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要】在“雙碳”目標和高質量發展背景下, 本文以2009~2021年我國滬深A股高耗能行業上市公司為研究樣本, 探究漂綠并購與企業高質量發展之間的關系及作用機制。研究發現, 漂綠并購對企業高質量發展具有顯著的抑制效果, 企業數字化轉型會削弱漂綠并購對企業高質量發展的抑制作用。機制檢驗發現, 漂綠并購主要通過傳播效應、假面效應和滯后效應三種路徑抑制企業高質量發展。進一步研究發現, 漂綠并購對非國有企業和內部控制質量較低企業高質量發展的抑制作用更加顯著。
【關鍵詞】漂綠;高質量發展;數字化轉型;高耗能行業
【中圖分類號】F272" " " 【文獻標識碼】A" " " 【文章編號】1004-0994(2024)16-0036-6
一、 引言
綠色是新發展理念中關鍵的一環, 綠色發展也被認為是經濟高質量發展的重要支撐手段。黨的十九大報告提出了“推動經濟發展質量變革”和“提高全要素生產率”的要求, 而經濟高質量發展與微觀層面的企業高質量發展密切相關。目前, 我國環境保護和能源資源利用問題日益凸顯, 高耗能行業作為實現“雙碳”目標的重要微觀力量, 其綠色轉型發展是完成節能減排任務的關鍵一環, 也是實現經濟高質量發展的重要方式, 同時又是傳統工業制造業綠色轉型的難點。如何引導企業注重生產過程中資源的合理利用, 推進企業在持續發展的同時, 更好地履行社會責任、 促進人與自然和諧共生是當下急需解決的問題(李維安等,2019)。因此, 探究如何促進高耗能行業轉型升級并提高資源配置效率, 對傳統制造業綠色轉型、 促進企業高質量發展具有重要意義(王磊和蔡星林,2019)。
相較于企業自主提升全要素生產率, 高耗能企業可以通過并購改進落后產能, 促進產業升級(胡潔等,2022), 優化產業發展, 抑制經濟“脫實向虛”(王建新等,2021)。綠色并購更是可以進一步達到節能減排和保護環境的目的(邱金龍等,2018), 實現企業高質量發展。綠色并購強調降低環境風險、 提高資源利用效率和推動可持續發展。而漂綠(Greenwashing)一詞由西方傳來, 是由環保主義者針對自我粉飾的虛假環保行為而提出, 近年來, 企業漂綠行為呈現出一種“仿照—擴散”的態勢。隨著公眾環保意識和政府環境監管的逐漸強化, 越來越多的企業開始適應性學習這種漂綠行為, 漂綠行為頻發已經成為生態文明建設中的一種“不和諧”現象(黃溶冰等,2020)。黃世忠(2022)較為全面地對ESG報告中的漂綠與“反漂綠”展開研究。曾維琴(2024)和張長江等(2024)分別從企業漂綠的行為識別、 動機分析及經濟后果等方面進行了綜述研究。許漢友和楊雨蝶(2024)基于DWS Group的案例分析對金融機構ESG投資的漂綠與“反漂綠”的動因進行研究, 并提出“反漂綠”框架。王宇熹(2024)總結了ESG投資中的漂綠風險耦合機理并提出監管對策。隨著綠色并購與企業漂綠行為研究熱度的逐漸攀升, 將企業漂綠行為與綠色并購結合研究是值得學術界關注的焦點。一方面, 根據利他動機的觀點, 綠色并購存在“激勵效應”, 是企業實現長遠發展的重要手段; 另一方面, 根據工具動機的觀點, 綠色并購存在“掩飾效應”, 可能被企業管理者用作掩蓋其環境管理不作為的手段, 更多的是策略工具的屬性。根據并購動機不同, 可將綠色并購分為實質性轉型并購和漂綠并購。經濟高質量發展以企業高質量發展為基礎, 高耗能行業是實現“雙碳”目標和高質量發展的重要抓手和骨干力量, 因此傳統高耗能行業的高質量發展更是經濟高質量發展中不可或缺的一環。可見, 研究高耗能行業的漂綠并購行為對企業高質量發展的影響是亟待解決的重大問題。
漂綠并購是否會抑制企業高質量發展?如果確實抑制, 漂綠并購抑制企業高質量發展的機制又是什么?解決上述問題, 可以更好地評估綠色并購能否實現發展與經濟雙贏。本文以“雙碳”目標以及高質量發展為背景, 選取我國2009 ~ 2021年高耗能行業滬深A股上市公司為研究對象, 基于漂綠并購這一時點性事件, 實證研究漂綠并購對企業高質量發展的影響及作用機理。
與現有研究相比, 本文具有以下增量貢獻: 第一, 現有針對綠色并購的研究對象大多為重污染企業, 本文以高耗能行業為研究對象, 并根據并購動機將綠色并購分為漂綠并購和實質性轉型并購, 拓展了綠色并購的研究范圍和角度。第二, 以數字化轉型視角深入研究了漂綠并購對企業高質量發展的影響機制, 為實現企業高質量發展提供了新視角。第三, 從傳播效應、 假面效應與滯后效應等路徑深入研究了漂綠并購對企業高質量發展的作用機制, 打開了機制“黑箱”。第四, 對漂綠并購進行約束規制提供引導, 同時為“雙碳”目標和高質量發展的實現提供經驗證據。
二、 理論分析和研究假設
(一) 漂綠并購與企業高質量發展
由于管理層是有限理性的, 并且企業也存在一定的治理惰性, 需要政府以及公眾對其進行監督, 否則管理層將怠于改變生產運作模式轉而通過尋租方式獲得良好的綠色社會形象。而為了尋求經濟利益, 機會、 壓力、 借口等都極有可能成為企業漂綠的直接動機(肖紅軍等,2013)。在環境規制背景下, 漂綠并購成為高耗能企業追求利潤最大化的手段, 所以企業的高級管理層會在并購公告中高喊口號、 采用各種詞藻來修飾和美化自己的漂綠并購行為, 其行為雖然在表面上符合綠色經濟時代發展的要求, 實質上卻與高質量發展背道而馳。據CSMAR中的有效數據統計, 相較于其他行業綠色并購而言, 高耗能企業綠色并購事件數在全體并購事件中占比較高且呈逐年上升趨勢, 表明綠色并購已然成為高耗能企業綠色轉型升級的重要戰略選擇之一, 同時高耗能企業綠色并購事件在時間、 行業和區域上的分布均表現出不同程度的異質性。漂綠行為對企業的影響既包括內在的財務績效又包括外在的企業聲譽。已有研究發現, 銀行業的社會責任與財務績效正相關, 而采取漂綠行為的銀行卻與之相反(Wu和Shen,2013)。一項來自加拿大污染行業的實證研究也發現, 漂綠會降低企業財務績效(Walker和Wan,2012); 同時, 漂綠對企業的客戶滿意度(Akturan,2018)和綠色品牌信譽(Xiao等,2022)以及投資者的投資意圖(Gatti等,2021)都會有不同程度的損害。
漂綠并購對高耗能企業的影響主要有以下兩點: 首先, 高耗能企業漂綠并購行為主要通過“擠占效應”影響企業高質量發展。一方面, 由于漂綠并購需要占用一定的資金, 導致用于企業生產投入的資金減少, 從而產生“擠占效應”, 進而抑制企業高質量發展。另一方面, 企業在漂綠并購后必定需要一定的末端治理投入并對企業進行綠色管理以滿足環境管理要求, 在資源有效條件下, 這勢必限制企業的研發投入, 從而降低創新能力和生產率。其次, 高耗能企業作為能源密集型企業, 其在經營活動過程中耗用能源相對較多、 能源成本在總成本中占比較高, 且高耗能企業資產結構中的固定資產占比較高、 要素流動性較弱, 以往積累的生產經驗會產生路徑鎖定和依賴, 導致低碳轉型的成功率較低。已有研究發現, 碳達峰背景下的碳價沖擊會顯著提高高耗能行業企業潛在違約率(楊云等,2022), 因此相較于其他行業而言, 高耗能行業更有動機通過漂綠并購實施策略性轉型以打造自身綠色形象。綜上, 漂綠并購會加劇資金占用、 阻礙企業低碳轉型及抑制企業創新, 從而影響企業高質量發展。綜上所述, 提出以下研究假設:
H1: 漂綠并購對企業高質量發展具有抑制作用。
(二) 企業數字化轉型的調節效應
企業數字化轉型是指企業在生產、 運營、 管理和服務等過程中, 以前沿數字技術替代傳統技術的革新過程。企業數字化轉型可以有效降低信息不對稱程度, 增強市場積極預期, 從而提升企業高質量發展水平。在企業進行數字化轉型之前, 信息數據處理受限于低效模式, 難以有效挖掘信息中的規律, 導致信息只能局限于企業內部系統。然而, 通過推動數字化轉型, 企業可以更好地利用數字科技處理海量、 非標準化、 非結構化的內外部數據, 將其轉化為結構化、 標準化信息, 從而提高信息的可利用性, 進而實現企業高質量發展。根據資源基礎理論, 導致企業績效差距的根本原因是企業間所暴露出來的持有資源不同。資源限制問題從古至今都是企業致力于解決的一大難題, 而數字化的嵌入使得企業間的物理資源障礙被打通(Sadeghi和Biancone,2018)。
首先, 企業數字化轉型加快了企業的信息化進程, 使得企業可以充分利用數字化轉型優勢服務于自身運營決策、 提升企業生產經營績效。其次, 企業數字化轉型能夠借助年報信息披露乃至實際生產技術轉型投資等方式向市場主體“推送”信息, 釋放積極信號, 提高市場中的信息透明度。相較于以往來說, 企業外部的市場投資者就能夠掌握更加全面的信息, 由此降低了雙方的信息不對稱程度, 使得外界能夠更好地識別企業的漂綠行為, 降低企業實施漂綠行為的可能性。再次, 隨著數字化轉型的發展, 企業的信息技術和通信技術發生了融合, 這就改變了企業的運營模式, 提高了企業的運營水平, 降低了企業之間溝通和尋找相關信息的成本。最后, 企業數字化轉型具有賦能傳統產業的作用。企業數字化轉型能夠促進企業技術創新, 并且改變企業的創新模式和創新體系, 這些改變有助于提升企業的全要素生產率, 從而實現更高效的生產和提供更優質的產品與服務(趙宸宇等,2021)。只有當企業具備數字化轉型動力與相應的資源稟賦基礎, 企業才能利用技術賦能傳統運營、 管理模式, 開啟數字化轉型道路(Verhoef等,2021), 實現企業高質量發展。因此, 本文認為企業數字化轉型對漂綠并購與企業高質量發展的關系具有負向調節作用。綜上所述, 提出以下假設:
H2: 數字化轉型能夠削弱漂綠并購對企業高質量發展的抑制作用。
三、 研究設計
(一) 樣本選擇與數據來源
本文以2009 ~ 2021年我國滬深A股高耗能行業上市公司并購重組數據為初始研究樣本, 并按照以下標準進行處理和篩選: 其一, 定義高耗能行業企業及其行業代碼。按照行業代碼, 篩選出高耗能行業企業的并購樣本。其二, 篩選綠色并購樣本。若高耗能行業企業并購公告中包含“節能、 環保、 清潔、 綠色、 低碳、 新技術”等關鍵詞, 且標的企業屬于環保、 新能源等類型的公司, 則認為此次并購屬于綠色并購。其三, 剔除ST、 ?ST、 PT公司和相關數據缺失以及交易失敗的樣本。同時為了避免極端值對結果產生影響, 對所有連續變量進行1%水平上的縮尾處理, 最終獲得945個觀測值。公司特征數據來源于CSMAR 數據庫, 本文通過使用Stata16.0、 Excel和Python3.0等統計及數據處理軟件進行實證研究。
(二) 變量選取
1. 被解釋變量: 企業高質量發展(TFP)。本文參考Levinsohn和Petrin(2003)及黃勃等(2023)的研究, 構建總產出、 中間投入、 資本、 勞動力和投資五個變量, 采用LP法計算企業全要素生產率來衡量企業高質量發展。并在后文的穩健性檢驗部分使用其他方法計算企業全要素生產率, 作為替代的被解釋變量。
2. 解釋變量: 漂綠并購(Sma)。由于漂綠并購活動通過并購報告披露相應信息, 而與此對應的會計信息是企業向外部利益相關者傳達的有關財務狀況和經營績效的重要信息, 也是銀行、 供應商等債權人用來評估和管理債務風險的重要依據, 因此使用修正的瓊斯模型來估計可操作性應計項目, 并取絕對值來衡量高耗能行業企業綠色并購后的會計信息質量(黎來芳等,2018)。如果并購后的會計信息質量顯著降低, 則屬于漂綠并購并賦值為1, 否則為0。
3. 調節變量: 數字化轉型(lnDT)。借鑒吳非等(2021)的研究, 采用關鍵詞查找和詞頻統計法得到企業數字化總詞頻, 并對數字化總詞頻取自然對數作為數字化轉型的衡量指標。
4. 控制變量。為了提高研究的準確性, 借鑒陳昭和劉映曼(2019)、 李佳霖等(2021)的研究, 在模型中加入以下可能影響企業特征和企業高質量發展的控制變量: 企業規模(Size)、 企業年齡(Age)、 是否現金支付(Cashpay)、 并購相對規模(Rs)、 總資產凈利率(ROA)、 企業成長能力(Growth)、 企業償債能力(Lev)、 董事人數(Nod)、 股權集中度(Center1)、 兩職合一(Dual)。主要變量定義見表1。
(三) 模型構建
為檢驗漂綠并購對企業高質量發展的影響, 參照高漢和胡超穎(2019)的研究構建模型(1)。
TFPit=α0+α1Smait+α2Controlsit+Year+Industry+εit
(1)
為研究企業數字化轉型對漂綠并購與企業高質量發展之間關系的影響, 參照許志勇等(2022)的研究構建模型(2)。
TFPit=β0+β1Smait+β2lnDTit+β3Smait×lnDTit+
β4Controlsit+Year+Industry+εit" " " (2)
四、 實證結果分析
(一) 描述性統計
從表 2中可以看出, 企業高質量發展(TFP)的標準差為1.184, 最小值為8.4, 最大值為15, 差異不大。然而, Growth的最大值為2.893, 最小值為-0.448, 平均值為0.253, 這說明高耗能行業的成長能力不一, 有些企業甚至處于虧損狀態。綜上所述, 選取的變量符合客觀規律, 并且與高耗能行業的整體發展相一致。
(二) 基準回歸結果
1. 漂綠并購對企業高質量發展的影響檢驗。從表3中的回歸結果可以看出, 表3第(1)列為不加入控制變量時的回歸結果, 第(2)列為不控制年度和行業固定效應時的基準回歸結果, 第(3)、 (4)、 (5)列分別控制了年度固定效應、 行業固定效應以及年度和行業固定效應。結果表明, 解釋變量 Sma與被解釋變量TFP的系數均顯著為負, 即漂綠并購會降低企業的全要素生產率, 抑制企業高質量發展, 從而H1得到驗證。
2. 數字化轉型的調節效應檢驗。調節效應結果如表3第(6)列所示, Sma與TFP的系數顯著為負, Sma×lnDT的系數顯著為正。即數字化轉型能夠降低企業間的信息不對稱程度、 優化信息環境、 提高市場透明度, 甚至對企業組織配備、 管理方式及經營理念產生影響, 進而減少漂綠并購發生的概率, 同時促進企業高質量發展, 因此可以有效地削弱高耗能行業漂綠并購對企業高質量發展的抑制作用, H2得到驗證。
(三) 內生性和穩健性檢驗
1. 內生性檢驗。
(1) Heckman兩階段模型。在第一階段中, 構建Probit模型, 計算出逆米爾斯比率(IMR)的值。然后進行第二階段回歸, 結果顯示IMR的系數在1%的水平上顯著。這說明存在樣本自選擇效應, 并需要考慮到這一問題所帶來的影響, 沿用模型(1)并將IMR作為控制變量, 再次對模型(1)進行回歸。在控制樣本自選擇的內生性問題后, 漂綠并購與企業高質量發展在1%的水平上顯著負相關, 研究結論未發生變化。
(2) 固定效應模型。為了避免高耗能行業企業之間的個體差異對研究結果的影響, 本文采用個體固定效應模型和雙向固定效應模型對漂綠并購和企業高質量發展之間的關系進行穩健性檢驗。結果表明, 本文結論仍然成立。
(3) 工具變量法。為了避免高耗能行業企業的高質量發展與漂綠并購之間有直接的因果關系, 本文采用工具變量法檢驗互為因果所帶來的內生性, 參照盧建詞和姜廣省(2022)的研究, 選取CEO綠色經歷(Green)作為工具變量。選取該變量為工具變量基于以下原因: 一般而言, 企業當年是否實施漂綠并購決策可能會受到CEO的綠色經歷影響, CEO擁有的綠色經歷越豐富則越傾向于制定符合綠色發展的戰略, 但是CEO綠色經歷較難直接影響企業當年的高質量發展水平, 因而具有合理性。工具變量法的結果表明, 在采用工具變量削弱內生性所帶來的影響后, 漂綠并購對企業高質量發展的抑制作用仍然存在。
2. 穩健性檢驗。為確保本文回歸結果的穩健性, 分別采用替換關鍵變量和自變量滯后一期兩種方法再次對假設進行檢驗。首先, 采取OLS法和FE法測算的企業高質量發展水平替換LP法測算的企業高質量發展水平, 對本文的核心假設進行回歸分析, 結果表明漂綠并購仍然與企業高質量發展顯著負相關, 驗證了本文核心假設的穩健性; 其次, 將自變量滯后一期(Smas), 再次進行回歸分析, 研究結論依然成立。
限于篇幅, 內生性檢驗與穩健性檢驗結果未予列示, 留存備索。
(四) 機制檢驗
前文的研究表明漂綠并購會抑制企業高質量發展, 但這背后的機理尚不清楚。根據相關文獻的研究, 漂綠并購可能通過以下幾種路徑抑制企業高質量發展: 一是傳播效應, 即影響業界口碑, 加劇企業融資約束; 二是假面效應, 即無實質行動, 不利于企業低碳轉型; 三是滯后效應, 即抑制企業綠色技術創新。
1. 漂綠并購的傳播效應與企業高質量發展。由于漂綠并購是企業管理層掩蓋其環境管理不作為的一種粉飾手段, 更多的是把并購當作策略性工具, 這會導致該企業在同行業與銀行業內的口碑下降, 損壞企業社會聲譽, 降低公眾對企業長遠發展的信任程度, 減少機構投資者對其投資, 并且不利于企業從銀行內獲取貸款, 進一步加劇企業融資約束, 抑制企業高質量發展。因此, 借鑒Hadlock和Pierce(2010)的研究, 采取SA指數作為企業融資約束的代理變量, 以此來衡量漂綠并購的傳播效應。同時以融資約束為被解釋變量, 對模型(1)再次進行回歸, 結果見表4第(1)列。在列(1)中, Sma與SA在1%的水平上顯著正相關, 說明漂綠并購能夠加劇高耗能企業融資約束, 這也表明漂綠并購有著非常明顯的傳播效應, 即漂綠并購“影響業界口碑, 加劇企業融資約束”機制得到驗證。
2. 漂綠并購的假面效應與企業高質量發展。漂綠并購實質上是一種偽裝轉型, 通過在企業公告中發布自身已經降低碳排放量、 符合低碳環保要求等消息在外界樹立“良好”形象。但漂綠并購的偽裝轉型所帶來企業生產成本的增加會對企業研發產生阻礙, 并造成資源的進一步浪費, 這不但不能有效降低企業的碳排放量, 反而會在一定程度上增加企業的碳排放量。而低碳轉型與企業高質量發展可以說是相輔相成、 相互統一的。因此, 借鑒彭星等(2013)的研究, 采用企業當年的碳排放量取自然對數來衡量企業低碳轉型(LCT)。回歸結果如表4第(2)列所示, Sma與LCT在5%的水平上顯著正相關, 表明漂綠并購顯著增加了企業的碳排放量, 抑制了企業低碳轉型。可見, 漂綠并購的假面效應確實存在, 不利于企業低碳轉型的機制得以驗證。
3. 漂綠并購的滯后效應與企業高質量發展。由熊彼特創新理論來看, “創新”是經濟系統不斷轉型變革的核心動力, 是將從未有過的生產要素和條件“重新組合”引入生產體系的過程。企業綠色技術創新可以提高研發效率, 增強創新的可控性和運營連貫性, 有助于加速企業模式轉型和結構升級, 促進企業高質量發展。這要求企業具備全方位的創新意識和能力。現有研究表明: 綠色并購會對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產生激勵效應(章硯等,2023), 促進企業高質量發展; 而漂綠并購弱化了企業自主研發能力, 減少了無形資產的積累, 綠色技術創新成果的轉化率和核心競爭優勢大大降低, 從而抑制企業高質量發展。因此, 本文借鑒Brockman等(2018)的研究思路, 采用綠色專利申請數量來衡量企業綠色技術創新(GTI)。回歸結果如表4第(3)列所示, Sma與GTI在5%的水平上顯著負相關。這表明, 漂綠并購會顯著抑制企業綠色技術創新, 延緩企業技術進步, 不利于企業高質量發展, 滯后效應得到驗證。
(五) 進一步分析
1. 所有權異質性分析。由上述研究可以看出, 漂綠并購對企業高質量發展有著顯著的抑制作用, 在國有企業和非國有企業中這種影響是否存在差異?按照企業所有權性質將樣本分為非國有組(SOE=0)和國有組(SOE=1), 對其依照模型(1)進行回歸后得到兩組結果。由表5第(1) ~ (2)列中Sma的系數可知, 相對于國有企業, 漂綠并購對lt;c:\program files (x86)\founder\founderfx2012\plugins\v12pluginwordtranslator\wordimage\“漂綠”并購對企業高質量發展影響研究——來自我國工業高耗能行業的-EB15\image1.pnggt;企業高質量發展的抑制作用在非國有企業中更加顯著。這說明在企業實施漂綠并購決策后, 相對于國有企業, 非國有企業所面臨的各種資源將會更加緊缺, 使自身陷入運營困境, 從而對自身高質量發展的影響更大。
2. 內部控制質量異質性分析。表5列(3) ~ (4)報告了不同內部控制質量(IOC)水平下漂綠并購與企業高質量發展之間的關系。選取內部控制指數中位數作為分界線, IOC=1為內部控制質量較高組, IOC=0為內部控制質量較低組。結果表明, 在內部控制質量較低的一組中, 漂綠并購對企業高質量發展的抑制作用更加顯著; 而當內部控制質量較高時, 漂綠并購對企業高質量發展的影響不顯著。這說明作為企業的“監督系統”, 內部控制能夠抑制管理層自利動機, 更好地規范管理層自身行為, 減少委托代理問題, 因此, 可通過合理有效的制度安排來提升企業經營效率和效果。這也表明較高的內部控制質量能夠緩解漂綠并購對企業高質量發展的抑制作用。
五、 結論與政策啟示
本文采用2009 ~ 2021年我國滬深A股高耗能行業上市公司的面板數據, 實證檢驗了漂綠并購對高耗能企業高質量發展的影響, 并驗證了數字化轉型在漂綠并購對企業高質量發展影響中的調節作用。研究發現, 漂綠并購對高耗能行業高質量發展具有抑制作用, 而數字化轉型能夠減弱這種影響。機制檢驗發現, 漂綠并購主要通過傳播效應、 假面效應與滯后效應三種途徑對企業高質量發展產生抑制作用。進一步分析表明, 漂綠并購對非國有企業、 內部控制質量較低的企業高質量發展的抑制作用更加顯著。
基于上述研究結論, 本文得到如下研究啟示:
第一, 政府應進一步制定適合企業發展的法律法規, 加速推進數字化轉型戰略, 助力企業完成實質性綠色轉型, 并對企業轉型方式進行一定程度上的監督, 獎懲并重, 降低漂綠并購發生的可能性, 實現企業高質量發展。同時積極引導社會公眾及媒體進行監控和曝光, 從而有效地抑制企業漂綠行為。
第二, 短視化的漂綠并購不利于企業的高質量發展。企業實施綠色并購需要考慮自身的經營狀況, 并根據企業的規模、 成長狀況、 盈利能力和企業杠桿等情況制定合理的環境保護戰略, 清楚地認識到自身所處的高耗能行業是實現“雙碳”目標的主力軍, 在生產經營過程中應力求減排增效, 努力打造環境友好型經濟。
第三, 企業要緊緊把握住數字經濟帶來的機遇, 積極貫徹落實數字化轉型戰略。通過促進數字經濟和實體經濟的相互貫通, 降低企業經營成本, 打造良好的外部市場環境。高耗能行業企業升級進化新一代信息技術不僅會提高一線生產效能, 還能提高資源利用效率和行為決策效率, 從而助力企業高質量發展。
第四, 綠色并購不僅是實現企業綠色轉型、 綠色升級的重要驅動力量, 還能夠在保護環境的前提下實現經濟穩步發展, 更有利于促進企業高質量發展。高耗能行業作為環境消耗和資源利用的重要市場主體, 同時也是環境污染的主要工業來源, 需要積極履行社會責任, 加強綠色管理和環境保護, 采取切實可行的措施, 從源頭上控制環境污染, 努力促進企業高質量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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