打了一個電話。

“我一回家,老爺子就說您來過電話了……那個,是讀懂了嗎?”

傍晚時分,常吉來了。

“唔,你先進來再說……關于書簡,當天晚上我就把能讀通的地方讀完了。然后前天、昨天,跑了上野和早稻田大學的圖書館,又去神田買了這幾本書來。”

我指指桌上的三本書。

“那……這些書,和這事兒有關系嗎?”常吉在桌旁落座,拿起書翻了翻。“《近代文學之展望》《蘭學事始》,還有《風來山人集》……這風來山人……啊,是了,是平賀源內2?”常吉嚷起來,“……欸?不過老師,這字不對吧?‘源內’是三點水的‘源’啊。”

我微微一笑:“一開始我也這么想。可查了之后才知道,‘源內’這兩個字,有時也會寫成‘元內’。”

“嗬!”常吉瞪圓了眼睛,說道,“那,果然還是……這么說,那份圖樣,就和靜電發生器一樣,是一份源內發明的機器設計圖嘍?那我家的先祖,豈不是相當于愛迪生的助手克呂西3?咱淺田家還真了不得啊。那,這臺機器到底是干什么用的?是不是還沒公之于世?”

“唔……關于這臺機器,我覺得相當的奇妙,自己都半信半疑……”

“……”

“下面呢,我說一下自己的研究成果,你也參詳參詳?”

常吉剛開口想說些什么,但立刻閉上嘴,點了點頭。

我點燃一支“新生”牌煙卷,拿起了桌上的筆記本。

“首先是關于源內的人生經歷。他的經歷不太為一般人所知,我查了查,著實是有趣。首先他的生辰,就不大明確。他去世于安永八年,也就是1779年12月18日,這肯定沒錯;但關于他去世的年齡,有說是57歲的,也有說是54歲的,還有說52歲、51歲的,眾說紛紜。所以按照這些年齡倒推,出生年份也有好幾個版本。”

“還有這回事……”

常吉的興趣似乎提起來了,湊近我的筆記本。

“呃,總而言之,18世紀20年代,源內在贊岐高松藩的志度浦4出生。通稱元內或是源內,字子彝,名國倫,學術上號鳩溪,寫戲作5時署名風來山人、天竺浪人、紙鳶堂,寫凈琉璃1作品時又叫福內鬼外……”

“嗐,還好不是上歷史課……他的名字我知道了,您繼續講吧。”

“寶歷二年——也就是1752年——源內奉藩主之命,赴長崎游學一年,繼而前往江戶。他學習了本草學,制作了磁針器,開始研究電學。寶歷七年,他拜入林榴岡2門下,但其目的并非儒學,而是一心鉆研本草。他還組織了好幾回物產展銷會。

“據杉田玄白3的《蘭學事始》一書記載,寶歷十一年,源內與玄白一同拜會了前來參謁江戶的荷蘭人克朗斯4,得贈蘭伯特·多登斯所作《生植本草》5等荷蘭洋書。但據源內自己記述,拜訪克朗斯,并得贈此書一事,發生于四年之后……可能是其中一人的記憶出了差錯。

“還是寶歷十一年,源內向高松藩提交《祿仕拜辭愿》,也就是辭職信。可能他不情愿被封建制度束縛吧,在當時的人看來,這番舉動不可謂不大膽。于是,在余下的人生中,源內一直保持著浪人的身份。

“次年,寶歷十二年,源內在江戶湯島舉辦了第二回物產展銷會。十三年他出版了詳解各地物產的圖鑒《物類品騭》,又受到賀茂真淵6的國學思想感召,投入其門下。同年,他還寫下《風流志道軒傳》《根南志具佐》,開始制作水平儀。

“次年,年號從寶歷變為明和元年,源內完成水平儀,還造出了火浣布,也就是石棉布。關于此事,他在次年出版的《火浣布略說》中做了記錄。按他本人的記錄,我剛才講的源內和玄白一同造訪克朗斯之事,也是在這一年發生的。”

我稍做停頓,伸手拿起放在桌上的那份書簡,說道:“而這份書簡,似乎也寫于同一年。你看,這里寫著呢,明和二年。”

“真的哎。”

我又拿起了筆記本:“接著,明和四年,源內給一個叫河津善藏的人寫了封信,內容頗耐人尋味。這封信收藏于早稻田大學圖書館,內容冗長至極,其中有這么一段話——他在自己的著作《火浣布略說》卷末也有提及:他有十幾部書稿,即將完成并出版,這是他當年之宏愿。而且他還夸口,假若這些著作問世,定能漂洋過海,令中國和西洋人都大驚失色。”

“嚯……然后呢?這些書出版了沒?”

“沒。為了籌集這筆出版費用,源內想到了開礦的點子,并投身于秩父礦山的生意,結果大虧一筆,老本都折得一干二凈。”

“太慘了。”

“但那是后話了。明和五年,源內造出了寒暑表,也就是現在的溫度計。他在《日本創制寒熱升降記》里記錄了此事。同年他還出版了《痿陰隱逸傳》和《神靈矢口渡》等作品。”

“啊?那又是啥……你講的那個‘痿陰’?”

“據說因為內容猥瑣下流,差點兒被禁止出版,但內容其實是談論歷史之大勢的,可以算是某種諷刺作品吧。”

“喔……”

“接著,源內在明和六年寫了《根無草后篇》,又經田沼意次1介紹,以荷語翻譯的身份去了長崎。三年后,也就是安永元年,他回到江戶,開始參與開礦。到了安永三年,秩父礦山事業失敗,源內的生活也日漸風雨飄搖。

“他寫了一些諷刺作品,諸如《放屁論》——"一本談屁的書,還有《風聞時評》等,都充滿了憤懣以及對俗世的痛罵,也飽含了自嘲。有人將他稱為‘狂文’的始祖。

“而到了安永五年,源內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錯,突然開始熱衷于復原靜電發生器。但這項成果并沒有得到世人的青睞。源內又寫了一本名叫《天狗骷髏鑒定緣起》的怪書,并于次年出版了《放屁論后篇》。

“總而言之,他的生活變得相當捉襟見肘,同時家里聚起了一幫不三不四的人物。到了安永八年十一月二十一日,他在家中殺死了兩個人。據資料記載,源內被收監后,于當年十二月十八日,病死于獄中。

“這,就是源內一輩子的大致情形了。”

常吉聽罷,眨巴了幾下眼睛。

“怎么講呢,總覺得這人挺倒霉的啊。那么大能耐,最后竟然落得如此下場……他沒有老婆嗎?”

“是啊,終身未婚。但好像有情人,一名叫芳澤國石的男子。”

“原來是個基佬啊。”

常吉露出一抹詭笑,我又抽出一支“新生”,叼在口中。

“老師,”常吉正色道,“明和二年,源內把這份書簡交給我家先祖,讓他造了件東西。后來,他在寫給那誰的信里說,假如自己的成果傳到外國,一定會震驚世界,對吧?”

我沒說話,打火點燃了煙卷。

“哎呀,老師,別賣關子了,快點兒告訴我吧。那份書簡上面到底寫的是什么?那個平板車一樣的東西,肯定是個了不得的機器,對不對?”

我沒有立刻回答,意味深長地看了常吉一眼,起身來到書架前。

我從書架上抽出兩本平裝翻譯書和一本雜志,拿回桌邊,問:“這幾本書,你有沒有讀過?”

常吉看了我一眼,接過書掃了一眼標題,說:“啊,這不是現在正流行的……但我最近比較忙,完全沒時間看書……”

常吉正要動手翻閱,我說道:“你先拿回去讀讀看。然后,我會進一步說明。”

常吉看著我,欲言又止。但他很快就恢復了江戶男兒的本色,干脆地應承:“明白了。”

他站起身說:“我回去就讀。今天一個晚上……哎,這么厚?恐怕得花上明天一整天吶。”

話音未落,常吉的身影已經消失在門外。

盡管常吉念過大學,但我估摸,按照如今年輕人的讀書速度,再怎么著也得花上兩天才能讀完。

出乎意料,第二天晚上,常吉就畢恭畢敬地把書拿回來了,還抱著一袋米餅。

“這幾本書,可太有趣啦。”常吉邊脫鞋邊說,“但是,這到底……”

“不忙,你先坐。”我說道,順手拾掇起寫到一半的稿紙,拿起桌上的那本《風來山人集》,“接著昨晚的話頭……這本集子里,收錄了源內的著作。”

“又是書啊?”常吉有氣無力地說。

他大概是熬夜讀書了,一雙眼睛紅得跟兔子似的。

“不,這本不用你讀。”我安撫道,“我會揀里面的重點講一講……這個集子里的第一篇,是寫于寶歷十三年的《根南志具佐》。當年六月發生了一起案子:‘市村座’劇場的花旦演員荻野八重桐,在乘舟游玩時溺水身亡。該作品是以本案為藍本創作的一部諷刺作品。這倒也罷了,后面的一篇,叫《風流志道軒傳》……”我翻動書頁,說道,“這篇也是源內寶歷十三年的作品。主人公叫志道軒,一個當年在淺草奧山一帶人氣頗高的說書人,全篇就是他在諸國游歷的話本……故事始于志道軒的青年時代,那時他叫做淺之進,遇到了一個自稱風來仙人的,給了他一把羽扇。這把羽扇是個貨真價實的寶貝,有了它,便可隨心所欲前往任何地方。淺之進用這把羽扇,去了居民身高有常人兩倍的巨人國,還去了居民身高只有一尺多的小人島。”

“欸?那不是有點像格列佛?”

“你說得沒錯,的確與《格列佛游記》有點雷同。喬納森·斯威夫特創作《格列佛游記》是1726年,確實先于源內的《風流志道軒傳》。可是,很難想象斯威夫特的這本書當年流傳到了日本。”

“……說得也是啊。”

“當然嘍,在《和漢三才圖會》1里,也出現過大人國和小人國之說,源內的靈感或許是從那里來的。這倒也不是重點……”我向后翻了幾頁,繼續道,“問題是這一段,寫的是淺之進在駿河臺的居所內,初試風來仙人贈予的寶扇……‘于是乎,彼揮動羽扇,南可見品川,北可見板橋,西能望四谷,東則遠眺千住之外,無不清晰了然,洞若指掌。更可聞虱子足音,螞蟻私語,方知羽扇之妙用。彼有心觀覽通年勝景,遂靜息凝神,心念初轉,景色旋即變幻,清風略帶寒意’……接下來,他記述了自元旦到大年夜,形形色色的江戶年節祭典。就這樣,淺之進在瞬息之間,目睹了江戶整整一年的事情。你看,這里寫了吧,‘淺之進挪開羽扇,乃知身仍在駿河臺書齋之內,灶上米飯未熟,益發感喟羽扇之妙’。”

常吉窺伺著我的臉色,看樣子,仍是不明就里。

“嗯,書就讀到這里。現在回頭看你那份書簡。”我合上書本,放在桌上,在常吉面前鋪開一張稿紙,“我把那份書簡上能讀懂的字,都抄了下來。”

我和常吉并肩而坐,面向稿紙。

……來……人……妙……代重寶……不能窺……也……物窮……往來天……自恣……似黃帝制車……龍骨……機巧輿……理……地乾坤……以……推……創……來……電理……刀尋段……反照……已……空……天地間……水……士氣……陽相激……文歷數……時有先后……過去……在未來……明和二年……忽……二百年后……是……隨……霸……哉

常吉緊盯稿紙,足足有兩分鐘沒眨巴眼睛。

終于,他抬起頭,看向我。接著掃了一眼昨天我借給他的書。

他回頭看向我,一副大氣都不敢出的驚駭模樣。我朝他點了點頭。

“老師,難不成……”常吉把憋了好幾秒的氣息,隨著問題一并吐出。

“難道還有其他解釋?”我平靜地說道,順手拿起了放在最上面的那本書——H.G.威爾斯的著作,《時間機器》。

兩人陷入短暫的沉默,我拆開常吉帶來的米餅包裝,拿出一塊,嚼了起來。

“那個,老師。”常吉沉思片刻,說道,“這里的明和二年,是西歷多少年啊?”

我早料到他會問這個問題。我咽下口中的米餅,說道:“是1765年。”

常吉掰了掰手指頭。緊接著,他大叫一聲:“欸!……源、源內難不成是去了二百年后的世界?按照他寫的,應該是這樣……”

“恐怕是了。”

“那就是1965年,后年。到了后年……那個,源內是在哪里搭乘時間機器的呢?”

我答道:“《風流志道軒傳》中提及,主人公住在駿河臺附近一個地勢略高的地方。淺之進在那里挪移羽扇觀景,而源內本人就住在神田,說不定,他就是在那一帶登上時間機器的。”

“……話說回來,所謂的時間機器,只能進行時間旅行,不能進行空間位移……”

常吉通讀了威爾斯的《時間機器》,海因萊因的《通往盛夏之門》,還有《科幻雜志》的“飛躍時間”特輯,儼然是個時間機器專家了。

“……等到后年,源內必定會在駿河臺現身。呃,我說得沒錯吧?”

“嗯。”我簡短地回應道。

“這簡直像天方夜譚一樣,我腦子還是轉不過來。”

“……”

“那個,老師,源內當真發明了時間機器嗎?假如源內真的去過兩百年后的世界……那就不該搞靜電發生器、寒暑表這種小打小鬧啊,他應該可以造——比方說電視、錄音機,還有照相機之類的吧?對了,就連原子彈,應該也不在話下吧?”

“別說傻話,”我笑道,“聽好,別說是源內了,換成你自己,現在去了江戶時代,你能不能不依賴旁人的幫助,造出電視機或者照相機?”

“欸?這話說得……我不大精通機械,也不懂電視機的原理。照相機嘛,我不知道膠卷怎么造,也不知道顯影液的成分……”

“源內和你一樣呀。雖然自稱物理學家,但是實際上他的物理學知識,還不如當今的初中生,光是瞧了一眼兩百年后的現代世界,根本無法將大量的知識搬運回去。”

“說得是啊,一點兒沒錯,確實、確實……”常吉感慨萬分,重新攤開了桌上的書簡,“老師你看,這玩意兒是不是有點兒像……現代汽車發明之前,外國曾經有過一種蒸汽機驅動的汽車吧?像不像?”

“是哦,可能這邊是個鍋爐……”

“那,肯定得燒點兒什么吧?老師,你覺得它的源動力是什么?”

“書簡上寫有‘電理’字樣,但我沒找到長得像電池的東西。保不準,這里是燒柴禾的……”

“老師!”常吉大叫一聲,“無論如何,這都是個大發現啊。早在18世紀,平賀源內就造出了時間機器……特大發明!諾貝爾獎的級別啊!”

“唔,是啊。”

“嗐,您還慢悠悠地說什么‘唔是啊’……”常吉唰地站起身,說,“我們去聯系報社吧!還要通知專家……對了,那個,這種事情,要向哪里匯報來著?應該是文部省1吧?”

常吉正要蹬上他那雙尖頭麂皮鞋,我招招手,攔住了他:“哎,常吉君,你冷靜一下。就算你去了報社,給他們看了這份書簡,他們也不會輕易相信的……”

常吉停下正在穿鞋的手,望向我手邊的書簡。看樣子,剛才他打算兩手空空就跑到報社去了。

“首先,必須找到權威學者給書簡做筆跡鑒定,證明這份東西確實出自源內之手。然后呢,再去找報社或者別的什么地方……不過就算如此,還是很難讓大家理解時間機器的概念。跟那些江戶文學專家,還有文部省衙門里的人掰扯時間機器,恐怕……”

常吉脫了鞋,轉身回來。

看起來他已經忘記了,昨天的自己也對時間機器一無所知。常吉在榻榻米上頹然坐倒:“這可是了不得的大發現啊。”

我說:“所以說啊,怎么跟文部省解釋,還得從長計議。我打算這兩天跑一趟早大圖書館,打聽打聽筆跡鑒定要怎么做。”

常吉本想給報社爆個獨家大新聞,結果空歡喜一場,看起來有些怏怏不樂。

我從櫥子里取出一只威士忌酒瓶。

“為慶祝源內發明時間機器,我們干一杯吧,如何?”

我知道常吉不吸煙,但挺好這一口的。

“贊成!”

常吉立刻眉開眼笑,拿玻璃杯去了。

別看常吉嚴重睡眠不足,卻越喝越精神。他一手拿酒杯,一手攤開書,邊查閱,邊做起筆記來。

他說:“老師,按照這本書的說法,源內好像也沒做過什么值得稱道的發明啊。靜電發生器,他做的不過是復原工作;而寒暑表,是他在克朗斯那里看到,然后依葫蘆畫瓢做出來的;而他寫的書呢,《根南志具佐》是真人真事改編,《志道軒傳》的點子也是別處借來的。看來,源內這人,好像沒什么獨創性啊。”

“是嗎。”我漫然應道,覺得自己的聲音無動于衷。酒勁兒上來,我有點困了。

“真是怪事。”

常吉繼續寫寫畫畫,我的醉眼愈發蒙眬。

“老師。”常吉的聲音遠遠飄來,“老師,我有個大發現。快醒醒。”

“哎……”

我睜開眼,發覺自己趴在桌子上,睡了過去。

只見剛才還剩半瓶的威士忌酒瓶已經空空如也,坐在桌子對面的常吉淹沒在了一大堆書和紙堆里。

“時間機器不是源內發明的。他的時間機器是別人給的!”常吉說道。

我晃了晃腦袋。腦子里咣咣作響。

“您稍等。”

常吉給我打來一杯水。我喝下去,感覺好了點。

“你剛才講什么?時間機器是誰給誰的?”我問。

“嗯……老師您抄下來的這張稿紙上,有‘……來……人……’這幾個字對吧?這會不會是風來仙人幾個字?然后,內容會不會是寫,這機器是風來仙人賜予的?”

“……唔,可這么一來,不就和《風流志道軒傳》里的羽扇一樣了?”

“就是啊。這本書里寫了,風來仙人的形象是‘面如冠玉,年不過三十許,黑發長須,目光清朗,威而不猛’。卷首語里也寫了‘該仙人多含源內自身之要素’,源內定是參考自身形象,創作了風來仙人。”

“……”

“話說白了,風來仙人,就是源內自己啊。這是個實際存在的人物。源內從自己的手上,得到了這臺時間機器……”

“欸?”

“昨天老師借給我的書里,不是寫了那么一種毫無責任心的時間機器么?啟動之后,向未來還是向過去,全看當時的運氣。我猜想,源內的這臺時間機器,也不那么完美。”

“此話怎講?”我坐直身子,緊盯著常吉。

“恐怕,機器發生了一些誤差吧。而且這種誤差不是幾個鐘頭、幾天這種級別的,而是更大幅度,以年為單位……我之所以這么說,是因為在源內的年表中有一些奇怪的出入。比方說,造訪克朗斯一事,在杉田玄白筆下發生于1761年,而在源內自己的記錄里則是1765年。而這兩個年份的正中間,也就是1763年開始,源內突然做了大量的工作。我覺得解謎的關竅一定就在其中,于是做了一些計算。假若機器的誤差是-2年,那所有的數字都能對上了。”

“……”

“也就是說,向未來……正數的方向,會發生-2年的誤差,而向過去……負數的方向也會發生2年的誤差。按照我的猜想,源內在1765年搭乘時間機器,向未來出發。而他返回原先的世界時,卻回到了1761年。于是,他在那里遇到了四年前的自己……”

“你說什么?”

我不由得正襟危坐起來。老實講,常吉所講的計算方法,我沒怎么聽懂,但很明顯,常吉在短短兩天之內,已經把時間機器的邏輯搞明白了。

“按照我這個推理,把源內做過的事按次序擺來看看好了。嗯,首先,從源內獲得時間機器開始。

“依我的推想,1761年春,位于江戶的源內府上,有一天突然出現了一個駕著板車的男人。源內必然大驚,詰問對方‘你是什么人’。對方自稱是風來仙人,并且介紹說,這板車是可以遨游時間的乘具。接著,他便很慷慨地將其送給了源內。

“源內還在驚愕不已,那人卻已消失不見。源內想用這臺仙人賜予的時間機器——當然了,他可能起了個別的名字——大顯身手一番,于是火速向藩主提交了辭職信,無官一身輕。接著,他便投入了時間旅行的準備工作。可是,時間機器出了故障。大概是因為一下穿越二百年的時間,負荷太大了吧。于是源內一邊寫《根南志具佐》之類的文章維持生計,一邊琢磨機器的修理方法。對了,說不定就是這段日子,源內受到風來仙人這個名字的啟發,給自己取了風來山人這個名號。

“1765年,源內好容易畫成了機器的復原圖,將其拿給我家先祖,木匠常藏師傅,拜托他進行修理。您看這里。這張圖紙上,有一部分筆畫比較粗吧?這肯定是需要修理的部分了……

“終于,源內坐上了修好的時間機器。此時是明和二年——1765年春天。他前往兩百年后的世界,觀覽一番之后,又踏上了歸途。

“源內平安回到了出發地,他剛從機器上下來,就撞見了自己。事出突然,對方沒有認出自己來。年輕的源內開口便問:‘你是什么人?’源內倉促之間,將自己‘風來山人’的名號脫口而出。年輕的源內看對方乘著一架古怪的轎子憑空出現,便想當然地以為,這是個叫‘風來’的仙人,于是誠惶誠恐,恭迎大駕。

“這時,年長的源內回憶起四年前自己的經歷,這才恍然悟到:原來當時的仙人竟是我自己!電光石火之間,源內敏銳地意識到:自己必須與當時的‘仙人’舉止保持一致——就像時間機器小說里常見的那樣。于是,他便和《風流志道軒傳》中仙人賜予淺之進寶扇一般,裝模作樣地解釋了一番機器的用法功能,將其送給了年輕的源內。讓他放棄這臺機器頗有點心疼,但若不如此,便會引發悖論,也是無可奈何。

“于是,自那一天開始,有兩個源內同時存在了四年之久。年長的源內對這一事實心知肚明,他肯定處處小心,避免與另一個自己在眾目睽睽之下碰面。假如他的某些活動傳入年輕版的自己耳中,說不定也會引起懷疑,但源內機智過人,定有辦法應對。

“然而,源內剛剛回到1761年,立馬和杉田玄白一起拜訪了克朗斯,這時他一不小心,在日記里寫下了自己時間線上的年號:明和二年。可實際上,按照玄白在《蘭學事始》中的記錄,理應是寶歷十一年。”

“唔唔。”我發出一聲悶哼。這推理實在太妙了。

“接下來呢,源內利用自己掌握的關于時間機器的知識,結合二百年后世界的見聞,寫下了《風流志道軒傳》,同時還制作了水平儀和石棉布。于是在寶歷十三年和明和元年,源內完成的工作令人目不暇接——因為有兩個源內在同時做事嘛。我估計,《物類品騭》和《根南志具佐》等出自年輕源內的手筆,而《志道軒傳》和各種器物的發明工作,則是時間旅行者源內完成的。到了明和二年,年輕的源內終于修復了時間機器,朝未來出發了。

“之后發生的事情,就和書上寫的一樣了。因為這個世界上只剩下一個源內了。他本打算就時間旅行理論著書立說,還計劃將從未來世界得來的大量知識寫下來震驚世界,卻沒籌集到足夠的資金,以失敗告終。

“源內一定對其他人提起過時間機器。可正如我剛才所言,當時的人甚至把靜電發生器當成魔術表演,想讓他們理解時間機器,其難度恐怕不下于說服文部省。更何況,他手邊還沒有機器的實物……”

“確實啊……總而言之,假如源內是回到了四年之前,那么,就可以解釋為什么源內的年齡在坊間流傳的說法不一了。畢竟中間重復了四年,加上當時算的是虛歲,而源內本人有時候又不小心講出自己的實際年齡,這才搞成一筆糊涂賬。”

“不僅如此,還有其他方面的證據哦。在《放屁論》和《放屁論后篇》里,源內寫到神武紀元的年號,但兩篇里都誤差了兩年。這也是他把自己搞糊涂的佐證之一。”

“嗬……”

我打開《風來山人集》,一翻之下,明白常吉所言非虛。

這時,常吉忽然說:“老師,您覺得,這臺時間機器到底是誰造的?”

“嗯,我想想,機器是源內從風來仙人手上獲贈的……可是,那位風來仙人,就是風來山人,也就是源內自己啊。而源內自己,又是從另一個風來,也就是另一個自己手上……”

“非常神奇,對不對?沒有人制造時間機器,機器只是在兩個源內之間傳來傳去。雖然中間他進行了一些修理……”

“是了,在科幻小說里有的。這叫閉環。”

我終于想起來這個詞,好歹保住了一點顏面。

“老師,您覺得我這個‘源內回到四年之前’的假說,有沒有道理?”常吉問道。

我盡力保持威嚴的神態,點評道:“嗯,還算可以。我心里也琢磨,覺得或許是這么回事兒。源內從1765年的世界啟程,本打算前往兩百年后,也就是1965年,但產生了-2年的誤差……啊!”

一剎那間,我也顧不上什么體面,驚叫出聲:“那、那豈不是,就是今年啊!1963年……!”

“呵,對呀。”

常吉不慌不忙,我氣不打一處來,喘著氣說道:“你剛剛不是說了嗎?源內是春季出發,又在春季返回的?”

“對,誤差似乎是以年為單位的。他回去之后,拜訪了克朗斯。源內在獲贈的《紅毛本草》這本書上寫下了‘明和二乙酉歲春三月得之’幾個字。”

“哎哎哎。”我情不自禁抬起了身子,“那豈不是要來不及了?今天都已經三月三號了啊!”

“老師,別亂噴唾沫星子啊,臟死了。那啥,他寫的三月,應該是舊歷三月吧,古時候嘛。”

“對哦,舊歷。”

我茫然坐倒在榻榻米上。若是舊歷,至少還有一個月的余裕。

但我轉念一想,源內也不見得是剛回去就拜會了克朗斯啊。

我急切地說:“那地點搞清楚了嗎?源內從自己的住處出發,又回到了原地,對吧?源內那時候住在哪里呢?”

“寶歷七年,源內是林榴岡的門生,那時他住在圣堂1。之后的記錄顯示,他搬到了神田白壁町后街,在那里住了至少七年,直到明和四年。”

“是嗎,神田白壁町。那機器就是從那里出發的嘍?”

我站起身,在書架上尋找東京都分區地圖冊,打算查一查。

常吉伸手制止了我:“地圖上找不到白壁町——剛才我也查過,現在已經沒有這個地名了。不過,這也不礙事。”

“什么?”

“哎,您先請坐。我有一個發現……從寶歷十一年起,到明和二年為止這四年間,世界上同時存在兩個源內。其中,大量寫書、制造機器,非常活躍的,反倒是時間旅行者源內,也就是源內二號。這也就意味著,住在白壁町的,恐怕是更為世人所知的源內二號。

“那么源內一號住在哪兒呢?會不會還住在圣堂?圣堂人多眼雜,假如源內住在那里,兩個源內的秘密恐怕早就被人撞破了。所以,老師您之前的猜測有點道理:《志道軒傳》中仙人賜扇的那段,是基于事實的描寫。寶歷十一年,源內一號住在駿河臺的‘疏成庵’,在那里獲得時間機器;他在當地住了四年,并于明和二年乘機器出發。回來時,已經成為源內二號,將時間機器傳給源內一號之后,自己寓居于白壁町。這就是我的猜想……”

我長出一口氣。我顯然無法在常吉的假說中挑出毛病。

常吉帶著一副堅定的表情,說道:“這一個來月,源內乘坐的時間機器,即將在‘駿河臺附近一個地勢略高的地方’出現。來不及找專家學者做筆跡鑒定了。我打算明天開始就去駿河臺守著,老師您能不能來幫忙?”

……伊奘諾尊、伊奘冉尊二天神2,垂天之瓊矛,探入滄浪,攪拌海水。矛尖潮水,滴瀝而下,凝結為鹽。自是時起,即所謂艱辛浮世之始。

——出自《風流志道軒傳》第三卷

第二天,我和常吉的監視活動正式開始。

我是自由職業者,時間安排不成問題,暫且把工作都安排在了晚上。我還找相熟的出版社幫忙,托名是那里的員工,買了張電車月票,每天坐車去駿河臺蹲點。

關于源內到底會在幾號、幾點鐘出現,我們毫無頭緒。但樂觀估計,源內至少在這個世界停留了——可能應該說“要停留”——"一到兩天。于是我們想,白天蹲守總該夠了,總歸能撞上的。若不如此打算,身體也實在吃不消。

每天早上九點,我倆混在一大幫學生中間,在御茶水車站3下車,然后兵分兩路,仔細巡查駿河臺二丁目和四丁目一帶。我們約定,每天上午十一點、下午兩點和四點,在尼古拉堂4門口碰頭三次,交換信息。此外還說好:兩人中不論誰發現了源內,便上前與他搭話,并將其帶往碰頭地點——尼古拉堂。

三月初的清晨尚有些寒意,而隨著我們在駿河臺的坡道上下往復,太陽角度漸漸升高,體型略胖的我出了一身汗。

畢竟不是閑庭信步,我必須眼觀六路,不停搜尋時間機器的蹤跡。只要發現略像平板車的物事,就要趨前一看究竟。近來這種平板貨車漸少,倒是方便了我查找,一旦發現可疑目標,興奮度自是極高。我和同一輛收破爛的車碰上了兩三回,那個頭戴破氈帽、裹著頭巾的老頭都認得我了。老頭一定是疑心我看上了他的拖車,一發現我,立馬掉轉車頭就跑。我終于通過車屁股后面吊著的沒底水桶確定,這不是時間機器,而是收破爛的拖車。

我有時向路人不懈詢問:“你有沒有在附近看到一輛板車?”大部分人的反應都是愛答不理。有些人會反問:“是搬家用的車嗎?”還有個人一臉同情地道:“您的行李,被搬家的給卷跑了嗎?”

有一天,常吉在碰頭地點叮囑我:“老師,最好不要向旁人問東問西的。看樣子,附近的學生注意上我們了。有流言說,有兩個奇怪的人,在附近徘徊——”

要是一個不小心被警察帶走,就沒法繼續監視了。于是我不再向路人打聽,次日起,我小心翼翼,連穿衣都更低調了。幸好時近春假,學生的人數也日漸減少。

我倆堅持每天巡查,風雨無阻。可惜收獲寥寥:除了那輛收破爛的板車,就只有常吉發現過一輛水管工用的、帶有臺鉗的貨車而已。

三月二十日下午兩點,我來到尼古拉堂門口,只見常吉已經在等我了。

“老師。”他剛說完,就咳個不停。

“哎,你感冒了?別強撐著啊。要是不舒服,今天你先回去休息吧。”

“沒事的。”常吉說道,“但是,老師,我越來越沒信心了。”

“啊?”

“源內真的坐著時間機器,來過這里嗎?今天都三月二十了。到現在時間機器都沒有現身,會不會我的推理,全都是胡拼亂湊?”

“不會,我覺得應該不會的。你的理論,邏輯相當清晰啊。只要再堅持一下,就一定……”

“不,我已經給老師您添了好多麻煩,真是過意不去。還是算了吧,這事兒想想挺蠢的,就到今天為止,結束吧。”

“常吉君,你累了。對了,別的不說,我們先去那邊吃碗天婦羅油渣烏冬面吧?邊吃邊聊,好不好?”

我四下看了看,領著常吉朝一條通往御茶水車站的路上走去。我印象中,站前有一家面條店。

那天,我們剛好還沒巡查過這條路。我還在注意是否有類似平板車的物事出現,邊走邊張望,而常吉似乎已經對這事失去了興趣,只是垂頭喪氣地跟在我后面。

這條街上人影疏落,僅有遠處有三個貌似學生的年輕女子身影。左手邊大學的建筑同樣門可羅雀。我不禁想,這豈不是時間機器出現的絕佳場景?我不由得替常吉祈禱起來,希望奇跡出現。我一邊走,一邊閉上了雙目。

突然,一陣凄厲的孩子哭叫傳來,我睜開眼。聲音來自前方,似乎是從大學建筑的拐角那里傳來的。

衷心希望是時間機器出現,出現時把一個小孩撞飛了……假如我自己有孩子,而且被撞飛的就是我的孩子,說不定我也會如此狠心祈愿……我向拐角飛奔過去。

我望向左手邊,只見大學的建筑對面是一片狹小的停車場。停車場外,有個四歲上下的小女孩,正在撕心裂肺地大哭。停車場里停著兩臺國產小汽車,四下里沒看到板車狀的物事。

“是不是摔跤了?”

常吉跟上來,在我身后說。看樣子他是這么估摸的。

他走近那個長相神似不二家代言人“牛奶妹”的小女孩,蹲下身問道:“怎么啦?小妹妹。”別看常吉碰到年輕姑娘就心神不定,不愧家里是做家庭生意的,對付小孩子果然有兩下子。

牛奶妹說了些什么。可她抽抽噎噎的,根本聽不明白。她身上看起來沒有任何擦碰的痕跡,但既然搭了話,似乎也不好丟開不管,常吉只得繼續溫言安慰。

“哎呀,這是怎么啦?”

背后傳來一聲驚異的叫嚷,我轉過身,只見一個三十來歲的女人小跑了過來。

那女人帶著懷疑的神色瞪了我們兩眼,靠近牛奶妹,又問道:“怎么啦?啊?”

于是,牛奶妹又聲淚俱下地訴說了一通。不愧是母親,竟然聽懂了她說的內容,那女人用圍裙擦干了孩子的淚水,追問道:“什么?一個不認識的叔叔,把書書拿跑了?”

母親朝我們瞪視了一眼。

我們兩人趕緊雙手自然下垂,以示絕沒有拿書書。

“我們剛才路過,看到您家的千金在大哭。”常吉開口道,“也不知是怎么了……”

母親眼神里的警惕終于消失了。

“真是的,剛剛給她買的圖畫書,就不知道給這孩子丟到哪兒去了。她大概怕被罵,還扯謊說,是被一個不認識的叔叔拿走的……”

“原來是這樣啊。”常吉微笑道,看著牛奶妹的臉蛋,說,“那叔叔給你再買一本好不好?”

這話立竿見影,牛奶妹立刻止住了哭聲。

“不勞您費心……”母親臉上也綻開了笑容。

“是什么書啊?小動物的?還是童話書?”

常吉熱情不減,看起來,大有把洗衣店的生意擴張到駿河臺的心思。

“是的,”母親說道,“是童話書。《格列佛游記》。”

“是嗎。”常吉點點頭。緊接著他臉色大變,叫道,“啊?格列佛?”

我也反應過來了。兩個人不禁面面相覷。

“哎呀,你怎么搞的。”

母親嚷了起來,我倆又是一驚。

母親伸手在牛奶妹裙子上一個兔子形狀的小口袋里掏摸著。

“你把那個也搞丟了啊?這下要被爸爸罵了哦。”她用嚴厲的口吻說道。

“怎么回事?”常吉問道,我也望向母親。

“嗐,這孩子,剛才把家里的寒暑表當成玩具帶出來啦,結果,也給搞丟了。”

“寒暑表……”

常吉和我兩人異口同聲,好像一對雙生兒在合唱。

母親說了句“真是不好意思”,便牽著牛奶妹的手走開了。啞口無言的我們站在“駿河臺附近地勢略高的地方”,茫然若失,丟了魂兒一般。

“搞丟了,就老老實實說搞丟了,懂了嗎?”母親的聲音漸行漸遠,“扯了謊,大人馬上就能識破的。非說是什么不認識的叔叔拿走了……什么坐在桃太郎寶物車上的叔叔……”

①本作初次發表于《SF"マガジン(科幻雜志)》1964年3月號。收錄于《廣瀨正全集》第6冊《タイムマシンのつくり方(時間機器制造法)》。本文根據《廣瀨正全集》2008重刊版譯出。——本文腳注均為譯注。

②原文中,常吉將“火缽”(Hibachi)念成了Shibachi,暴露了方言底色,此處稍作處理。

③"即1963年。

①帝釋天,佛教中的守護神之一,民間信仰對象。東京最有名的廟宇是柴又帝釋天。

①龍吐水,一種江戶時代的人力滅火器,下有儲水木箱,上有杠桿。通過搖動杠桿給水箱加壓,將水柱噴射到高處。但據時人記載,滅火效果并不好。

②平賀源內,日本江戶時代實際存在與活躍過的博物學家、文學家、發明家。其人博學多才,有人稱他為日本的達芬奇。主要事跡如后所述。

③約翰·克呂西(John"Kruesi,1843—1899),瑞士人,機械師,發明家愛迪生的得力助手之一。

④志度浦,位于今天的香川縣東部贊岐市。

⑤戲作(戯作),江戶時代的一種通俗文學,內容多詼諧搞笑,屬于休閑讀物而非戲曲作品。

①凈瑠璃,日本一種說唱結合的傳統曲藝,使用三味線伴奏。有些流派結合木偶表演,又稱人形凈琉璃(文樂)。

②林信充(1681—1758),號榴岡,江戶中期的朱子派儒學者。

③杉田翼(1733—1817),字子鳳,號玄白,江戶時代的蘭學家。主辦醫學私塾“天真樓”,主持翻譯荷蘭解剖學著作《解體新書》。

④Jan"Crans,生平不詳,荷蘭商館代表,1763—1769"年間三次派駐長崎。德川幕府發布“鎖國令”后,葡萄牙和英國相繼中斷與日本的貿易活動,唯獨荷蘭東印度公司被允許在日本長崎開設商館,進行有限的貿易活動,故而日本將關于西洋的學問稱為“蘭學”。荷蘭商館的代表每年都要從長崎前往江戶拜謁,史稱“江戶參府”。

⑤Cruydeboeck,荷蘭醫學家、植物學家Rembert"Dodoens"所著本草學圖書,即后文之《紅毛本草》。

⑥賀茂真淵(1697-1769),江戶時期的國學者、詩人。

①田沼意次(1719—1788),江戶時期的大名,曾任德川幕府老中等政府要職,推行重商主義的政策。

①又稱《倭漢三才圖會》,日本1712"年出版的圖解百科全書,編纂者是大坂的醫生寺島良安。三才即“天、地、人”。書中詳細配圖解說了日常生活中的各項事物。全書共105"巻、81"冊。

①文部省,曾經存在的日本中央省廳之一,管轄教育、文化、學術等,職能相當于中國的教育部、文化部。2001"年和科學技術廳合并,成為文部科學省。

①圣堂,即湯島圣堂,為東京的孔廟所在地,建于江戶時代,是儒學在日本傳揚的中心之一。

②日本神話里的創世男神和女神,又稱伊邪那岐和伊邪那美。他們用天之瓊矛(又稱天沼矛)攪拌海洋,矛尖滴下的水珠凝成了淤能碁呂島。

③御茶水車站周圍是大學云集的地段之一。明治大學、東京醫科齒科大學、順天堂大學、日本大學和專修大學都在附近。

④尼古拉堂,正式名為東京復活主教座堂,是位于東京千代田區駿河臺的一座東正教教堂,建于1929"年,與供奉孔子的圣堂隔橋相望,連接兩者的橋梁名為圣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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