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發生在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初期一個中秋節前一天的事情。
“一只紅公雞,跑到誰家去了?給俺放出來吧。”吃午飯的時候,礦區家屬院里突然傳來一個婦女的叫喊聲。家屬院不大,就幾十戶人家,婦女串了幾條胡同,全家屬院的人就都聽到了。
一聽這熟悉的大嗓門,大伙就知道是李文強媳婦喊的。她家的那只大公雞丟了,那還了得。那只大公雞,挺有名的。不僅是體格健壯、色澤艷麗,更重要的是它肩負著重任。這不中秋節快到了,李文強媳婦早就宣傳得家屬院里人人皆知——中秋節要殺這只雄壯而美麗的大公雞招待她那沒過門的兒媳婦。
“你看到我家大公雞了嗎?早上從雞窩放出來時還在,一眨眼工夫沒了,大白天的,能去哪兒呢?”李文強媳婦在家屬院里逮誰問誰。明天就是中秋節了,雞卻沒了。不逢集,沒處買,兩口子只好找啊。找了一上午,愣是沒找到。不得已李文強媳婦才趁著家屬院的人中午都在家吃飯時喊喊,希望有什么收獲。
整個下午還是沒有大公雞的音信。
傍晚,李文強的女兒下班剛回家,李文強就讓女兒去找雞。“都丟一天了,說不定讓黃鼠狼叼走,或是叫人吃了。”女兒不想去找雞,找理由拒絕。
“大白天的,黃鼠狼是不敢出來的,就恐怕……”李文強媳婦順著女兒的話說。
吃過晚飯,女兒約著鄰居小芳到后排的王長梅家里打牌。王長梅好打牌,牌局設在她家,她倆是那里的常客。
咦!大門怎么關了?“嬸,開門,我們來了。”李文強女兒邊敲門邊喊。
“大侄女,今天不打牌了,我們有事。”王長梅門也沒開就應聲道。“真是奇怪,嬸嗜牌如命,今兒怎么回事?”她倆邊嘀咕邊從門縫里往家里瞅,借著院子里的燈光一看,王長梅和她丈夫正在殺雞。
“你家是不是今天丟雞了?”小芳神秘地說了一句。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李文強女兒掉頭就往家里跑。
“人家殺雞就是殺的你家雞嗎?沒有證據,不要亂猜。”李文強數落女兒。
“大晚上的,關著大門,偷著殺雞,你不覺得蹊蹺嗎?孩子都覺得不正常。再說,怎么這么巧?咱家丟雞她家殺雞。我早就懷疑有人把咱雞昧下了,我就是沒想到會是她。”李文強媳婦憤憤不平。
“她兩口子都是三十歲好幾的人,又不是小孩。再說,我們兩家平常互幫互助,來往密切,親得跟一家人一樣,她能好意思干這事?”李文強還是不相信。
一夜沒睡的李文強媳婦,一大早就去垃圾池找證據去了。果然在垃圾底下找到了禿嚕下來的雞毛,是紅黃黑相間的,雖然濕漉漉的失去了光澤,但李文強媳婦一眼就看出來是自家公雞的毛。
“我找到證據了。”李文強媳婦急匆匆回家,迫不及待地把李文強喊醒了。
鐵證如山,李文強只好信了。
兩口子一前一后,氣勢洶洶,向王長梅家走去……
被眾人拉回家的李文強氣還是消不了,媳婦也氣得掉眼淚。還真沒見過這樣的人,做了錯事死不承認,豈有此理!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雞沒了,這么多年的交情也沒了。生悶氣的李文強蹲在院子里抽起了煙。忽然,李文強媳婦看到丈夫呆住了,煙也不吸了,怔怔地看著大門口。
“你怎么了?氣傻了吧?”媳婦推了他一個趔趄。
“你看,你看……”李文強驚得嘴巴半天沒合上。
他家那只高傲而美麗的大公雞不知從哪里冒了出來,正踱著方步進門,它還沒忘回家過十五呢。
兩口子徹底傻了。
“殺雞,咱倆都去王長梅家,鄭重地給人家賠不是,請人家來咱家過節,我相信他們會原諒我們的。”這是李文強琢磨了一上午的決定。
豐盛的菜肴擺上了,酒也滿上了。李文強和媳婦一起給王長梅夫婦深深地鞠了一躬,并端起酒杯自罰三杯。一些事說開就沒事了,一張紙掀過去就好了,都向前看。大家觥籌交錯,談笑風生,其樂融融,真像是一家人。
“到我家打牌去,我們先回家支桌子,快點來啊。”望著興奮而去的王長梅夫婦,李文強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選自《作家文苑》
2024年第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