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2003年,美國學者亨利·詹金斯(Henry Jenkins)首次提出了跨媒介的概念[1],指代各種媒介形式的相互融合,并形成了媒介之間的多功能一體化的趨勢。寫作作為一種文學表達的基礎方法,隨著文學范疇的不斷拓展,當代文學實踐中有關寫作的敘事表達方式變得寬泛豐富。以創意寫作為切入點,并運用移情理論試圖分析文字與寫作在當代藝術創作中的呈現方式以及給予當代藝術創作環境的影響。
[關 鍵 詞] 當代藝術;跨媒介藝術;文學敘事;創意寫作
一、文學在當代藝術中的跨媒介運用
主要闡述當代文學的藝術跨媒介融合的相關理論概述,分析文學跨媒介及藝術的角度所呈現出的藝術形式和敘事語言。選擇創意寫作為例是由于該類作品究竟應該歸類為文學還是藝術,這個問題的答案是模糊的。因為這些作品在其獨特性中逐漸打破了文學和藝術之間的傳統界限,這也促使我們重新審視文學和藝術的定義。這些作品的交匯點成為思想碰撞的焦點,推動我們不斷審視藝術創作的本質,同時也為未來的文學和藝術領域的發展開辟了新的可能性。
二、創意寫作概念與移情理論
最初,“創意寫作”(Creative Writing)是由美國作家愛默生 (Ralph Waldo Emerson)首次提出的[2]。他強調了寫作的創造性思維,并認為這種思維是創造出偉大文學作品的關鍵。起初,愛默生也是將創意寫作與傳統文學寫作捆綁在一起。后來發現當創意寫作跨出文學領域且涉足其他媒介和社會事物之后,不僅可以拓展文學的概念,也可以增進對文學的理解,文學的內涵與形式也越發豐富。隨后在這一過程中,原本將創意寫作等同于文學寫作的理念逐漸被修正,創意寫作的重點也轉向創意(Creative)本身。由于原來的創意寫作局限為文學、語言學出身的文學家,其大部分研究為創意寫作的教學。例如學術界對跨媒體創意寫作的研究主要集中在課程教育方面,設計交叉媒體創意寫作的教育課程研究,學生一邊寫作,一邊探索并學習其他媒體的應用和技術。本文首次將創意寫作與當代藝術進行分析研究。
創意寫作作為一種混合媒介藝術,運用不同的媒介呈現多樣化的表現形式,對當代社會中文學與人類本體之間的關系進行了新的思考。移情理論作為研究方法,強調了情感體驗與視覺形式之間的密切聯系。而文學最大的特點就是通過運用情感這一要素來描繪人們內心最深處的美好和對世界的未來憧憬及幻想,這也是人們最早表達感情的藝術表現形式。從宏觀上來看,文學和藝術是類似的,文學創作和接受是整個文學活動的兩個要素。從藝術上來說,藝術家的作品最好的狀態就是能被觀眾所接受。如果將表達情感的方式變得更加直白,把創作的文字和內心的情感轉移到藝術美學上,讀者身份轉換為觀眾,在欣賞過程中內心的情感也會跟著作家的創作感情跌宕起伏,從而在文學跨媒介作品中發揮著比純文本更重要的作用。用西方的概念來解釋,這就是“移情”的過程,這些作品嘗試融合文字、圖像、聲音等多種藝術形式,以傳達更豐富的情感和思想。這個過程也是憑借想象重新認識新的產物從而達到直覺情感合一的過程[3]。當今越來越多的文學家、藝術家都在試圖通過文學的藝術跨媒介來探討作品并進行深入的研究。
在作品風格方面,不同作家的作品呈現出顯著差異。一些作品注重深刻的哲學思考和傳統文化內涵,通過隱喻和象征傳達思想和情感;而另一些作品則更注重個體表達和實驗性,挑戰傳統文學規則,探索新穎的藝術表達方式。以文字藝術為特色的中國藝術家徐冰,通過虛構的漢字和英文字母的結合,引發了對語言、虛實和文化復雜性的深刻思考;而朱贏椿則將現代元素與抽象表現主義相結合,給觀眾帶來了強烈視覺沖擊的作品,反映了他對傳統文學和當代藝術的獨特詮釋。
三、創意寫作在當代藝術中的表達
在文學和藝術的語境中,文字與形象之間的關系一直備受關注。由于西方哲學對“標志”(文字、言語、思想)的重視,文字在文本理論中一直被視為至關重要的元素。然而,近20年來,隨著對“文本”的概念逐漸擴展,學者們開始認識到圖像在意義產生中的重要性。探索文本的視覺化和語言之間的關聯成為主要任務,華麗的詞藻和語言不再占據主導地位。而這種認知性的轉變也使作者的情感表達有利于在藝術作品中得到傳遞。
(一)被解構的漢字:《天書》
20世紀80年代末,徐冰工作了5年多創作了《天書》[4],從4000多個漢字中刪除或增加筆畫偏旁等轉化成使它們看起來像中文但難以理解的漢字形態。這一作品標志著一系列探索寫作、寫作工具和語言之間的關系的開始。一整套《天書》由四冊組成,字體以明代宋體為主并采用純手工刻像。由上百冊大型書組成了整體裝置,該裝置的藝術造型是采用古代經卷式卷軸以及被放大的書頁鋪設而成。徐冰創造的這些“文字”不仔細觀察判斷,會容易誤判為中國漢字。但其實不然,它只是由偏旁或符號拼湊的非漢字的文字結構。在這一過程中,他不僅回想起了漢字的象形起源,而且通過將熟悉的部首重新配置成新的和復雜的圖形視覺形式來呈現它們。
徐冰藝術的特色在于,這些異常的形式乍一看與“正統”的漢字并無太大區別。所編造的偽圖的各個組成部分是有效的中文筆畫樣式,但由于它們的組合無效,隨后的圖形顯然無法識別。它們在整體結構上非常接近傳統漢字,但又不能達到稱為漢字的界限。他們以經典字體鑄造,以古老的筆畫布局從右到左、從上到下,用完整的傳統書法字體進行組裝,并印刷在宣紙上,欺騙性地偽裝成真正的中文手稿。 徐冰利用中國文化基礎的概念來寫作并發揮自己的影響,挑戰了將寫作嵌入文化意義的方式。他從不稱天書為語言,因為概念上的《天書》不屬于一種私人語言,因為沒有一個用戶存在。即使是創造者徐冰自己也不能使用這些符號來交換意義,因為他沒有賦予任何一個角色意義。
在這件作品中,徐冰以一種模糊而神秘的形式展現了文字與圖像的交錯,呈現出一種充滿藝術性的語言符號系統。觀者面對《天書》時,往往會產生一種特殊的情感體驗,即移情。移情理論強調了觀者的情感投射到藝術作品中的現象,觀者會在作品的視覺形式和藝術語言中找到共鳴,將自身的情感與作品聯結。在《天書》中,徐冰通過極具表現力的藝術形式,引導觀者進入一種超越日常經驗的情感境界,從而實現了移情的效果。觀者在感知、理解和解讀《天書》時,會不自覺地將情感投射到作品中,體驗到作品所表達的情感和思想。
(二)非言語交流中的圖標語言:《地書》
30年后,徐冰提出了與《天書》相對應的作品,名為《地書》[5],于2012年以書籍形式出版,并在以互動裝置的形式展出。該項目的靈感最初來自航空公司安全手冊和口香糖包裝紙,其中圖標取代了語言符號,藝術家認為這是一種極簡主義的理想溝通方式。事實上,《地書》中使用了多種類型的符號組合,包括象形文字、標志、徽章和索引標記。在《地書》中,烏云代表“陰天”; 房子狀結構內的一對叉子和勺子代表“餐廳”符號,心形代表“愛”;一只袋鼠站在悉尼歌劇院的輪廓旁邊代表澳大利亞;一系列感嘆號代表“震驚”等。小說《地書》用圖標代表實物,用手機表情符號代表心理狀態,講述了一個普通人的日常生活。其中包括他的心理活動,這些活動被描述在括號內(其功能類似于書面括號),以將其與他的身體行為分開,不使用任何字符或文字——圖像就是文本。
與《天書》不同,《天書》表面上隱藏著最終無法破譯的神秘密碼,《地書》的簡潔性和標志性使其適合所有讀者——無論其語言水平或教育背景如何。在作品中,徐冰運用了跨學科的非語言符號的現有使用,思考了通用語言的想法,例如數學、音樂和企業品牌。這種沉思的結果是一部非傳統的無字的小說,也許是與無字天書傳統觀念的一種話語游戲,小說用圖標代表實物,用手機表情符號代表心理狀態,講述了一個普通人的日常生活,而不使用任何字符或文字——圖像就是文本。與“沒有人能讀”的《天書》相一致,“人人都能讀”的《地書》與前者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可以說,它表達了徐冰一直在尋找一種與觀眾的語言認同感。兩部作品體現了文學藝術的“圖形轉變”邊界,也表現了文學表現中言語和視覺之間的意識形態斗爭。
(三)文學與藝術的互相滲透:朱贏椿《設計詩》
1971年德國文學家彼得·皮茨(Peter Putz)在《新古典主義與浪漫主義:建筑·雕塑·繪畫·素描》一書中談到各種文學體裁之間的相互滲透的關系[6],并指出文學對藝術的借鑒:文學不局限于任何特定的形式和內容,它也同樣擺脫了束縛,邁進了文學以外的藝術領域。在同一時期,德國文學經常依賴繪畫和音樂這兩種藝術形式,將它們引入文學的意識形態路線,并把它們納入藝術的框架之中[7],在創作實踐上把這種建構文學藝術化的跨媒介敘事推向了高峰。
而我國的藝術家也將這種跨領域融合的藝術形式開展了實驗性的嘗試探索。藝術家朱贏椿創作的視覺詩 ——《設計詩》也成為首個以詩歌文體跨視覺媒介的典型代表作品。視覺詩歌是通過一種變形的文本系統或線條的特殊排列來表達的。一種詩歌,由特殊的排版或圖形符號的添加所促進。近年來,視覺詩歌的研究越來越受歡迎。目前主要方向有:(1)語言學方向。主要對詩歌意義圖案層面進行解讀。(2)文學方向。有些人質疑視覺詩歌過于視覺化的“形式主義”,他們認為“當詩人專注于圖像設計時,語言本身所含的意義將會降低”。(3)藝術設計方面。視覺詩歌可以分為傳統視覺詩歌和現代視覺詩歌,媒體風格可以從設計的角度進行分析,展現視覺詩歌的歲月變遷。(4)視覺表現形式。也可以發現視覺詩歌從“文本”到“超文本”的進階變化[8]。
朱贏椿的《設計詩》詩畫合一,既是詩又是畫,結構和形式與傳統的詩歌截然不同。首先它采用一種視覺詩歌的形式,通過排版、圖像和文字的組合,呈現出獨特的美感和感官體驗。其次,作品中運用了大量的象征和隱喻,使得詩歌不僅僅是語言的表達,更是思想與意象的碰撞,激發讀者的聯想和想象力。作品中融入了豐富的情感符號和意象,引導讀者進入一種抽象、超感官的體驗空間。欣賞者通過與作品中所呈現的圖像和文字產生情感共鳴,不僅能夠感受到作者的情感表達,更能夠在移情的過程中,將自身的情感與作品相交融,從而產生共鳴和情感連接。
四、結論
文字與當代藝術的跨媒介融合,是藝術家將文字的文化象征性屬性以感性的方式融入藝術創作中。徐冰說:“我出生在中國,我對中國文化有很深的了解。所以我想做的事情是自然發生的。因為我別無選擇,我只能從我自己的文化領域中吸取靈感。”漢字早在3500年前開始發展。現在,我們迎來了創意寫作,文字已融入當代藝術。我們在觀看藝術作品的時候,似乎自己也從文字的意義中解放了出來。例如《天書》帶來的文化疏離感,《地書》表達的全世界所有人都能夠輕松理解的一種通用語言。由此可見,以中國文字作為一種視覺語言的創作,這是屬于有效的跨文化溝通方式。在西方國家觀眾看來,這是一種對于‘異國’的刻板印象誤解;從中文地區觀眾來看,給予了漢字另一角度的思考方向。文字作為書面語言,是我們對現存物質世界知識來源的本質;創意寫作帶來的視覺語言,是幫助我們構建一個超越語言的宇宙。對于我們而言,更應該以開放的視角欣賞和理解那些充滿更多可能性的作品,在創作的同時體驗具有挑戰性和未知性的過程,最能體現當代藝術的絢麗多彩。
參考文獻:
[1]亨利·詹金斯. 融合文化:新媒體和舊媒體的沖突地帶[M]. 杜永明, 譯. 北京:商務印書館,2012: 1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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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卜凌云 . 從文學活動的互動性看立普斯“移情”觀[J].惠州學院學報,2009,29(5):61-64.
[4]王志煒.論藝術符號與有意味的建構:以徐冰作品《天書》為例[J].美與時代(下旬刊),2018(12):97-99.
[5]孫冰. 沒有一個字但卻人人看得懂?! 徐冰和他的《地書》 [J].中國經濟周刊,2012(24):74-75.
[6][德] 彼得·皮茨.從文藝復興到浪漫主義運動時期各類思潮概況[M]//新古典主義與浪漫主義:建筑·雕塑·繪畫·素描.中鐵二院工程集團有限責任公司譯,北京:中國鐵道出版社,2012:12.
[7]龍迪勇.文學藝術化:德國浪漫主義文學的跨媒介敘事[J].思想戰線,2018,44(6): 86-97.
[8]曹蕾. 現代漢語視覺詩研究綜述及符號學分析:以朱贏椿《設計詩》為例[J]. 文教資料,2018(17):23-25,38.
作者單位:韓國加圖立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