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延通的詩 [組詩]

封延通

空 山

早上起來

喝了一杯白開水

從大西克禮的《■寂》出來后

又到對面十公里外的秋山轉了一個來回

如果我不去，它們就一直在那里，就一直空著

國 槐

葉落盡

山河的幽暗與坎坷顯露出來

針的使命與任務也顯現出來

至于黑

那不是銹，那是愧色

懸 崖

頭頂

那無邊顫抖的藍

我經常跳下去，再浮上來

寂 靜

是神在蟬鳴的盛大里安放了

他那無處不在如影隨形的寂靜

那熱烈到猛烈，嘶啞到透明的寂靜

呈現出朵狀或球狀的空白

還比如石頭，那固執到必須碎裂的靜寂

還比如星空，那閃爍可見的旋渦狀的寂靜

小 暑

初春第一朵迎春花的光芒是小暑

深秋最后一朵小黃花的熄滅是小暑

六月里女貞樹花的屑碎、熱烈是小暑

隆冬里天空中雪花的飄忽、潔白是小暑

少女腹間的第一朵玫瑰是小暑

少婦懷里的第一個生命是小暑

里爾克每一首沒有完成的詩作是小暑

巴爾蒂斯臨終前由他人完成的回憶錄是小暑

天空中的每一次電閃雷鳴是小暑

高山上的每一次微小的戰栗是小暑

退休老人第一次彎腰拾起的乒乓球是小暑

近兩年后，我再次撿筆寫下的這首詩是小暑

善 良

1

作為一種傳承

最初，她的父母是利刃，她只是一些白骨的傷痕

2

傳說，她是一只慈眉善目的羊，規避一切丑陋和

罪惡

她只說那些親切的話語，只和一段抵擋流水的

梁在一起

3

那大多是綿羊的做派，山羊和巖羊都不是

看，這只被逼上了懸崖的巖羊，一不小心就滾了

下來

4

涌現，指的是在人工智能中，AI模型達到一定的

規模時

其能力會產生突然的躍遷，出現一些人類無法

預見或解釋的結果

5

這星球，目前應該還有不為人知的善良存在

比如蜜蜂、螞蟻、病毒、細菌

6

這宇宙，一定有不為人知的善良

比如星云、星系、超星系團

快 樂

1

其實在中國，樂就是一種木質的器材

它的功能主要是調節

2

快，也是樂。與速度沒有關系。也有關系

比如，風吹花朵，你也快樂。風過了，你還在快樂

3

“飲酒則快樂，處喪則悲哀。”

在中國，第一份被記載的快樂，和酒有關。這是

真正的快樂。因為，它和悲哀在一起。

4

第二份讓我記著的快樂，是西衙口的快樂：酒精

讓我覺得活著比死亡好得太多，有種要吐的

快感

這是一種有裂紋的快樂

5

我的快樂也有兩份

一是學習，比如迎風、接雨、曬暖；另一是創造，

比如下雪、生火，種字

注：快樂一詞最早出自《莊子·漁父》。

道 德

1

一個人在其中行走，謂道

一個人在十字路口停了下來，謂路

2

一個人一直在行走，他眼睛的前方有一條直線

那就是德

3

老子的《道德經》

最讓人心驚肉跳的是那句關于狗尾巴草的道德

4

康德的原話好像是：“有兩種東西，我們越是經

常、持續地對它們反復思考，它們就總是以時

時翻新、有增無已的贊嘆和敬畏充滿我們的

心靈：這就是在我之上的星空，和在我之中的

道德法則。”

其實，他還有漏掉的，比如大雨過后的青山，洪

水過后的荒原

5

我的媽媽不識字，所以《道德經》不存在

她偏癱后，一直坐在輪椅上，所以道德也不存在

6

如果強說有，那媽媽的道是輪椅圓圓的輪圈，德

是她靜靜的沉默

經是我。因為，大多數的時候我推著她

7

隨著年齡的增長，我的道德在慢慢地削減

比如，父親去世的時候帶走了一些，給媽媽洗澡

的時候沖掉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