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原一個時代的故事

在廈門大學“影像工作坊”的課堂上，同學們看電影的方式很特別。在他們眼中，電影變成了一張張靜態的圖片，上面有劃痕、有污點……這門課由廈大講座教授井迎瑞與廈大電影學院副教授張艾弓共同開設，除了教授知識，還傳授修復老電影的技巧。

另外，在廈大電影學院，還有一支專門進行電影修復的團隊。到目前為止，他們已經修復了《小兵張嘎》《東方紅》《穆桂英掛帥》《一江春水向東流》等多部經典電影。

“魔術時刻”的延續

在井迎瑞看來，電影修復就像變魔術，最有魅力的地方莫過于利用數字手段讓原本損壞得毫無生命力的錄像帶“活起來”——畫面清晰了、能動了，人物也能開口說話了。井迎瑞稱之為“魔術時刻”，他也致力于將這份魅力傳遞給學生們。

“這個過程有點兒類似于用修圖軟件修圖。”受損的膠片電影經過膠片清潔、數字化掃描后，變成電腦上一幀一幀的可視化畫面。然后修復團隊會利用相關軟件去除畫面上的劃痕、污垢等。

孫亞男是電影修復團隊的成員，在修復彩色膠片電影《東方紅》的過程中，她遇到了一個難題。要想原汁原味地復原一個臟點的顏色，需要根據當時的時代背景和衣服質感，找到最適合的顏色。

孫亞男查閱了大量的歷史資料，只為尋得一種最貼切的顏色。“我會根據電影的故事背景去圖書館查閱當時的文獻資料（以圖畫為主），在一些電子雜志網站上也可以查到這期間《人民畫報》《人民中國》中的彩色圖片；再建立一個圖庫，把當時的建筑、人物衣著、民居內部陳設的圖片等收集起來，參考這些顏色進行修復。”

為了更真實地還原電影中人物衣著的顏色，團隊還會聯系各地的電影博物館，咨詢他們是否保存了當年的戲服，以參照這些戲服的顏色。“實在無法確定顏色的部分，我們會聯系當時劇組的老師做采訪，根據他們的描述進行修復。”

這個過程是繁雜的。但在尋找、比對中，孫亞男漸漸明白，電影是對歷史最忠實的記錄，人們的衣著、畫面的色彩都反映著歷史的真實風貌。而這正是電影修復的意義所在——還原的不只是電影，還是一個時代。

參與修復《東方紅》的唐李希看到這部電影放映時，不禁感慨道：“我們在修復時，它是靜止的，還有很多瑕疵，當看到它重新配合著聲音動起來時，我們心里特別有成就感。”

有情懷的人一拍即合

廈大引入“電影修復”，得益于一次特殊的緣分。

2010年，井迎瑞在云南麗江發現了1000多箱20世紀的電影拷貝，卻無法為其找到安身之所。此前，他曾多次受邀到廈大講課，與張艾弓等人結識。愛電影的人與有情懷的人一拍即合，這批拷貝件終于找到了合適的“家”。

井迎瑞將500多部電影拷貝如數捐出，廈大翔安校區的德旺圖書館為此專門騰出一處空間進行保管。2014年，這塊保管地進一步被打造成了國內首座兼具展陳、保護、修復等多重功能的音像文獻中心和電影博物館。

2022年，依托文獻中心組建的創新創業團隊在第8屆“互聯網＋”大學生創新創業大賽中獲得省賽金獎，并入圍了國賽總決賽。

現在，井迎瑞常常給電影學院的學生們開設講座，講電影修復的故事。而他總會提到那部閩南語經典影片《媽媽為著你》。

20世紀50年代，這部片子丟失后，半個世紀未見蹤跡。一次偶然的機會，井迎瑞在民間采風的過程中得到線索，便立即帶上團隊去放映員家里尋找，卻被告知已被扔掉。最后，在彌漫著酸臭味的回收物堆里，他們才“打撈”起這個被丟棄的寶貝。

2019年，《媽媽為著你》在發布會上展映。時值80歲生日的演員白虹坐在現場，看到這部自己年輕時拍的片子重映，內心激動無比，她說這是她收到的最特別的生日禮物。

除了《媽媽為著你》，井迎瑞還主持修復了《薛平貴與王寶釧》。作為第一部閩南語片，它的修復不僅讓中國臺灣電影史更為完整，更重現了中國臺灣社會的發展歷程。

“補救與我擦肩而過的歷史文獻，是一件很浪漫的事情。”井迎瑞總結道。歷史文獻有不同的載體，影片也是其一。秉持著這樣的理念，井迎瑞和志同道合的伙伴們，共同推動著電影修復事業的發展。

快樂大于枯燥

2021年，電影修復團隊帶著修復好的彩色電影《東方紅》，去上海膠片博物館展出。電影結束之后，許多人都不愿離開，圍著團隊成員進行交流，希望他們能夠多修復一些膠片電影，再來展映。

2023年，曾榮獲第43屆柏林國際電影節最佳影片金熊獎的《香魂女》，經由該團隊的修復，也亮相北京國際電影節，首場放映座無虛席。

導演謝飛充分肯定了影片的修復效果。“80%的觀眾為年輕人，他們對這部攝制于30年前的電影充滿了熱情與喜愛，”謝飛說，“這種將過去的經典影片修復后服務社會，送到年輕觀眾眼前的做法，非常值得贊賞。”

讀研的3年時間里，孫亞男參與修復了6部電影。廈大電影修復團隊的“考古”也一直在路上。

雖然學業繁忙，但孫亞男仍能保持熱情堅持下去。在她看來，盡管電影修復是一份很復雜、很耗時的工作，但只要得到他人的認可和支持，“便知道這份工作不論在過去，還是在未來，都是有意義的”。

（夏清摘自微信公眾號“廈門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