狀語后置句式做篇尾的類型、意義及特點例析

［摘要］狀語本應位于動詞謂語之前，描述動詞謂語的性狀。狀語一般由副詞、形容詞和介詞結構充當。古漢語里名詞作狀語比較普遍，現代漢語里不多，僅有表示時間處所的名詞可以充當狀語。狀語后置是比較特殊的形式，是為了強調突出狀語而后置于動詞謂語之后的一種藝術性處理方式。狀語后置這種特殊的形式，類型多種多樣，主要包括表示時間、地點、方式、情狀、范圍、數量等。一個單句狀語后置，而且將這個單句置于文章結尾，這個處理方式很是別致，其最突出的特點就是立意篇中，造奇文外。文章結尾升華出新意，增添了蘊涵，加重了文章的抒情色彩。看是結尾，實則開篇，使文章格局闊大，魅力倍增。

［關鍵詞］狀語；后置；篇尾

［作者簡介］王海蓉（1994），女，四川工商學院教育學院，助教，從事三蘇文化研究。

［中圖分類號］H193.5 ［文獻標志碼］A

相對于常規句式，狀語后置是一種比較特殊的形式，許多人在文章結尾采用這種方式。語法學界對狀語后置的研究不多。用這狀語后置的方式做文章結尾的情況，還未見專文論及。本文擬結合具體語境，對狀語后置作文章結尾的方式作全面系統的描述。為了節省篇幅，所用例句只標作者與篇名，不再標明具體出版物以及時間地點。

一、類型及意義

（一）后置狀語表示時間

例1：他生下來的時候，并沒有玫瑰花，他反而取得了成績。而現在呢？應有所警惕了呢，當美麗的玫瑰花朵微笑時。（徐遲《哥德巴赫猜想》）

例2：我愿意毀滅，當我所摯愛的溫柔的土地需要我心靈的寶石為她鋪筑道路的時候。（劉再復《我愛我的溫柔的土地》

例3：可是負有青年領導責任的人們，如果過度的冷靜，也是可怕的，當這不宜冷靜的時候。（聞一多《可怕的冷靜》）

例4：這時，人們的眼睛不約而同地射向“中流砥柱”，那屹立在雄濤怒浪中的石峰，千萬年來，迎頭抗擊狂風暴雨，挺胸抵抗急流洪濤，閱盡了山河的變遷，日月的旋轉，可是它依然像一個雄偉的巨人，那樣鎮定、那樣自信的屹立著！從古至今，屹立在人們的心頭，直到永遠永遠……（吳煙痕《水上長城》）

例1為徐遲《哥德巴赫猜想》結尾。說的是陳景潤在艱苦的環境下發明了舉世震驚的“陳式定理”“移動了群山”。現在呢？擺在他面前的是一條灑滿陽光的坦途，在新形勢下，他會不會“迷不知其所之”？這種時間狀語后置的結句和報告文學的開頭相照應，開頭有“當他降生到這個現實人間時，他的家庭和社會生活并沒有多少呈現出玫瑰花朵一般的艷麗色彩”的話。同時，加大了文章的內涵和容量。

人的生命是寶貴的，只有一次，例2卻說“我愿意毀滅”，當然，條件是我所熱愛的土地需要我為她獻身的時候。

例3聞一多的文章收于1948年出版的《聞一多全集（三）》中，當時，正是中華民族生死存亡的緊急時刻，然而，卻“挨著一切的苦難，沒有呻吟，沒有憤怒，半死不活，如冬眠的蟄蟲”， 過度“冷靜”，不敢“發出最后的吼聲”，這種“冷靜”的結局是可怕的。

前三個例句都是介詞結構“當……時候”作狀語，與例4有所不同，例4是“直到永遠永遠”的形式，吳煙痕歌頌的是水上長城——三門峽大壩，它將同萬里長城一樣，巍然屹立，地久天長。例1和例3說的是時間的現在時，例2和例4主要強調的是將來時。

（二）后置狀語表示處所

例5：這里就不說我喜歡那首唱遍世界的歌《東方紅》了，那是標志著全國人民對偉大領袖衷心愛戴的歌，又是人民群眾自己創作的歌，誰不喜歡呢？從心里，從靈魂深處。（吳伯簫《歌聲》）

例6：都說教師是蠟燭，她就是這樣默默地燃著自己，在這無人知曉的山里，在那盤農家最普通的土炕上。（梁衡《熱炕》）

例7：于是窗外的蛙聲與我心頭的音符，仿佛在奏著一支交響曲。于是，我情不自禁地按亮臺燈，寫下了以上文字——在沁涼如水的夏夜里，在令人神怡的一片蛙聲中。（熊述隆《蛙聲賦》）

例5吳伯簫《歌聲》結尾，不說“誰不從心里，從靈魂深處喜歡呢”，而后置成這樣，完全是為了突出人民群眾喜愛之情發自內心，使文章詳略分明，內容滴水不漏。例6講的是小學教師賈淑珍，在晉西北的一盤土炕上，盤腿教書25年的故事，強調的是地點：“無人知曉的山里”，“最普通的土炕上”，其精神更顯得可貴。例7后置的狀語“在沁涼如水的夏夜里，在令人神怡的一片蛙聲中”既表示時間，又表示地點。兩個介詞結構游離于句子之后，這樣一倒裝，立意巧妙，余音饒梁。我們仿佛聽到了在沁涼如水的夏夜，稻花香里的一片蛙聲。

（三）后置狀語表示方式

例8：那時天已昏黑，王茂走的遠了；猶聽得他的女孩子的叫哭之聲，被風送到他的耳朵里，時斷時續的。（楊振聲《漁家》）

例9：去吧，野草，連著我的題詞！（魯迅《野草·題詞》）

例10：鏡泊地下森林，我該走出你的視野了，帶著你蓬勃的渴望，帶著你痛苦的驕傲。 （陳玉坤《地下森林》）

例8《漁家》為短篇小說，發表于1919年1月《新潮》雜志，屬于初期白話文創作。這是一篇反映社會問題的小說，講的是人禍天災使漁民遭困的故事，狀語“時斷時續”移至動詞“送”之后，放在句子末尾。“女孩子的叫哭之聲”被風吹送時不是連續的，因為風的時強時弱，在王茂聽來，聲音是“時斷時續的”。例9“野草”二字是主語，“去吧”屬于謂語前置，而“連著我的題詞”又是狀語后置。魯迅相信革命力量必將毀滅他所憎惡的黑暗社會，為了這個目的，甚至連自己珍愛的《野草》一同毀滅也在所不惜。所以，他希望“野草”死亡與朽腐，他熱切呼喊：“去吧，野草，連著我的題辭”！例10動詞“走”的行為方式是：“帶著你蓬勃的渴望，帶著你痛苦的驕傲。”“你”指的是位于鏡泊湖西北約50公里張廣才嶺東南坡的地下森林。

表示動作行為方式的狀語的后移，加深了人們對動詞謂語的理解，比如，遠在他鄉的游子總覺得故鄉在呼喚自己，怎么“呼喚”呢？在散文《八月，成熟的故鄉》結尾，郭保林寫道：“小河用它歡唱的浪花；白楊用朗朗的秋韻；藏在枝葉里的紅棗用它甜甜的羞澀；掛在枝頭上的石榴用它迷人的微笑；連場院里那座小草屋也在呼喚，用谷禾的馨香，用慈母的情懷……”將“呼喚”的方式方法“呼喚”的具體內容鋪排得淋漓盡致。

（四）后置狀語表示情狀

例11：也許吧，越是荒涼的地方，愛越是容易被凸現出來，信念越是像背水一戰的決心那樣決絕的聳立起來——一如中國西部那些挺拔不屈的山脈。（周濤《遷徙者的家園》）

例12：我想念童年的故鄉，愿我能有一天和你在溪邊垂釣，同話舊日；我也愿傾聽著你談釣魚經，像愉快的讀著lzaac" Walton一樣。（ 李霽野《談漁獵》）

例13：雙喜伏在門口的臺階上，嗚嗚咽咽哭著：“太祖爺爺呀！——”兩只大石獅子向他打哈哈，像打得氣也喘不過來的樣子。（吳組湘《一千八百擔》）

以上例句中“如………的山脈”“ 像………一樣”“ 像………的樣子”的形式，表示動詞謂語的情形和性狀，有類比的意味。

（五）后置狀語表示范圍

例14：我相信香港會回到祖國的懷抱——連同她那聽不懂母語的兒女，連同那些破碎的香港之夢……（張鶴《夢落宋城也凄然》）

例15：它們使我的心不會沉淪，使我意識到真的生命，應當不疲倦地奔馳著，迅跑著，奮飛著，不要停留。永恒地奔馳著，在沙場，在鄉村，在廠房，永恒地奔馳著，哪怕在靜悄悄的實驗室，哪怕在靜悄悄的圖書館，哪怕在靜悄悄的月華與燈輝下。（劉再復《奔馳的生命》）

例14介詞“連同”組成兩個并列的介詞結構，交代“回歸”的范圍。 例15“它們使我的心不會沉淪”中的“它們”指的是曠野與草原上的馬群，藍天的飛鷹與大海上的白帆，還有前行中的列車。因此，作者劉再復才感悟到真正的生命應該“不疲倦地奔馳著，迅跑著，奮飛著，不要停留”“哪怕在”領起三個句子，構成排比，詳細說明“我的心”永遠“不會沉淪”。

"" 二、特點

語法界認為，狀語是句法結構里的修飾成分，是修飾動詞或者形容詞的，也有的教科書說，動詞或者形容詞充當謂語，它前面的成分就是狀語［1］。筆者認為，后置狀語和一般狀語相比，其特點就是限制謂語時將謂語的作用限制得清清楚楚，突出謂語時，又將謂語的功能突出得淋漓盡致，前面十五個例句都能揭示這個特點。

從詞性上看，后置狀語可以是副詞充當，如：“然而現在呢，只有寂靜和空虛依舊，子君卻決不再來了，而且永遠，永遠地！”（魯迅《傷逝》）。“永遠，永遠”是時間副詞。后置狀語可以是形容詞，如：“戰士將冰的大山擁抱在自己的懷里，緊緊地………”（張廣金《嶗山志趣》）。“緊緊”屬于形容詞。可以是名詞或名詞性詞組，如：“你一定要來，晚上。”我們可常常想念你，黑日白夜。”（孫犁《囑咐》）“晚上”“黑日白夜”是名詞和名詞性詞組。后置狀語可以是動詞或動詞性詞組，如“她來了，蹦蹦跳跳的”以及例8中后置的“時斷時續”均屬于動詞，例11、12、13的三個句子，即“像………一樣”屬于動詞性詞組。也可以是介詞詞組，如 “在”“當”“從”等構成的介詞詞組。

從詞序看，情形不一，有狀語直接跟在動詞或者形容詞謂語之后，中間用逗號隔開。有的放在動詞謂語所帶的賓語之后。有的在補語之后。也有的在謂語或補語的語氣助詞后面。

從語音方面看，讀的時候，應該和前面的成分有間隔，停頓一下。根據這幾條特點，有人說：“副詞、形容詞、時間名詞或名詞性詞組、動詞或動詞性詞組、介賓詞組等用在謂語后（如果謂語后有賓語、補語或語助詞，則用在賓語、補語或語助詞后），前面有語音停頓，書面上用逗號隔開，意義上對謂語有修飾限制作用的就是狀語后置”［2］。

從表達方式角度看，后置狀語抒情性最強。 比如舒婷《四月的黃昏》，上段結尾是：“要歌唱你就歌唱吧 ，但請 / 輕輕 ，輕輕 ，溫柔地”， 下段結尾是：“要哭泣你就哭泣吧， 讓淚水 / 流啊，流啊，默默地”。這樣一倒置，加強了語氣，突出了應該強調的成分，創造一個哀婉而又令人迷醉的藝術空間，讓讀者漫步其間，遐思忘返。

從語法方面看，具有調整整個句子的功能，使句子更加簡潔、利索。《憶漢家寨》是張承志的散文名篇，在文章結尾，作者寫到：“在美國，在日本，我總是倔強地回憶著漢家寨，仔細想著每一個細節。”“ 倔強地回憶”到什么程度，想著哪些細節呢？張承志接著寫：“直至南麓天山在陽光照耀下的傷痕累累的山體都清晰地重現，直至大陸的傾斜面、吐魯番低地的白色蜃氣、以及每一塊灼燙的戈壁碎石都逼真地重現，直至當年走過漢家寨時有過的那種空山絕谷的難言感受充盈在心底胸間。”這些話如果都擠到一個單句中，這個單句將不堪重負。后置之后，就可以慢慢說了，再多也沒有關系。

從語氣方面看，有舒緩等作用， 比如魯迅的名句：“如果我能夠，我要寫下我的悔恨和悲哀，為子君，為自己”（《傷逝》）。涓生和子君實現了婚姻自由的主張，但是無情的現實很快使他們美夢歸于幻滅，造成了子君的慘死。涓生認為是自己親手“塑造”了子君的悲劇，終于覺醒過來。如果寫成常規句式，為誰而寫反倒不突出了，給人感受不深，語氣也不如現在堅決。語序的調整與感情語調相結合，創造了修辭效果。唯此句式，才將涓生的“悔恨和悲哀”滴血的心捧出。采用這種句式，句子結構被拉長了，情感節奏變得舒緩，造成低沉、哀婉、幽深的藝術氛圍，突出了主題。再如“老楊，去一趟吧，為了我，也為了孩子”（王宗漢《高潔的青松》），這是請求口吻；“播下它吧，在山野，在河岸，在我的墓旁……”（董再琦《三燈籠》），這是建議口吻；“讓我們愛吧，為了今天和明天”（柯藍《新的生活在等待》），這是鼓勵口吻，等等。

如果說狀語后置是一種語法現象，不如說是一種修辭現象。狀語后置如果在文章結尾出現，會使文章含蓄雋永，“言有盡而意味無窮”。汪曾祺小說《大淖記事》講述的是主人公黃巧云和小錫匠十一子生死戀的故事。小說用設問結尾，一共三行字，第一行，“十一子的傷會好么？”第二行，“會”，第三行，“當然會”。后置的狀語讓我們得到某些哲理的啟示、情緒的震撼和情感的熏陶，耐人尋味，具有空谷傳音之美。

最妙的是魯迅《論雷峰塔的倒掉》的結尾：破破爛爛的雷峰塔終于倒了。文章結尾，魯迅用一個自然節寫道：“活該！”強調的是“應該”倒掉，“應該”是個語助詞，現代漢語中充當狀語。

前面15個狀語后置結尾的例子分為五種類型，應該說明的是：第一，這種分法只是為了說明的方便，是大致的，并不十分絕對。第二，狀語后置的的形式還有一些，比如，“鏡臺上的小燈熄滅著，一盞，又一盞。”（韓少華《序曲》）這是表示數量，為了節省篇幅，其他不再例舉。

狀語后置這種超常搭配形式經常被運用到文藝語體中，在應用文以及比較平實的語體中極少見到。馮勝利曾在哈佛大學提出過“三一語法”理論，“包括句子的形式結構、結構的功能作用、功能的典型語境三個維度”［3］，如果采用此種理論觀照文章結尾的狀語后置形式，更能夠有許多新的發現。 “在一定的條件下，狀語和中心詞的位置可以顛倒過來。在強調狀語時，在詩句中，可以看到這種結構［4］。

［參 考 文 獻］

［1］張耀廷.現代漢語后置狀語初探［J］.思想戰線，1988（04）.

［2］荊貴生.試論狀語后置［J］.河南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994（01）.

［3］崔亞沖.“三一語法”體系下漢語“呢”的教學［J］.滄州師范學院學報，2018（02）.

［4］徐仲華.句子的基本成分［J］.語法與語法教學，1956（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