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要
隨著數字技術與貿易的深度融合,數字服務貿易壁壘對一國的全球價值鏈地位產生深刻影響。本文基于對47個國家2014—2021年全球價值鏈地位的測算,實證分析數字服務貿易壁壘對全球價值鏈地位的影響。研究結果表明,一國實行數字服務貿易限制性措施會抑制其全球價值鏈分工地位的提升,該結論在進行穩(wěn)健性檢驗之后依舊成立。從對不同產業(yè)全球價值鏈地位的影響來看,數字服務貿易壁壘對第一產業(yè)沒有顯著影響,對第二產業(yè)和第三產業(yè)有負面影響,并且對第三產業(yè)影響更大。從影響機制來看,數字服務貿易壁壘能夠通過增加貿易成本、抑制技術擴散以及阻礙中間品交易暢通等渠道,降低一國全球價值鏈地位。本文為中國在數字經濟時代提升全球價值鏈地位提供新的可能路徑,并拓展了全球價值鏈理論體系在服務貿易領域的理論邊界。
關鍵詞數字服務貿易貿易壁壘全球價值鏈地位國際貿易
一、引言與文獻綜述
全球面臨百年未有之大變局,貿易保護主義抬頭,全球價值鏈(GVC)、產業(yè)鏈、供應鏈加速重構,數字技術快速發(fā)展且與經濟社會方方面面深度融合,使得貿易格局發(fā)生變化。數字技術與國際貿易融合催生出的數字服務貿易成為重要的國際貿易模式。據世界貿易組織(WTO)統(tǒng)計,2022年全球可數字化交付服務出口額為4.1萬億美元,占全球服務出口比重為57.1%,而且這一比例將會隨著數字技術的發(fā)展進一步提升。商務部發(fā)布的《中國數字貿易發(fā)展報告(2022年)》顯示,
中國數字服務出口3727.1億美元,占服務出口的41.7%,但僅占全球數字服務出口的9.1%;發(fā)達經濟體數字服務出口3.14萬億美元,占全球市場的77.2%。由此可見,中國數字服務貿易發(fā)展與發(fā)達經濟體仍存在一定的差距。
數字服務貿易的嵌入推動全球價值鏈重構,使得全球價值鏈中的傳統(tǒng)活動變得越來越智能化和知識密集化(方英,2021),也使得發(fā)展中國家和中小企業(yè)有更多的機會深度參與全球價值鏈的分工,豐富了全球價值鏈的融入方式和融入主體。同時,數字服務貿易進一步拓展了全球價值鏈分工的廣度,使原本不可能發(fā)生的服務貿易通過數字技術實現(xiàn)跨國交易,促進了離岸外包業(yè)務的發(fā)展。但近年來,隨著貿易保護主義抬頭,數字服務貿易壁壘逐漸增加且有強化趨勢(趙瑾,2021)。服務貿易壁壘不僅抑制了貿易的增長(VanderMarel&Ferracane,2021),阻礙了技術的創(chuàng)新,抑制了出口技術復雜度的提升(盛斌和毛其淋,2017;戴魁早和方杰煒,2019),而且其與制造業(yè)服務化趨勢之間的結構性矛盾使得全球價值鏈分工進程放緩(劉斌和趙曉斐,2020)。
中國數字服務貿易發(fā)展“大而不強”以及中間產品出口增加值較低,將使得中國數字服務貿易面臨“低端鎖定”的風險。在貿易保護主義抬頭的背景下,探究數字服務貿易壁壘對全球價值鏈地位的影響,對中國擴大制度型開放、提升價值鏈地位具有重要意義。通過梳理現(xiàn)有文獻可以發(fā)現(xiàn),國內外學者對于數字服務貿易壁壘的研究,大多集中于對制造業(yè)服務化水平(周念利和包雅楠,2021)、數字服務進出口貿易(周念利和姚亭亭,2021)、全要素生產率(Arnoldetal.,2006)等方面,而數字服務貿易壁壘均對上述方面產生了負面影響;對于數字時代下全球價值鏈的研究,大多集中于數字貿易開放對中國價值鏈地位的影響(汪萍,2024),數字經濟對全球價值鏈升級的影響(何文彬,2020),服務貿易壁壘對全球價值鏈分工(劉斌和趙曉斐,2020)、數字服務貿易壁壘與價值鏈長度(趙曉斐和何卓,2022)等方面的影響。然而,目前對于數字服務貿易對全球價值鏈地位影響的研究較少,僅有強華俊等(2024)實證檢驗了數字貿易壁壘阻礙一國服務價值鏈地位攀升的作用渠道,包括貿易成本效應、資源配置效應、人力資本結構效應和網絡互聯(lián)互通效應。那么,數字貿易壁壘是否會通過其他的渠道影響經濟體的全球價值鏈地位?對不同產業(yè)來說,數字服務貿易壁壘是否會對其價值鏈地位產生不同影響?
基于此,本文以2014—2021年經濟合作與發(fā)展組織(OECD)對47個計算數字服務貿易限制指數的國家
澳大利亞、奧地利、比利時、巴西、加拿大、瑞士、中國、捷克、德國、丹麥、西班牙、愛沙尼亞、芬蘭、法國、英國、希臘、匈牙利、印度尼西亞、印度、愛爾蘭、意大利、日本、韓國、立陶宛、盧森堡、拉脫維亞、墨西哥、荷蘭、挪威、波蘭、葡萄牙、俄羅斯、斯洛伐克、斯洛文尼亞、瑞典、美國、馬來西亞、菲律賓、泰國、越南、哈薩克斯坦、巴基斯坦、老撾、文萊、柬埔寨、尼泊爾、新加坡。
作為樣本,利用對外經濟貿易大學全球價值鏈(UIBEGVC)數據庫內亞洲開發(fā)銀行多區(qū)域投入產出數據(ADBMRIO)中35個行業(yè)的附加值分解結果,計算各國2014—2021年的全球價值鏈分工地位,實證研究數字服務貿易壁壘對全球價值鏈地位的影響及其傳導機制。本文的邊際貢獻在于:(1)從技術擴散和投入產出的角度,探究數字服務貿易壁壘對全球價值鏈地位影響的傳導機制;(2)從不同產業(yè)的視角,進一步探究數字服務貿易壁壘對全球價值鏈地位的影響。本文拓展了全球價值鏈理論體系在服務貿易領域的理論邊界,豐富了數字服務貿易壁壘影響的機制研究,也為中國擴大制度型開放、提升全球價值鏈地位提供了新的可能路徑。
二、理論分析與研究假設
在全球價值鏈分工體系下,具有不同比較優(yōu)勢和資源稟賦的國家,依據自身優(yōu)勢參與全球價值鏈的不同環(huán)節(jié),以獲取分工利益。但各國參與全球價值鏈生產的方式多為嵌入式和碎片式,發(fā)達國家憑借其先發(fā)優(yōu)勢占據價值鏈高端地位,而將生產制造環(huán)節(jié)外包給生產成本較低的發(fā)展中國家(呂越等,2018)。貿易自由化對提升價值鏈地位具有重要作用(VanderMarel,2015),貿易壁壘則會阻礙生產要素和產品的自由流動,降低一國的全球價值鏈參與度(Humphrey&Schmitz,2002),而嵌入式和碎片式的參與方式會進一步降低其全球價值鏈地位。數字服務貿易已成為數字經濟時代重要的貿易模式,很多貿易交付方式乃至中間品的生產均需要依托數字技術,而更易實現(xiàn)、保護力度更強的數字服務貿易壁壘對全球價值鏈升級的影響更加明顯(陳倩倩和田文,2023)。由此,本文提出如下理論假設:
假設1:數字服務貿易壁壘會降低一國的全球價值鏈地位。
貿易壁壘的最直接影響是提高了貿易成本。數字服務貿易的實現(xiàn),一是需要基礎設施的聯(lián)通,例如網絡互聯(lián)、設備使用、數據跨境流動等,如果基礎設施聯(lián)通受阻,會直接增加企業(yè)參與全球價值鏈的信息成本和交付成本(Ferencz,2019);二是需要電子簽名和電子合同,若電子簽名不具有法律效力,電子商務許可證存在歧視性條件,將會增加企業(yè)參與價值鏈的合同成本;三是需要電子支付,若支付安全標準不符合、電子支付方式受限等問題存在,則會增加支付成本(Ahmed,2019);四是涉及監(jiān)管制度,各國數字服務貿易監(jiān)管碎片化會增加監(jiān)管協(xié)調成本(Ferencz,2019)。貿易成本的增加會阻礙生產要素和產品的流通,降低企業(yè)生產合作以及參與全球價值鏈的意愿,從而降低企業(yè)在全球價值鏈中的地位。例如,Antràs&DeGortari(2020)采用GVC多階段序貫生產模型分析發(fā)現(xiàn),貿易成本的上升對一國參與全球價值鏈起到抑制作用。由此,本文提出如下理論假設:
假設2:數字服務貿易壁壘會造成貿易成本效應,通過增加貿易成本,降低一國的全球價值鏈地位。
數字技術與生產的結合,使得生產效率提高以及生產方式改變,推動全球價值鏈重構(戴翔等,2022)。發(fā)達國家不斷進行數字技術創(chuàng)新,將部分生產環(huán)節(jié)外包,從而將更多的資源投入研發(fā)、設計等高附加值環(huán)節(jié),推動其向價值鏈更高端攀升;發(fā)展中國家則憑借成本優(yōu)勢和市場優(yōu)勢,承接發(fā)達國家的外包環(huán)節(jié),借助技術外溢效應,縮小技術差距,逐漸增加其在全球價值鏈高附加值行業(yè)的占比。但數字服務貿易壁壘有礙于數字技術的擴散與外溢,且其技術特性具有強保護性,使得數字服務貿易壁壘的阻礙作用進一步增強,不利于發(fā)展中國家通過干中學的方式進行產業(yè)升級。同時,限制跨境數據自由流動是數字服務貿易壁壘的主要方式之一,不利于發(fā)達國家進行數字技術創(chuàng)新,從而影響其價值鏈地位攀升。由此,本文提出如下理論假設:
假設3:數字服務貿易壁壘會抑制技術擴散效應,降低一國的全球價值鏈地位。
數字產品和服務是數字技術的主要載體,具有較高的附加值,其本身也作為一種中間品嵌入全球價值鏈,能夠推動下游企業(yè)借助數字化優(yōu)勢生產出成本更低、質量更高的產品,推動產品生產規(guī)模的擴大;同時,貿易自由化有助于擴大中間品的質量和規(guī)模(施炳展和張雅睿,2016),高質量的中間品投入規(guī)模擴大也是提升進出口產品質量和規(guī)模的重要渠道(許家云等,2017)。進出口產品質量和規(guī)模的提升,有助于價值鏈地位的提升。相反,數字服務貿易壁壘會提高投入品的成本,不利于投入品的技術提升,直接降低進出口產品的質量與規(guī)模(張國峰等,2022),進而削弱中間品的投入產出效應,降低一國的全球價值鏈地位。由此,本文提出如下理論假設:
假設4:數字服務貿易壁壘會降低投入產出效應,通過降低進出口產品的質量和規(guī)模,降低一國的全球價值鏈地位。
三、研究設計
(一)計量模型的設定
本文用數字服務貿易限制指數表示數字服務貿易壁壘,借鑒馬述忠等(2016)的方法,構建以下研究模型,探究數字服務貿易壁壘對全球價值鏈地位的影響。
GVC_positioncit=β0+β1DSTRIct+∑β2Xct+λt+μc+εcit(1)
其中,下標c、t、i分別表示國家、年份和行業(yè)。GVC_positionct表示國家c在年份t的全球價值鏈分工地位指數,DSTRIct表示國家c在年份t的數字服務貿易限制指數。Xct為一系列控制變量,用以控制不同國家的特征,包括城鎮(zhèn)化率、國內生產總值、人力資本、外資流入水平、工業(yè)增加值和基礎設施。為控制其他可能存在的影響全球價值鏈分工地位的隨時間變化因素,加入時間固定效應λt和國家層面固定效應μc。εcit為隨機誤差項。
同時,本文參考溫忠麟和葉寶娟(2014)的研究,通過構建如下中介效應模型,進一步分析數字服務貿易壁壘能否通過貿易成本、技術擴散和中間品投入產出影響全球價值鏈地位。
Mct=α0+α1DSTRIct+∑α2Xct+λt+μc+εcit(2)
GVC_positioncit=γ0+γ3Mct+γ1DSTRIct+∑γ2Xct+λt+μc+εcit(3)
其中,Mct為中介變量,表示數字服務貿易壁壘影響一國全球價值鏈地位的傳導渠道。根據中介效應檢驗程序,重點檢驗α1、γ1和γ3。如果系數α1顯著,則說明數字服務貿易壁壘有效影響了中介變量;如果式(3)中的系數γ3、γ1均顯著,則說明數字服務貿易壁壘確實通過中介變量Mct影響了一國的全球價值鏈分工地位,不過仍有一部分影響不是通過中介變量完成的;如果系數γ3顯著而系數γ1不顯著,則表明限制性措施的效應是完全通過中介變量傳遞到被解釋變量,變量也被稱為完全中介。
(二)指標衡量
1.被解釋變量
本文基于Koopman(2014)提出的KWW測算方法,對全球價值鏈地位(GVC_position)進行測算,設定模型如下:
GVC_positioncit=ln1+IVcitEcit-ln1+FVcitEcit(4)
其中,IVcit表示c國i行業(yè)在t年的間接附加值出口。IVcitEcit體現(xiàn)了一國的中間產品被進口國用于生產最終產品再出口到第三國的程度,即全球價值鏈前向參與率指數,該指數越高則表明該國越處于價值鏈的上游。FVcit表示c國i行業(yè)在t年的國外附加值。FVcitEcit為全球價值鏈后向參與率指數,該指數越高說明該國在全球價值鏈上就越偏向下游。總體來看,GVC分工地位指數反映了一國某產業(yè)出口產品中的國內附加值部分與出口中包含的國外附加值之差,該指數越大說明全球價值鏈分工地位越高。本文使用UIBEGVC數據庫ADBMRIO中的47個國家35個行業(yè)的附加值分解結果,計算各國2014—2021年的全球價值鏈分工地位。
2.核心解釋變量
本文的核心解釋變量是OECD發(fā)布的數字服務貿易限制指數(DSTRI),涵蓋全球82個經濟體的22個服務領域。該指數對影響數字服務貿易自由化的基礎設施、電子交易、支付系統(tǒng)、知識產權和其他壁壘等五大類限制性措施進行了量化。該指數取值范圍為0—1,取值越大,表示該經濟體面臨的數字服務貿易壁壘越嚴重;取值為1表示數字服務貿易完全不開放,取值為0則表示貿易投資完全自由化。本文選取涉及的47個國家的DSTRI作為解釋變量。
3.中介變量
貿易成本效應參考陳原和劉欣宇(2023)的研究,通過以下模型測算一國的多邊貿易成本:
Costct=xcctxcc-txcc-txc-ct12(σ-1)-1(5)
其中,c-代表國家c以外的所有國家。xcct、xcc-t分別表示國家c、除國家c以外的其他國家在t年的國內貿易額,通過一國的國內生產總值(GDP)減去當年的出口貿易額進行計算。xcc-t表示國家c出口到除國家c以外的其他所有國家的貿易總額,xc-ct為除c國外的其他國家出口至c國的貿易總額。此外,設定替代彈性σ=8。
技術擴散效應參考張晨霞和李榮林(2023)的測算方法,使用信息和通信技術產品出口占總出口之比來衡量一國的技術普及程度,而樣本國與技術前沿國的信息和通信技術產品出口百分比之差可以刻畫技術擴散程度。分別指定美國與德國為技術前沿國,計算出兩個技術擴散指數TechA與TechG。
投入產出效應借鑒張國峰等(2022)的衡量方法,選取中間品進出口總額(MEXP)作為中介變量。中間品進出口總額體現(xiàn)了中間品的質量和規(guī)模,其中,中間品質量越高說明技術含量越高,其價格相應越高,進出口總額相應會增加;中間品規(guī)模的擴大,也會相應增加中間品的進出口總額。
4.其他控制變量
城鎮(zhèn)化率(Urban)會影響全球產業(yè)分工和收入分配,本文以一國的城鎮(zhèn)人口占總人口的比重來表示;國內生產總值(lnGDP)會對全球價值鏈地位產生影響,本文進行取對數處理;人力資本(HER)可以通過促進技術進步從而提升全球價值鏈分工地位,本文以大學在校生總數量占中學之后五年學齡人口總數的百分比進行衡量;外資流入水平(FDI)會通過促進中間產品流入和技術的提升,提高一國的全球價值鏈嵌入程度,從而推動全球價值鏈地位的攀升(楊仁發(fā)等,2018),本文用外商直接投資占GDP比重來衡量一國的外資流入水平;規(guī)模經濟理論顯示,一國的工業(yè)增加值規(guī)模越大,在國際貿易中的比較優(yōu)勢也越大,從而提升一國的GVC分工地位,本文構建工業(yè)增加值(IAV)變量,以工業(yè)增加值占GDP的比重衡量各國工業(yè)增加值的規(guī)模;基礎設施(FBS)對企業(yè)貿易與生產有深度影響,是技術交流和降低生產成本的必要條件,本文以每百萬人固定寬帶數量表示一國數字基礎設施完備程度。
本文利用ADBMRIO的數據測算出被解釋變量全球價值鏈分工地位指數。核心被解釋變量數字服務貿易指數來源于OECD數據庫。控制變量國內生產總值、高等教育入學率、外資流入水平、工業(yè)增加值、每百萬人固定寬帶數量和城鎮(zhèn)化率均來源于世界銀行世界發(fā)展指標(WDI)數據庫;中介變量多邊貿易成本(Cost)、計算技術擴散指數(TechA和TechG)的原始數據同樣來自WDI數據庫,中間品進口總額(MEXP)數據來自UIBEGVC數據庫中的貿易指標。由于不同數據庫的國家范圍不同,最終選取47個國家2014—2021年的面板數據作為樣本觀測值。
變量的描述性統(tǒng)計如表1所示。
四、實證結果與分析
(一)基準回歸
表2報告的是數字服務貿易限制指數對全球價值鏈地位影響的基準回歸結果。列(1)為未加入控制變量的結果,其中數字服務貿易壁壘對全球價值鏈分工地位的影響在1%的顯著性水平下為負,即數字服務貿易壁壘抑制了一國全球價值鏈分工地位的攀升。列(2)—列(7)的結果表明,在逐步加入國內生產總值、人力資本、外資流入水平、工業(yè)增加值、基礎設施和城鎮(zhèn)化率后,核心解釋變量的系數仍然在1%的顯著性水平下為負,且基本保持平穩(wěn)。總體來看,在加入控制變量后,數字服務貿易壁壘對全球價值鏈地位具有抑制作用,從而驗證了假設1。
(二)分行業(yè)回歸
數字技術與不同產業(yè)的融合程度并不一致,數字服務貿易壁壘對不同產業(yè)的生產活動可能會產生差異化的影響,本文將進一步探究數字服務貿易壁壘對不同行業(yè)全球價值鏈地位的影響。被解釋變量全球價值鏈地位指數(GVC_position)由亞洲開發(fā)銀行投入產出表35個行業(yè)的產業(yè)附加值測算得出,本文根據亞洲開發(fā)銀行對35個行業(yè)的分類標準,將其劃分為第一產業(yè)(2個部門)、第二產業(yè)(14個部門)和第三產業(yè)(19個部門)
具體產業(yè)包含的部門如下。第一產業(yè):農業(yè)、狩獵、林業(yè)和漁業(yè);采礦和采石。第二產業(yè):食品、飲料和煙草;紡織品和紡織品;皮革、皮革制品和鞋類;木材及木制品和軟木制品;紙漿、紙張、紙制品、印刷和出版;焦炭、精煉石油和核燃料;化學品和化學產品;橡膠和塑料;其他非金屬礦物;基本金屬和預制金屬;機械,電氣;電氣和光學設備;運輸設備;制造,回收。第三產業(yè):電力、天然氣和水供應;建設;機動車和摩托車的銷售、維護和修理,燃料零售;批發(fā)貿易和傭金貿易(機動車和摩托車除外);零售貿易(機動車和摩托車除外),家居用品修理;酒店和餐館;內陸運輸;水運;航空運輸;其他輔助運輸活動,旅行社的活動;郵電;金融中介;房地產活動;機電設備租賃和其他商業(yè)活動;公共行政和國防,強制性社會保障;教育;衛(wèi)生和社會工作;其他社區(qū)、社會和個人服務;有就業(yè)人員的私人家庭。。
表3報告了數字服務貿易壁壘對不同產業(yè)全球價值鏈地位的影響。實證結果顯示,數字服務貿易壁壘對第一產業(yè)的全球價值鏈地位沒有顯著影響;對第二產業(yè)的全球價值鏈地位在10%的顯著性水平下具有負面影響,說明數字服務貿易壁壘的上升,對第二產業(yè)的全球價值鏈地位的提升具有抑制作用;對第三產業(yè)的全球價值鏈地位在1%的顯著性水平下具有負面影響,且系數較第二產業(yè)更大。數字服務貿易是通過信息通信網絡跨境傳輸交付的服務,數字服務貿易壁壘直接作用于第三產業(yè),而對第二產業(yè)來說,其是通過制造業(yè)服務化的形式進行作用的。因此,數字服務貿易壁壘對第三產業(yè)的影響更為明顯。
(三)穩(wěn)健性檢驗
1.遺漏變量檢驗
由于模型可能存在遺漏了某些隨時間、國家變動的因素,本文采用了時間固定效應與國家固定效應。但仍有可能存在部分影響解釋變量且未被納入模型的重要變量,比如新冠疫情沖擊為經濟帶來的不確定性。新冠疫情的暴發(fā),使得全球貿易萎縮,貿易保護主義抬頭,發(fā)達國家制造業(yè)回流,全球供應鏈遭到一定程度的沖擊。由于數字服務貿易不受地域限制,且在各國封鎖政策下,貿易需求大量增加,這可能對全球價值鏈分工地位產生顯著影響。為識別并剔除新冠疫情的影響,本文僅對2014—2019年、2020—2021年的數據進行分樣本回歸,結果如表4所示。
在剔除新冠疫情影響后,數字服務貿易限制性指數的系數仍然顯著為負,但數值有所變化。新冠疫情之后的回歸系數較之疫情之前的系數更大,說明新冠疫情防控期間,數字服務貿易在國際貿易中的影響愈加重要,數字服務貿易限制對一國全球價值鏈地位的抑制作用更強,進一步證實了基準回歸的可靠性。
2.內生性檢驗
從現(xiàn)實角度出發(fā),全球價值鏈分工地位較高的國家,具有產業(yè)競爭力強、資本積累雄厚、市場占有率高等特點,需要更加開放的貿易制度,因此數字服務貿易限制指數也會較低,這可能使得模型產生一定的反向因果問題。為解決反向因果帶來的內生性問題,本文參考魏浩和巫俊(2023)的做法,采用將解釋變量滯后一期作為工具變量的方法,并使用兩階段最小二乘法(2SLS)進行回歸分析。在第一階段,將數字服務貿易限制性指數(DSTRI)對其滯后一期的數據(L.DSTRI)進行回歸,得到內生解釋變量的擬合值(DSTRI︿);第二階段,將被解釋變量(GVC_position)對內生解釋變量擬合值(DSTRI︿)進行回歸,回歸結果如表5列(1)和列(2)所示。其中,第一階段回歸系數顯著,說明預測值的擬合效果較好;第二階段擬合值系數顯著為負,與基準回歸的結果一致。同時,本文進行了弱工具變量檢驗,CraggDonaldWaldF統(tǒng)計量為7946.41,明顯大于臨界值16.38,證明了工具變量的可靠性。
為進一步驗證基準回歸結果的穩(wěn)健性,本文將OECD對數字服務貿易限制性措施細分的基礎設施連通性(INF)、知識產權(INT)、電子交易(ELE)、支付系統(tǒng)(PAY)和其他壁壘(OTH)等五項分類指標作為替代解釋變量的工具變量,分別進行回歸,結果如表5的列(3)-列(7)所示。其中,五項分類指標的回歸系數均顯著為負,與基準回歸結果保持一致,證實了基準回歸結果的穩(wěn)健性。
五、機制分析
基準回歸結果證實了數字服務貿易壁壘會降低一國全球價值鏈分工地位,為進一步驗證影響的作用路徑,本文利用中介效應模型對提出的三條機制進行實證檢驗。貿易成本效應、技術擴散效應和投入產出效應分別選取了貿易成本(Cost)、技術擴散指數(TechA和TechG)以及中間品進口總額(MEXP)作為中介變量,代入式(1)—式(3)進行檢驗。
(一)貿易成本效應
表6顯示的是貿易成本效應的檢驗結果。列(1)顯示了基準回歸結果;列(2)表明,數字服務貿易壁壘能夠提高一國的貿易成本,從而降低商品要素的流動性與貿易的暢通性;列(3)將中介變量貿易成本(Cost)加入回歸中,可以發(fā)現(xiàn)核心解釋變量與中介變量的回歸系數均顯著為負,說明數字服務貿易壁壘確實會通過提高多邊貿易成本,降低一國在全球價值鏈分工中的地位,且貿易成本只能解釋部分的路徑影響,并不是完全中介指標,即假設2成立。
(二)技術擴散效應
表7顯示了分別以美國和德國作為技術前沿國計算技術擴散程度,并將其作為中介變量進行檢驗的結果。列(1)—列(3)顯示的是以美國為技術前沿國的技術擴散程度的結果,列(4)—列(6)顯示的是以德國為技術前沿國的技術擴散程度的結果。其中,列(1)、列(4)為基準結果。由列(2)和列(5)結果可知,無論是以美國還是以德國作為技術前沿國,隨著數字服務貿易限制性指數的上升,其他國家與前沿國的技術差距會顯著擴大,說明數字服務貿易壁壘不利于技術要素的流動。列(3)和列(6)將兩種技術擴散程度指標加入基準回歸,核心解釋變量與中介變量的系數均顯著為負,說明數字服務貿易壁壘能夠抑制技術擴散,從而降低一國的全球價值鏈地位,且技術擴散指數并不是完全中介指標,只能解釋一部分的機制路徑,即假設3成立。
(三)投入產出效應
表8展示了投入產出效應的檢驗結果。其中,列(1)為基準回歸結果。列(2)顯示了數字服務貿易限制性指數對一國中間品進出口總額的回歸結果,結果表明數字服務貿易壁壘會降低國際貿易中間品的交易額。列(3)在基準回歸中加入了中介變量,可知中介變量的系數顯著為正,核心解釋變量的系數仍舊顯著為負,說明數字服務貿易壁壘會通過降低中間品進出口總額,阻礙一國的全球價值鏈地位的攀升,且中間品進出口貿易的活躍度只能解釋部分機制路徑,屬于不完全中介指標,即假設4成立。
六、結論與政策建議
數字服務貿易已成為數字經濟時代重要的國際貿易模式。貿易保護主義抬頭和數字技術的迭代發(fā)展,使得全球價值鏈加速重構,探索數字服務貿易壁壘對一國全球價值鏈地位的影響具有重要意義。本文對2014—2021年47個國家的全球價值鏈地位指數進行測度,并在此基礎上探討數字服務貿易壁壘對全球價值鏈地位的影響。實證結果表明:第一,數字服務貿易壁壘會抑制全球價值鏈分工地位的提升;從不同產業(yè)角度來看,數字服務貿易壁壘對第一產業(yè)價值鏈地位沒有明顯影響,對第二產業(yè)和第三產業(yè)均具有抑制作用,且對第三產業(yè)的影響更大。通過檢驗遺漏變量和反向因果檢驗后,結果依然穩(wěn)健。第二,數字服務貿易壁壘能夠通過增加貿易成本、抑制技術擴散以及阻礙中間品交易暢通等渠道,降低一國的全球價值鏈地位。
為進一步提升中國的全球價值鏈地位,防止發(fā)達國家對中國的“低端鎖定”,基于研究結論,本文提出如下建議:第一,擴大制度型開放,主動對標高標準國際數字貿易規(guī)則。同時,探索跨境數據自由流動制度,從要素流動方面降低數字服務貿易壁壘。數據作為數字經濟時代重要的生產要素,是新業(yè)態(tài)發(fā)展、新產品研發(fā)以及中間品附加值提升的基本要素,推動跨境數據自由流動能夠進一步降低生產成本,推動產業(yè)升級,繼而推動中國全球價值鏈地位的提升。第二,加快與戰(zhàn)略伙伴關系國家試點電子簽名互認、電子合同標準統(tǒng)一以及電子商務許可證的互認,降低交易的合同成本。同時,加快與其他國家的電子支付進行互聯(lián)互通,實現(xiàn)電子支付的暢通,以降低支付成本。第三,積極參與國際談判,構建適應中國發(fā)展的、與高標準國際經貿規(guī)則相銜接的監(jiān)管模式,以降低監(jiān)管協(xié)調成本。積極與其他國家達成貿易伙伴關系,推動區(qū)域內數字服務貿易自由化便利化,以進一步提升中國的全球價值鏈地位。第四,持續(xù)推動數字技術創(chuàng)新,實現(xiàn)關鍵技術自主可控,突破“卡脖子”技術的封鎖。同時,鼓勵數字技術的創(chuàng)新與產業(yè)深度融合,提升出口產品的質量和附加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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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陳思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