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培紅 李慶雯



摘 要:? 理論分析城市緊湊度影響城市創新能力的多重效應。在測算31個大中城市緊湊度的基礎上,實證分析城市緊湊度與城市創新能力的關系和驅動效應。研究表明:整體而言,城市緊湊度能夠顯著促進城市創新能力的提高。區域異質性方面,中西部城市相比東部城市,其緊湊度提高更能夠顯著地提高城市創新能力。城市規模異質性方面,大城市緊湊度越高,越能夠促進城市創新;但是特大城市的緊湊發展模式對創新影響并不顯著。影響機制方面,城市緊湊度通過直接效應、人力資本的知識溢出效應、產業多樣的集聚經濟效應和交通通達的時空壓縮效應等多重效應驅動城市創新能力的提升。
關鍵詞:城市緊湊度;城市創新能力;知識溢出效應;集聚經濟效應;時空壓縮效應
中圖分類號:F127????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9-055X(2024)03-0047-18
doi:10.19366/j.cnki.1009-055X.2024.03.006
一、引 言
黨的十九大報告指出,“創新是引領發展的第一動力”[1]。隨著知識經濟時代的到來,經濟發展方式由傳統要素驅動向創新驅動轉變。創新成為城市經濟高質量發展和競爭力快速提升的重要戰略支撐,城市主導功能也由管理和服務逐漸向科技創新轉變。創新地理學認為,創新具有明顯的空間集聚特征,地理鄰近性成為集聚經濟和知識溢出的核心驅動力[2],是城市創新能力提高的關鍵。目前,建設以空間鄰近性作為主要特征的緊湊城市,逐漸成為創新型城市“十四五”乃至更長時期的發展目標[3]。例如,廣州在“十四五”規劃中明確提出要建設精明增長的緊湊城市、精致城市①;上海提出打造新城經濟增長極,鼓勵緊湊集約、復合利用、站城融合發展②;武漢則堅持組團式、復合型、緊湊型、內涵式的空間增長模式③。這些城市以“緊湊”的空間形態,不斷吸引人力資本、資金技術和知識創意集聚。但是,城市非集約利用、低密度無序蔓延,嚴重影響了城市本地化知識溢出和技術擴散[4]23-178。“大城市病”等突出問題仍亟待解決。在此背景下,相關學者、城市規劃者和政策制定者們紛紛尋求通過改變城市空間形態來培育、支持知識生產和創新交流的路徑。
國內外學者對城市形態與創新的關系進行了廣泛研究,并取得了豐富的成果,研究視角可以分為城市蔓延與城市創新質量、緊湊城市與創新能力兩個方面。Hamidi等[5]認為:城鎮化進程中大規模新建工業園區、新城新區等,使得人口活動和經濟密度趨于分散化,不利于城市生產效率的提升。一方面,低密度蔓延的發展模式拉長了通勤距離和通勤時間,阻礙基于地理鄰近優勢的本土化信息交流[6];另一方面,城市蔓延通常會帶來集聚經濟的稀釋,城市設施的可達性和區域連通性受到影響,造成高低技能勞動力錯配[7]、就業密度稀釋[8],進而抑制了知識溢出效應,影響城市集聚外部性的有效發揮[9]。Hamidi等[10]從空間鄰近性、便利的公共交通、消除貧困和種族隔離三個方面闡述了緊湊城市如何加強創新能力??臻g鄰近性作為緊湊城市的明顯特征,通過促進集聚和知識溢出成為創新的核心驅動力[11]。便利的公共交通和高質量的創新環境是吸引人才進行知識生產和發展創新經濟的背后驅動力[12]。城市功能復合和土地用途混合最大限度地促進了社會和文化交流,能夠有效增加人力資本和社會資本[13]。包容性和種族多樣性作為創意階級理論的關鍵因素,對創新和人力資本積累發揮著積極作用[14]。國內學者在借鑒Hamidi等[5, 10-12]的理論的基礎上,研究緊湊的空間形態正向促進創新能力的結論與中國城市的適配性,如以江蘇省內城市為例,緊湊城市的土地開發利用效率提高和城市功能用途組合,提高了區域內的可達性和空間鄰近性,增強了對高等教育人才和知識密集型機構的吸引力[15]。全國層面來看,具有更高密度、街道連通性更好及交通通達度更強的城市,其創新產出更高[16]。然而,盡管城市緊湊度與城市創新能力的相關研究在國外已形成較為系統的理論體系,但這一結論在國內是否適用仍有待驗證,部分城市提出緊湊城市發展目標的可行性需要進一步論證,本土化創新較少,忽視了緊湊城市的多重效應對城市創新的影響。
緊湊城市最早由Dantzing等[17]8-12提出。他們將緊湊的城市環境描述為內部復雜、各部分高度關聯且處于動態中的城市系統,是具有相對較高的密度、用地功能混合和多樣性、交通高效與鼓勵步行、社會與經濟多樣化的一種可持續發展的城市形態。緊湊城市的設計理念已經充分融入西方精明增長、步行導向型城市規劃中。而中國人口密度不斷提高、土地資源稀缺等困境不斷加劇,城市緊湊度與多樣性兩大核心要素的作用尚未充分發揮[18]。因此,本文結合國外的緊湊城市理念與國內城市實際情況,將合理規劃的城市空間結構、高效利用的城市功能以及節能低碳、宜居多樣的可持續環境等本土化特點融入緊湊城市的特征描述中,并從量化角度構建了城市緊湊度指標,反映了城市空間的緊湊程度。
本文的邊際貢獻在于:一是以城市集聚外部性的微觀作用機制為理論基礎,從人力資本的知識溢出效應、產業多樣的集聚經濟效應和交通通達的時空壓縮效應三個維度分析了城市緊湊度驅動城市創新能力提高的多重效應;二是以2010—2019年31個大中城市的資料為依據,對城市緊湊度與城市創新能力的關系展開實證分析,并進行了區域異質性和城市規模異質性檢驗,為城市創新能力的提升提供經驗依據;三是采用中介效應模型與Bootstrap相結合的方法對城市緊湊度驅動城市創新能力提升的多重效應進行檢驗,并對各效應進行了貢獻分解,增強了政策啟示的針對性,為建設創新型城市與中國可持續發展提供參考。
二、理論分析:城市緊湊度影響城市創新能力的多重效應
地理鄰近性是引發集聚經濟和知識溢出的核心驅動力[2],其作為緊湊城市的主要特征之一,能夠間接影響城市創新能力。本文將從人力資本的知識溢出效應、產業多樣的集聚經濟效應和交通通達的時空壓縮效應三個角度闡述城市緊湊度影響城市創新能力的多重效應進。
(一)人力資本的知識溢出效應
創新地理學大量研究表明,創新相比其他活動具有更明顯的集聚特征,其中,中間投入品共享、勞動力匹配和知識溢出是集聚經濟的核心微觀作用機制[2]。Cooke等[19]基于馬歇爾的產業區理論,提出城市集聚外部性和空間鄰近性能夠帶來面對面接觸、隱性知識的產生、傳播共享以及知識溢出,同時密織的行動者網絡提高了編碼知識的傳播效率。緊湊城市的本質特征在于城市的集聚經濟外部性和環境的可持續發展[20],通過更高的可達性和空間鄰近促進人力資本集聚,加速社會創新網絡的形成和知識溢出[21]。首先,緊湊城市的高度可達性和空間鄰近性,這意味著高校、科研機構、創新型企業的區位更加接近或者可達程度更高,促進了企業與其他創新主體之間的互動、合作,提升了企業與知識勞動力之間的匹配可能性,多樣化的就業機會增加了高技能人才與知識密集型企業之間的交流和知識共享。其次,高密度人口與地理鄰近能夠促進人才之間正式與非正式面對面交流,通過模仿效應、競爭效應、激勵效應和帶動效應等形成一種創新、創意氛圍,為知識和信息的流動創造更大的可能性[22],并激發人才集聚的“馬太效應”。最后,高密度人口一定程度上增加了社會多樣性,對于民族、文化、生活習慣以及所從事的行業和領域具有更大的包容性。已有研究表明,包容性、多元化與人力資本、城市創新之間呈現正相關關系[23]。Jacobs[24]指出,重要的創新是多元化、差異化知識的重新組合。緊湊城市的多元化和高包容性降低了城市準入門檻,不同知識背景和觀念的多樣化人群相互交流和思維碰撞,催生出更多的創新和創意。
(二)產業多樣的集聚經濟效應
土地集約利用是實現緊湊城市目標最直接的舉措之一,其在經濟學上表現為土地的“投入-產出”效益,土地配置效率的高低決定著產業集聚的盈利能力[25]。土地集約利用鼓勵不同行業的企業和組織在有限的產業園區共存,通過中間品投入共享、產業關聯以及創新平臺共建等降低生產成本創造更大的經濟規模,在產業集聚區內,從事不同產業的企業更容易共享最新技術和研發成果,從而促進創新[26]。正如Feldman等[27]所說,有意義的知識溢出是跨越產業邊界的,企業創新會受益于位于同一地區不同產業的互補性知識。首先,緊湊城市憑借高級化的城市功能和強大的土地集約利用優勢,在一定空間范圍內聚集了具有競合關系且關聯性較強的公司、專業化的供應商服務商以及政府和科研機構等多個部門,形成了產業集群或產業群落。擁有相似或不同技術結構的產業集聚,有利于各種類型資源、信息和技術交互共享,通過創新主體之間相互交流形成不同類型知識的重組多樣化,進而創造突破性新技術、新產品和新工藝[28]。其次,產業多樣化集聚拉近了具有產業關聯的不同行業企業的距離,由此帶來的中間產品市場共享降低了各種成本,助力資源高效利用,釋放更多資源用于研發和創新活動,中間投入品共享也降低了企業的創新風險,通過共享成本共擔風險進行創新嘗試[29]。最后,產業集聚區內相關企業、機構、政府以及大學等形成復合型創新系統,各創新主體通過專業化分工,推動城市內產業集群向較高級的包含人流、物流、信息流和資金流等流動空間載體的形態發展,并隨著信息網絡技術的普及,逐漸演變為城市創新網絡。
(三)交通通達的時空壓縮效應
未來城市可持續發展戰略中最重要的項目之一是公共交通與城市空間的整合。緊湊城市強調以公共交通為導向的城市開發(transit-oriented development,TOD)原則,旨在推動軌道網絡交通與城市功能中心實現良好互動。例如,廣州提出了構建軌道樞紐TOD,即以高鐵、地鐵、輕軌公交等公共交通的交匯點為中心,以400~800米(5~10分鐘步行路程)為半徑,將出行、居住、工作、購物、休閑、娛樂等功能集中于一體的城市空間[30]。TOD模式打破了鄰近城區的空間限制,重新整合了時間與空間維度,將城市空間關系通過快速交通網絡進行了重整,將各種城市功能有機融合[31],吸引更多高素質人才城內城際流動,實現勞動力有效配置,聚集更多創新型企業和研發機構,以交通樞紐為依托打造城市創新圈[32]。一方面,緊湊城市通過TOD提供了更便捷的交通方式,形成以公共交通為主的出行方式。尤其是軌道交通和高鐵的發展,加深了城市間的開放程度,對城市的時間和空間距離進行重塑,加速了人力資本、信息、勞動力、技術等生產要素流動,使得知識在更大空間范圍內溢出擴散。另一方面,TOD打通城市各大功能和場景,推動產學研一體融合,強調城市的創新功能。例如,日本的柏葉智慧城市以促進大量創新人群集聚為主要規劃目標,提出了建設政府、社會、研究機構合作的“官、民、學”協同的國際學術城市及下一代環境城市[33],其智慧TOD模式在軌道站點核心區域設置了綜合性、多功能的創新設施,將軌道站點建設成為較大尺度上的創新中心。這也是北京、杭州、廣州、成都等城市基于TOD模式建設緊湊城市的規劃目標。綜上所述,城市緊湊度能夠通過人力資本的知識溢出效應、產業多樣的集聚經濟效應和交通通達的時空壓縮效應等多重效應驅動城市創新能力的提升,城市緊湊度驅動城市創新能力提升的多重效應如圖1所示。
三、大中城市緊湊度測算與模型設定
國內外學者對城市緊湊度的探討經歷了由簡單到復雜,從用城市規模面積等空間形態指標衡量緊湊度,到加入城市功能、土地集約、人口密度、交通通達等指標,不斷提高指標體系對城市緊湊度的解釋力的過程。因此,本文基于緊湊城市內涵,從人口、土地利用、經濟、交通、基礎設施和生態環境保護六個維度選擇指標建立城市緊湊度綜合評價指標體系,并對2010—2019年間大中城市緊湊度的時空分布特征進行分析。
(一)城市緊湊度指標選取、測度與結果分析
1.指標選取依據
針對城市緊湊度的評價方法,學者們尚未達成一致。源于緊湊城市內涵和衡量方法的差異,西方學者更傾向于用空間形態飽滿程度來表征城市緊湊度。例如,Tsai[34]利用都市區規模、不均衡分布度、密度、中心性、連續性等來評價城市緊湊性。Dantzing等[17]根據緊湊城市的類型分別建立了高密度型、功能混合型、密度增強型緊湊城市的衡量指標。Hamidi等[5]則從發展密度、土地混合利用、中心性以及街道連通性對城市緊湊度進行評價。國內學者認為緊湊城市是一種城市發展戰略,更注重除空間形態外的經濟、社會和環境等內涵,通過構建多維度的綜合評價指標體系進行衡量[35-36]。綜合來看,盡管衡量城市緊湊度的方法存在差別,但都包含了人口經濟高密度集中、城市功能高度復合、土地集約利用、生態環境可持續等核心指標。結合本文對緊湊城市主要特征的定義,選取人口緊湊度、土地利用緊湊度、經濟緊湊度、交通緊湊度、基礎設施緊湊度、生態環境保護程度6類指標來表示城市緊湊度的核心特征,構建城市緊湊度綜合評價指標體系,如表1所示。
其中,部分具體指標設計對于大中城市緊湊度衡量具有特殊含義。第一,土地利用緊湊度指標中,城區開發強度、建成區土地利用率均采用控制變量法,數值增加說明建成區或城市建設用地每年都在蠶食城市用地,呈現出不斷蔓延的趨勢,對城市緊湊度產生負向影響。土地利用有序度采用土地利用結構信息熵進行衡量,其計算公式為:
H=-∑Ni=1PilnPi=-∑Ni=1Ai/∑Ni=1AilnAi/∑Ni=1Ai (1)
式中,A為城市土地總面積,Ai為各類城市用地面積(i=1,2,…,N);Pi為各類用地占城市土地總面積的比例;H為城市土地結構的信息熵,信息熵值越小,表明內部結構越有序[37]。
第二,經濟緊湊度指標中,固定資產投資強度,用市轄區固定資產投資總額/建成區面積來衡量,表明了固定資產的投入產出比。該數值降低說明固定資產投資收益率提高,體現了城市緊湊發展的經濟回報。第三,基礎設施緊湊度指標中,建成區供水管道與排水管道密度與公共設施、教育醫療和文化共同構成了滿足人們生活最基礎需要的功能。較緊湊的城市中擁有更加現代化的排水和污水處理系統,緊湊城市的城市功能復合能夠有效提升城市幸福感、舒適感和安全感,吸引更多人才聚集。第四,生態環境保護指標中,用氣普及率越高,說明在較緊湊的城市中燃氣管道更容易覆蓋更多的家庭和企業,擁有更短的能源傳輸距離,有助于減少燃氣輸送過程中的能源損失;用水普及率越高,說明緊湊城市水供應和排水系統更加集中,有助于更有效地管理用水和處理廢水。
2.數據來源與測度方法
文中采用的評價指標原始數據均來自2011—2020年《中國城市統計年鑒》《中國城鄉建設統計年鑒》和部分城市的統計年鑒??紤]到省會城市與計劃單列市的行政級別特殊、“大城市病”問題更嚴重,但又擁有眾多高校、科研院所和科創平臺等豐富創新和教育資源,行政管理更加便利、創新水平更高等因素,本文選擇26個省會城市和5計劃單列市26個省會城市包括:成都、福州、廣州、貴陽、哈爾濱、??凇⒑贾荨⒑戏?、呼和浩特、濟南、昆明、蘭州、南昌、南京、南寧、沈陽、石家莊、太原、烏魯木齊、武漢、西安、西寧、銀川、長春、長沙、鄭州;5個計劃單列市包括:寧波、青島、廈門、深圳、大連。作為研究對象,以期為全國其他城市解決城市問題提高創新水平提供新的思路。文中指標均采用市轄區層面數據,對于部分城市存在原始數據缺失問題,文中統一采用線性插值法補全,對于缺失數據過多的指標進行了舍棄。
本文采用熵值法對城市緊湊度進行測度,通過客觀賦值法確定各指標的權重,能夠有效避免人為因素干擾,更加客觀反映指標的重要程度。熵值越大,權重越低,差異越小;反之則相反[38]。城市緊湊度數值范圍為0~1,值越大城市越緊湊,具體計算過程如下:
(1)構建指標矩陣:X=xijm×n。m為樣本城市的個數;n為評價指標個數,xij代表第i個樣本城市的第j項評價指標值;i=1,2,…,m;j=1,2,…,n。
(2)采用極值法對原始數據進行無量綱化處理,正向指標與有負向指標計算方法略有差別:
正向指標:x′ij=xij-minxijmaxxij-minxij(2)
負向指標:x′ij=maxxij-xijmaxxij-minxij(3)
(3)計算第j個評價指標的熵值ej:
ej=-1lnm∑mi=1pijlnpij,? pij=x′ij/∑mi=1x′ij,? 0≤ej≤1(4)
式中,pij表示第i個城市中第j個指標的特征權重。
(4)確定指標權重系數wj:
wj=(1-ej)/∑mi=1(1-ej)(5)
(5)計算城市i的城市緊湊度綜合得分Yi:
Yi=∑nj=1wj×x′ij(6)
3.城市緊湊度評價結果分析
半數以上城市緊湊度較低。根據全國31個樣本城市2010—2019年間的城市緊湊度平均值,可以將31個城市劃分為四個梯度,即緊湊城市、一般緊湊城市、弱緊湊城市和不緊湊城市,如圖2所示。其中,緊湊城市占16.13%,一般緊湊城市均占22.58%,弱緊湊城市占41.94%,不緊湊城市占19.35%,說明我國有一半以上的城市緊湊度有待提升,城市發展模式相對擴張化,需要集約化發展。通過計算十年間城市緊湊度的方差發現,緊湊城市中成都、廣州和杭州的城市緊湊度方差較大,說明城市緊湊度波動幅度較大,可能與這些城市的發展模式有較大關系。
東、中、西部城市緊湊度差異較大。將31個大中城市按照東部、中部、西部和東北地區四大經濟區域東部、中部、西部和東北四大地區劃分依據出自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家統計局《東西中部和東北地區劃分方法》。其中東部包括:北京、天津、河北、上海、江蘇、浙江、福建、山東、廣東和海南;中部包括:山西、安徽、江西、河南、湖北和湖南;西部包括:內蒙古、廣西、重慶、四川、貴州、云南、西藏、陜西、甘肅、青海、寧夏和新疆;東北包括:遼寧、吉林和黑龍江。https://www.stats.gov.cn/zt_18555/zthd/sjtjr/dejtjkfr/tjkp/202302/t20230216_1909741.htm。進行劃分,這些城市緊湊度大體呈現出東部城市>中部城市>東北城市>西部城市的特征,如圖3所示,在區域層面表現出由西向東逐步遞增趨勢。結合綜合評價指標體系可以看出,經濟發展水平較高、人口聚集以及基礎設施完善的城市緊湊度往往較高。從2010年至2019年,各板塊內部城市緊湊度穩步提升,但東北城市緊湊化發展相對特殊,其在2015年前城市緊湊度均值逐年上升且高于中西部城市的緊湊度均值,然而2015年東北城市緊湊化發展出現斷層下降的態勢,且下降趨勢較為明顯。這主要是因為長春2015年后城市緊湊度驟降,對東北地區城市緊湊度造成沖擊。從整體來看,我國城市正朝著緊湊化的方向發展,這對于整體社會的經濟發展和人民生活質量的提高都具有重要意義。
(二)計量模型與指標選取
1.模型設定
基于前面的理論分析,借鑒毛文峰等[39]、孫飛翔等[16]變量選擇和模型設定,為驗證城市緊湊度與城市創新能力的關系使用普通面板模型,基準模型為:
innoi,t=β0+β1compactnessi,t+γXi,t+λi+μt+εi,t(7)
式中,下標i和t分別表示個體城市和相應年份,inno為被解釋變量城市創新能力;compactness為核心解釋變量城市緊湊度;X為一系列影響城市創新創業的控制變量,包括科技投入、金融發展、產業結構、職工平均工資等;β0表示截距項系數;β1表示城市緊湊度對城市創新能力的影響系數;γ表示各控制變量對城市創新能力的影響系數;λi表示城市固定效應;μt表示時間固定效應;εi,t則表示隨機擾動項。
2.變量選擇
被解釋變量:城市創新能力(inno)。本文采用朗潤龍信創新創業指數該指數由北京大學企業研究中心、龍信數據研究院和企研數據聯合編制完成。該指數充分采用了大數據思維和分析手段,將原本分散的技術、人力、投資等幾個領域數據有機聯系起來,統一用“企業”的角度進行劃分,涵蓋了能夠體現創新創業不同側面的多維度綜合評價,具備專利申請量、研發投入產出等單項指標不具備的優勢。來衡量城市創新能力;同時,還以人均城市創新創業指數(inno1)、城市單位面積創新創業指數(inno2)[40]作為城市創新能力的另外兩個代理變量,用來考察人口規模和土地面積的影響。
解釋變量:城市緊湊度(compactness)?;诰o湊城市內涵,從人口緊湊度、土地利用緊湊度、經濟緊湊度、交通緊湊度、基礎設施緊湊度和生態環境保護程度6個維度構建了城市緊湊度綜合評價指標體系,并采用熵值法計算得到城市緊湊度。城市人口密度(lnpop)和城市就業人口密度(lnemp)作為城市緊湊度的另外兩個代理變量,用來進行穩健性檢驗。
控制變量:根據以往文獻和數據的可獲得性,并控制其他重要因素對城市創新能力的影響,本文選擇了一組控制變量——科技投入力度(cap),用科技活動內部經費支出占城市生產總值來衡量,比重越高表明研發投入強度越高,越有利于激發企業的創新活力;金融發展水平(lnfinance)采用金融機構貸款余額的對數來表示,創新作為一種投資面臨著投資約束,而金融支持能夠有效緩解創新融資難的問題;產業結構(indus),采用第三產業增加值占城市生產總值比重表示,產業結構是影響城市創新力的重要因素;勞動力工資水平(lnwage),采用城鎮職工工資的對數來衡量。
中介變量:基于城市緊湊度對城市創新能力驅動效應的理論分析,主要選擇人力資本、產業多樣化和交通通達度作為中介變量,對多重效應進行驗證。第一,人力資本(lab)采用每萬人大學在校生數量進行衡量,高素質人口的聚集能夠產生知識溢出效應,推動知識經濟和創新經濟的發展,提高城市創新能力。第二,產業多樣化(div),借鑒蘇華[41]、Duranton等[42]的研究構建產業多樣化指數產業多樣化指數計算公式為:divi=1/∑jsij-sj 。divi表示i地區的產業專業化水平;Sij表示j產業在i地區所占的就業比例;Sj表示j產業在全國所占的比例。本文選擇了包含采礦業和制造業在內的18個行業:采礦業,制造業,電力、燃氣及水的生產和供應業,建筑業,交通運輸、倉儲及郵政業,信息傳輸、計算機服務和軟件業,批發和零售業,住宿、餐飲業,金融業,房地產業,租賃和商業服務業,科學研究、技術服務和地質勘查業,水利、環境和公共設施管理業,居民服務和其他服務業,教育,衛生、社會保障和社會福利業,文化、體育和娛樂業,公共管理和社會組織。,數值越大表示產業多樣化程度越高。第三,交通通達度(tra)采用公共交通線網密度來表示,計算方法為有公交路線的道路中心線總長度占有公共交通服務用地面積的比值,反映了居民出行接近線路的程度,表明緊湊城市居民出行的便捷性和公共設施的可達性。
工具變量:本文選擇人口自然增長率(nature)和工業用電(power)作為工具變量。人口自然增長率計算公式為:人口自然增長數與同期平均總人口數之比;工業用電采用市轄區規模以上工業用電占全社會用電量比重來表示。
由于2010—2013年和2019年衡量公共交通線網密度的原始數據存在缺失,僅使用2014—2018年的數據進行分析。無其他特殊情況,其余變量原始數據均來源于2011—2020年《中國城市統計年鑒》。同時樣本城市選擇上,為了與朗潤龍信創新創業指數城市數量保持一致,不包含區域層面的4個直轄市,最終在基準回歸模型中選擇2010—2019年31個大中城市的面板數據進行分析,主要變量描述統計見表2。
四、實證結果與分析
在理論分析和大中城市緊湊度現狀描述的基礎上,本文采用雙向固定效應模型對城市緊湊度與城市創新能力的關系進行驗證。并借助穩健性分析和異質性分析,深入探究城市緊湊度對城市創新能力驅動效應的穩健性,以及區域差異和規模差異對兩者關系的影響。
(一)基準結果
為了從整體上驗證城市緊湊度對城市創新能力的影響,表3匯報了31個大中城市的基準回歸結果,第(1)列—第(4)列分別表示混合最小二乘法(pooled OLS)、只含有城市固定效應的隨機效應模型、固定效應模型和加入時間固定項的雙向固定效應模型。對比各模型基準回歸結果發現,城市緊湊度與城市創新能力存在正向相關關系。在充分考慮了城市發展水平和時間變化趨勢的影響,并進行Hausman檢驗后,選擇加入城市固定效應和時間固定效應的雙向固定效應模型。第(4)列顯示城市緊湊度在5%的顯著水平上對城市創新能力存在正效應,城市越緊湊,城市創新能力越高。從表3第(4)列控制變量的估計結果來看,科技投入、金融發展水平和勞動力工資水平對城市創新能力具有明顯的正向促進作用。其中,創新資金投入有利于提高企業和科研人員的創新積極性;金融發展程度提高和金融體系的完善降低了企業和機構的創新融資成本,使其更容易從商業銀行獲得進行創新活動的資金;勞動力工資上升會促進企業創新并采用勞動節約型的生產技術,提高勞動生產效率激勵企業進行研發活動和產品創新[43]。而產業結構對城市創新能力產生負向影響,這可能是因為產業結構優化過程中受到城市資源條件、人力資本結構及市場需求結構等制約,產城關系不匹配導致了產業結構高級化對城市經濟效率提升產生阻滯效應,進而阻礙城市創新能力的提升。
(二)考慮內生性的工具變量估計
盡管本文采取了雙向固定效應模型,并加入了一組可能影響城市創新能力的控制變量,但城市緊湊度對城市創新能力的影響仍可能存在遺漏變量和反向因果的內生性干擾。這是因為創新能力較低的城市,往往生產要素配置效率也較低,無法吸引要素集聚,造成資源流向配置效率較高的城市,阻礙城市緊湊發展。為了緩解內生性問題對模型估計的影響,本文采用工具變量法處理內生性問題。根據陳云松[44-45]提供的五種工具變量選擇方法,本文選擇人口自然增長率(nature)和工業用電(power)作為內生解釋變量城市緊湊度的工具變量。
張黎娜等[46]在研究中發現人口增長率的持續下降會對經濟產生負向拉動作用,導致城市經濟蔓延和要素資源擴散,同時人口自然增長率對經濟和城市要素產生滯后效應,因此采用人口自然增長率的滯后一期(L.nature)作為工具變量。工業用電反映了工業的發展水平,我國高耗能行業占比較大,工業用電增速放緩表明高耗能行業發展得到有效控制,促進了城市的可持續發展,同時高耗能產業的影響也具有一定的滯后性,采用工業用電滯后一期(L.power)作為工具變量。表4匯報了工具變量的回歸結果,在對相關變量進行中心化處理后使用二階段最小二乘法進行估計,從第一階段結果可知,工具變量與城市緊湊度存在顯著的正相關關系,第一階段F值為19.934,大于相應的臨界值,說明不存在弱工具變量問題,從第二階段的結果來看,城市緊湊度的估計系數在5%的顯著性水平上為正,且估計值比基準結果更大,意味著內生性問題低估了城市緊湊度對城市創新能力的正向影響,再一次印證了本文結論的穩健性較高。此外,對工具變量進行識別不足檢驗和過度識別檢驗,表4中工具變量識別不足檢驗p值為0.026,拒絕
原假設,說明不存在識別不足的問題
,表明所選工具變量與內生解釋變量是相關的,模型可以有效地被識別。同時過度識別約束檢驗p值為0.248,結果表示不能拒絕原假設,即本文所選的工具變量是外生的。
(三)穩健性檢驗
穩健性檢驗結果如表5所示。本文從四個方面對基準回歸結果的穩健性進行討論:第一,排除極端異常值對估計結果的干擾,對所有連續變量采取了上下1%的縮尾處理。從檢驗結果可以發現對極端異常值進行處理后,城市緊湊度對城市創新能力的正向作用相比基準回歸更加顯著,同時基準回歸的核心結論整體不受極端異常值的影響。第二,替換核心解釋變量。本文采用人口密度(lnpop)和就業人口密度(lnemp)來替代核心解釋變量并進行重新估計,表5的第(2)列和第(3)列的估計結果同樣表明提高城市緊湊度能夠顯著提升城市創新能力。第三,對解釋變量及控制變量進行滯后一期處理,以檢驗基準回歸估計結果的穩健性,結果與基準回歸結論一致。第四,替換核心被解釋變量。本文分別以人均城市創新能力和城市單位面積創新創業指數作為被解釋變量進行估計,結果見表5第(5)列和第(6)列。替換被解釋變量后,城市緊湊度對城市創新能力的正向作用均在1%的水平上顯著,同時估計系數值更大,說明城市緊湊度對人均和地均角度的城市創新能力的驅動效應更加明顯。整體來看,本文的基準結果具有較高的穩健性。
(四)異質性分析
中國東中西部城市和不同人口規模的城市在人口密度、經濟和社會發展、土地和人口政策、基礎設施和交通條件等方面存在著巨大差異,導致城市緊湊度和城市創新能力也存在著較大的差異,因此有必要分區域和城市規??疾斐鞘芯o湊度與城市創新能力之間的關系。城市空間區位和城市規模異質性分析結果如表6所示。
1.區域異質:中西部城市緊湊度對創新的驅動作用更顯著
表6第(1)列和第(2)列分別表示東部城市、中西部城市緊湊度對城市創新能力的影響??梢钥闯觯瑬|部城市和中西部城市的城市緊湊度均能夠正向影響城市創新能力,與基準回歸結果基本一致,且中西部的城市緊湊度對城市創新能力的正向影響顯著性更高。這是因為東部城市交通便捷,街道間具有更高的連通性,公共設施可達性高,能夠吸引創新和創意人才集聚,提高城市創新能力,同時東部城市文化更加多樣,產業結構更加合理,促進創新網絡的形成和知識溢出的產生。相比之下中西部城市較為寬松的土地政策和人口流失導致的城市蔓延不利于城市創新能力的提高。因此,應該加強空間規劃,提高城市緊湊度,以促進城市的創新和可持續發展。
2.規模異質:大型城市緊湊度與城市創新能力存在正向關系
本文選擇2019年各城市城區人口作為判斷城市規模的標準,根據2014年發布的《國務院關于調整城市規模劃分標準的通知》,將城區常住人口100萬以上500萬以下的城市劃分為大城市,500萬以上1 000萬以下的城市為特大城市,1 000萬以上為超大城市(以上包括本數,以下不包括本數)。由于本文樣本量限制,將特大城市與超大城市合并為特大城市進行分析。表6第(3)列和第(4)列分別為特大城市和大城市兩種規模的城市緊湊度對城市創新能力的影響??梢钥闯?,特大城市和超大城市的城市緊湊度提高對城市創新能力沒有顯著影響,這可能因為城市緊湊度過高導致人口密度過高、交通擁堵、生態環境問題、社會保障不完善等過度緊湊的負面影響大于正面效應,從而導致人才創新動力不足。但是,大城市緊湊度在5%的顯著性水平下正向影響城市創新能力,其影響系數為20.230,遠高于基準回歸結果。這說明大城市在城市化過程中人口集聚、交通網絡化、基礎設施完善、城市功能復合、社會多元化為城市創新生態系統的構建提供了良好環境,從而增強了城市的創新活力。
五、驅動效應分析
為了檢驗城市緊湊度驅動城市創新能力提升的多重效應,本文借鑒了溫忠麟等[47]、Baron等[48]的中介效應模型。首先,以方程(7)為基準模型,驗證城市緊湊度對城市創新能力的影響。其次,考察城市緊湊度對中介變量的影響,實證方程如式(8)所示:
MVi,t=α0+α1compactness+γXi,t+λi+μt+εi,t(8)
本文將人力資本、產業多樣化和交通通達度作為中介變量,用MVi,t表示。式(8)中,α0表示截距項系數,如果α1顯著,則表明城市緊湊度對中介變量存在顯著影響。最后加入中介變量再次對城市緊湊度影響城市創新能力進行估計,檢驗方程如式(9)所示:
innoi,t=η0+η1compactness+η2MVi,t+λi+μt+εi,t(9)
式中,η0表示截距項系數;η1表示城市緊湊度對城市創新能力的影響系數;η2表示中介變量對城市創新能力的影響系數。η1的估計值相比β1有變化則說明中介變量是城市緊湊度驅動城市創新能力提高的重要傳導機制;同時α1和η2都顯著則表明中介效應顯著,如果至少一個不顯著則需要用Bootstrap法進行檢驗。此外,在同時存在直接效應和間接效應的情況下,須分析α1η2與η1估計值的符號是否相同,同號則屬于部分中介效應,報告中介效應占總效應的比例α1η2/β1,如果異號,屬于遮掩效應,報告中介效應與直接效應比例的絕對值α1η2/η1,具體檢驗流程如圖4所示,中介效應檢驗結果如表7所示。
(一)人力資本的知識溢出效應
表7的第(1)列和第(2)列為以人力資本作為中介變量的估計結果。其中,第(1)列為城市緊湊度對人力資本的影響,可以看出城市緊湊度對人力資本沒有顯著影響。第(2)列表示加入中介變量后,人力資本和城市緊湊度對城市創新能力的影響??梢钥闯龀鞘芯o湊度對城市創新的影響系數下降,可能存在直接效應和間接效應。同時,人力資本系數不顯著,表示依次檢驗法檢驗力較差,需要使用Bootstrap法進一步檢驗中介效應,檢驗結果如表8所示。可以看出,人力資本的中介效應和城市緊湊度的直接效應的置信區間均不包含0在內,人力資本的間接效應系數為1.722,在10%的水平上顯著,城市緊湊度的直接效應的系數為15.067,在1%的水平上顯著,說明緊湊城市本身具有較強創新力,創新驅動力十足,同時又能通過人力資本的集聚,形成城市創新網絡,促進知識溢出和創新技術的產生,因此人力資本的知識溢出效應是城市緊湊度驅動城市創新能力提高的多重效應之一。
(二)產業多樣的集聚經濟效應
表7的第(3)列和第(4)列報告了以產業多樣化指數為中介變量的估計結果。其中第(3)列考察了城市緊湊度對產業多樣化的影響,結果顯示城市緊湊度對產業多樣化在5%的顯著性水平上產生正向影響。這是因為在城市緊湊化發展的過程中,高能耗的工業行業逐漸搬離城市中心,替代的是高附加值的服務業、金融業、住宿餐飲等行業,信息和公共設施共享,增強了緊湊城市抵御各種經濟、金融風險的能力。第(4)列報告了加入中介變量后的模型估計結果,城市緊湊度和產業多樣化分別在5%和1%的顯著性水平上對城市創新能力產生正向影響,說明既存在直接效應又存在中介效應,依次檢驗的效力較高,報告采用依次檢驗結果。由第(4)列的結果可知,產業多樣化顯著增強了城市創新能力。例如,產業多樣化能夠在經濟危機時通過刺激創新加快實現結構調整,使城市經濟更具有韌性;產業多樣化也為企業提供了更多的學習機會,使企業能夠在吸取其他企業優勢的基礎上,增加企業技術和品牌的競爭從而不斷激發創新活力。因此,產業多樣化的集聚經濟效應是城市緊湊度影響城市創新能力的多重效應之一。
(三)交通通達的時空壓縮效應
表7的第(5)列和第(6)列匯報了以交通通達度為中介變量的估計結果。其中,第(5)列的結果顯示,城市緊湊度對交通通達的影響在5%的顯著性水平上為正,說明緊湊城市中單位面積內公交線路和公交站點的增加,對人力資本產生了時空壓縮效應,大大縮短了時間和空間距離。第(6)列中將交通通達度加入模型后的結果顯示,交通通達對城市創新能力的影響不顯著,依次檢驗效力不高。本文采用Bootstrap法進一步檢驗中介效應。交通通達的間接效應和城市緊湊度的直接效應的置信區間均不包含0在內,且分別在5%和1%的顯著性水平上對城市創新能力產生正向影響,說明城市緊湊度對城市創新能力的影響既存在直接效應也存在交通通達度的間接效應。交通便捷不僅縮短了各建筑之間的距離,而且縮短了人與人交流的距離。高校、科研機構等知識機構和人力資本的區位更加接近,企業與創新主體之間的互動有利于形成創新網絡和知識溢出,增強了聚集經濟的外部性。因此,交通通達的時空壓縮效應是城市緊湊度驅動城市創新能力提高的多重效應之一。
(四)城市緊湊度驅動城市創新能力的多重效應貢獻分解
基于以上分析,可以分解出上述三個多重效應占總效應的相對貢獻大小。根據溫忠麟等[47]的研究方法,得出緊湊城市多重效應的貢獻度,如表9所示。其中,人力資本的知識溢出效應、產業多樣的集聚經濟效應和交通通達的時空壓縮效應的中介效應分別為1.722、1.125、4.316。從進一步的相對貢獻分解可知,城市緊湊度對城市創新能力的驅動效應中,有13.83%由人力資本的知識溢出效應所解釋,9.04%由產業多樣的集聚經濟效應所解釋,而交通通達的時空壓縮效應占總效應的相對貢獻份額為34.67%,其余均由城市緊湊度對城市創新能力的直接效應解釋。緊湊城市的直接效應和多重效應互相強化、互相支持,共同形成對城市創新能力的驅動效應。緊湊城市本身具有高密度人口、創新生態系統,TOD模式下的緊湊城市建立起更加高效的“站—城”融合創新圈(直接效應),強大的勞動力市場和創新資源更容易吸引產業集聚和企業投資,形成更加完善的創新集群,從而提高城市創新活力(多重效應)。同時,產業集聚、人力資本集聚以及TOD發展模式對周邊形成了虹吸效應,也逐漸內化為城市本身的創新稟賦(直接效應),為城市創新發展提供強大的驅動力。
六 結論與建議
城市創新空間的發展與緊湊城市理念結合逐漸成為未來城市發展的主要方向之一。本文理論上分析了城市緊湊度影響城市創新能力的多重效應,實證上利用31個大中城市的數據檢驗了兩者的關系以及區域和規模差異的影響,并對三種效應進行了機制檢驗和貢獻分解。
(一)主要結論
整體來看,城市緊湊度能夠顯著驅動城市創新能力提高。從區域異質角度來看:中西部城市緊湊度的提高能更明顯促進城市創新發展。這主要是因為中西部城市密度本身不高,創新資源集聚能力較差,緊湊發展能夠帶來經濟密度提高、空間距離縮短和城市基礎設施接近度提升,有利于具有地方黏性的隱性知識交流和區域協同創新合作的快速有效開展。從城市規模異質角度來看:大城市現階段發展仍處于規模報酬遞增階段,城市空間高密度緊湊能夠集聚經濟活動,發揮集聚經濟優勢,從而提高城市創新質量;而特大城市由于過度緊湊,飽受“大城市病”困擾,城市進一步緊湊發展會加劇資源短缺、交通擁擠和住房緊張的困境,反而限制了城市創新發展。從驅動效應來看:城市緊湊度通過直接效應、人力資本的知識溢出效應、產業多樣的集聚經濟效應和交通通達的時空壓縮效應驅動城市創新能力提升。其中緊湊城市交通的高度通達性驅動城市創新能力提高的貢獻度最高,說明緊湊城市的TOD模式能夠顯著縮短創新要素流動的時空成本,進一步提高單位空間的創新產出,加速創新網絡形成。
(二)對策建議
根據以上結論,本文提出如下政策建議:
第一,結合緊湊城市理念與創新城市建設,科學規劃城市空間。一方面,借鑒超大城市經驗,避免過高人口密度造成嚴重的“大城市病”。在推進緊湊城市發展戰略的過程中有必要對城市最優人口密度值進行預測和研判,并將預測結果作為城市管理和區域規劃的重要指標依據,提高城市和區域人力資本配置效率,實現人力資源最優配置。另一方面,堅持空間緊湊的城市化原則,將城市視為創新生產的空間載體,踐行更加靈活的城市空間發展模式。對于大中型城市而言,堅持緊湊式的“單中心”城市發展模式,避免“蛙跳式”的松散型城市蔓延行為;而對于超大城市和特大城市,應適當調整城市空間結構,采取“多中心”發展模式,提倡健康合理的緊湊城市發展模式。
第二,提高城市功能與用途組合的緊湊度,吸引創新資源集聚。一方面,倡導多業態的開發形式,推動城市內部行業多樣化發展。調整產業空間布局,增進本地產業間的良性互動;重點關注新興行業、創新型行業、技術密集型行業的發展,結合產業多樣化制定創新優惠政策,充分發揮城市創新空間產業創新優勢。另一方面,提高城市混合開發功能,充分盤活人才流、信息流和交通流。城市中心區應采用多業態互動經營,將大型娛樂中心、時尚百貨、生活超市、餐飲中心、商業步行街等不同業態科學合理地規劃在商業空間中,打造業態齊全、復合度高的新興消費模式,促進社會包容性和文化多樣化發展,為城市創新生產提供良好的環境。
第三,加速推進城市交通立體網絡的建設,提高要素流通效率。首先,建設良好的交通網絡系統,促進城市內各種創新要素流的流動,通過軌道、公路、河流、鐵路等通道網絡銜接構建高效高質量的公共交通網絡,提高城市內建筑和城市間的可達性,強化覆蓋城市的交通三維網絡,增強交通強市的單向吸引力。其次,城市內要實現交通、建筑復合的立體城市空間最優密度。合理提高城市空間密度,即規劃交通與建筑的立體復合,加強高架公路、地下隧道等立體交通廊道的建設,縱向合理利用城市空間,優化密集交通路網,為城市立體發展打好基礎,提高土地利用率與城市密集度,增加整體空間使用效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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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riving Effect of Urban Compactness on Urban Innovation Capability
ZHAO Peihong1,2 LI Qingwen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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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stract:
This paper theoretically analyzed the multiple effects of urban compactness on urban innovation ability. And based on the measurement of 31 large and medium-sized cities compactness, it analyzed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urban compactness and urban innovation capability. The study shows that, on the whole, the urban compactness can significantly promote the improvement of urban innovation ability, but in terms of regional heterogeneity, the central and western cities can more significantly improve the level of urban innovation compared with the eastern cities. In terms of the heterogeneity of city size, the compactness of large cities can significantly improve the level of urban innovation, while the compactness of mega-cities has no significant impact on innovative development. In terms of the influence mechanism, urban compactness drives the improvement of urban innovation ability through direct effect, knowledge spillover effect of human capital, agglomeration effect of industrial diversification and space-time compression effect of traffic access.
Key words:urban compactness; urban innovation capability; knowledge spillover effect; agglomeration economy effect; space-time compression effec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