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下來，歇會兒

甘武進

靜是要經過鍛煉的，古人叫做“習靜”。在《陪自己坐一會》這本書中，汪曾祺先生說：靜，是一種氣質，也是一種修養。“靜，不是一味地孤寂，不聞世事。”現代社會的快節奏，高壓力，誰不覺得累？常常有喘不過氣的感覺。唯一的辦法就是學會“鬧中取靜”，忙中偷閑，坐下來，泡壺茶，看會書，歇一會兒，把自己受傷的心，拿出來“縫縫補補”一番，然后再準備去迎戰這世俗的庸常。

此書是汪曾祺先生的散文集，也是先生留給年輕人的“反內耗指南”。全書精選其各時期代表作，關乎先生“自報家門”式的個人成長經歷，也關乎他對世間萬物“寬一點”的包容與喜愛，更關乎精神上“如云如水，水流云在”這一煙火神仙的格調與氣質。先生說，世界是喧鬧的，唯一的辦法是鬧中取靜，坐下來歇一會兒吧，在時間的罅隙中找到喘息，在歲月的庸常中偶作反抗，在慣性的“小確喪”中體會生之樂趣吧。

“我的臉上若有從童年帶來的紅色，它的來源是那座花園。”在《花園》一文中，汪曾祺先生寫了童年記憶里家中花園景物以及擁有的快樂。“空心的老桑樹倒了，葡萄架塌了，我的四近越來越黑了……忽然一轉身，墻角兩個碧綠的東西在發光！哦，那是我常看見的老貓。老貓又生了一群小貓了……”雖然惋惜、遺憾與傷心悄然而來，但老貓生下了小貓，讓人感受到了生命的不息與活力：生活中難免會遇到挫折，但不能輕言放棄，要永遠保持一顆樂觀向上的心，相信快樂的日子將會來臨。

“我覺得一個現代化的、充滿人情味的家庭，首先必須做到‘沒大沒小。父母叫人敬畏，兒女‘筆管條直最沒有意思。”汪曾祺先生的父親是個多才多藝、熱愛生活的孩子王。父親會給十幾歲就學會抽煙喝酒的他倒酒，點煙，實踐著“多年父子成兄弟”的名言。當了父親后，汪曾祺先生也一直保持一顆童心。在下放農村時，現學漢語拼音，給剛會拼音的兒子回信；對兒子的戀愛，了解但不干涉；樂意聽兒子、孫女喊他“老頭子”……從父親身上繼承來的“沒大沒小”，在他身上延續。

“世界是喧鬧的，唯一的辦法是鬧中取靜。”不過，喧鬧的環境是常態。環境無法改變，那就改變自己。汪曾祺先生談到，他和三十多個工人住在一屋，他們吵吵鬧鬧，他依舊能做到心如止水，照樣看書，寫文章。他家有一對舊沙發，有幾十年了。“我天天早上泡一杯茶，點一支煙，坐在沙發里，坐一個多小時。”他說：雖是端然坐，然而浮想聯翩。一些故人往事、一些聲音、一些顏色、一些語言、一些細節，會逐漸在他的眼前清楚起來、生動起來……想得成熟了，就能落筆寫出一點東西。他的一些小說散文，常得之于清晨靜坐之中。

“一個人的口味要寬一點、雜一點。對食物如此，對文化也應該這樣。”四方食事，既關乎“食物”本身，又因著種種機緣，成為人們情感上的羈絆。有時，一道最樸素的菜品，也會喚起我們內心深處的某種情緒，譬如鄉愁。對于汪曾祺先生來說，下雪時要喝的一碗咸菜慈姑湯、招待客人時端上的一碗炒米，都是孩提時關于家的味覺記憶。但他在描述食物本身之外，更多的表達的是一種懷念，一種追憶——當我們吃到某樣東西，會想起當時一起吃這個東西的某個人；又或者想起某個人，便想起曾經一起吃過的某頓飯。這就是食物傳遞出的情懷。

“只要不知不覺地放慢腳步，甚至可以停下來，陪自己坐一會兒、相處一會兒，生活的重壓、柴米油鹽、委屈煩惱，就會沖淡一些，精神也很不一樣了。”書中，《昆明的雨》《故鄉的食物》《多年父子成兄弟》等文章，細細讀來，均有如甘甜雨露密密地澆灌心田，讓人對生活產生滿滿的愛。新的一年開始了，新的忙碌也開啟了，焦慮、煩躁各種不好的情緒依然會有。翻開此書吧，喝杯清茶，好好讀讀：人生很長，慢慢走，累了就陪自己坐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