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選擇,黑色不對稱的長發。
她選擇紅唇,選擇化素裝。但是,不要面具。微光中,鑲繡的手工連衣裙已經發舊,儲藏在她的極簡生活檔案里。
生活的鏡子中,一切輪廓,是粗條紋的,卻是清晰的。
地鐵時間表,街上跑的各路公交車。流動攤店里的叫賣聲,一陣一陣的煙火氣。向著四面八方,人海茫茫。
她,一邊低頭看手機,一邊匆匆趕路。每一天上班的路上,小心搭上別處的車。然后呢?錯過時刻,業績,錯過另一場人生。
狗尾草低著頭,沉思著生命的意義。她看見不遠處,沸沸揚揚。一群路邊的麻雀,在等待一位受傷的兄弟。
她致敬,生活的必然。她致敬,生活的偶然。
她致敬,一杯青柚燕麥拿鐵,冰冷而熾熱。她致敬,身著黃色工服,黃色頭盔的他。他,不差一分一秒。
她致敬,窗外。她致敬,玉蘭花。她致敬,二十七層窗外擦玻璃的蜘蛛人,和一根懸掛結實的工作繩索。但是,她不喜歡,沙塵;她不喜歡,狂風。他——蜘蛛人,面對它們,更加深惡痛絕。
她致敬,鄙視。她致敬,重視。她致敬,超大型的手袋。可以裝下嘲諷,裝下稱贊。裝下沉痛與高興,裝下誠懇與虛偽。
工作,工作。重復,重復。她們和他們一樣,傾盡青春,傾盡半生。走走,停停。有時一籌莫展,有時晴空萬里。有時清醒,有時宿醉。第二天,又理智地走上人生路。
窗外。一座大廈又開工了,升起喧囂。天空蔚藍,安靜友善。
她喜歡的春天來臨。
地鐵上,遇到兩位女學生,討論漢服的廣袖和全球化的逆行。她讀著《聊齋志異》,電子書的黑白光影間,她變成聶小倩。然而,她的寧采臣呢?旁邊座位上,良人看著“韓國女權有多魔幻”。
她偶遇長裙颯颯的名模。她猜測,她們的薪酬與時間。她數著,不知什么時候開始的年假。
嗨,露營帳篷,小鎮,海邊,遠方。拉上防曬防雨的天幕,拉動營地車。帶上《紅樓夢》,還有吊床。帶上金色的心情,最fashion的泳裝。帶上超大款的帆布包,裝下假日的全部。
一天的結束,像平常的每一天。除了,加班。
她覺得,擁擠。她覺得,孤獨。無邊無際。
她參加,晨跑團。她跑半程馬拉松。
初春的風多么溫和。隱蔽的傷口,緩緩愈合。
她們相約,對坐。
紅木案,厚書脊。純味茶,冰美式。她們不再爭論,短期市場的波動。不再爭論,短期與長期的爭鋒。她僅想看見,一只蝴蝶的思想,涌向另一只的快樂。
在這一時刻,停下。向一位老友,傾訴。什么是自己不想要的生活,什么是自己想要的生活。
給同事,親人,朋友,煮一碗茶湯。那些贊美與指責,那些暢快與窒息,沉入茶香的大海。
她向流浪貓打個招呼。她微笑,向遇見的每個人,每一棵草。花瓣總有凋落時,但是,天空永遠不會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