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證教育視域下技術之于教育的潛力與條件

摘 " 要：隨著生成式人工智能為代表的新一輪數字技術的出現，技術能否變革教育以及如何才能變革教育再次成為教育改革與發展的共同議題。系統探討數字技術應對教育挑戰的無限潛力與實現條件，對我國教育數字化轉型建設具有積極意義。首先，采用文本分析法和內容分析法對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發布的《2023年全球教育監測報告》，從技術應對教育公平、質量、效率三大挑戰的潛力進行深入分析發現：促進公平方面，技術增加了接受教育的機會，促進了內容創編與共享；改善質量方面，技術對教學過程進行輔助干預，優化內容呈現和增強互動；提升效率方面，技術提高了學習評估和監管治理效率。其次，結合報告分析實現以上潛力所需條件：公平獲取和持續使用方面，包括制定相關政策改善公平獲取技術的機會，加強技術的有效性、持續性證據的收集等條件；有效監管和隱私保護方面，包括制定教育中應用技術的監管政策、完善技術應用中的隱私保護和安全的法律等條件；技術融于教育實踐方面，包括制定數字素養標準以發展教師數字能力、利用技術優勢開展基于技術的教師培訓等條件。最后，以循證教育理念為指導，從公平觀、質量觀、效率觀三個維度提出技術之于教育行動的啟示：堅持循證教育優化設施建設和資源的配置，完善教育技術的監管機制以營造良性生境，提高教師數字素養并推動業務再造釋放效能。

關鍵詞：全球教育監測報告；數字技術；循證教育；數字素養；生成式人工智能；數字化轉型

中圖分類號：G434 " " " " 文獻標志碼：A " " " " 文章編號：1673-8454（2024）06-0039-15

一直以來，技術與教育的關系是教育界無法繞開的基本問題。每一輪新的技術出現時，我們對其變革教育的力量均會產生無限期待，甚至出現技術替代教師和學校的聲音。我們以為只要應用了最先進的技術就能實現教育目標，因而重視硬件配置、關心軟件質量，卻忽視了現有教育系統本身對技術應用的制約和排斥[1]。當發現無限期待的技術并沒有給教育帶來預期的顛覆性變化時，人們又在技術崇拜與技術排斥的二元困境中往復穿梭。

技術能增加弱勢群體接受教育的機會，促進公平，但技術獲取成本不均等又會加劇教育的不公平；技術創設了學習環境、豐富了學習體驗，但又帶來身心健康和隱私安全方面的風險。技術之于教育的潛力需在一定的前置條件下才能充分發揮，但可以肯定的是技術一定能并且已經給教育帶來變化。技術的應用程度因社區和社會經濟水平、教師意愿和準備程度、教育水平和國家收入的不同而異。因此，這種變化究竟能達到怎樣的程度仍是一個頗具爭議的問題。尤其是被視為最有可能改變教育的生成式人工智能是否可以取代教育中的人際互動，置換主客體關系一度被關注，人們對技術改變教育再次產生了無限的期待。在這種背景下，教育為什么需要技術？技術在應對教育問題時究竟有多大的潛力？需要在何種條件下這些潛力才能充分發揮等一系列問題的回答變得更加迫切。

2023年7月26日，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發布《2023年全球教育監測報告——技術運用于教育：誰來做主？》（Global Education Monitoring Report 2023—Technology in education： A tool on whose terms？），以下簡稱《報告》。該報告聚焦于技術在教育中的應用，針對教育面臨的公平、質量和效率三大挑戰，分析了技術能否具有克服這些挑戰的潛力，哪些條件可以確保這些潛力得以發揮，并回顧了教育可持續發展目標4（SDG4）的最新進展。系統分析《報告》，深入探討技術在應對教育挑戰中具備的潛力和發揮這些潛力的前提條件，有助于把握全球范圍內技術在教育中的應用態勢，回應技術之于教育的“崇拜”與“批判”爭議，深化技術在我國本土化教育中的融合與創新，對推動我國教育數字化轉型和教育現代化建設具有積極意義。

一、技術之于教育“崇拜”與“批判”的三維爭議

環顧全球，技術應用在教育中引發的爭論可謂烽煙四起。技術決定論者往往將數字工具貼上“教育救世主”的標簽，授予工具最神圣的地位，認為一切問題都能用技術解決[2]。“顛覆” “技術取代教師”等論調隨著新技術的產生不斷上演。而技術批判者則認為，看似絢爛輝煌的“技術之于學習”的神話，實際上只不過是智能技術許下的靠不住的諾言[3]。技術僅僅是教育系統的一部分，需要理性看待和使用。這些爭議指向教育的三個挑戰：公平、質量和效率。

（一）公平維度：促進公平還是撕裂公平

技術能夠為被排斥在教育之外的群體提供再次接受教育的機會。同時，數字資源能無限次復制，尤其是依托一定的智能化和集成化平臺或系統，不僅能降低獲取資源的成本，克服時空的障礙，還能促進教育資源的均衡分配。但由于網絡連通、設備設施、電力獲取以及其他因素導致獲取技術的機會并不均等，從而加劇了教育的不公平。技術崇拜者將目光聚焦于技術促進公平的種種“益處”，但忽略了種種“益處”的實現會受到網絡、基礎設施、經濟差異等因素的制約。自然條件、社會治理和歷史變遷導致區域發展差異的必然性，一定會延伸至教育非均衡的必然性上，這種差異下技術公平的益處能放大，也能在獲取技術不公平的背景下造成更大的不公平，為技術批判者落下“口實”。人們對教育技術促進教育公平的積極功能寄予厚望，然而現實狀況卻是教育技術對教育公平之“善惡”共存不可避免[4]。隨著新技術的不斷產生和應用，技術究竟是促進教育公平還是加劇不公平，成為“西西弗斯的石頭”，永無休止地循環爭論下去。

（二）質量維度：改善質量還是反噬主體

技術可以創設學習情境、豐富學習體驗、增強師生互動、擴充學習時間，從而改善教育教學質量，但技術的使用又減少了師生在真實生活中的交流與互動機會，使人與人之間的情感變得更加冷漠疏遠。同時，技術的使用也給師生的身心健康帶來一定問題，如眼睛近視、游戲成癮、技術依賴等。技術既能夠為教育“璀璨的未來”加持，也能為游戲、娛樂“璀璨的未來”賦能。如元宇宙能為語言學習帶來“璀璨的未來”，但如何使學生能夠抵制元宇宙背景下比學習更大的誘惑，是當前面臨的難題[5]。另外，技術的廣泛使用會衍生出師生隱私安全問題，技術一定程度上亦能成為錯誤信息、仇恨言論和網絡輿情的放大器。從中可以看出，技術給教育質量帶來的挑戰和益處一樣多，在享受教育技術帶來質量附加值的同時，也必然會受到技術的反噬，這也是技術崇拜者和評判者爭論的集中點。

（三）效率維度：提高效率還是加重負擔

教育技術的使用使師生從繁瑣的工作中解放出來，提高了資源獲取、內容生成、離場交流、數據管理、教學評估等方面的效率。尤其是人工智能等新一代數字技術的出現，教育機器人可以高效替代教師的一些重復而繁瑣的教學、管理和評估工作。但層出不窮的技術給教師運用、掌握技術帶來極大的負擔，技術賦能教育教學的“實然”效果和“應然”效果之間存在一定的差距（這種差距往往是技術之外的因素所導致），也并非所有教師的數字素養都能為效率的提高提供強有力的支撐。因此衍生出來的各種技術使用方面的培訓也使教師疲于應對而產生“免疫”，甚至對技術產生排斥感。因為技術的崇拜者和鼓吹者往往不是一線的使用者，更多的是研究者、教育技術產品的開發者和推廣者。教育技術公司甚至會隱瞞技術的缺陷或風險而一味鼓吹技術的效果，教師被迫使用供給方的技術而不是選擇其想使用的工具，進而降低了教師的自主性。

二、技術應對教育三大挑戰的無限潛力

技術究竟具有多大的潛力以應對教育公平、質量和效率的挑戰，從而回應人們對技術改變教育的無限期待？結合《報告》的分析表明，技術在應對教育公平、質量、效率三大挑戰時確實有無限潛力，并且這種潛力隨著技術的發展與完善愈發深入，如在線遠程教育可以增加偏遠地區弱勢群體接受教育的機會，數字翻譯工具可以消除非母語學習者的語言障礙，模擬技術能夠豐富學習體驗，教育管理信息系統能為教育政策的制定和實施提供指南。技術正在或已經對教育的三大挑戰產生深刻的影響。

（一）技術促進教育公平的巨大潛力

1.增加特定群體或緊急情況下的學習機會

對于地處偏遠、學習困難、缺乏時間、流離失所、錯過教育機會等特定群體而言，獲得優質的教育內容和師資困難重重，甚至獲得教育的機會也存在一定問題。在線遠程教育不僅能讓這些特定群體重啟教育之門，還能突破時空障礙，降低獲取教育資源的成本。無論是早期廣播技術以低成本的方式提供受教育的機會，還是后來電視技術解決部分地區師資短缺的問題，再到如今移動終端設備成為弱勢兒童和青年開展遠程學習的工具，無不印證了技術在推動教育公平與包容方面的潛力。例如，尼日利亞北部地區有數百萬游牧民學齡兒童面臨入學障礙，該國國家游牧民教育委員會于 1996 年設計并制定了無線電遠程學習戰略，使其能夠在放牧時隨身攜帶收音機學習。

對于殘障人士，技術提供了輔助性和個性化的服務。輔助技術可以延伸身體缺失的功能，協助殘障人士完成相對困難的事情。雖然污名化和歧視也會阻礙輔助技術的使用，但隨著無障礙和個性化功能的嵌入，因其易獲得、成本低、污名化小等優勢，極大地支持了所有學生的全納學習。如一項關于肯尼亞、土耳其等 10 個國家高等教育中殘障學生使用輔助技術和設備的調查表明，輔助技術在學術參與、心理健康和社會參與方面對殘障學生產生了重大的積極影響。

此外，教育系統也可依靠技術來支持緊急情況下學習的連續性，提高教育系統的復原力。比如，移動學習技術可以為難民、移民和失學人員提供學習的機會。2020年新冠疫情期間，在線學習防止了教育崩潰，遠程教育覆蓋率超過10億學生。

2.促進內容獲取、創編、分發和共享

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一直致力于推動國際社會開放共享教育資源運動，如2012年發布《2012巴黎開放教育資源宣言》（2012 Paris OER Declaration），2017 年推出“盧布爾雅那開放式教育資源行動計劃”（Ljubljana OER Action Plan）等。開放教育資源不僅能減少學生和教育機構在學習材料上的支出，還能促進高效的協同創作，提高資源數量和質量，促進教育內容改進。

在降低成本方面， 2018 年美國的一項研究發現，北達科他州轉向開放式教育資源的初期投資為 11 萬美元，節省了 100 多萬美元成本。同時，社交媒體允許用戶生成和分享內容，促進用戶協作式內容創作，其既是教育資源的重要來源，也促進教育信息的傳播和質量改善。另外，數字翻譯工具能克服非母語學習者的語言障礙。如一些內容以英語為主的慕課，通過數字翻譯工具便可克服非母語學習者的英語語言障礙，提高內容的可用性。

技術簡化了內容分發渠道，目前很多國家通過將圖書館、博物館、檔案館的內容以及教科書數字化，不僅能降低生產、發行成本，還能無限次復制，增加學生在課余時間獲取內容的機會，克服批量存儲和處理障礙。為了使內容具象化，教科書的靜態數字版本開始朝內容增強的趨勢轉變，視頻、動畫和互動功能被納入數字化內容之中。1997年，法國國家圖書館推出數字圖書館工程，每年約 10萬個項目實現數字化。

在日常教育教學和管理中，學習管理平臺能提供學習內容和測試的途徑、通信和協作工具，以及供教師使用的課程管理和評估工具，從而創建一個虛擬學習環境[6]。學習管理系統已成為一項全球性的業務，2021 年的價值為 144 億美元，預計到 2029 年將增長至 410 億美元。另外，各國政府還開發了離線學習平臺，為學生提供課程活動及學習資料的推送服務。在資源匱乏的地區，社交媒體程序被普遍用于學習管理以簡化內容分發，比如Facebook和Google Classroom 等。

（二）技術改善教育質量的無限可能

1.優化教學過程并配合輔助干預

在教學中，通過使用錄播課程可以彌補師資水平的差距，優化學習時間和學習資源的分配。混合式學習為學習者隨時隨地學習提供了學習支持，幫助有困難的學習者自定義進度、補充學習。慕課資源或計算機輔助教學可以補充學習時間，改善學習效果。同時，理論學習的前置還能增加學習者面對面實踐的機會。比如，薩爾瓦多東北部的莫拉桑省（Morazan），通過對300 所小學3 至 6 年級的學生每周增加兩節課、每節課90分鐘（相當于國內四節課），利用可汗學院的課程開展數學學習。評估結果表明，相較于傳統教學，這種方式提高了學生的數學學習效果。印度通過通訊衛星協助，在1800 多所公立的農村中學用錄播課程取代三分之一的課堂教學，以彌補師資水平差距，使學生的數學和科學成績得到提升。在早期教育和基礎學習中，基于計算機輔助練習軟件能夠提升學生的基本技能，改善學生的學習結果。在外語學習中，計算機輔助練習軟件也經常被重視，并對詞匯學習有一定的改善。日本和沙特阿拉伯通過在大學中使用Quizlet軟件（一款單詞學習軟件），學生的詞匯學習效果得到顯著的改善。

在一些特定的學習情境中，教師可以通過使用技術作為輔助手段對教學進行輔助干預，從而優化教學過程。比如，個性化自適應技術軟件通過引入人工智能，調整學生的學習情況，提供指導和豐富學習體驗，并根據學習者的需要回應學習者或進行自適應引導。同時，還能輔助教師預測和標記學生的問題，提供學習預警，反饋學習表現，方便教師對學生進行實時幫助，[7]減少教師在常規任務上的工作量。2021年，一項基于美國佛羅里達州10 萬名學生縱向數據的研究發現，在初中階段使用MATHia平臺（一款由卡內基梅隆大學研究人員開發的人工智能學習平臺）可提高代數成績，尤其是針對學習成績較差的學生。

2.優化內容呈現并增強參與互動

游戲的優勢一直備受教育領域關注，在數字化學習中融入游戲的互動特征、友好界面以及競爭元素，對數學、科學和第二語言的學習具有積極影響。除了提高學習成績外，游戲中的虛擬現實（VR）和增強現實（AR）技術還會影響學生對某些學科的態度。一項系統性研究發現，基于數字模擬的游戲對學習者學習物理的積極性有積極影響[8]。在一些受限的培訓情境中，模擬技術被用于提供體驗式培訓，以增強學生的互動參與和訓練操作技能。基于VR、AR的模擬技術逐漸成為體驗式學習的工具，可提供可視化、互動性、沉浸式和逼真的學習體驗，目前主要應用在醫學、科學課程領域。因其安全、經濟高效并可以無限次重復，能夠吸引學生參與和協作，模擬技術也被廣泛應用于高風險職業和在職培訓。一項對高等教育中基于模擬學習環境中技術有效性的 145 項實證研究的Meta分析發現，與其他數字模擬相比，醫學教育中涉及患者的現場模擬對學習成果的積極性影響最大。

技術還具有吸引學習者的潛力。法國一項對貧困社區一年級學生的調查發現，使用 GraphoGame軟件（一款自適應數字游戲軟件，幫助兒童建立聲音與符號之間的聯系以提高閱讀流暢性）每周玩4次游戲、每次30分鐘，4個月后對學生單詞閱讀的流利性有積極影響。交互式電子白板為教學提供視、聽、觸覺多感官的學習體驗，激發學生互動。各個政府均加大了對交互式電子白板的投資，如西班牙的加泰羅尼亞自治區實施了一項為 600 多所學校提供交互式白板和一對一設備的計劃。

同時，促進協同交流也是技術的優勢之一。數字技術可以開展跨界協作，促進知識共創。比如，云文字處理平臺支持在線協作同時完成同一個任務。遠程學習的音視頻會議可以克服學習者的時空障礙，開展線上協作學習活動。技術還能以低成本、方便快捷的方式促進家長對孩子學習的參與、督促和反饋。英國通過一款“EasyPeasy”的手機軟件，每周向學齡前兒童的家長發送“提供在家中實施的教育游戲創意”的短信，隨后對近100家托兒所進行一項為期 20 周的應用評估報告顯示，家庭學習活動有所改善。但技術的密集使用也會分散學生的注意力，帶來身心健康方面的風險。

（三）技術提高學習效率的廣闊前景

1.改善教育的業務方式和監管效率

技術能夠提高數據處理速度并優化數據交換，能夠診斷教育系統的健康情況，為教育政策的制定和實施提供指南，提高教育系統管理效率。教育管理信息系統通過對海量信息進行收集、整合、處理，為各級學校的規劃、管理，以及政策制定提供指南。自20世紀90年代以來，涉及數據、統計和信息的政策數量在高收入國家增加了13倍。許多國家對教育管理信息系統越來越重視，數據的來源和類型不斷多樣化，并開始重視數據的整合。馬來西亞的教育信息生態系統包括約350個子系統和應用程序。2017年，馬來西亞推出教育數據存儲庫，到2019年，已整合了12個主要數據系統。文萊將國家教育信息系統整合到一個公共平臺來處理有關入學、出勤、課程、成績、學校資源、學生津貼和獎學金的數據。

教育管理信息系統整合數據的關鍵是唯一標識符和互操作性。每一位學生擁有唯一的數字身份標識是教育管理信息系統高效利用信息的關鍵，學生的數字身份能夠與民事登記處的官方數字身份聯接，并與其他社會服務融通。通過數字身份能夠綜合分析和監控學生從入學到畢業整個過程。互操作性是指不同的數據系統之間相互通信和工作的能力，是對教育數據進行有效監管的必要條件。但學校往往在不同部門使用不同軟件或平臺來收集數據，這些不同軟件之間的數據存在巨大的信息壁壘，帶來數據整合障礙。為此，一些國家制定了系統互操作性框架，如澳大利亞、加拿大、新西蘭、英國和美國。歐洲各國一直在謀求共同解決互操作性問題，以促進多個軟件或平臺之間的數據并進行共享。為促進學生數據的可移植性，丹麥、芬蘭、挪威、瑞典等國合作開發了EMREX系統，并制定了一套通用的互操作標準。由一個用戶組管理該標準的制定，所有對提高學生數據可移植性感興趣的參與者都有代表在這個用戶組里，并可以參與投票。該標準具有開放性、包容性特點，代碼是開源的，并接受公眾的監督。

2.提高學習評估效率和促進管理決策

在學習評估領域，技術也具有廣闊的前景。學習評估正由傳統紙質和人工開展的方式向計算機評估和自適應評估方向跨越，后者在精準性、高效性、管理和結果共享方面具有巨大優勢。計算機評估降低了考試管理成本，提高了測量質量和評分效率，促進了家校溝通，同時還能擴大評估技能的范圍。比如，計算機自適應測試技術能夠提升學習評估的效率，其通過計算機或數字設備進行，使用算法按順序選擇測試項目，以匹配應試者的熟練程度，在醫療和軍事領域有廣泛應用。人們發現計算機自適應測試技術能提高測試精度。學習者在模擬場景中接受評估，既能讓學習者具備應對危險任務的技能，又能避免安全風險。但通過技術評估也會帶來一些作弊問題、成本效率等管理上的障礙，而人工智能的引入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克服這些障礙。

學習分析技術在促進院校治理效率方面也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學習分析技術通過對教育數據的分析，可幫助教師了解學生學習情況，也能幫助管理者作出更科學的管理決策，便于院校的治理。在學習分析中，主要通過傳感器的數據來分析互動情況和學生注意力情況，人工智能技術的引入能夠跟蹤學生的注意力。學習分析技術還可用于管理教師資源和進行專業培訓。國內已有一些機構將學習分析用于中小學教育領域，以識別學習困難、預測學習軌跡、管理教師資源和進行專業培訓，如“作業幫”和“猿輔導”。學習分析有效的關鍵是保證算法的公平性和解決相關人員數字素養的差異問題，但也需注意學生某些能力被忽略、個人隱私等問題。

三、實現技術之于教育潛力的特定條件

既然技術之于教育具有如此“璀璨的未來”，但“璀璨的未來”為何尚未全面實現？事實上，技術的無限潛力并不意味著能和教學實踐已經發生的實質性改變劃等號。一方面，技術之于教育的種種可能，需要科學設計并在特定條件下才能得以實現。技術促進公平的同時也會加劇新的不公平，其核心在于獲取技術的網絡、電力、設施設備等基礎設施的支撐缺位。技術在提高質量的同時也帶來隱私和安全風險，其關鍵在于缺乏隱私安全的相關政策框架和未能充分實施。技術在提高效率的同時又為教師增加了培訓負擔，其本質在于教師數字素養和管理者數字領導力有待提高、培訓機制亟需完善。另一方面，技術之于教育的種種可能缺乏有效的證據支持，教育系統在采購技術時，并未充分收集該技術的有效性、采購成本、后期運營等數據，投資的教育技術通常并未開展績效評估，而技術之于教育有效的證據往往由教育技術供應商提供，其可靠性有待進一步商榷。為此，有必要結合《報告》系統闡述實現技術之于教育無限潛力的特定條件。

（一）技術公平獲取和持續有效使用的條件

1.制定相關政策改善公平獲取技術的機會

技術讓過去被排斥在教育之外的群體從中受益，保障了教育公平的底線，但由于獲取技術的機會不均等又會形成新的數字鴻溝，進一步加劇教育的不公平。電力、網絡和基礎設施是獲取技術的先決條件。全球每4所小學就有1所未通電。世界銀行的數據顯示，在世界上20個聯網最少的國家中，有10個國家一半以上的人口還未用上電。截至2020年，全球配備有供教學使用計算機的小學僅占47%。截至2024年年初，全球互聯網用戶總計53.5億，互聯網普及率為 66.2%，有13個國家的互聯網普及率達到 99% 或更高，但仍有12個國家的互聯網普及率低于25%，有 8 個國家的互聯網普及率低于 20%，距離聯合國提出的到 2030 年普及網絡連接的目標還有很長的路要走[9]。國家之間、國家內部和學校之間在獲取電力、互聯網和基礎設施之間也存在一定差異。如果電力、網絡和設備這些促進公平的先決條件不能保障，那么促進公平也就無從談起。

為了解決電力、網絡、設備等問題，許多國家制定了加強基礎設施建設的相關政策。有85%的國家制定改善學校或學生網絡連接的法律或政策，并盡力通過各種方式降低網絡連接成本；有20%的國家制定相關政策，以提供購買筆記本等設備的補貼、減免或其他服務。一些國家制定自帶設備的政策，以減輕財政負擔，如澳大利亞等。另外，一些國家倡導使用開源軟件，以增強靈活性和降低成本。如印度2015 年制定的《國家電子政務計劃》（National eGovernance Plan，NeGP）規定，政府使用的所有軟件、應用程序和服務都必須基于開源軟件，以實現高效、透明、可靠和經濟實惠[10]。

2.加強技術有效性和持續性證據的收集

目前，缺乏強烈有力的證據證明技術在教育中的附加值，以保障其持續、充分使用。很多國家在采購教育技術產品前很少進行對照實驗或提供相應的證據，以證明投資的技術確實能夠對教學產生影響。現有的很多證據來源于教育技術產品的供應商，一定程度上影響了數據的可靠性，而這些證據是采購技術作出正確決策的關鍵所在。

教育技術的初始投資僅占總成本的25%，后續的維護、培訓、人員配備以及其他成本更加高昂。在資源和設施缺乏的情況下，性價比是教育投資決策的關鍵。缺乏性價比不僅會增加財政負擔，還會影響教育技術產品在教學中是否被充分使用，進而影響技術的可靠性、持續性。總之，需要證據來推動公平、高效和可持續地使用教育技術。

為此，許多國家推行系列措施收集技術有效性的證據。2002年，美國教育科學研究所（IES）倡導并建立了一家官方評價機構WWC（What Works Clearinghouse），為教育研究者提供所需要的基于實證的評價信息。同時，多方主體參與也是確保采購教育技術產品時作出明智選擇常用的方式。如歐盟委員會（European Commission）推出一款將數字技術嵌入學校教學、學習和評估的免費工具SELFIE，為學校提供技術應用優缺點的數據或建議。另外，還需將可持續性納入教育技術采購決策中，在經濟方面要考慮產品壽命和后期運營服務成本，在社會方面要考慮公平、無障礙、地方政府所有權、撥款等因素，在環境方面需要考慮其危害及對氣候的影響。

（二）技術應用中有效監管和隱私保護的條件

1.制定技術在教育中應用的監督管理政策

技術在改變教育質量的同時，也給教育的監管帶來新的挑戰：一方面，管理教育技術需要教育部與其他部門共同合作。同時，在政府與教育技術公司合作的過程中，教育技術公司會以符合自身利益的方式改變對學生的評估，通常以大數據分析的結果去定義教育和塑造教育內容，并作為衡量標準影響教育技術使用決策，而教師因未能參與決策無法選擇自己想使用的工具，而被迫使用技術公司所提供的平臺或工具，導致師生自主性降低。教育技術基因組（EdTech Genome）項目的數據表明，每年用于教育技術的資金超過 130 億美元，但其中 85% 的資金都浪費在實施不力或不適合實際情況的工具上。必須明確由哪些機構來管理、協調和指導技術在教育中的應用。目前，許多國家通過加強政府與教育技術產品公司的協商，制定應對數字教育挑戰的聯合方案，如澳大利亞通過廣泛的公眾咨詢為數字戰略的制定提供依據。

另一方面，技術的使用涉及長時間操作設備和面對屏幕，過度使用會對學習者的睡眠、心理健康和眼部健康產生影響。為此，許多專家呼吁對屏幕時間進行干預和限制。目前已有一些準則或建議對屏幕時間進行限制。如我國教育部、國家衛生健康委員會等8部門聯合印發的《綜合防控兒童青少年近視實施方案》規定，使用電子產品開展教學的時長不得超過總教學時間的30%；一些國家通常由衛生部門負責制定屏幕時間限制標準，但家長必須遵守這些準則或建議；還有一些國家建議對屏幕時間進行協商，而不是施加嚴格的限制（如澳大利亞）；另外一些國家禁止在學校使用智能手機。全球幾乎每4個國家中就有1個國家在相關法律或政策中加入此類禁止在學校使用的條文，其中，有13% 的國家制定了禁止使用手機的法律，有14% 的國家制定了類似的政策。

2.完善使用技術的數據安全和隱私保護問題的法律

技術在改變教育質量的同時，也帶來學習者數據安全和隱私保護問題，如果監管不力會導致隱私數據被商業利用，并且存在傳播錯誤信息和仇恨言論的風險。一些教育技術產品會收集和存儲用戶敏感信息，侵害學習者個人隱私。因此，學習者在使用技術時的個人隱私必須受到保護，但應允許恰當地使用數據，促進個性化學習和可視化學習分析。學校應明確誰可以使用學生數據，確保家長和學生知情并理解他們在數據收集和使用方面的權利與責任。

為此，聯合國呼吁為在線教育制定適當的法律框架，歐洲委員會（Council of Europe）也發布了在線教育環境中保護兒童數據的指導方針。但在國家層面為數據保護立法卻剛剛起步，有的國家幾乎沒有涉及在教育中使用技術的數據安全和隱私保護問題的相關法律規定。有的國家即使有相關法律規定，關于兒童的數據隱私和安全權利也沒有在國家層面得到充分實施[11]。據PEER（Profiles Enhancing Education Reviews，一款全面監測各國教育法律和政策的新型在線系統）的分析表明，只有16%的國家通過法律保障教育數據隱私，29%的國家通過政策保障教育數據隱私。另外，教育技術公司可以通過在產品、服務和系統中設置合理的隱私和數據保護措施，讓人們充分理解其使用對人權和隱私產生的影響。同時，各國政府應制定適當的法律和政策框架，保護數字基礎設施和數據免受網絡攻擊。比如，美國《2021 年K-12網絡安全法》（2021 K-12 Cybersecurity Act）提出建立一個集體防御模式，通過多個利益攸關方之間的合作來保護教育系統免受威脅。

（三）促進教師將技術融于教育實踐的條件

1.制定數字素養標準以發展教師數字能力

技術為教師教學、評估、與學生互動提供了強有力的支持，并正在改變著教師的職業。但有關教師整合技術到教育實踐對學生學習影響的證據相對有限[12]。教師在將資源和技術融入專業實踐中面臨一定障礙。首先是缺乏基礎設施，尤其是中低收入國家，很難為教師提供設備和軟件的支持。其次是師生在教育技術的規劃、實施、監管和評估方面，往往被排除在選擇新技術的決策之外，存在使用者沒有參與決策，而決策者并不一定參與使用。如在針對94個國家的調查中，有45%的教師表示在使用新技術方面沒有征求過他們的意見。一些教師在使用技術方面猶豫不決或缺乏信心，對教學中的技術使用持批判態度。如美國“2018年國際計算機和信息素養研究網絡報告”的結果顯示，針對八年級教師的調查中，有37%教師認為技術分散了學生的學習注意力，46%教師認為技術限制了學生之間的個人交流。為此，教育部門通過制定教育信息技術標準和評估工具以發展教師技術專業能力。如西班牙通過《教師通用數字勝任力框架》（Common Digital Competence Framework for Teachers）、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制定《教師信息通信技術能力框架》（ICT Competency Framework for Teachers）等來規范教師的數字技能。同時，一些國家開發了自我評估工具，以供教師在教學中評估自己使用技術的技能和發展需求。另外，在全球范圍內，72%的教育部門制定了教師職前技術教育政策、計劃或戰略，84% 的教育部門制定了在職教師職業發展政策、計劃或戰略。

2.利用技術優勢開展基于技術的教師培訓

為了發展教師教育實踐中整合技術的能力，越來越多的國家開展基于技術的培訓并作為主要手段。基于技術的教師培訓可以增加教師培訓機會、克服時空障礙、為教師提供反饋、觀察課堂和開展虛擬輔導。虛擬實踐社區可以滿足教師培訓重視實踐、協作式和個性化培訓的需求，如對加勒比地區1500多名教師的調查表明，44%的教師每周至少使用一次WhatsApp或類似的即時通訊軟件進行協作。一些視頻類的技術資源可以幫助教師反思教學實踐，為提高其學科或教學知識水平服務。校長、ICT協調員、大學、工會、非政府組織、多邊組織等利益相關主體的協同對教師信息通信技術能力的發展也起到推動作用，其中，校長在整合技術和創建條件方面發揮著關鍵作用。ICT協調員負責提供技術支持和專業發展，為此，一些國家還制定了ICT協調員的遴選和專業發展標準。大學、教師培訓機構和研究機構通過與學校合作提供專業培訓，支持教師在信息通信技術方面的專業發展。另外，民間社會組織往往能填補政府提供服務方面的空白。同時，技術設計在推動用戶使用和態度轉變方面發揮著積極作用，糟糕的界面和經常報錯會影響用戶的自我效率感，以產品為中心的設計能改善用戶態度并加強其使用能力。

四、循證教育視域下

技術之于教育的行動啟示

循證教育是將個體教育經驗與專業研究所獲得的最佳證據結合起來指導教育實踐的過程 [13]，強調教育要遵循證據，通過由設計嚴謹的實證研究獲取，以證明某一方法或某項內容對實踐具有真實效果的信息[14]。循證教育為教育技術采購、應用、管理、評估和研究提供了思路。具體而言，技術賦能教育的客觀證據，不僅是教育技術采購決策的依據，還是教育技術有效、持續應用于教育教學實踐的關鍵，也是教育技術管理和研究的直接參考。同時，客觀證據還有助于對技術在教育中的干預、評估和改進。

《報告》對我國數字化轉型的推進，尤其是城鄉教育的優質均衡、師生隱私保護、信息技術與課程深度整合等方面具有積極的實踐意義。循證教育視域下，結合我國教育數字化發展現況，教育技術的無限潛力需要充分挖掘并提供強有力的政策機制、人員隊伍、設施設備配套支撐，為教育現代化建設服務，并針對教育技術應用的種種“反噬”，營造特定的生境進行有效規避。

（一）公平觀：堅持循證教育優化設施建設和資源配置

技術促進我國教育公平，應以循證教育理論為依托，完善基礎設施的建設，通過技術促進城鄉教育優質均衡，完善教育技術投資的評估和審查機制，確保公平性、適用性和持續性。

首先，優化資源配置，利用技術跨區域協同促進教育均衡發展。盡管我國教育信息化基礎環境建設已基本完善，但農村地區的網絡帶寬、城鄉資源配置模式還需進一步優化，教育資源向農村和少數民族地區流動不足，通過推動城鄉教育均衡發展，確保農村和少數民族地區能夠公平地獲取技術和資源。如利用數字技術推動城鄉對口支援幫扶和跨區域協同提質，通過資源整合再分配，將發達區域的師資、設施、內容、服務等資源整合至偏遠地區，通過城鄉協同發展機制，以城市優質資源幫扶帶動農村教育質量提升，推動農村地區基礎教育均衡發展。如衢州市柯城區義務教育階段所有農村學校實現與城區優質學校的“互聯網+”結對，形成23對城鄉教育共同體，一些結對學校的學生通過智能物聯網監控系統，既能同步學習農村學校主導研究的小雞孵化過程，也能同時觀測城區學校主導研究的水培植物等[15]。

其次，加強證據收集，建立評估教育技術有效性的機制，并明確評估標準和準則。完善審查、監督和評估教育技術的相關政策，無論是制定政策還是在采購教育技術產品過程中，應加強教師、學生等多方使用主體的參與和決策權，加強技術有效性、成本和風險證據的收集，將技術可信度納入教育數字化建設的評價體系[16]，確保教育技術投資的實效和可持續。如依托數字化轉型，在國家中小學智慧教育平臺增設教育技術賦能教育的有效信息收集模塊，教師和教育技術產品公司在平臺提交教育技術有效性的證據，不僅能暢通教育技術產品方和使用者的交流通道，還能對教育技術產品數據進行收集、評估，為學校教育技術的投資提供依據。當然，審查是非常有必要的，WWC對證據的審查發現，在10，654項研究中，只有188項研究表明產品具有“較強或中等程度的有效性證據”[17]。因而，在國家層面完善證據評估的等級和質量標準，平臺層面加強對證據的收集、審查和監管。

最后，堅持循證邏輯，加強績效評估。投資教育技術時，后期的運維成本往往比投資成本高。比如，加納實施了一項試點計劃，通過衛星覆蓋農村小學，其固定成本占計劃總成本的 43%，其余 57%用于維護、教師和輔導員工資以及其他行政成本。一些地區在進行數字化設計建設時，往往只關注前期建設，忽略了后期運維成本、技術協調員配備等成本。因此，應加強運營、維護成本的監控和評估，對于新技術開展試點實驗后再進行推廣，對已引進的技術進行動態評估、調整。總之，教育公平的促進需優化信息化設施建設和資源配置為基礎，需加強技術之于教育有效性的證據收集為前提。

（二）質量觀：完善教育技術的監管機制營造良性生境

教育技術的適切應用確實能提高質量，但應建立在加強監管、防止技術對教育反噬的前提下，需不斷完善教育技術的監管機制，營造良性的教育生境。

首先，優化教育技術的監管機制。明確教育技術監管、協調、指導機構和權責，完善監管機制，加強對技術應用中過度的屏幕時間、游戲成癮、技術依賴、仇恨言論、不良信息等的監管，優化學生的成長生態系統。2021年，《教育部辦公廳關于加強中小學生手機管理工作的通知》中，對視力、沉迷網絡和游戲等影響學生身心健康發展的問題進行規范。但使用技術帶來的問題和益處如同硬幣的正反面，并不能簡單將其割裂。隨著人工智能等技術的發展，更加隱蔽的安全與隱私風險也會隨之產生，如保證算法的公正性。如果僅僅因為規避風險而一禁了之的做法值得商榷。面對一項新的科技發明和技術創造，我們需要以開放的心態、主動的姿態，擁抱正在發生和即將發生的變革[18]。問題的關鍵不在于技術本身而在于如何管理和使用技術，因此需要制定更加靈活、動態、科學的教育技術監管機制和政策。

其次，通過立法和制定標準，保護師生的數據安全和個人隱私。應規定使用技術所遵循的規范，并明確這些技術在學習中的作用和風險，明確隱私數據使用主體和范圍，確保學生和家長知情并理解他們在數據收集和使用方面的權利與責任，保護學習者的個人隱私、數據安全和身心健康，在遵循倫理規范的基礎上通過人機協同促進人的發展[19]。2023年9月，國務院審議通過《未成年人網絡保護條例》，對未成年人網絡素養促進、網絡信息內容規范、個人網絡信息保護、網絡沉迷防治等方面進行了規定，各學校和相關機構應推進該條例的落實，制定保護使用者隱私安全的工作方案。

最后，完善學校與教育技術公司合作機制。要以循證理念為指導，明確教育技術企業在數字化轉型中的作用和定位，加強教育技術企業賦能教育的證據收集，引導其提供可靠的服務[20]。完善合作標準，明確教育技術企業為學校提供技術支持和產品服務的資格、程序、質量、保障，以及學校與教育技術企業合作的條件、流程、權益保護[21]，降低教育技術投資、使用、監管的風險。同時，要以教育需求和規律主導技術供給、投資和使用。學校應加強技術使用需求的調研，明確自身數字化轉型訴求，而不是只關注供給方的“鼓吹”，防止技術提供方通過大數據、平臺優勢主導和裹挾教育。比如，美國針對一款名為 Successmaker的閱讀和數學教學工具的獨立評估發現，該工具對學習的影響是負面的或無效的，但開發該產品的皮爾森公司（Pearson-the company）卻不斷宣傳自籌資金得出的具有顯著積極影響的結論[22]。總之，技術改善教育質量并防止其“反噬”需要以完善教育技術監管機制作為條件。

（三）效率觀：提高教師數字素養并推動業務再造釋放效能

強教必先強師，寄希望于技術提高教育效率，勢必先將目光聚焦于提高使用者的數字素養，才能為技術之于教育的“璀璨的未來”提供強有力的人力支撐。因此，提高教師數字素養，推進教育業務流程再造，成為當務之急。

首先，加強教師數字素養框架落實。2023年，教育部發布《教師數字素養》教育行業標準，為教師數字素養的培訓、提升、評估提供了政策支持和行動指南。但各學段對教師數字素養的要求存在差異，應根據學段特點，明確教師數字素養規范、要求和落實方案，將教師數字素養納入考試評估考核體系中，加強校長、ICT協調員、大學、非政府組織、教師等多方主體的協同，為教師數字素養提升營造良好的環境。

其次，轉變教師對技術的“排斥”和“恐懼”。需扭轉教師身體邁入智能時代，思想還停留在工業時代的尷尬局面，通過多種途徑引導師生和相關管理人員轉變技術使用的態度和觀念，促進教師和管理者觀念的全面轉變，降低對技術的排斥和抵觸。比如，調研教師在教學中最需要的工具，提高教師的自主性；利用國家智慧教育公共服務平臺打造沉浸式研修空間，創建虛擬仿真中心研修平臺，主動適應并組織開展數字化教學研究與專業技能學習[23]；充分利用技術優勢開展如何將技術整合到教學的相關培訓，讓教師切實體會到教育技術帶來的好處，從而轉變使用觀念和意愿。技術提供方通過優化技術的互動體驗、簡化操作、改善產品界面等方式也能轉變教師的使用態度。

再次，加強教師培訓需求數據收集，強化靶向培訓。針對不同學段，完善教師數字素養提升機制，減少“簽簽到、拍拍照”流于形式的教師培訓，以循證理念為指導，加強教師數字化培訓需求數據的收集，以問題和需求為導向，使每次培訓都能解決教師的教育教學困惑，減輕培訓負擔，增強培訓效果。研究表明，正式的技能培訓是獲取數字技能的一種方式，但正式的技能培訓可能不是獲取數字技能的主要途徑。因此也要重視自學，以及與同事、親戚和朋友的非正式幫助相結合，以提升其數字素養。

最后，以數字化轉型為依托，推動教育業務流程再造。一方面，厘清數字化教育中各方主體的權責關系，優化各級部門協同機制，明確規范同時又留足自主空間，推動數字技術對教育目標、環境、內容、方式等進行持續賦能[24]。另一方面，通過相關技術推動教育空間、理念、流程、環境、組織、監管等教育生態的系統性變革與創新，加強人工智能、虛擬現實等技術的研發和教育應用探索，推動教育的智能化。例如，利用人工智能的知識圖譜、學習者畫像等技術[25]，通過對海量的數據分類、挖掘和處理，為教學、管理、學習、評價等各個環節賦能。同時，完善互操作性框架，統一數據類型、技術規范、行業標準，打通信息和數據壁壘，促進不同平臺、領域、學校之間數據的共享、流通、整合和處理能力，以提高管理和使用效率。另外 ，教育數字化轉型不僅需要一線教師在教與學層面進行創新，還需要學校領導者、家長、教育技術開發者等所有教育相關群體的共同努力[26]。總之，技術提高教育效率需要一批強有力且高度協同的人員作為支撐。

五、結語

技術不是萬能的，無法解決不屬于技術性質的問題。對教育積極的影響往往并非完全源于技術本身，基礎設施是否完善、保障技術安全應用的相關機制和政策是否健全、使用相關主體的觀念和數字技能是否能夠有力支撐、技術的應用是否符合教育規律等技術之外的非技術因素也發揮著重要的作用。因此，不能對技術的效果寄以太多的期待。事實上，技術也承載不了顛覆教育的重任，而應把技術視為教育系統的構成要素，技術必須要與教育系統的其他要素有機整合才能發揮應有的作用。同時，不能簡單地將教育裝進技術的“筐”里，寄希望技術瞬間使教育發生翻天覆地大變革，教育的發展和變革需要時間的沉淀，應將技術對教育的影響放在一個漫長的歷史長河中去審視，教育的影響是差異化和延時性的，教育也有自身的“脾性”和“性格”，技術對教育的改變必然需要一定的時間和空間。

總之，將技術視為在教育系統中諸多因素共同作用下，克服某些教育障礙的輔助工具或許更具有現實意義。只有這樣，技術的應用才能理性回歸其本質，教育的發展才能堅守其規律，教育技術的研究才能避免出現“追”新技術的狂熱與無奈。因此，積極應用技術但又不完全依賴技術是我們應該秉承的基本立足點。技術之于教育有無限潛力，也改變著教育的方方面面，但技術效應的發揮需要相應的條件，教育也絕不能因為過分依賴技術而使其受到技術的牽制和裹挾。無論技術如何發展，無論技術在教育中互融到何種程度，教育都應保持自身應有的節奏和獨立運行邏輯，就算把技術從教育中抽離出來，師生都應能隨時應對變化的世界。

注釋：本文部分內容及數據來自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發布的《2023年全球教育監測報告——技術運用于教育：誰來做主？》（Global Education Monitoring Report 2023—Technology in education： A tool on whose terms？）報告網址：https：//unesdoc.unesco.org/ark：/48223/pf00003857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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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Potential and Conditions of Technology for Education in an Evidence-based Educational Perspective： An Analysis based on the Global Education Monitoring Report 2023

Silai LIU1，2， Yongfang WEI3

（1.School of Education， Minzu University of China， Beijing 100081;

2.College of Educational Sciences， Zhaotong College， Zhaotong 657000， Yunnan;

3.Institute of Educational Sciences， Heilongjiang University， Harbin 150006， Heilongjiang）

Abstract： With the emergence of a new round of digital technology represented by generative artificial intelligence， whether and how technology can transform education has once again become a common topic of educational reform and development. Systematically exploring the unlimited potential and realization conditions of digital technology to meet the challenges of education is of great practical significance to the digital construction of education in China. First， textual and content analysis methods are used to analyze the potential of technology to address three major challenges of educational equity， quality and efficiency in the Global Education Monitoring Report 2023 released by UNESCO. To promote equity， technology increases access to education and facilitates content creation and sharing; to improve quality， technology aids intervention in the teaching and learning process， optimizes content presentation and enhances interaction; and to enhance efficiency， technology improves the efficiency of learning assessment and regulatory governance. Second， the report analyzes the conditions needed to realize the above potential： in terms of equitable access and sustainable use， including the development of relevant policies to improve equitable access to technology and the collection of evidence of its effectiveness and sustainability; in terms of effective regulation and privacy protection， including the development of regulatory policies for the use of technology in education and the improvement of laws on privacy protection and security in the use of technology; and in terms of the integration of technology into educational practice， including the development of digital literacy standards to develop teachers’ digital competencies and the development of technology-based teacher training that takes advantage of the benefits of technology. In terms of effective regulation and privacy protection， this includes conditions for developing digital literacy standards to develop teachers’ digital competencies and utilizing the advantages of technology to conduct technology-based teacher training. Finally， guided by the concept of evidence-based education， the implications of technology for education from the perspectives of equity， quality， and efficiency are proposed： optimizing the construction of facilities and the allocation of resources by adhering to evidence-based education， improving the regulatory mechanism of educational technology to create a healthy habitat， and improving the digital literacy of teachers and promoting business reengineering to release the effectiveness.

Keywords： Global Education Monitoring Report; Digital technology; Evidence-based education; Digital literacy; Generative artificial intelligence; Digital transformation

編輯：李曉萍 " 校對：王天鵬

DOI：10.3969/j.issn.1673-8454.2024.06.005

作者簡介：劉思來，中央民族大學教育學院博士研究生，昭通學院教育科學學院講師（云南昭通 657000）；魏永芳，黑龍江大學教育科學研究院碩士研究生（黑龍江哈爾濱150006）

基金項目：2022年云南省哲學社會科學規劃教育學項目 “云南省鄉村中小學‘雙減’政策落實過程監測調查與研究”（編號：AD22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