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稿日期:2024-02-07
基金項目:廣州商學院質量工程項目:應用型人才培養模式下侵權責任法課程的實務導向探索(2024JXGG29)。
作者簡介:李政陽(1995-),男,吉林四平,碩士,助理研究員、中級經濟師,研究方向:民商法;
田" 俁(1995-),男,黑龍江哈爾濱,碩士,三級檢察官助理,研究方向:刑法。
摘要:我國民法對死者人格利益的保護最早可以追溯到1990年“荷花女案”的相關司法批復。在早期的司法實踐中,最高人民法院只是對個別的名譽、肖像等人格利益,采取點對點的復函模式進行保護。經過法制體系的不斷完善,民法典時代的死者人格利益保護已進入到全面保護階段,但是在近來的案件中卻暴露出一些問題。從實踐中產生的問題出發,對現行保護模式進行切實可行的補充完善,如調整請求權主體范圍和不同順位的權利內容、強化死者人格利益和近親屬一般人格權的聯系等統籌優化措施。
關鍵詞:死者人格利益;請求權主體;民法典;人格權
中圖分類號:D923.1" " "文獻標識碼:" A" " " 文章編號:2095-7734(2024)03-0091-06
中華民族對待死亡這一議題有著獨到的見解,《禮記·中庸》有云:“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孝之至也。”對待亡者的態度,已被融入孝悌文化之中。錢穆曾說:“中國人認為死人并沒到別一世界去,有些人死了,還會活在我們活人社會里,而被封為神。這也是一種信仰,或者說是一種文化表現,不能定說它是迷信”。[1]正是基于傳統文化的影響,便形成了中華民族獨特的文化理念、道德需求。民法作為權利保障的基礎法,自然回應了這些議題,因而不難理解《民法典》第185條對英雄烈士的特別保護的立法意圖,以及第994條對一般死者的人格利益的保護。
從比較法視域以觀,我國對于死者人格利益的規范和學說是較為詳盡的,但結合不同階段的法律規定和案例進行梳理,卻給人一種搖擺不定的感覺。本文嘗試以實踐中典型案例為出發點,思考現有保護模式存在的規范漏洞以及理論與實踐的偏差,以求攻克規制上的僵局。
1死者人格利益保護的發展進程
在民法典實施以前,關于死者人格利益的保護問題主要由最高人民法院頒布的五個司法解釋進行規范。從其所保護的客體維度以觀,將死者人格利益保護的發展進程分為四個時期,詳見下表1:
第一階段為死者名譽權時期。由最高人民法院的復函可見,雖然死者已經不再具有民事權利能力,但其身后的名譽權益仍有保護的必要,故特賦予死者名譽權。該時期的特征是通過對典型案例的批復,構建起對死者特別人格利益的規范路徑。此規范模式顯然給民法解釋學造成極大挑戰,死者已經喪失民事權利能力,又如何享有具體人格權?隨著民法理論的系統完善,死者名譽權時期很快結束了其歷史使命。
第二階段為死者名譽保護時期。名譽和名譽權僅有一字之差,但其背后的法理卻產生了質的變化。死者喪失民事主體的資格,不再享有名譽權,但其名譽利益依法應予保護,并由其近親屬享有訴權來維護死者人格利益。此時的司法解釋奠定了死者人格利益請求權體系的雛形,后續司法解釋和民法典均是在此基礎上的細化完善。
第三階段為靈活保護時期。隨著實踐中出現的侵權類型日趨多樣,僅對名譽利益進行保護已無法滿足現實需求,司法機關再次通過個案批復的方式進行規制。在最高人民法院對侵犯魯迅肖像權一案批復中,死者的“肖像權”一詞悄然出現,它的出現使人們陷入沉思,死者已經喪失權利能力,不再享有名譽權,保護的客體是其名譽利益。而在此階段,該批復與之前的解釋路徑相矛盾,死者可以享有“肖像權”,但卻不能享有名譽權。這也體現了死者人格利益保護的實踐進路一直在直接保護說和間接保護說當中反復橫跳。
第四階段為全面保護階段。這一時期的特征是不再限于某一具體客體,而是對標生者享有的人格權,全面地保護死者人格利益。對標生物型人格權益保護死者的遺體、遺骨,對標標表型人格權益保護死者的姓名、肖像,對標尊嚴性人格權益保護死者的名譽、榮譽和隱私等。由這三種類型構建死者人格利益保護的整體格局。這種規范內容為后續民法典所采納,凸顯全面保護主義的基調。
2民法典體系下死者人格利益的保護路徑
民法典體系下的死者人格利益保護路徑主要由《民法典》第185條、第994條構建,其中第185條為特殊條款,其適用范圍為英雄烈士主體。本文討論內容主要基于第994條一般性條款展開。第994條承繼了2001年《最高人民法院關于確定民事侵權精神損害賠償責任若干問題的解釋》(以下簡稱《精神損害賠償解釋》)的主體,保護客體不再限于封閉式列舉,增加兜底性規定。在請求權主體方面仍維持在死者近親屬范疇,且保留請求權人的順位限制。
2.1死者人格利益保護的客體
根據第994條可知,死者人格利益保護的客體包括姓名、肖像、名譽、榮譽、隱私、遺體等。該條側重對精神性人格利益的保護,死者生前享有的物質性人格權因生命的喪失而無法存續,身體、健康等人格利益亦無法享有。即便是精神性人格利益,如貞操等在死后也無法受到保護。[2]分析可知其保護的客體主要對標生者的具體人格權,因死者已無權利能力,喪失了生命、身體的形態,無法享有一般人格權中人身自由等人格利益。此外,死者去世后產生的祭祀權益并非死者人格利益的延伸,而是其近親屬享有的一般人格權中人格尊嚴的內容。[3]
第994條的兜底性規定通過“等”字體現,此處應理解為等外等,即不局限于六種具體人格利益。對比《刑法》第302條規定的盜竊、侮辱、故意毀壞尸體、尸骨、骨灰罪,尸體、尸骨、骨灰是有形態差別的,《民法典》第994條并未明確列舉遺骨(尸骨)、骨灰,此時可將遺骨、骨灰理解為類似于遺體等人格利益。再如,隨著權利體系的日臻完善,新型權利也會對保護客體產生影響,如個人信息利益。特別是無法歸納到姓名、肖像、隱私等內容的個人信息可通過該兜底規定進行保護,對此問題已有司法解釋明確說明。①以及《個人信息保護法》第49條規定死者近親屬基于自身正當利益可以對死者的相關個人信息進行處分。自然人死亡后,其生前遺留的通話記錄、微信聊天記錄等,應視為死者的個人信息利益。
2.2死者人格利益保護的請求權主體
2.2.1主體范圍
第994條所言死者人格利益的請求權人即《民法典》第1045條第2款規定的近親屬。為直觀理解死者近親屬的范疇,可通過橫縱兩個維度分析。橫向即和死者相同輩分的配偶、兄弟姐妹。縱向則體現三代的代際限制,即以死者己身為基準,上下各三代的代際限制,三代以外固然無權請求。如死者為請求人的高祖或廣東某地區所言的祖婆即祖父母的母親,此二類死者已超出請求人的三代代際范圍,故不能成為本條所保護的對象,但在實踐中對此問題卻存在認知差異。
2.2.2順位限制
第994條承繼了《精神損害賠償解釋》的相對順位說,整體由兩個順位組成,第一順位死者的配偶、子女、父母均不存在才由第二順位其他近親屬提出請求。規定順位是考慮一般情況下第一順位這三類主體與死者關系最為親近、最需慰藉,可見順位限制有其合理性和必要性。而相對性則體現為每一順位內的請求權人并無先后之分,誠然相同順位內的主體其與死者的親疏遠近無法用法律強制規定。
2.3死者人格利益的保護期限
第994條未提及最長保護期限,給人一種刻意留白的感覺,實則不然。據目的解釋可知死者人格利益的保護需由近親屬主張,只要近親屬還在世,救濟途徑就是暢通的,近親屬不拘泥于期限限制,即近親屬的生存期限為死者人格利益的保護期限。但有學者認為此模式會導致死者人格利益保護期限長短不一,恐有違公平保護理念。[4]筆者認為現有模式符合保護死者人格利益切身需求和哲學邏輯,若規定賦予50年甚至100年保護期限,但此時早已沒有在世的近親屬,又有何人能夠提出請求?正如奧勒留在《沉思錄》中所言的死亡觀一樣,一個人真正的死亡是被世界上所有人遺忘。
3現有保護路徑的實踐檢視
3.1兩例破壞祖墳案的思考
3.1.1廣東祖婆案
法院查明原告們的共同祖先吳氏祖婆去世多年,被告在庭審中自認毀損原告祖墳并將吳氏祖婆遺骨遺失。法院依據《精神損害賠償解釋》第3條之規定認定原告作為吳氏祖婆的后代,因吳氏祖婆的遺骨丟失,原告作為死者的親屬起訴請求被告賠償損失,應予支持。②需注意的是原告與死者吳氏祖婆是何種親屬關系?據考證祖婆在當地指祖父母的母親,顯然超出了近親屬的范圍。此外,從判決書的表達亦可辨別出在說理部分引用法條時使用的詞語均為近親屬,只有在表明死者吳氏祖婆與原告關系時使用的詞語為親屬,這種刻意的區分再次表明死者吳氏祖婆與原告并非近親屬。一字之差突破了法律關于請求權主體為近親屬的原則性規定。
3.1.2河南高祖案
" 被告在施工時將32名原告高祖的墳墓破壞,原告們認為被告的行為侵犯了其財產權、祭祀權、原告的人格利益以及死者的人格利益。法院依據《精神損害賠償解釋》第3條認定原告主張被破壞的墳墓系其高祖墳墓,原告與墳墓中的死者非近親屬關系,不符合法律規定的原告主體資格,駁回原告的起訴。③
兩則案例的基本事實極為相似,且裁判所依據的具體規定也是一致的,但裁判結果卻截然不同。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來實務部門對此問題并未達成一致觀點。雖然在案例一中裁判者對死者人格利益的請求權主體進行了擴大解釋,突破了近親屬的限制。但從立法目的以觀,該判決說理部分符合法理與情理。正如學者所言法律漏洞的發現首先來自法官內心基本公平正義觀念的評價,而這種觀念又來自對法律體系承載價值的感應和把握。[5]雖然該案裁判結果符合公平正義理念,但也應注意到此裁判路徑突破了成文法規定,有法官造法之嫌疑。實際上還可通過一條相對緩和的路徑為其提供理論支撐即生者一般人格權,祖婆的遺骨被行為人丟失以及祖墳被毀壞的情形不僅涉及死者人格利益,還涉及后人的祭祀利益。根據人格權法定原則,無法通過具體人格權來保護,但可援用一般人格權理論。一般人格權具有創設功能和框架性權利的特點,可用于補充具體人格權保護的不足,法官可根據案件事實,通過解釋予以補充。后人享有的祭祀利益不同于死者人格利益,在請求權主體上也不限于近親屬,后世子孫基于親屬關系產生的對逝者表示追思敬仰的權利應受保護,其包含的道德評價和認祖歸宗的情感認同亦是人格尊嚴的內涵所在,這種利益符合一般人格權的價值基礎。
反觀后案法院以請求權主體不適格為由駁回起訴。基于文義解釋確實無法把高祖歸納為近親屬,但這是對死者人格利益請求權主體的限制。而原告主張的救濟路徑是生者人格利益被侵犯,主要是后人一般人格權項下彰顯人格尊嚴的祭祀利益。這種利益是家族關系延續的紐帶,不能因民法近親屬的限制而阻礙家族關系傳承和祭祖文化傳播。實際上,民法典未對后人享有的祭祀利益進行代際限制。可見,實踐中仍存在混淆死者人格利益請求權主體和生者一般人格權請求權主體的現象。
3.2不同部門法的理論銜接與暢想
以刑法觀之,故意毀壞、挖掘祖墳的行為可被認定為擾亂公共秩序罪中的盜竊、侮辱、故意毀壞尸體、尸骨、骨灰罪。此罪客體為社會良風美俗。[6]可見此行為不但會被認定為犯罪行為,而且還屬于侵犯社會管理秩序的行為。反觀民法,現行保護模式可能會因為請求權主體非為近親屬而無法主張死者的相關利益。不難發現與死者具有血緣紐帶但超出近親屬范疇的家族后人無法獲得民事救濟,只能舍近求遠通過刑法的規制,上升到社會公共利益層面才能獲取精神慰藉。考慮到刑法謙抑性和法秩序統一原則,有必要統籌兩部門法對此問題的規制。
4進路完善:死者人格利益保護的中國范式
面對現有模式,既要認識到其體系的合理性、優越性又要注意到實踐中的不足,立足國情和實踐指向,勾勒出有民族特色的保護方式。
4.1請求權主體的范圍問題
在現行規定下侵害死者人格利益的,近親屬有權請求行為人承擔民事責任,但并未言明這種利益究竟是精神利益還是財產利益?故在構建請求權主體時,應兼顧精神和財產利益的不同特性。此外,現有請求權主體僅限定為近親屬,若死者近親屬基于種種原因無法提出或不愿提出請求抑或死者無近親屬,這將導致死者人格利益救濟體系無法啟動。
4.1.1擴大法定請求權主體的范圍
第一,突破近親屬的限制。
將《民法典》第1045條第1款規定的部分親屬納入請求權人范圍。比照宣告死亡制度,該制度涉及被宣告死亡人的全部民事生活關系,既包含財產關系又涵蓋人身關系。在一定程度上可參考宣告死亡的利害關系人范圍,進而利于維護民法典的體系性,如對公婆、岳父母盡了主要贍養義務的喪偶兒媳、喪偶女婿屬于第一順位的申請宣告死亡的利害關系人。以及在繼承制度中,也將這部分喪偶兒媳、喪偶女婿視為第一順位繼承人。這類主體在日常生活中已經同死者建立了密切的人身關系,其能成為第一順位利害關系人、繼承人,但在現行規定下卻因其非為近親屬而無法成為死者人格利益保護的請求權人。
我國現行規定的請求權主體范圍較為狹窄,人為地造成了主體不適格的救濟障礙。在某案中甲、乙為舅甥關系,兩人相依為命再無其他任何親屬,某日舅舅甲突發疾病去世,有人惡意造謠甲的死因,侵犯死者甲的名譽。此時外甥乙雖為甲在世的唯一親人且和甲形成了密切的生活關系,但因甲、乙并非近親屬而無法由乙提出請求。對比域外制度,《葡萄牙民法典》第71條規定:“人格權在權利人死亡后亦受保護。屬上款所指之情況,死者之生存配偶或死者之任一直系血親卑親屬、直系血親尊親屬、兄弟姊妹、侄甥或繼承人,均有請求采取上條第2款所指措施之正當性。”相類似的還有澳門民法典第68條。此外,俄羅斯民法學說認為死者人格利益保護的請求權人范圍很廣泛,包括國家機關、社會團體、法人組織、同事、同學、戰友等。[7]可見,我國規定的請求權人范圍頗為有限,打破近親屬的限制有實踐需求和域外立法例參考。
" 第二,合理擴大請求權人的代際范圍。
" 隨著生活水平的提升,國民平均壽命也有較為顯著的提高,根據人口學對家庭內代際分布的調查研究發現我國四代戶、五代戶數量呈上漲趨勢,[8]即四世同堂、五世同堂的家庭數量越來越多,理論上請求人是能夠見證其四世同堂的曾祖或者五世同堂的高祖死者人格利益被侵害之情形的。前文兩案中祖婆和高祖均非近親屬,祖婆作為曾祖得到了保護,而僅超其一代的高祖卻因請求權主體不適格未予保護。筆者認為,這種理論上可能產生且實務中確需保護的四代、五代代際血親關系請求人應該納入到死者人格利益保護的請求權主體之中。在合理范圍內,適當擴大請求權人的代際范圍是符合人口發展趨勢和民族傳統的,間接的也可避免不同裁判者的對請求權主體認識不一的情形出現。反之超出這層代際關系范圍的請求人則不應準許,后世子孫根本無法接觸到死者本人,其訴求所要保護的死者人格利益往往也是以傳聞方式獲悉(遺骨等具有實物形態的除外),以防后世子孫濫科民事責任,引起訴訟爆炸。因此便不難理解孔子78代孫訴《孔子》電影編劇誹謗孔子名譽、努爾哈赤后裔狀告易中天侮辱乾隆等案中,原告未獲支持的原因。
4.1.2構建意定請求權主體體系
《個人信息保護法》第49條作為特別法明確了一般情形下死者個人信息的保護人為近親屬,但在書中又言明死者生前可對保護人另行安排,其在適用上的效力應優先于法定保護人主體。常見的另行安排可以這樣體現:死者生前以遺囑等方式指定特定的人來行使對其個人信息的利益。[9]如死者生前明確指定某專業服務機構或近親屬以外的人來行使查閱、復制、更正、刪除等權利。此時近親屬即便是為了自身合法利益,也不得行使對死者的個人信息利益。特別法中的意定保護人模式值得借鑒,這種構建既符合私法自治又順應社會發展。據人口普查數據可知我國人口年均增長率和平均家庭戶呈下降趨勢,[10]再結合人口老齡化加快和獨居老人增多等情形,我國已對這些問題作出回應如設定意定監護制度、遺贈撫養協議制度等。通過當然解釋可知,自然人對生前事務可通過指定委托人的方式進行處置,那么對于死后的人格利益自然有權委托于其所信任之人,并且基于自主選擇產生的關系應優先于法定身份關系,即死者生前意定的請求權主體應優先于法定的請求權主體,這種構造更符合意思自治要義以及人格尊嚴內核。
4.2請求權主體的順位問題
對比以觀《葡萄牙民法典》《俄羅斯聯邦民法典》均未規定順位問題,在法定范圍內的請求人均有權提出請求。不規定請求權主體的順位忽視了死者生前形成的以親情為紐帶的身份關系,這會造成請求權人過于泛化的局面,反而不利于處理糾紛。辯證分析此問題,我國現行規定有其優越性,但在實踐中也暴露出一些弊端。一方面,劃分兩種請求權順位是基于與死者生前密切生活關系的角度出發,照顧到了相關親屬的情感。另一方面,若侵害死者人格利益的行為人正是與死者關系較為親近的第一順位主體,而此時除行為人以外再無第一順位請求權主體或其并不提出請求,此時根據現有規定死者人格利益將無法得到救濟。故應統籌兩方面內容,填補上述漏洞。
第994條確認的兩個順位格局不變。構建第一順位請求權人喪失、放棄請求權制度,修改第二順位的近親屬請求權限,增加適用情形。可參照法定繼承的順位規定,[11]前一順位無一人存在,或前一順位請求權人全部喪失或放棄請求權,或者前一順位請求權人中部分請求權人喪失請求權并且其余請求權人又放棄請求權時,才由第二順位請求權人行使請求權。例如,死者的子女正是侵害死者人格利益的行為人,此時應當認定該子女喪失請求權。而第一順位的其他請求權人又放棄行使請求權或相同順位的請求權人不存在,此時可以由第二順位的其他近親屬行使請求權。此種順位規定可填補現行規定的漏洞,即在前順位請求權人正是侵權行為人時,可規避因無人請求而使侵權行為人免于承擔民事責任的情形。有學者認為第一順位的近親屬為侵權行為人時,沒有其他同順位的近親屬或者同為第一順位其他近親屬不主張權利時,基于特殊身份關系限制應禁止第二順位近親屬主張權利。[12]筆者認為該觀點有待探討,此問題可借鑒《民法典》第1125條繼承權喪失與放棄制度。如前所述作為第一順位的獨子從未履行過生養死葬義務,且死者的獨子正是侵害死者人格利益的行為人,此外再無第一順位近親屬,此時其獨子自然不會提出請求。而在第二順位的近親屬又與死者在生前形成了良好的親情或共同生活關系,但囿于現有規定后順位近親屬只能無奈放任侵權行為發生。基于如上漏洞的存在,啟動請求權剝奪機制確有必要。
5結語
隨著民事權利研究的深入,我們對死者人格利益的基本屬性已有了較為清晰的認知,但這并不意味著我們可以淺嘗輒止。實踐中那些尚未統一認識的案件還有待研究,死者人格利益的請求權主體體系構建還應進一步完善,從法定主體、意定主體兩個維度雙管齊下,對主體之間的順位問題進行漏洞填補。以期滿足實踐需求,凸顯民法典中國范式,回應民族傳統的繼承與發展。
注釋:
①《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使用人臉識別技術處理個人信息相關民事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規定》第15條:自然人死亡后,信息處理者違反法律、行政法規的規定或者雙方的約定處理人臉信息,死者的近親屬依據民法典第994條請求信息處理者承擔民事責任的,適用本規定。
②參見(2015)茂信法民一初字第291號民事判決書。
③參見(2019)豫1302民初8140號民事裁定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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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search on the Practical Approach to the Protection of Deceased Persons'Personality under the Civil Code System
LI Zhengyang,TIAN Yu
(Guangzhou College of Commerce Law school,Guangzhou 511363,Guangdong;Heilongjiang Province people's
Procuratorate agricultural reclamation branch,Harbin 150090,Heilongjiang,China.)
Abstract:The protection of the personality interests of the deceased in China's civil law can be traced back to the relevant judicial approval of the \"Lotus Woman case\" in 1990. In the early judicial practice, the Supreme People's Court only adopted the point-to-point response mode to protect individual personality interests such as reputation and portrait. Through the continuous improvement of the legal system, the protection of the deceased's personal interests in the era of civil code has entered the stage of comprehensive protection, but some problems have been exposed in recent cases. Starting from the problems arising in practice, the current protection mode is made feasible and complementary, such as adjusting the scope of the subject of the right of claim and the content of the right of different ranks, strengthening the overall optimization measures such as the connection between the personality interests of the deceased and the general personality rights of the close relatives.
Keywords:personality benefit of the deceased;subject of the right of claim;civil code;right of personali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