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慶
彭老師臨時叫我去聽課。他是幫四年級一個身體抱恙的老師代課。
好久沒聽他上課了。只見他臉上掛著笑,那么親切那么睿智,那么溫和又那么瀟灑。他肯定想說:“多么享受!這上課的滋味?!?/p>
我喜歡今天的課。沒有什么調(diào)式也不管什么節(jié)奏……卻讓我從走進教室到走出教室再到此刻坐下,都是愉悅的。這是這節(jié)課帶給我的美好感覺。
你可能會好奇,這節(jié)課是怎么上的呢?
沒有課件。沒有情境。沒提什么語文要素。跟什么任務群更是毫不相干。
《呼風喚雨的世紀》課題嘩啦啦一板書,我就完全把自己當成了學生。
考一考積累:“___風___雨”,換詞比較,夸張的意味就出來了。
考一考常識:什么叫“世紀”?什么是“跨世紀”?題意就理解真切了。
讀課文,要逐個朗讀,人人有份;逐句朗讀,句句到位。
“不能總是踩剎車,人會暈、會吐的。”彭老師說得那么直白,學生們笑了,結結巴巴的讀書人也瞬時讀流暢了。
“是這樣讀嗎?”對這句“其改變的程度超過了人類歷史上百萬年的總和”,彭老師要求反復朗讀。到底有什么異常,學生暫未發(fā)現(xiàn)。于是彭老師范讀,個別學生朦朧感知。彭老師再問:“到底在哪里停頓才準確?”大家恍然大悟:“人類歷史”和 “上百萬年”是兩個詞組,讀的時候得稍作停頓。這次,他們終于理解了到底什么叫“上百萬年”。
彭老師的耳朵靈得很。這是他提前預設的嗎?我更相信這是“逢山開路、遇水架橋”的教學自覺。
要求得嚴、指導得細,彭老師把朗讀看得極重。靈敏的耳朵一定是在千百次用心聽學生發(fā)言時練就的?!奥掏獭薄办o悄悄”“黑暗無光”……這些詞語非得讀懂才能讀好;“沒有……沒有……沒有……沒有……”這句式非得讀好才能讀懂;“現(xiàn)代科學技術必將繼續(xù)創(chuàng)造一個個奇跡,不斷改善我們的生活”這句中對“一個個”和“一個”的把玩簡直吊足人的胃口。一字之差,全然不同。只能感嘆一句:“彭老師真‘狡猾。”
不就是讀了個課文嗎?怎么就那么有意思,那么多講究?怎么就聽得人那么興致勃勃、回味無窮?
不是內(nèi)容本身多有趣,是強大的語言直覺、是深厚的語言功底。彭老師不是老學究,他是天生的敏感者。
對教學重點難點的處理,也如彭老師對我說的,要“深入淺出”。他都做到了。課的后半部分重點關注提問策略:沒價值的問題不能提;學生自己能找到答案的問題不能提。彭老師上課一點兒也不拖泥帶水,課堂上更不慣著學生的壞毛病。這點,我真要好好學。
是不是我想太多?提出“語文要素”的時候,把“語文要素”當個寶,課的設計都圍繞這個來,一點不偏離,理論上,沒錯;“任務群”來了,我也老老實實學和用,一點兒也不怠慢,原則上,也沒錯。可是,今天這節(jié)課并未講提問的方法、提問的內(nèi)容、提問的角度、提問的策略……學生就不會提問了嗎?若講了,學生就真的會提問了嗎?怕也未必。這課的組織并沒有什么新鮮和時髦,也沒有老師硬凹的“趣味”,可聽著怎么就這么舒服、這么地道、這么過癮呢?
記得自己上學的時候,學校沒有多媒體,老師也沒有那么多花樣。課堂上老老實實地讀,老老實實地記,老老實實地寫,但我依然愛語文、愛語文課,又是什么吸引我呢?若再得彭老師這樣的語文老師教一教,天啦,那簡直太有福了!
是我自己想太多。欣賞別人久久磨成的一節(jié)課,以為課課都該如此。其實,怎么可能處處都博大精深,怎么可能時時都壯闊美好,還有那么多的小而微,簡或散,真且實。
“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迸R近下課,彭老師對這句的解讀多么精彩呀!倘若再有兩三分鐘,我簡直要醉倒了。這詩句,足夠美;用在這里,足夠準??晌腋蕾p彭老師說“不是北京下雪,你在這里看;是你到了北京,這幾天一直沒有雪,忽然有一天,睜開眼睛,周圍全是白茫茫一片”!
這文字那么簡單,可聽著,怎么就那么輕易把人帶進去了呢?“春風”是什么?別的老師上課肯定會問,我也會這樣問。可妙就妙在這個“忽”字上,那種突如其來、瞬間改變的氣勢和情態(tài),就都活起來了。彭老師可以把一篇如此冷靜的科技小品文上得充滿浪漫氣息,而且就是那一下子,忽然就燃起來了、就浪起來了、就美起來了、就詩意起來了。
是我想太多。哪有那么多的主義和詩意,有時候,一字勝過千言萬語。哎,我的心又痛了。我以為的好課那么高、那么遠、那么大、那么美……可能是幻象罷了。
好課在平常。我要多喝點青菜豆腐湯,讓腦子清爽一點。
高手在民間,不分什么主場、客場、內(nèi)場、外場、天場、地場。學習場,才是真的場。
謝謝彭老師!
(作者單位:廣東東莞市莞城中心小學)
責任編輯 楊壯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