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新”逐“綠”

在6月5日開幕的2024上海國際碳中和博覽會上，全國首個居民虛擬電廠2.0平臺亮相黃浦區展臺。截至2024年上半年，上海黃浦區虛擬電廠平臺已接入商業建筑155幢，覆蓋率超過50%，已被納入上海電力需求響應常規調度資源，累計調度電力超2000幢次/50萬千瓦。

在合肥綜合性國家科學中心能源研究院1號實驗室里，科研人員正在研發氫氨燃燒技術。“我們在國際上率先實現最高摻氨比35%的燃煤發電機組清潔高效燃燒。”合肥綜合性國家科學中心能源研究院副研究員林啟富說，“摻氨35%，意味著減少35%的燃煤使用。”

江蘇鹽城，用地下鹽穴壓縮空氣的方式吸納電網低谷時段的“棄電”，在用電高峰時段釋放壓縮空氣發電。作為世界首個大型非補燃式壓縮空氣儲能項目，金壇鹽穴壓縮空氣儲能國家試驗示范項目不僅實現零污染發電，還能利用運行中產生的“副產品”供冷、供熱。

打造光伏之城、全球新能源領軍城市、新能源之都、綠色能源之城……長三角城市正在成為未來能源產業的技術策源地和企業聚集地。

蒼茫的戈壁灘，呈現出科幻電影中的宏大場景：一座200 米高的巨型吸熱塔矗立在數平方公里的土地中間，27135面定日鏡圍繞著吸熱塔排成一個個同心圓。

追日儲能

5月的青海德令哈，陽光耀眼。“德令哈”是蒙古語音譯，意為“金色世界”。這里年日照在3000小時以上，年太陽總輻射量達到每平方米6618.3-7356.9兆焦。

蒼茫的戈壁灘，呈現出科幻電影中的宏大場景：一座200米高的巨型吸熱塔矗立在數平方公里的土地中間，27135面定日鏡圍繞著吸熱塔排成一個個同心圓，每隔三五秒微微轉動，通過精準聚光的智能控制系統追蹤太陽的軌跡，將陽光反射到吸熱塔尖的吸熱器上，把太陽能收集起來。

在吸熱器中，熔鹽被迅速加熱至565攝氏度。高溫熔鹽儲存在大型熔鹽儲罐中，根據電網需要，高溫熔鹽與水換熱產生高溫高壓蒸汽，驅動汽輪機發電。這一發電系統，每年能節約標準煤4.6萬噸，減排二氧化碳氣體12.1萬噸。

“光伏發電和風力發電成本低，但光伏和風電不能直接調節，仍要依靠煤電來調峰。因為電力供需必須實時平衡。”浙江大學教授、浙江可勝技術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可勝技術”）董事長兼首席科學家、青海中控德令哈50兆瓦塔式熔鹽儲能光熱電站總設計師金建祥告訴《瞭望東方周刊》，“如果不能解決光伏發電和風力發電儲能問題和電網友好性問題，就會給高比例風光消納和電網安全埋下隱患。”

“此前有過案例，光伏裝機大國德國在日全食期間驟然失去了70%左右的光伏電力，日食一結束，大量光伏電力又瞬間涌入電網。一退一進，讓德國電網系統遭遇了巨大考驗。”金建祥說。

有沒有一種辦法，既能有效利用陽光發電，又能大規模、長時間、低成本儲藏電能，同時還具有電網的友好性？光熱發電就是這樣一種太陽能發電新技術。

“光熱發電可完美應對高比例新能源電力系統面臨的挑戰，是高比例新能源電力系統的理想選擇。”可勝技術總裁兼總工程師徐能說。

光熱發電產業鏈長，可消化玻璃、鋼鐵、水泥、熔融鹽等傳統產業的過剩產能，還可帶動新材料、智能控制等新興產業發展。國網能源研究院新能源與統計研究所所長李瓊慧表示，光熱發電規模化開發利用將成為我國新能源產業新的增長點。

2010年，可勝技術在杭州成立。“此時國內光熱研究剛起步，國際上一些塔式熔鹽儲能光熱發電試驗項目也剛開始運行，沒有成熟技術可以借鑒。”金建祥說，“我們團隊看好這一未來新能源賽道，依靠此前的技術積累，果斷踏進了技術‘無人區’。”

定日鏡的精度和運行穩定性直接決定光熱電站的效率和收益。可勝技術自主研發的高精度智能定日鏡產品，可實現優于0.1°的跟蹤精度，從一公里以外將陽光精準地反射到吸熱器的指定位置。

從200多面定日鏡“小試牛刀”起步，到德令哈10兆瓦塔式光熱電站，再到德令哈10兆瓦熔鹽儲能光熱電站的改造……可勝技術成功建成塔式光熱發電站，95%以上設備實現了國產化。

青海中控德令哈50MW光熱電站作為全球首個且唯一完全達到并超過年度設計發電量的塔式熔鹽儲能光熱電站，自投運以來，運行表現屢次打破國際同行紀錄。

“目前，我們已經有了一支百余人的太陽能熱發電研發團隊。自主研發的智能定日鏡、大規模集群聚光控制技術和高溫熔鹽儲換熱技術等都達到國際先進水平，也得到了國際權威機構的高度評價。”金建祥說。

近年來，中國光熱產業在政策扶持和市場需求的雙重驅動下，呈現出蓬勃發展的態勢。2023年3月，國家能源局綜合司發布《關于推動光熱發電規模化發展有關事項的通知》。通知提出，力爭“十四五”期間，全國光熱發電每年新增開工規模達到300萬千瓦（3GW）左右。在業內人士看來，這是光熱產業走向規模化的強烈信號。

“我們的順利發展，離不開長三角優越的營商環境和充足的創新人才。”金建祥算了一筆賬，這些年來，各級政府部門的各類研發資金提供了大量支持。“政府支持不僅解了企業燃眉之急，更讓股東覺得國家認可我們的研究方向，讓投資者信心更強。”

與可勝技術類似，一批長三角企業正在未來能源領域的技術“無人區”砥礪前行。奧展實業有限公司以“最高標準做出最小標準件”，為金塔中光太陽能10萬千瓦光熱+60 萬千瓦光伏等項目供應標準件；常州龍騰光熱科技股份有限公司成功為烏拉特中旗100MW槽式光熱發電項目提供核心鏡場裝備……

“光熱發電，現階段面臨的挑戰是度電成本較高，盡管度電成本近幾年已經明顯下降，但仍高于風電、光伏。隨著電力系統市場化改革的不斷深入，光熱發電單機規模和行業規模的不斷擴大，我們預測在未來3到5年內光熱發電就能實現獨立盈利。”金建祥說。

一次加氫只需10至15 分鐘，即可保障車輛行駛約300 公里。

“氫”風陣陣

藍色的氫能大巴駛入加氫站，工作人員熟練地操作靜電釋放夾、氫氣測漏儀以及加氫機，氫氣順管道輸入大巴儲氫罐。一次加氫只需10至15分鐘，即可保障車輛行駛約300公里。

2022年北京冬奧會期間，超過1000輛氫燃料電池汽車穿梭在北京、延慶、張家口全賽區，引起海內外關注。

2024年4月，浙江藍能為2024年巴黎奧運會加氫站配套的氫能儲運裝備——氫氣長管拖車順利啟程，將為賽事官方用車的氫燃料加注提供可靠保障。

隨著全球能源轉型步伐加快，氫能和新型儲能產業處于大有可為的戰略機遇期。迎著風口而上，長三角地區加快部署氫能相關產業。在氫能“制、儲、運、加、用”各環節，長三角已經形成相對完整的產業鏈體系。

據中銀研究發布的報告，在氫能產業方面，上海集聚了產業鏈龍頭企業，江蘇燃料電堆、空壓機、加氫站成套設備等產品技術和市場優勢突出，浙江在燃料電池方面優勢突出，安徽實現了氫燃料電池客車、物流車的批量化生產。

魔方氫能源科技（江蘇）有限公司（以下簡稱“魔方氫能”）是國內燃料電池生產線裝備領域的頭部公司。150輛亮相北京冬奧會的氫燃料電池大巴，搭載了魔方氫能內阻檢測技術。

魔方氫能董事長華周發是中國最早的氫燃料電池轎車——“楚天一號”的核心研發者，曾帶領團隊承擔多項國家863科技攻關項目。“公司的核心技術團隊是國內最早一批開展燃料電池研發的隊伍。2017年我們著手投入到氫能裝備研發制造，2019年批量出貨，目前已經為國內30多家氫能企業提供產品服務。”華周發告訴《瞭望東方周刊》。

“聽到氫能，很多人第一反應是害怕氫氣爆炸，新產業的發展確實需要時間。”華周發說，“目前氫能正處于全產業鏈技術突破、從研發轉入規模化商業化示范應用的關鍵時期，研發工藝、設備裝備、數據量信息量都在積累。長三角有豐富的研發和人才資源，應用場景豐富，在發展氫能產業方面具有無可比擬的優勢。我們的總部在無錫，無錫正在打造長三角現代產業新高地，政府大力支持未來產業，這里的營商環境、產業鏈情況在國內數一數二。”

氫能產業是無錫“465”現代產業集群重點培育的未來產業。2023年，無錫出臺實施《無錫市氫能和儲能產業發展三年行動計劃（2023-2025）》《無錫市促進新能源產業發展若干政策》等政策文件。2024年無錫市政府工作報告明確提出，發展“前沿新興氫能”。

“新能源產業是綠色低碳發展大背景下的大賽道、長賽道，氫能和儲能產業是我市重點發展的未來產業，更是新能源產業的核心賽道。”無錫市發展改革委能源處相關負責人說，“依托高端裝備和汽車零部件產業的深厚底蘊，我們的氫能和儲能產業部分領域已經形成先發優勢。”

2023年11月，江蘇省印發《關于加快培育發展未來產業的指導意見》（以下簡稱《意見》）。在氫能部分，《意見》提到，要圍繞推進氫能“制儲運加用”全鏈條發展，充分發揮江蘇沿海風電資源集聚優勢，著力突破海水制氫等可再生能源制氫關鍵技術，推動氫燃料電池汽車、氫冶金等場景示范應用。

“我們所服務的賽道上，跑著億華通、上海神力、中船712所等一眾國家隊員、主流選手，作為民企，我們主動參與到國產化和降成本進程中去，做好‘淘金路上的遞水人’。”華周發說。

減碳成金

2024年5月1日，《碳排放權交易管理暫行條例》正式施行。業內人士認為，條例實施，意味著全國碳市場將全面升級。

“超騰能源于2006年在杭州成立，進入碳中和行業非常早。當時，‘碳中和’對社會來說還是一個新詞。”杭州超騰能源技術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簡稱“超騰能源”）董事長、總經理王敏娜回憶說，“2006年參加央視創業比賽，我的參賽項目就是CDM（清潔發展機制），當時幾乎沒人懂這個縮寫的意思，評委甚至問我‘這個市場是你憑空想出來的嗎’。”

“碳中和服務為企業提供一站式解決方案，推動其低碳轉型和可持續發展，我認為這是一片廣闊的藍海。”王敏娜說。

2020年9月，中國明確提出2030年“碳達峰”與2060年“碳中和”目標。2021年，“碳達峰”“碳中和”首次寫入政府工作報告，全國碳市場啟動，“雙碳”工作全面展開。

乘著國家政策的東風，超騰能源快速發展，成功躋身長三角乃至全國碳中和服務第一梯隊。“我們在杭州市一間20多平方米的辦公室里，接待過近10家世界500強企業代表。我們幫助中國企業在聯合國成功注冊36個CDM（清潔發展機制）項目和31個CCER（中國核證自愿減排量）項目，為客戶達成碳交易累計金額達數千萬元。”王敏娜說。

2023年，全國溫室氣體自愿減排交易市場（全國CCER市場）啟動工作提速。2023年10月，生態環境部、市場監管總局發布《溫室氣體自愿減排交易管理辦法（試行）》。這一年，正在復旦大學EMBA就讀的王敏娜帶領超騰能源迎來新的發展機遇。

“得益于十多年的積累，作為行業龍頭企業，我們已經完成了18個省份近2000家企業核查，50多個省、市、縣溫室氣體清單編制，100余項地市低碳技術支撐，成為國內服務對象多、專業能力強、政府認可高的碳中和全域服務商之一。”王敏娜說。

2023年第19屆杭州亞運會以“綠色”為辦賽理念。“針對亞運會的籌備和辦賽過程，我們請來專業核算單位，根據國際標準體系，對賽事碳排放量進行了核算，以此預估出抵消使用的減排量。”杭州亞組委相關人士說。

碳抵消，就是用購買“碳信用額度”來抵消生產生活所產生的溫室氣體。“對辦賽過程中一些不能減少的碳排放，可以通過單位和個人捐贈碳配額、碳信用、碳普惠等方式進行碳抵消，最終實現碳中和。不少企業捐贈的碳抵消減排量就是由超騰能源購置的。”王敏娜說。

“比如，浙江虎哥環境有限公司捐贈給杭州亞運會的碳抵消減排量，是由我們為其開發的國內生活垃圾回收領域帶來的。”王敏娜介紹說，具體做法是：浙江虎哥環境有限公司有償回收居民家中的可回收物，將回收物換算成碳減排量，經第三方核證，到浙江省環保平臺備案，然后與亞組委簽署捐贈協議，捐贈相應的碳減排量。通過申報浙江省碳普惠減排量，企業獲得政府給予的實惠，實現了綠色財富轉化。

2024年5月，杭州印發《國家碳達峰試點（杭州）實施方案》。方案提出，到2030年，全面建成全國碳達峰數智治理標桿區、科技引領樣板區和制度創新示范區，探索形成產業輕量型城市碳達峰實現路徑。

前不久，超騰能源入選杭州市“準獨角獸企業”和“專精特新企業”。杭州相關部門給予該公司高度評價：扎根杭州、立足浙江、服務全國、鏈接世界，持續深耕多領域、多行業、多主體節能減排降碳主業，不斷強化人工智能等新一代信息技術在碳管理工作中的應用，助力實現國家“雙碳”目標和全球可持續發展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