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本加成、產品邊際價格與資源配置

摘 要 本文構建了公共部門生產企業進入市場的一般均衡模型，利用2000—2006 年度中國工業企業數據庫和海關數據庫合并數據，通過ACF 修正后得到無偏一致的成本加成， 隨后驗證了DeLoecker et al. （2016）提出的“ 成本—價格傳遞” 理論。研究發現在樣本期間內，控制了不隨時間變動的企業—產品層面的成本加成率后，邊際成本的變化能夠在90%的程度上解釋價格的變化。最后，本文分析了企業進出口行為下成本加成與資源配置效應，發現企業從單純國內銷售轉向出口兼具內銷，能夠降低企業內部資源錯配，提高資源配置效率。本文的研究拓展了以往成本加成理論，將成本加成納入“國際+國內”雙維度背景下考察，給目前我國“雙循環”發展提供了政策啟示。

關鍵詞 成本加成;邊際價格;“成本—價格傳遞”理論;資源配置

0 引言

邊際成本和價格的關系是微觀經濟理論的核心問題，在完全競爭市場狀態下，價格等于邊際成本，但是，現實中很少有滿足完全競爭市場假說的情境。早期經濟學家認為對于偏離邊際成本法則有兩種變化，一種變化認為超過邊際成本的價格應當與需求彈性成反比，與市場需求同方向變化;與此相反，另外一種變化則認為價格應該與邊際成本同比例變化（ Frisch，1939;Allais，1948）。實際上，商品價格與邊際成本的差額就是成本加成（Price Cost Mark-up），加成水平率的高低，一方面反映了市場競爭程度，另一方面也反映了企業市場定價能力和盈利水平（錢學鋒和范冬梅，2015;李宏亮和謝建國，2018）。早期成本加成理論主要運用于國際經濟和貿易領域，從最開始的勒納指數（Lerner，1934）到克努格曼模型（Krugman Model），經歷了由純粹價格理論到以加成為核心的市場結構與資源配置理論的轉變。

成本加成測算經歷了由外生不變到內生可變的轉變，最初由于無法觀測邊際成本，需要用需求彈性計算成本加成（ Bresnahan，1989;Berry，1994）;后續通過構建需求函數和市場結構計算可變成本加成（ Melitz and Ottaviano，2008;Edmond et al. ，2015）。其主要測算方法分為兩種：一是基于企業增加值、員工工資和中間投入品計算的會計核算法。優點是計算簡單方便、數據易得，不容易受到經濟周期波動的影響（Domowitz et al. ，1986）;缺點是忽視了經濟環境和外部沖擊的影響，得出的指標不能夠充分反映經濟狀況（ Bresnahan，1987）。二是在生產函數框架下的測算。Hall et al. （1986）提出了企業行為基本模型估算（行業）加價的簡單方法，可以從生產數據中計算成本加成，但是沒有考慮生產率沖擊，容易產生偏誤;后續學者提出采用工具變量法（IV-method） 和廣義矩估計（GMM）修正偏誤法（ Wooldridge，2009）。此后，Olley and Pakes （1996） 、Levinsohn and Petrin （2003）分別控制了企業投資和中間品投入等對生產率有影響的重要因素，嘗試解決內生性問題。De Loecker and Warzynski （2012） 在Hall et al. （1986）的基礎上，用實際產出數據替代收益額，進行ACF 修正，有利于剔除隨價格和需求變動帶來的偏差，但是該方法對于數據質量要求較高，需要企業產品價格和數量層面的信息。

企業面臨的市場環境變化和差異化市場結構都會影響企業成本加成，諸如市場競爭程度（ Tybout， 2003; Altomonte and Barattieri， 2007）、政府政策（Silvestre，1993;Konings and Vandenbussche，2005;De Loecker et al. ，2016）、出口與企業生產率（Kugler and Verhoogen，2009;Crozet et al. ，2012）等。國內學者的研究集中在生產投入機制與產業政策方面，中間品投入是企業生產環境的重要鏈條，構成企業價值和附加值的重要環節，能夠促進企業產品生產多元化，提高企業成本加成（錢學鋒等，2016;樊海潮和張麗娜，2019）。影響成本加成的另一個重要因素源于政府政策。任曙明和張靜（2013） 發現政府補貼降低了企業加成，尋租降低了補貼的經濟效應。盛丹和張國峰（2018）研究了政府設立開發區與企業成本加成的關系。戴小勇和成力為（2019）分別探討了政府補貼、稅收減免與低利率貸款三種產業政策工具對成本加成的影響，揭示了加成率產業層面的影響渠道。盛丹等（2021）以增值稅轉型改革為政策沖擊，發現優化企業要素資源配置，能夠提升產品質量，提高企業成本加成。

企業成本加成與資源配置有密切關系，成本加成率分布情況為衡量市場資源配置的重要指標（Holmes et al. ， 2014;Edmond et al. ，2015;Lu and Yu，2015）。一般而言，企業擁有的成本加成越高，表明企業擁有的定價能力和市場勢力越大，更有機會獲得“超額利潤”（盛丹，2013）;產品加成率分布一致往往意味著資源配置效率較高，而加成率差異化越大，表明配置效率越低（Holmes et al. ， 2014;Lu and Yu，2015）。成本加成的資源配置效率研究主要集中在兩個方面，一方面是產品市場的配置效率。在不完全競爭市場條件下，企業通過參與市場競爭，在“創新驅動”條件下引發“成本效應” 和“市場份額” 效應，導致成本加成水平發生變化（劉啟仁和黃建忠，2016）;價格不能真實反映消費者實際需求，壟斷價格產生了“異質性成本加成”，導致部門間的資源錯配，從而不利于實現最優效率（Epifani and Gancia，2011;Peters，2020）;政府的“差異化” 管制政策容易加大部門間成本加成離散程度，造成更大規模的資源錯配（ 錢學鋒等，2015）。另一方面是勞動力市場的資源配置。諸竹君等（ 2017） 引入勞動力成本的擴展Melitz-Ottaviano 模型，發現勞動力工資水平的上升會導致加成率水平降低。崔曉敏等（2018）進一步發現最低工資調整對不同行業、進出口部門企業間的加成影響存在明顯異質性。許明和李逸飛（2020） 認為政府工資政策能夠將產品成本傳遞給消費者，進而影響資源配置，提高企業成本加成。

本文借鑒Damp;W（2012）和De Loecker et al. （2016）的框架，利用中國工業企業數據庫和海關數據庫兩大微觀企業數據庫，對行業大類重新分類并計算出新的行業分類基礎下的成本加成率，同時對成本加成進行分解，利用“成本—價格傳遞”理論分離出價格和邊際成本的具體影響。隨后利用成本加成率分布進行資源配置效率的分析。本文的邊際貢獻主要有以下三點：一是將生產函數法計算出來的邊際成本進行分解，分離出價格和邊際成本的影響，目前這一點國內文獻鮮有探討;二是將公共品生產納入考量范圍，將成本加成理論拓展到公共經濟學領域，不僅適用于國際經濟和貿易，而且可以運用在國內市場機制分析中;三是企業邊際成本對于資源配置到底有多大程度的影響，本文將提供直觀的經驗證據。

本文余下部分安排如下：第1 部分是模型的介紹，主要考慮納入生產視角和公共品后的加成模型;第2 部分是基于不同方法（會計法和生產函數法）計算的成本加成結果，并在此基礎上進行異質性比較;第3 部分是“ 成本—價格傳遞”理論的驗證，將產品價格分解為成本加成和邊際成本;第4 部分是成本加成與資源配置的效應分析;第5 部分是研究結論與應用展望。

1 模型構建與估計

1.1 成本估算模型（純私人企業生產角度的加成）

考慮Damp;W（2012）構建的生產函數模型，將產品產出彈性、生產投入和銷售總額納入生產函數框架內，構建總生產函數方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