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默的《四分三十三秒》

讀楊照的音樂隨筆《呼吸》，里面講到一首曲子挺有意思。這是音樂家約翰·凱奇創作于1952年的鋼琴曲——《四分三十三秒》。

這是一首什么韻味的曲子呢？當你插上耳機，會懷疑手機或者耳機是不是出故障了——你聽到的是一段空白，連一個鋼琴的音符也沒有。

這像不像是行為藝術？的確，凱奇什么也沒有彈奏。他只是帶了一只秒表上臺，先在鋼琴前坐好，將琴蓋合上，然后安靜地盯著秒表，等到秒表顯示四分三十三秒到了，他就立即起身，向觀眾鞠躬致意，意味著表演已經結束。

這四分三十三秒的靜默，像是一個惡作劇的噱頭。不過，楊照認為這是一種時間的魔術，它規范了聽眾感受這份靜默的方式，即以音樂式、聆聽式的心情來面對這四分三十三秒的時間。

我上網搜到了《四分三十三秒》，沒想到這首曲子竟有上萬人收藏。雖是無聲樂曲，倒也不是完全寂靜一片，偶爾能聽到現場聽眾發出的一聲咳嗽，或是不知什么東西發出的輕微聲響。等到四分三十三秒結束，歡呼聲和掌聲驟然響起，耳朵在沉寂了四分三十三秒后突然聽到歡快雷動的掌聲，我立刻被感染，也情不自禁跟著歡呼起來。再看網友的評論，簡直樂不可支：“這是我學會的第一首鋼琴曲”“我把起床鬧鐘鈴聲設置成這個曲子，現在已經被公司開除了”“這首曲子的生命在于人們對它的討論”“這四分三十三秒的沉默震耳欲聾”……

某個晚上，我照例準時收看國家大劇院的線上音樂會，很驚喜那天管弦樂團演繹了現場版《四分三十三秒》。從演前導賞中得知，這首無聲樂曲其實是有樂譜的，共分三個樂章，只不過樂譜是空白的。正式演奏時，演奏家們各就各位，做出標準的吹拉動作，并將動作定格住，全場鴉雀無聲。只有指揮家廖國敏一個人還在煞有其事地“指揮”，兀自做著手勢，看得我憋不住在屏幕這頭哈哈大笑。

如今，社會節奏越來越快，人心越來越浮躁，我們的耐心越來越差，此時反觀《四分三十三秒》，倒可以成為考驗耐心的試金石，這也許就是這首先鋒音樂作品在當代存在的意義之一吧。

豌豆//摘自2024年4月29日《揚子晚報》，本刊有刪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