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息泛濫時代的敘事危機

2024年4月的《批判性探尋》網站上，刊載了布萊恩·康特爾針對韓炳哲2024年的新作《敘事的危機》的書評。

根據學者的觀察，我們的日常生活如今正處于這樣一種自相矛盾的境地之中，即人們的注意力從早到晚被不間斷的信息、數據和統計流所壟斷，以至于人們總是顯得三心二意、一心多用，但實際上大家又都是高度聚焦的。換言之，敘事讓位于講故事——后者總是與信息和商品，而非松弛和想象聯系在一起。正如韓炳哲在《敘事的危機》中所表述的，現代讀者已然失卻了那悠長、緩慢且流連的凝視，也就是說，他們丟失了白日做夢或真正心不在焉的能力；這也意味著我們不再能夠彼此傾聽。由此，我們也就丟失了追尋智慧的能力，取而代之的，是解決問題的技術。該書的焦點之一是數字化，這當然不是沒有道理的，因為較之一般意義上的信息，數字化強化了時間的萎縮。

《敘事的危機》始于這樣一種觀察，即每個人都在談論“敘事”，但自相矛盾的是，敘事的通脹卻暴露出敘事的危機。而所謂“敘事的危機”，就是敘事缺乏意義和導向，但此類缺乏的表征，又是各種敘事者和各類信息中意義和導向的泛濫。如今我們的生活從不缺乏信息，但講故事卻將我們周遭的一切都化約為只是信息。

同時，敘事也與“透明性”“即刻性”等時代關鍵詞密切相關，因為敘事是關乎光與影、遠與近、可見與不可見的游戲，而透明性摧毀了這一辯證張力。在韓炳哲看來，信息如同色情品，因為它沒有遮掩；而流暢的敘事則只是遮掩，是將物事編織起來的面紗——遮掩和面紗乃是敘事的本質。由此，信息提前便決定了它該如何得到闡釋，而敘事則賦予我們厘清自我的重任（同時也是歡愉）。進而言之，從敘事向講故事的轉變乃是世界的祛魅，我們的日常生活如今日益被我們所消費的媒介以及我們消費媒介的方式所改變，由此，我們也就很難再有藝術家般的浪漫觀念。更為常見的情況是，我們每天都被如此之多的信息轟炸，以至于這本身變成了一種危險，因為我們接收了如此之多的以逐利為目的娛樂產品。但韓炳哲指出，數字平臺并非敘事媒介，而是信息媒介；其運作邏輯是增值，而非敘事。信息再多，也無法搖身一變成為敘事。

基于此，韓炳哲認為“作為敘事的理論”很有存在的必要，因為它不像數據那樣只是揭示物之間的相關性，而是設計了物之序并使其彼此關聯。這也體現了韓炳哲對于當下事態的介入，因為如果我們是因為丟失了情節而生活在所謂“后敘事時代”，那么不斷的理論化將能幫助我們闖出一條追尋敘事遺跡的通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