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根廷的探戈情韻及其文化傳統

阿根廷是南美洲南部地區的一個國度，在世界民族音樂中，當人們提起阿根廷的音樂時總會情不自禁地想到探戈，那激情中鏗鏘銳利的韻律，時而又游弋著似溪流般纏綿憂情的音流，還有在音樂鋪陳中那激昂共柔情的男女雙人舞等等構成了人們對探戈藝術的美好向往。探戈，一如人們提到西班牙就聯想到斗牛士那樣是阿根廷的國粹象征，他向世人展現了那一片土地上人們對音樂文化的注釋。實際上，在發展至今的阿根廷音樂世界中，探戈影響了人們生活的方方面面，構成了阿根廷音樂文化的多彩篇章。

一、阿根廷探戈的風情韻致

在人們對阿根廷的探戈理解中，有人將它看作是一種市民舞蹈，因為他們感性地了解到探戈只是一種跳舞。事實上，在我們通過深入感受探戈的過程中，可以體驗到其中的很多語義細節，探戈正如我國世界民族音樂泰斗陳自明先生生前所述的那樣：“實際上它是一種集音樂、歌唱、詩詞和舞蹈于一體的綜合藝術，阿根廷人民視之為民族文化的瑰寶。”[1]把握住這個要義，我們就可以對探戈藝術有一個基本的了解。

作為綜合藝術展現的探戈，在音樂方面有著獨特的氣質，探戈音樂在廣義上具有憂郁感傷的自由奔放風格，但音樂中感傷并沒有顯示出悲痛的苦楚，更沒有悲情至極的情緒，相反是某種憂郁格調中呈現出音樂玄機的不斷變化游移，感覺其中充滿了某種或困惑、或深沉、或抗爭、或依戀等等難以預測的情思，甚至是某種憂思中充滿歡愉灑脫與憂慮交織的浪漫。音樂中旋律常以一些波浪式進展造成輾轉徘徊的音響語境，或用大跳、模進、附點音流、連音進行、半音進行、下行進行等方式注入旋律，依附于音樂中的各種調式運用，以及富于色彩的和聲襯托，賦予了充滿生動情感的音響效果。在音樂進行中，探戈的節律變化烘托出了濃烈的動感情緒，其中節拍主要有2/4拍，或4/4以及4/8拍等，在音樂內部早期的作品中節奏以貫穿哈巴涅拉為常見形式，節奏中的附點及切分相結合，張揚了探戈律動的內在推力，促成了適配旋律進行的語調韻律。隨著探戈音樂作品的不斷涌現，后來逐漸增加融入了許多更為多樣化且復雜多變的表現形式，曲中的搖曳感、頓挫感，以及探戈當中的某種堅定感等等因節奏的律動進而共同編織出探戈連綿不斷中或堅定有力，或冷靜憂郁、或綿綿情意的音樂節奏律動。圍繞音樂的進行，探戈的音響語義在結構方面早期的作品多有二部和三部性的曲式結構樣式，由于探戈音樂不同體裁形式的日后發展，音樂結構后來又出現了復雜的如多樂章形式結構等，樂思層次的語調邏輯變化使得音樂在流動的音響中賦予了這些載體形式的音風意義。

在探戈歌舞藝術的構成因素中，舞蹈是其中感性體現的一個主要部分，舞蹈展現在人們眼前的一般為男女對舞方式。誠然，早期的探戈舞蹈和一些其他情形下的某些舞蹈中也有男子對舞的場景。但無論何種對舞方式，其舞蹈風格展現出舞者的體態挺拔、情感含蓄，以及面部表情的嚴肅性，尤其是男舞者頭部的左顧右盼表現出了異樣的機警神情，縱使舞蹈在展示婀娜的情態部分依然仍不失這些特色鮮明的舞美語意。具體地說，翩然的探戈雙人舞中男女之間Me77PI1xH60hVYa3aDPhcw==最基礎的手部動作是男性以左手女性以右手相互搭持，男性以右手托住女性的后腰部稍偏上部分，女性以左手搭在男性的后背上部偏右位置。在此基礎上，男女之間手部動作隨腳步的變化可以做出許多不同程度的或開或合，以及單手相接等等各種動作姿態。舞蹈動作中舞步動作主要有踏步、貓步、交叉、旋轉、跨欄、蹬腿和跳躍等基本舞步。需要注意的是，在探戈舞蹈一系列的動作中，貫穿在其中恰到好處地穿插了一些“停頓”的靜止動作，這似乎構成了舞蹈中特殊的“留白”，借此男女舞者可以盡情地充分展示優雅的各種美感體姿，似雕塑般描繪出探戈的靜態造型。如此，探戈舞蹈集陽剛與嬌柔于一爐，音樂共舞蹈于一體，構成了探戈藝術歌舞氣韻的交相輝映。

然而，探戈藝術在發展過程中不僅僅只是表現在歌舞的音畫式動感表達，隨著一代代探戈作曲家的努力，探戈的發展軌跡中也呈現出舞曲之外的音樂形式。

歌曲探戈就是探戈音樂的另一種類型，相比較探戈舞曲性的律動而言，歌曲形式的探戈因歌唱的需要，故在音樂方面常以抒情風格見長。歌詞是歌曲探戈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歌中涵蓋的內容來源非常廣泛，其中涉及愛情和社會多側面問題，對于美好愛情的追尋總能從一些富于浪漫的詩詞中表現出來，而對于社會問題的表達，一些歌詞的創作顯示出人們對人生、命運、社會抗議、暴力、死亡等主題的描述或理解。還有些歌詞中融入了方言土語或其他的外來語匯等，賦予了探戈歌詞鮮活的情趣與詼諧。在眾多的阿根廷探戈音樂作曲家中卡洛斯·加德爾（Carlos Gardel）就是這樣一位杰出的人物，他對探戈的貢獻之一就是把探戈從歌舞表現形式中獨立出來轉化為歌曲形式。他通過許多電影插曲形式豐富了這種音樂體裁，并且一生錄制了幾百首歌曲，如《我可愛的布宜諾斯艾利斯》《我最喜愛的一天》《回來》等作品都是具代表性的經典之作。

將探戈藝術發展為音樂會作品是探戈在音樂上器樂化的重大變化。音樂家們創作或改編探戈音樂作品，把傳統的阿根廷探戈音樂發揚提升為更加適合聆聽的藝術音樂，極大地豐富了探戈的音樂體裁形式。在諸多的音樂家中對這一音樂形式作出重大貢獻的是作曲家、手風琴演奏家阿斯托爾·皮阿佐拉（Astor Piazzolla），他一生中創作改編了大量的探戈音樂作品，他的重大貢獻就是將探戈的歌舞形式華麗轉身變成了音樂會中演奏的曲目。關于這一點，陳自明先生在《世界民族音樂地圖》一書中有這樣的敘述：“皮阿佐拉將探戈變成了音樂會上的音樂，他曾說過：‘對我來說，探戈對我而言更多是為了耳朵而不是為腳的。’”[2]在他創作的作品中，如《自由探戈》《手風琴與管弦樂隊的協奏曲》《探戈的五種情感》《華麗探戈》等等體現了嚴肅音樂與探戈音樂的有機融合，他以自己的創作和演奏實踐開辟了一條新探戈音樂之路，用探戈的激情音調譜寫了阿根廷藝術音樂。

二、探戈在阿根廷的文化根基

探戈在阿根廷的出現不是一蹴而蹴之事，其中經歷了艱難曲折的發展歷程，它的產生是阿根廷社會歷史發展在音樂文化上孕育的結晶。在歷史上，阿根廷16世紀成為了西班牙人的殖民地。進入19世紀，阿根廷在經歷了連年戰亂后，終于在1816年獲得獨立，至60年代，人們為了尋求生存和發展，鄉村的農牧民紛紛涌入布宜諾斯艾利斯，同時，大量的歐洲移民也源源不斷地到來，西班牙人、意大利人、法國人、德國人等先后融入了這里并開始定居下來。其時，布宜諾斯艾利斯成了人口擁擠膨脹的都市。然而，在謀求新生計中，現實情況是人們很難找到工作，討生的艱難造成了很多人心理的失落。在這種社會大背景下，人們為了寬慰心中的郁悶，消解內心的沮喪，渴求新生活并追尋愛情的浪漫，漸漸有人在布宜諾斯艾利斯的市郊貧民區借著音樂跳起了富有激奮又深藏憂郁的舞蹈。于是，一種別樣的探戈歌舞在這種社會語境下悄然蔓延開來。

其時由于探戈出現在阿根廷的底層普通百姓之中，為上流社會的人們視為下賤而不齒，是因為后來傳到歐洲感動了巴黎得到人們的青睞后，繼而又返回到阿根廷才得到了整個社會的爭相贊譽。

當人們沉浸在探戈世界中，歌舞中的探戈音樂表現出受到歐洲音樂的影響，其中的西班牙音樂曲風呈現了它的一般樣態。同時，探戈音樂也與當地來自潘帕斯草原高喬牧民的巴亞達音樂有著關聯，音樂中與時事相關的歌詞表達了對社會和人生的關注，音樂的律動具有活躍的波動感，高喬人的米隆加歌舞影響了探戈的表現形式。另外，探戈歌舞中常用一種稱為“哈巴涅拉”的節律風格，它是由海員水手們從古巴傳入阿根廷的，主要表現為在2拍子的節拍中內含附點和切分節奏，非常適合探戈音樂的情緒韻意，這對探戈歌舞產生了重要的影響。

今天，探戈文化在使用樂器上一般主要有手風琴、鋼琴、小提琴和大提琴等樂器，組成了探戈最具理想的音響。尤其是手風琴，一些樂隊中會用到歐洲傳入的班多鈕手風琴，正如陳自明先生在描述這件樂器時所述：“它那暗啞的音色很適合探戈哀傷的情調，銳利的音響與挺拔的舞步相對應，令人陶醉。”[3]實際上，探戈音樂中的樂器編配并非一開始就這樣，據傳早期的探戈音樂在樂器使用上是自由的，一般使用的只有小提琴和長笛等樂器，這可能與形成探戈的最初社會生活環境有密切的關聯。以后又發展成為在樂隊中使用小提琴、吉他和長笛等樂器，再后來到20世紀常見的樂隊中發展成如上所說的以手風琴、鋼琴、小提琴和大提琴為主要的樂器，而在一些名家的音樂演出作品中還會在樂隊里增加其他的樂器，如皮阿佐拉在他的作品演出中大樂隊會加入電吉他等其他音響色彩的樂器和一些敲擊性樂器等以獲得豐滿的音樂效果。

同樣，在舞蹈方面，早期的探戈借助音樂的背景，在舞蹈時常表現追逐、防范、挑逗、被愛情征服等寓意，整個舞蹈至結束時常常表現為情敵被殺，男子獲得愛情的象征性完美造型。隨著時間的推移，探戈的這種舞蹈語義在后來漸漸地發生了改變，舞蹈總體上表現為男女追隨愛意并獲得愛情的語境，歌舞過程KYspTZepO7ZJRn6KFPI6eg==給人以啞劇般敘述愛情故事的深刻印象。

然而，關于探戈一詞在阿根廷的來源，有人認為這是出自歐洲的西班牙的吉普賽人民間歌舞之一的“探戈”，是19世紀歐洲人大量地不斷涌入阿根廷時帶來了這種歌舞。也有人認為探戈和非洲的黑人音樂舞蹈有關，持這種觀點的人認為在阿根廷殖民時期，來自非洲的黑人在他們的樂器和舞蹈中有探戈的名稱，另外當時在烏拉圭的蒙特維的亞狂歡節中，黑人的化裝歌舞有坎東貝或探戈的稱謂。還有人認為，探戈來自古巴的哈巴涅拉，因為哈巴涅拉在19世紀的巴西被人們稱為探戈，這影響到了阿根廷社會對探戈的認知。從這些關于探戈詞源的幾種說法來看，依據阿根廷社會的歷史背景和人們對探戈的理解，可見這三種探戈來源都有一定的意義，但不管人們怎樣理解，探戈的歷史和音樂舞蹈當中已經隱含了這些因素，可以說探戈的由來和風行是阿根廷社會文化發展催生演化的結果。

三、結語

阿根廷探戈是世界民族音樂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是阿根廷社會多民族在歷史發展過程中不斷交匯、碰撞和融合而產生的藝術形式。在探戈歌舞音樂文化中，其音樂的寫意抒情體現了阿根廷探戈的別樣風情，探戈的舞蹈語態及其流動的肢體語言是阿根廷探戈舞蹈別具一格的生動寫照。探戈的純音樂形式展現了作曲家在探戈發展軌跡中的新動向并賦予了這種藝術完美的音樂性載體。探戈不但鋪墊了阿根廷音樂文化的美妙色澤 更是詮釋了阿根廷多民族融合匯流的藝術結晶。藝術源于生活，藝術的創造者是人民，探戈出生卑微，誕生于阿根廷的底層人民當中，其從俗走向雅并且贏得雅俗共賞是阿根廷社會文化發展積累的結果，其中來自不同人種和不同社會文化背景的人們對探戈藝術的產生和發展作出了積極的貢獻，探戈音樂的作曲家們和舞蹈家們更是發揮了積極而又重要的作用，探戈在阿根廷社會之所以具有國粹地位 ，可以說是阿根廷人民共同努力而釀就的藝術成就。

本文系2022 年廣東省普通高校特色創新類項目（人文社科）“一帶一路視域下粵港澳大灣區學界的拉丁美洲音樂研究”（2022WTSCX042）的研究成果。

注釋：

[1]陳自明：《世界民族音樂地圖》，人民教育出版社，2007年版，第196頁。

[2]陳自明：《世界民族音樂地圖》，人民教育出版社，2007年版，第199頁.

[3]陳自明：《拉丁美洲音樂》，人民教育出版社，2004年版，第66頁。

孫 波 博士，星海音樂學院教師

（責任編輯 高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