菱放榴紅是芒種

1

正值芒種，水中的菱角花零零星星地冒出了頭，岸邊的石榴花也開得火紅惹眼，一片熱鬧。田間地頭正式進入三夏大忙季節，人們忙得熱火朝天。可五公里外的仿古商業街生意卻不太景氣，一派蕭條景象。

為了吸引人氣，管委會在小廣場組織了一場“送花神”的民俗活動，商家們紛紛拿出了自己的特色好貨。商業街盡頭的店鋪是一家古怪而老舊的種子店，店主是一個叫芒種的少女，而芒種拿出來的“看家好貨”，是一鍋熱氣騰騰的青梅粽子。

“送花神”活動圓滿結束，芒種收拾好自己的東西回店里。剛踏上臺階，躲在陰涼樹枝上的伯勞鳥就飛落在芒種的肩頭，親昵地啄了啄她的頭發。

緊閉的清漆大門前，一粒不起眼的種子躺在正中央。可如果不仔細看，根本無法把它和路邊的小石子區別開來。

芒種拾起這粒“攔路虎”，很快分辨出來：“是石榴種子啊。”

石榴種子一直處于沉睡狀態，對外界毫無反應。芒種捧著石榴種子坐到院子里，仔仔細細地打量它。這粒本該干凈齊整的種子現在不僅臟兮兮的，還缺了一個小角。

看來一路上它吃了不少苦，而且這種軟籽石榴的主要種植區域離這里很遠，那它又是為了什么，不遠萬里來到種子店呢？

石榴種子喜陽，被放進浮萍水中浸泡了一天，又整整曬了三天太陽，這粒石榴種子才悠悠轉醒。

石榴種子醒來的時候，芒種恰好不在店里，這讓它有機會好好觀察這家神秘的店鋪。院子里花草豐茂、樹木蔥蘢，好似沒有遭到人類的干預，它的同類都在按照自己的心意快樂地生長著，哪怕有些看上去東倒西歪。

石榴種子不得不承認，這里有著植物最喜歡的氣息，不論是溫度、濕度，還是光照和通風，都讓它感到前所未有的舒服自在。

可它沒有忘記自己的使命，石榴種子從桌子上滾落下來，絲毫不在意自己又被塵土沾染。

過了好一會兒，它才費力地蹦到了大堂的門檻前。大堂里古樸簡潔的風格出乎了它的意料，而整整一面墻的黑紅色抽屜更讓它震驚不已。

石榴種子翻滾著挪到藥斗櫥前，面對一排排高大的櫥柜，它是這么的渺小。而這些數不清的黑紅色抽屜里，每一個都存放著和它一樣的種子。

2

石榴種子物傷其類的悲憫還沒能釋放出來，警惕的青梅種子就彈開了抽屜，居高臨下地指責它：“我就知道你是來搗亂的！”

一眾種子七嘴八舌地討論了一番，得出結論：這個來歷不明的石榴種子不懷好意！

石榴種子面對同類的誤解想要辯駁，可它沒有舌戰群儒的氣勢，只能竭力地高喊著：“這里是種子的牢籠！大家快跟我一起逃走吧！”

“你在胡說什么？！”青梅種子氣得蹦到柜臺上，像在宣誓一樣，“種子店是我們種子的家！”

青梅種子的這句話一出，可謂一呼百應，先前沉默和觀望的種子也紛紛推開了各自的抽屜。

種子店歷經千年，收留了數不清的種子，種子們可以自由來去。歷任店主出身不同、性格多樣，唯一相同的是愛護種子的真心，種子店不知是多少生靈艷羨的存在。

“你們身為種子，怎么可以甘心被人類囚禁！”石榴種子將大家的詰難甩在身后，賭著氣往外跑，準備逃離種子店。它一路暢通地跑到了大門前，芒種卻先一步踏進門來。

逃走失敗被當場抓包的石榴種子毫無懼色，反倒怒氣騰騰地詰問起芒種：“就是你把它們囚禁在這里的嗎？！”

芒種猶在思考要怎樣安撫住石榴種子的情緒，手里的辣椒種子卻早就聞到了它最愛的火藥味，興奮得沒能控制住自己，恰好與石榴種子撞了個滿懷。

場面一度十分火辣。饒是見慣了種子們沖撞打鬧的芒種，也有些應付不了這個場面，下意識地捂著口鼻退到一旁。

石榴種子當即被辣得痛哭流涕，倒在地上哇哇大叫，連同這段時間的辛酸委屈一并傾瀉了出來。

原來，石榴種子是被一位育種人培育出來的。

兢兢業業的育種人耗費了十多年的心力，才培育出它們這一批抗病、抗旱、耐貯藏、產量又高的好種子。育種人把它們當作自己的孩子，石榴種子的意識也在那時隨著育種人的笑臉一同誕生。它默默陪在育種人的身邊，看著他不厭其煩地反復試驗，日復一日地堅守在試驗田……艱苦的付出總算換來了收獲，這批種子的質量檢測全部達標。

這樣的好種子，本該引得種植戶爭相種植，不推自廣。可沒等投入市場，種子就被人盜走，只剩下擁有意識而偷偷藏匿起來的石榴種子。

十年心血一朝成空，育種人無法承受這樣的打擊，一蹶不振。

石榴種子想幫助育種人，但又不知道做什么才好，就溜出了實驗室，踏上了這趟求助之旅。一路上，它四處打聽，吃了不少苦。后來，它從一株牡丹口中聽說了種子店，牡丹說種子店是個神奇的地方，它才決定來碰碰運氣。

石榴種子哭得幾近脫水，渾身又被辣得通紅，芒種只好繼續把它泡進浮萍水里，又把“罪魁禍首”辣椒種子收進藥斗抽屜。

3

等到辣感完全褪去，石榴種子懊悔地背對著大家，覺得自己無比丟臉。

芒種看著始終背對自己的石榴種子，嘆了口氣：“如果你想走，我不會強留你。不只是你，這店里的任何一粒種子，我都不會阻攔。”

石榴種子氣呼呼的：“你想讓我走，我偏不走！我要留在這里，遲早揭穿你的真面目！”

待在店里的這些天，石榴種子親眼見到種子們和芒種的親昵，可它不愿相信是自己錯了。又過了幾天，有個中學生模樣的女孩來到店里買種子。

女孩告訴芒種，從她有記憶以來，爸媽就非常恩愛，對自己也十分疼愛。可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家里的氣氛就變了。爸媽經常各自忙得很晚才回家，說不了幾句話就開始吵架，但吵完架之后又各自后悔。她看到媽媽背著他們偷偷流淚，也瞧見了爸爸獨自生悶氣。

女孩想請芒種，賣給她一粒能夠使家庭和睦的種子。

“家庭和睦啊，”芒種認真地想了想，屈指敲了敲桌上的賬本，“合歡，下來一粒香氣最濃的。”

合歡種子聽到芒種的召喚后，馬不停蹄地推開抽屜跳了下來，又迫不及待地在冊子上留下自己的獨特印記，隨后才被芒種仔細穩妥地放進玻璃瓶里。

芒種翻出一張寫有鮮花香水制作方法的紙，連帶合歡種子一起遞給女孩：“等合歡花開后，你把收集的花朵制成香水，到時候分給我一瓶，可以嗎？”

女孩點頭如搗蒜，高高興興地捧著合歡種子向芒種道謝。石榴種子趁女孩不注意，悄悄躲進她的書包縫隙里，跟著女孩一起走了。

芒種信守承諾沒有阻攔，又招來伯勞鳥給它安排了一個遠行的任務。

石榴種子跟著女孩回到空無一人的家中，女孩似乎已經習慣了孤單，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種下合歡種子。

女孩去尋找趁手的工具，院子里只剩下躍躍欲試的合歡種子和鬼鬼祟祟的石榴種子。

石榴種子問合歡種子：“你真的愿意被這個女孩種在這里嗎？”

合歡種子回答道：“世間的每一個生靈都有自己獨特而神圣的使命，我們種子的使命就是扎根大地。比起做路邊一棵無人問津的行道樹，我更愿意幫助這個家庭保持幸福和睦。你以后會明白的，種子店就是能夠幫我們更好完成使命的地方。”

石榴種子還想繼續追問，女孩已經拿著鏟子和水桶回來，合歡種子被種在了院子正中央。

石榴種子躲在角落里，看著合歡種子一天天長大。才半個月的光景，合歡種子就長成了一棵大樹，開出了一片片絨絨的粉花，淡淡的清香被風吹開。

普通的合歡樹一般三到五年才能開花，難道這就是種子店的神奇所在？女孩和石榴種子都為此驚奇不已，可女孩的爸媽好似根本沒有注意到家中的院子里多了一棵樹。

自從合歡開花之后，女孩的爸媽再也沒有吵過架。其實爸爸媽媽一直都很在乎對方，為了這個家庭而努力地打拼著，可總是一開口，就把關愛變成了傷人的話。

合歡的香味從院子里飄散到女孩家的每一處角落，大家都不由自主地說出了心里話。那些關心愛護實實在在地表達了出來，雖然有點兒讓人不好意思，卻也無法再產生矛盾了。

石榴種子若有所思，跟著要表達感謝的女孩又一同回到了種子店。

4

女孩走后，合歡香水和石榴種子留在了店里。

比石榴種子早一天回來的，是帶回了重要信息的伯勞鳥。伯勞鳥按照芒種的吩咐找到了那個盜取種子的人。

經過一番調查，這個盜種人不僅多次盜取種子，還制造出劣質的盜版種子，給種植戶帶來了巨大損失。芒種決定給他一些懲罰。

芒種帶著石榴和青梅等種子一起出發，假意上門合作，實則收集了很多盜種人違法犯罪的證據。這些證據能夠幫助育種人打贏官司，拿回種子的版權。

可只是這樣，似乎太便宜了這個盜種人。芒種思來想去，最終在盜種人的身上種下了一粒黑心菊的種子。

芒種告訴盜種人：“黑心菊代表公平和正義，如果你再生出不法之心，你的身體就會受到黑心菊的懲罰。不信你就試試看！”

事情解決后，石榴種子也選擇了繼續留在育種人的身邊。雖然它嘴硬不肯承認，可心里頭早就認可了種子店和芒種，還送給芒種一朵火紅的石榴花。

回去的路上，芒種看著遠處在金黃麥浪中忙碌的人們，感慨不已。種子是未來的希望，種業的未來在育種人的肩上，愿所有的付出都能得到相應的收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