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陪我去高考

唐安永

又是一年高考時。

每當看到高三學子迎戰高考的場景，三十多年前父親陪我去參加高考的情景就會清晰地浮現在我眼前。

高考的前兩天，學校放假讓我們回家準備高考期間的所需物品，與其說回家準備所需物品，倒不如說是讓我們回家放松一下心情。那年月，物資匱乏，根本沒什么可準備的東西。

我回到家那天，母親早早地做好了晚飯。席間，母親對父親說：“別家的孩子都有人陪著去高考，明天你也去陪陪孩子。”正在咀嚼食物的父親快速地吞下口中的食物，嘴里蹦出一個字：“好！”

我家住在偏僻的農村，交通十分不便，距遠在縣城的高考考場有六十多公里，其中還有十幾公里的崎嶇山路。高考的前一天，東方剛剛出現瑰麗的朝霞，村子里的屋頂上次第飄著縷縷炊煙，父親就陪著我奔赴考場。我們徒步兩個小時后，才搭上開往縣城的班車，經過三個多小時的長途顛簸，我們終于到達縣城，下車的我分不清東南西北。父親一手提著尼龍編織袋裝著的行李，一手攙扶著我，好不容易才找到離考場較近的一家旅館，可這家旅館被早來的考生及陪考家長住滿了。我說另找旅館，執拗的父親卻認定這家，原因是這里離考點近，不會影響考試。于是父親就苦苦哀求旅館老板幫忙想想辦法，老板也是個好人，將自己住的一間屋子讓出來給我們住。

雖然這間屋子空間狹小，只有一張床和一把三人座的靠椅，但是能就近住下，我們異常高興。父親把裝有書的尼龍編織袋丟在床上，就帶著我去熟悉考場，了解考場周圍的環境。

從考場回旅館的路上，父親帶我到一家小吃店，一向“摳門”的父親卻大方了一回，拿起桌上的菜單，大聲地點起菜來：木耳肉片、魚香肉絲、三鮮湯、石磙蛋一個……點菜完畢，父親念起家鄉的民謠：“雞蛋全身是個寶，高考學子離不了，每頓一個石磙蛋，一定考個好狀元。”

回到旅館，已是萬家燈火之時，父親打開小窗，轉頭對我說：“明天考語文，是否還看看書？”“或者不看書也行，早些睡，養好精神，明天好好考試！”從父親的話語中我讀懂了他的意思，他是多么希望我好好溫習一下明天要考試的科目。

我從父親的尼龍編織袋里拿出語文課本，將課本中的文言文仔細地看了一遍。一旁的父親擰開我的鋼筆帽，吸滿墨水，還為我削好了鉛筆，連同準考證一起放在我的枕邊。

快到晚上十點半時，父親催我睡覺。我才把書合上，父親說：“我就睡在靠椅上，你睡床上……”

望著眼前的靠椅，我木訥了，不知道用什么言語和父親反駁，一把三人座靠椅，怎能躺得下魁梧的父親？

我強烈要求父親和我一起在床上睡，父親卻不理會我，一邊用命令的口吻喊我趕快睡，一邊把裝有課本的尼龍編織袋放在靠椅的一端當枕頭，右手快速地關掉了電燈，蜷縮著身子躺下了。看著此情此景，淚水模糊了我的視線……

我考完語文走出考室，遠遠就望見了大門外黃果樹下等我的父親，我連忙小跑過去，父親沒有過多地問我考試情況，而是一手搭在我的肩上，微瞇著雙眼望著我，臉上寫滿慈祥，寫滿關切。

隨后的幾場考試，父親都會早早地送我進入考場，再回到大門外的那棵黃果樹下等我，那幾天他幾乎定格成一種姿勢，一種表情。我望著父親高大的身影，仿佛一尊雕塑，冥冥之中我便從父親的雕像中汲取了無窮的養分和力量，每科考試都發揮得淋漓盡致，最終圓了全家人夢寐以求的大學夢。

父親是永遠也寫不完的故事，這些故事常常在我的心靈深處震撼著。

彈指一揮間，父親陪我參加高考已過去三十多年，但每每看到莘莘學子走進考場時，父親陪我參加高考的情景都會不由自主地浮現在我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