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色在雍正《十二美人圖》中的運用

摘要：雍正《十二美人圖》是清代杰出的工筆重彩人物畫，在中國人物畫史上有著重要的地位。而青色作為中國古代具有代表性的傳統色彩之一，在建筑、瓷器、繪畫等傳統藝術領域也被廣泛運用。文章通過闡述青色在雍正《十二美人圖》中的運用，進一步探析和挖掘青色背后所蘊含的文化內涵。

關鍵詞：雍正《十二美人圖》；青色；傳統色彩

一、雍正《十二美人圖》的繪畫程式

1.雍正《十二美人圖》的主題內容

宮廷繪畫作為中國古代人物繪畫的重要組成部分，出現于隋唐時期，在宋代達到頂峰，元明時期有所發展。在清代，由于帝王對宮廷繪畫的高度重視、西方傳教士進入宮廷畫院，以及民間繪畫大師逐步被宮廷畫院接受，宮廷繪畫呈現出復興的景象，雍正《十二美人圖》（見圖）便是這一時期的杰出作品。該畫作以近乎1∶1的比例，在品質精美的絹底上描繪了12位宮苑女子娛樂消遣的情景，蔚為大觀。

根據《養心殿內務府造辦處各作成做活計清檔》的記載：“做深柳讀書堂平臺內斗尊圍屏一架，共十二扇，記此。此圍屏系工程處成造、京內造辦處裱糊，于本月三十日糊完，司庫常保持進，陳設在深柳讀書堂訖。其原拆下美人畫十二扇，交領催馬學訖。”由此可知，這套圖屏原是圓明園“深柳讀書堂”圍屏上的裝飾畫，雍正帝對這套圖屏十分欣賞，為了妥善保管，傳旨將它們從屏風上拆下。

對于畫中12位女子的身份，學術界至今仍眾說紛紜，但不可否認的是，這組美人圖是研究清代宮廷女子生活形象且真實的史料，使我們能夠領略到清代宮廷仕女題材繪畫的絢麗風采。

2.雍正《十二美人圖》的畫面設色及構圖

雍正《十二美人圖》的每幅畫面都有一個明晰的色調，畫家通過對類似色、對比色及冷暖色調的合理運用，將色彩表現力充分融入畫面，從而完美再現了色彩的審美功能。如在《烘爐觀雪圖》中，繪一女子身著淡色衣裙坐于床邊，衣裙與深色的爐子、床形成對比，突出了女子整體的恬靜閑適感，同時淺色也在一定程度上擴大了女子身上清冷與愁情的氣息，使其形象更加符合當時社會背景下對于女性的審美需求。再如《立持如意圖》中的女子身著紫色外衫，右手拿如意，左手輕搭在太湖石上，身體側倚。面前以粉色、紫色為主的牡丹花皆為暖色，屬類似色；女子身著褐色內衫，與畫中的籬笆、木質如意及太湖石亦屬類似色，類似色的搭配運用使得畫面更加均衡緊湊。

除色彩外，明清時期的工筆人物畫在構圖上也開始逐步豐富起來。清代宮廷繪畫在吸收西方寫實技巧的同時，弱化了西方的明暗對比關系，使得畫面呈現效果更符合東方的藝術審美。如《裘妝對鏡圖》中的女子身著裘裝，有一玉佩系于腰間，一只手放于暖爐上取暖，另一只手持一銅鏡，女子神情憂愁卻又專注地對著銅鏡欣賞自己。畫面中桌榻后面的背景是一幅筆墨酣暢的七言行草掛軸，其下裝有佛手的紅色果盤與左上的紅釉花盆使得畫面構圖均衡，流暢的書法線條又與畫面中橫向、縱向的垂直線條形成對比，打破了畫面中過于規矩的造型層次，給畫面帶來了裝飾美的意趣。

二、“青”在中國傳統色彩體系中的表現

中國傳統色彩觀念在數千年的歷史長河中經歷了多次的發展與變化，最終才形成了我們現在認知里的青、赤、黃、白、黑所構成的“五色”體系。在這“五色”體系中，“青”是較晚出現的色系，卻被排在“五色”之首，就足以看出它在中國傳統色彩中的重要地位。

作為“五色”之一，“青”在古代并不單指一種顏色。《素問·五臟生成篇》中有“青如翠羽者生”的記載，用翠鳥的顏色來形容“青”色彩指向的多樣性。說起“青”，很容易讓人聯想起荀子在《勸學》中所寫的“青，取之于藍，而青于藍”，這里的“青”是指一種由藍草（能夠提供藍色素的一類植物的統稱）染出來的藍色染料，所以在古代也常以“青”來指代藍色。學者彭德在其《中華五色》一書中也曾指出：“青是藍色，是具有綠色成分的藍。青為什么又是藍色？這是因為在中國古代早期的色彩觀中，藍不是色彩名詞，而僅僅是形容一種藍草的名稱。藍色真正獨立于青色存在，大概要追溯到唐朝時期。”日本漢學家清水茂在《說“青”》一文中寫道：“唐朝以前，‘藍’還不是色名，而是植物名。‘青’是色名，藍的顏色只能用‘青’表示，但是‘青’的意思里有‘藍’‘綠’兩種成分，容易混亂。因此，到了以后的年代，漸漸地想要分別藍和綠，‘青’字用得少，而以‘藍’字代‘青’字來表示藍了。”就古詩詞來說，在“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和“碧海青天夜夜心”中，用“青”來表示藍天；在“我畫藍江水悠悠”和“碧波近處水如藍”中，用“藍”表示水的顏色。由此可見，青色和藍色雖逐漸分離開來，但這兩個顏色形容詞在某些程度上可以共指同一顏色。

三、“青”在雍正《十二美人圖》中的設色運用

南朝謝赫提出的“隨類賦彩”，引發了古代藝術家對用色的關注與思考。中國傳統繪畫中的色彩是具有鮮明的民族性和裝飾性的，畫家在藝術創作過程中通過對這類帶有明顯裝飾性色彩的合理運用，不僅能夠起到美化和裝飾畫面的作用，還能夠在不一樣的色彩語言中傳達出不同的感情，從而起到突出主題、營造氛圍、傳遞情感的效果。

這種對帶有裝飾性色彩的運用，也體現在人物畫的創作中。清代作為中國古代人物畫再次走向繁榮的朝代，這一時期的色彩觀也在政治、經濟、審美等各方面的影響下發生著變化，色彩的種類及運用發展也達到了一個新的高度。雍正《十二美人圖》作為這一時期的宮廷人物繪畫代表，畫面整體用色沉著穩重，每幅畫面的設色布局與畫中女子的氣質外貌相符，極好地呈現出了畫中女子的精神面貌。

1.青色在雍正《十二美人圖》中的設色背景

受中國古代嚴格的服飾制度以及中華傳統色彩體系的影響，青色在中國古代人物畫中主要運用在對于人物服飾的刻畫中。如唐代張萱的《搗練圖》就描繪了身著青色服飾的貴族婦女正在搗練縫衣的工作場面；《宋仁宗后坐像》中的皇后也是身穿正青色翟衣。在雍正《十二美人圖》中，這種對于青色的運用也隨處可見。

在表現清代帝王巡游或后宮生活的紀實畫卷中，我們經常能夠看到皇室貴族身著莊嚴肅穆的青色衣物。與之前的朝代相比，青色在清代的日常服飾、配飾等方面的運用是最多的，同樣地位較前朝而言也是有很大的提升。吳淑生、田自秉就曾根據清代《蠶桑萃編》和《蘇州織造局志》兩本書中的名目，總結出清代青色系服飾的色彩種類大致有天青、元青、葡萄青、蛋青、淡青、雪青、石青、真青，共計八種。雍正《十二美人圖》描繪的雖是宮苑女子，但從服裝設色上我們不難看出是沿用了當時對于“青”的這種運用。

2.青色在雍正《十二美人圖》中的設色分析

雍正《十二美人圖》對于青色的運用，主要表現在畫中女子的服裝、配飾和日常家居器物之上。這種對于青色的深入運用，不僅修飾和加強了服裝的外輪廓和結構線，更起到了協調畫面整體色彩空間以達到色調平衡的作用。

以雍正《十二美人圖》中的《桐蔭品茶圖》為例，畫中女子手持團扇，坐在梧桐樹下品茶，身后是悠長的過道及紅色的圍欄。女子身著的紅色衣物與手中的茶杯在顏色上相呼應，畫面中充斥著過度飽和的暖色調，但這種過度飽和卻又被女子所坐的青色圓凳給巧妙地互補了，色彩的表現性及裝飾性以冷暖交替的形式表現出來。再如《博古幽思圖》，女子端坐于竹椅上，身著衣物與周身環繞的器物架皆為暖色系，這種填充過度的暖色也被女子腰間的青色絲絳、身后器物架上的青色瓷器及畫面右下角的青色植物花盆分散掉了，在溫暖的環境中營造了一種清冷的氛圍，令人們的心情得到放松。

除了通過運用青色所蘊含的冷色調來中和畫面暖色調過重所帶來的不平衡感之外，畫家也常常運用青色來對女子的衣裙、配飾進行描繪，借此凸顯女性的弱柳扶風之態以及更為風姿綽約的形象特征。如《裘妝對鏡圖》，畫中女子周身皆為素雅之色，有一種天然去雕飾的平凡而質樸的自然美感，但是畫家在進行創作時又深知自己的服務對象是追求雍容華貴的皇室，所以在素雅的背景下，畫家安排畫中人物著青色衣裙，鮮亮的青色搭配孔雀綠的衣領挽袖，盡顯高貴。這種帶有極強視覺張力的燦爛明艷的青色的運用，使得畫面整體的冷暖色調得到了一種極好的平衡。在《消夏賞蝶圖》中，一根金色的發簪從右至左穿過發髻，接近金簪尖部的位置有一塊精致的青色發飾，畫家安排女子頭部微右側，剛好使得這一青色發飾被完整地展現出來。緊接著便是帶有青色花紋的衣襟與挽袖，順著女子前傾的身體曲線而下的就是腰間禁步所裝飾的兩條長長的青色裝飾帶，女子的身姿也在這種順接中展現得淋漓盡致。

四、“青”所蘊含的哲學思想

在中國古代繪畫中，自然與哲學色彩觀高度統一后形成的中國古代色彩體系是其中重要的組成部分。在中國，“尚青”是一種非常普遍的文化現象，它體現了中國古典哲學的思想體系，是一種傳統文化色彩觀。

哲學層面對于“青”的推崇可追溯至春秋時期，在當時的社會背景下，孔子創立儒家學派，并提出以“仁”為中心的儒家思想。為了使這種思想能夠得到更為廣泛的傳播，孔子又將“五色”與當時的仁、義、禮、智、信“五常”一一匹配，使這些色彩具有了獨特的倫理象征含義。其中，“青”就被賦予“仁”的含義，進而隨著“仁”的廣泛傳播，在哲學思想領域開始占有一定的地位。而在儒家為了更好地維護社會秩序，將“五色”體系與“五常”進行融合演化的同時，道家則是表現出了順應天道、回歸自然的思想。東漢《說文解字》闡述青色是東方之色，青色在此與日升的東方“同構”，同樣含有“生”之意，是象征萬物生長的顏色。而中國人“尚青”觀念背后所蘊含的人類與大自然“天人合一”的哲學思想，與道家思想是不謀而合的，因此在古代文化語境當中，道家是頗為崇尚青色的。

在這種早期哲學思想奠定下的兩千多年時間里，傳統色彩觀也在不斷吸收、完善和充實。這種“尚青”觀念也在藝術創作中得到一次又一次的表現：在山水畫中出現了“青綠山水”；對于花鳥畫的影響也十分深遠，如五代徐熙的《玉堂富貴圖》、北宋趙昌的《歲朝圖》，均以青色作為畫面創作的背景色，青色也因此成為中華傳統文化中不可或缺的色彩。

五、結語

當今社會，隨著色彩種類的增多以及西方紅、黃、藍三原色的傳入，這種介于藍色與綠色之間的中華傳統色系中的“青”的使用率逐漸減少。本文以雍正《十二美人圖》為例，通過對畫作中青色運用的探析，簡單舉證了青色本身的色彩范疇，以及人們的“尚青”觀念。青色是中國古代獨有的傳統色彩，在藝術創作中，這種青色的運用也間接傳達出了一種中國所獨有的藝術欣賞理念，因此青色應該被更多人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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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楊雨（1999—），女，漢族，山東臨沂人。山東工藝美術學院研究生處在讀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外美術史。