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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薦理由:命運多舛,人生不凡—洞察人心的“盲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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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月,人們吃得并不豐富。有一種客家紅燒肉,深深刻在我的童年美味食譜上,想起來就仿佛聞見那股肥厚甜膩的香氣。
我唯獨見過吃不膩這種紅燒肉的人,就是算命先生“盲佬”。這個“佬”字,帶有尊敬抬舉的意思,那時在我們鄉下人眼里,一個氣定神閑、見過世面、出口成章、有如神算的盲人先生,無疑是一個“大仙兒”。他是我們那個小地方唯一一個雖不是城里人,卻不種地,還能天天吃肉的人。
盲佬的盲是天生的,他不像很多盲人那樣戴墨鏡,他的眼睛不停地眨,兩個眼球時不時轉動一下,始終看不到黑眼珠,都是眼白。他的裝備很簡單,一根竹竿,一個斜挎軍用包。他拿竹竿的動作就像拿一根超長的筷子或一支筆,用食指和拇指輕輕夾著,“嗒嗒嗒”地點著地。他那個寶貝軍用包,永遠是鼓鼓的,里面裝著一個圓缽,每當他坐下來吃飯,多數是拿出缽來吃紅燒肉的。
天生好奇的我閑來無事就跟著盲佬走街串巷,幫他引路,聽他說話,倒像一個徒弟,跟著他見識了很多人和事。
盲佬會“感應”。一日,他走過一條巷子時,突然站定,對一個在人堆里閑聊的大爺說:“你最近是不是生過病?”
“哎呀盲佬,你真是太厲害了,我三天前剛病了一場!”
“對,我說的就是三天前。”
“是什么大病嗎?”
“不嚴重,沒關系。”
“那太好了,我也覺得不要緊。感冒。”
“平時飲食方面注意養肺,沒問題,別擔心。”
那個人不停地拱手道謝。
私下里,盲佬并不避諱對我解釋其中的奧秘,他說:“說話中氣不足,必是身體有恙或小病初愈。”
有人問:“盲佬,我們這邊上學不方便,我想把小孩送去鎮上他姑家,你說去那邊上學好還是不好?”
盲佬閉上眼睛捻起右手,做若有所思狀,沉吟片刻后睜開眼睛說:“非常好呀,你這個小孩不得了,到鎮上學習成績會非常好,而且身體很棒,對姑姑也孝敬,姑姑會很喜歡他。”盲佬告訴我,當一個人決定去做一件事的時候,無論是被肯定還是被否定,他終究會去做。誰都知道鎮上比鄉下好,這個人一來怕小孩離開家不習慣,二來怕親戚家為難。問與不問,他都必然會送孩子去鎮上。
現在回想起來,盲佬算命靠的是人情世故和投機取巧。未必沒人看出他的小把戲,但在那些艱難單調的日子里,一句吉言就是一個希望、一個安慰,甚至是一種支撐生命的力量,沒有人愿意拒絕和破壞盲佬帶來的美好。
13歲那年暑假,因為在學校里總受欺負積壓了委屈,加上被爸爸罵了幾句,那天走在盲佬身邊,我格外沒精神。路過一棵大槐樹,盲佬叫我坐下歇歇。他摸摸我的腦袋,鄭重地說:“阿文,不瞞你說,我是糊弄人混飯吃的,并沒有什么真本事。可是你相信我,你長大了一定會很有出息。”我抬起頭看盲佬,滿心的委屈一下子變成眼淚釋放出來,哭了個痛快。
后來,我上學離家,回去得越來越少,很少再見到他。15歲那年回去,再沒見到他的蹤影,就像他從來沒有出現過。
多年以后,我問過好多“大師”同一個問題:“我爺爺現在病得厲害,醫生說可能挺不過春節,請您看看,他能不能過今年這一關?”迄今沒有一個人告訴我“不對吧,你爺爺1986年就去世了”。我突然明白,為什么那么多人被“大師”忽悠以后選擇沉默,或者依然信賴:承認“大師”的假,就等于承認自己的脆弱和愚蠢。
見過太多的假天師、假隱士,我越發地懷念盲佬。他給我的那份暖意,我無以為報。我想,他雖然眼睛看不見,心里卻有一盞燈。
(來源:《讀者》2024年第2期,有改動)
悅讀品鑒
“盲佬”生來就盲,這何嘗不是一種命運的不公?身體有缺陷,他卻沒有一味地埋怨和憤懣,而是泰然處世,用生活的智慧充實自己、養活自己。他的心里始終有一盞明燈,照亮自己,溫暖他人。通過作者平實而又飽含深情的描述,一個溫柔細膩、洞察人心的“生活智者”形象躍然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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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不造火箭,趙小雷也是發明的“天才”;即使失明了,“盲佬”也能比常人看得更多更深。“隕落的天才”“可憐的盲人”只不過是別人強加給他們的“身份”,并不能決定他們的人生軌道。有的身份框住思維,造成刻板印象;有的身份催人奮進,成為個人名片。在你的成長過程中,有沒有被賦予過“特殊的身份”?哪個是你喜歡的,哪個是你想擺脫的呢?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