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鄉村土路坑坑洼洼,高高低低,稍不留意就會摔個四腳朝天。
記得,媽媽要參加集體勞動。窗外剛露出一點兒魚肚白,睡意蒙眬的我總感覺到她悄悄起床。一會兒,就聽見廚房里風箱“呼拉、呼拉”奏起樂曲。天大亮時,我穿好衣服走進廚房里,就不見媽媽的身影了。個子矮的我,搬張小板凳放到灶臺邊,站上去揭開鍋蓋后抓起一只玉米面窩頭,拿起旁邊的碗和勺子到前鍋里盛滿粥,再端到八仙桌上孤獨地吃早飯。
鄰居老馬家有三個兒子,最小的海華和我同齡。俗語說“男孩兒飯量大”,老馬也根據兒子們的身高、體重制訂了對應的主糧飯量。每頓,三個兒子吃掉自己的計劃,想多吃一勺飯也不行。住在老馬家后面的我,常聽到海華兩個哥哥的抱怨聲:我們在長身體,需要多吃主糧增加能量。每頓就給一碗,太少啦!
接下來,就是老馬的責罵聲:每天,咱和你們娘去隊里上工,不管是玉米粯子飯,還是面條,也才吃一碗。你們除了學習,又不需要參加勞動。吃一碗主糧飯就不少了,還抱怨啥呢?有時候,我們正吃著飯,海華的哭訴聲就飄進來:“爸、媽,大哥、二哥搶我的飯。”老馬氣呼呼的大吼聲,隨后就炸響了:“你倆是哥哥,還搶弟弟的飯。欠揍的……”沒等他說完,就是一陣“嗒嗒”聲和兩個人影兒從我家門口一閃而過。老馬追出來將搟面杖甩過去,氣呼呼地大罵:“跑、跑,你倆有種,跑了就別回來。”陡地,老馬聲音提高八音貝:“娃他娘,哪家不和咱家一樣蔬菜、雜糧當飽?小樹不扶直,長大就歪了,請你不要不忍心我揍他們。”
海華兩個哥哥,動不動就搶他的飯吃。被老馬知道后,跑慢了就會受到皮帶或者搟面杖的抽打。每當聽到哥倆鬼哭狼嚎的聲音,我就變得無比聽話。
橋南前莊有個高高的泥堆,叫“打耙臺”。大人們都說,那里埋的都是被鬼子當“活靶”打死的人,男女老少都有,很多很多的“冤死鬼”。每到晩上,就會有鬼火(磷火)出來。因此,媽媽也和其他家長一樣嘮叨,不管白天,還是夜晚,都別去那里玩兒,免得“惹鬼上身”。
我們幾個一般大的孩子中,僅有阿兵不怕前莊的“打耙臺”。一年夏天的早晨,阿兵偷家里的雞蛋去“代銷店”換小人兒書看。他爸放早工回家后發現少了3 只雞蛋,就趕到“代銷店”詢問。阿兵傍晚放學一回到家,就被他爸揪著耳朵罰跪在祖宗牌位前,轉身去糧柜旁取搟面杖揍他,阿兵急忙爬起來溜走了。
阿兵媽媽以為他躲到小伙伴家,尋了附近的幾家都沒有。我們也幫著從操場門洞進去,找遍學校每個旮旯角落,也沒找到。他爸去附近的親戚家,也沒有找到他。第二天早上,阿兵出現在學校的教室里。他說害怕被他爸用搟面杖打,他在前莊的“打耙臺”與無數的鬼魂住在一起。自此,我看阿兵便多了一些畏懼。我去橋南小康莊的大姐家,經過前莊的“打耙臺”,都是忐忑不安地加快腳步奔跑的狀態,無論如何也不敢在那里過夜的。
后來,我曾多次向阿兵索求那夜探險的經歷,他總是留給我一個神秘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