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中,故鄉的田野上,有一縷炊煙。
火光映著祖母斑駁的鬢發,照著她褐斑點點的臉頰。她坐在矮凳上,手中搖著一把舊蒲扇。我摟緊膝蓋,睜大眼睛,看著祖母瞳孔里跳動的火焰。她抓起一把秸稈丟進火里,起身掀開鍋蓋——鍋里攤著祖母蒸的咸菜餅。她昏黃的眼珠瞧著鍋里,眼角堆起細密如梳篦的褶子。祖母抄起大木勺,一只手麻利地撥弄著咸菜餅,另一只手朝我這兒扇扇,嘴里念叨著:“快出去!凈添亂。”我愣愣地被推出廚房,她又探出頭:“咸菜餅馬上就熟透了。”我望見她帶著笑意的嘴角,屋頂上空冒著縷縷炊煙,仿佛帶著大餅的咸香。
祖母端過來一盤摞得高高的咸菜餅,先挑了塊最大的,小心翼翼地掰開。滾燙的菜落到她皸裂的手上,燎紅了皮膚。祖母瞇起眼細細地吹著,好一會兒,才捧到我跟前。我拿過熱乎乎的餅,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塞,咸香在口腔里蔓延。
思緒伴著香味飄至兒時故鄉的田野。年幼的我在田埂上奔跑,身邊滿是在風中搖曳的碧青青的小麥。我一會兒鉆進麥浪撲白蝴蝶,一會兒央求二哥帶我捉螞蚱。當細細的炊煙開始飄向空中,祖母就喊:“小乖回來吧!蒸了咸餅!”我和二哥便比著賽往土屋飛奔,笑聲仿佛引得小麥晃動。這小麥也是聞著炊煙長大的。
一晃神,祖母還在我跟前站著,額角有細細密密的汗水。我吞咽著餅,含糊不清地說:“香!”她便忽然松了勁,喃喃念著:“那就好,那就好……”轉身,蹣跚著向院子里走。想到即將回城,我的眼里有了濕意,囫圇吞下餅,追了上去。祖母仿佛有了感應,回頭,見我在擦眼睛,那目光立時聚焦在我臉上。我咽下淚,輕聲說:“煙熏的。”
還是要告別了。祖母塞給我一大包咸菜餅,囑咐我回家吃。我坐上車,看著祖母越來越遠,看著她佝僂著佇立在那兒,看著那炊煙盤旋著越來越遠,看著夕陽落下地平線……時光匆匆飛逝。如今城里少見炊煙,更少見那偏僻的蘇北地區的咸菜餅。偶爾到近郊鄉下,看見幾戶平房上縈繞的縷縷炊煙,那炊煙仿若化成一絲鄉愁,就像祖母在我身邊……
(指導教師:李春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